獓启身后木屋旁立着一棵巨大的建木，其高度直通九霄。
可就算她能通过建木知道自己前世是何人，又能怎样呢？
若她前世所做皆是好事也就罢了，若所作皆是恶事，她这一生岂非都要活在上一世的阴影中？
“多谢獓启上君好意，下君只想过好此生，至于前世之事无心了解。”
姜似月思索片刻，并未因为獓启的身份就对他生出惧意，而是清楚告知自己的真实想法。
獓启摸着唇下的胡须爽朗笑道，“你这女娃娃，真对老牛的脾气！说的好，就应该活在当下这一刻。”
说完，他又将酒满上，痛快饮下几杯，回头望向建木，眼眸中露出些许忧愁。
“我在此处守护已过万载，无论是神是仙，岁月漫长，到最后都会是一人独行。”
姜似月听他似乎话里有话，像是在思念某一人。
“獓启上君让我留下来，应该不只是好奇我的前世吧？”
獓启收回视线，转头看了看姜似月，又望向扶玉仙尊。
“不知扶玉仙尊是从何处寻的这烧火丫头？机灵的紧，我的心思就那么容易被看穿吗？”
扶玉挑眉，薄唇轻启。
“并非似月有多机灵，而是你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獓启愕然，意识到自己被扶玉仙尊揶揄了，随即又大笑起来。
“都是老东西，你竟还笑话起我来！”
扶玉仙尊只顾饮酒，不再答话。
獓启收敛了笑意，复又看向姜似月，“女娃娃，你猜的没错，老牛我确有一事相求。”
这一次獓启用上了求这个字。
他虽是被贬到这里，但他仍旧是神界神兽，是同胥衍一般，可享仙界众人尊崇。
此时他却对她一个普通的女君用上了‘求’这个字，实在奇怪。
姜似月的神色严肃几分，“獓启上君请说。”
只见獓启倏地起身，飞至木屋上方，靠近建木，又轻轻一挥袖。
宽大无比的建木树干上竟然浮现一名正在打坐修炼的女君，可看其装束，并非仙界之人。
更像是一位妖族女君。
“她叫狰夷，万年前与我一同被贬下界的，前世她是我的妻子。”
未曾想到，凶巴巴的獓启神君竟然是有妻子的。
“我二人之所以被贬下界，是因为狰夷在神魔大战中被魔气侵蚀，唯有神界神器万灵镜可治愈。”
“我欲向代掌神界的神尊借万灵镜一用，却被他严词拒绝，说任何神界之物，只有经过神尊的同意，方能使用。”
“但神尊正忙着与魔族厮杀，根本无暇顾及。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将那万灵镜偷出来。”
“可当我正要为狰夷疗伤，万灵镜丢失之事被代掌神尊知晓，他气势汹汹来寻我，从我手中夺回了万灵镜。”
“我的妻子狰夷因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死了。”
说到此处时，獓启的情绪显然到达了低估，声音低沉地快要听不见。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以偷盗神器为由将我贬至此处。”
“他要我亲自送我的妻子狰夷，入冥界轮回！如此狠毒之人，根本不配做代掌神尊！”
想到当年惨状，獓启一时间变得十分激动。
姜似月忙为他斟酒，“上君勿要动气，喝口酒冷静冷静。”
她完全能够理解獓启，狰夷分明是为了神界才身负重伤，神界却不愿为狰夷治疗。
换做是任何人都会觉得寒心。
若她是獓启，恐怕拼死也要与那代掌神尊搏上一搏，才能消心头之恨。
獓启饮下一杯酒，继续说道。
“你们看到的妖族女君，是狰夷万年来的第五十三次轮回。万年来，她每次入轮回，都会经过此处，可每一次，我与她相认后，她入了轮回，就会将我们曾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被挚爱的人忘记，是最痛苦的事。
姜似月虽还未了解男女情爱之事，可她看的人界话本子不少，大抵也能懂。
“这一世，她是白狼一族的普通女君，这便是所有的经过了。”
说到此处，獓启停了下来。
獓启的故事很长，可姜似月听来并不觉得他啰嗦，反而觉得眼前的獓启似乎没有那般可怕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夫君。
姜似月对神魔大战不甚了解，亦不知当当年神界代掌神尊究竟为何不近人情。
可獓启的经历，让她意识到，即便是在神界，仍旧有不公之事。
“如今妖族已退至妖界，再也不敢与仙界起纷争，不过听说妖界新一任的妖尊似乎还未定下，故而妖界并不太平。”
扶玉抬手抚了抚鬓角，顺着獓启的话说下去。
獓启又一挥手，建木上的妖族女君顿时消失不见，他自木屋顶上下来。
“没错，妖界如今是几大强盛的妖族各立门户，每位族长都想坐上妖界妖尊的宝座，可并没有人能够像当年妖尊慕离那般，年少就妖力大盛，妖界无人可与之匹敌。”
妖尊慕离？
也就是若冉手上那把冰凌剑真正的主人。
姜似月曾在仙界纪文手册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上面是这样写妖尊慕离的。
慕离，妖尊，五百岁时于妖界出现，妖力突飞猛长，成为妖界第一至尊。
一千岁时继任妖尊之位，却于同年发起仙妖大战，发誓要为妖界讨回失去的修炼宝地，最终在仙界众人压制之下殒命。
“獓启上君，你说这些……莫非是妖界群龙无首，狰夷也被波及了？”
姜似月大胆猜测。
方才还心绪平静的獓启顿时急躁起来，浑厚的掌猛地拍在桌上，差点将木桌拍断！
“她所在的白狼族族长为了提升修为，竟偷偷修炼了吸食同族妖力之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吸食几个同族的妖力，用来增强他自己的妖力。那些被吸食妖力的妖君，皆落得个灰飞烟灭的结果！”
听到此处，姜似月不禁唏嘘，无论是三界何处，永远都有人为了权力而伤害他人。
“这是狰夷最后一世轮回，待此次轮回结束，她便可回归。可若是被白狼族长吸食妖力，她将再无机会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