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们遽然而起,或后退拔箭挽弓,或抽刀前倾,待要上前帮忙,对面那一群苗人却发出轰天的嘘声,决眦裂目地瞪了过来,还有人抽出身后的苗刀,做出一副只要这边有任何动作,就要打起来的架势。
中间那名红裙女子则扯出了腰间的鞭子,在空中啪啪地耍了一个花,她站得笔挺,又被前面的人挡了一半,虽看不清脸,可一手鞭子却耍得又凶又煞。
亲兵们见势不妙,却又因着周严方才的吩咐,都不敢大动,只得与他们就这样对峙起来,一时间场中氛围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大笑,众人转过头去,原来周严与那壮汉已经打完了,抱在一起互相拍着彼此的肩膀,大声说着什么,那苗汉一边笑一边冲着身后的壮汉们说了几句话,顿时激得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周严一副畅怀的模样,也冲那些壮汉喊了几句,因说的都是土语,跟着来的北人俱是听不懂,只得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忽然,场中一阵欢呼,那群苗人高高兴兴地把那名身着红裙的少女推了出来,那女子的鞭子拖在地上,笑盈盈的,似乎一点都不害臊,反而主动朝着周严走了过来。
这一回周严的笑容就有点勉强了,他双手抱拳,冲着后头的一群苗汉打了个招呼,又同旁边的壮汉说了些什么,对方转过头去,似乎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周严转身过来,朝着亲兵道:“把张将军抬过来吧。”
亲兵们把张谦卸下了骡子,对面苗人又运出了一小张木板,帮着将张谦放了上去,一起把他运进了寨子。
当晚,一群人都歇在苗寨里。
次日一大早,就有人把他们叫醒,寨子里的人给他们端上了一大锅绿莹莹的茶汤,汤中冒着茶叶、酥油、花生、炒米的香气,只是颜色令人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桌上还摆了各色糍粑、五色米饭、血肠等物,还有炸的蜂蛹、蚂蚁、蚱蜢等,众人被盯着,一面忍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一面吃了。
吃下第一口,看着他们的苗人就转身走了出去。
一名亲兵忍不住小声道:“听说苗人擅蛊,不是在里头下了毒吧……”
一时人人都有几分瘆得慌。
领头的道:“都吵吵什么,国公爷会害你们吗?!”一面骂着,一面皱着眉头憋着嘴把面前的东西填进了肚子,只是到底有些抵触,只勉强吃了个半饱。
他们堪堪垫了垫肚子,忽听外头一阵尖利的哨子声,然后就是整齐划一的呼喝,如同山崩般,光是声浪就能把胆小的人吓得脚软。
十多人想到昨夜周严与他们并不睡在一处,此时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忙带着武器跑了出去。循着声音,很快来到一处极大的平地,上面满满当当站着人,都成队列,成建制地排了,人人批甲带兵器,只是那兵器大部分是银制,小部分是竹制。
粗粗一点,至少有数千人,都是二十多的青壮年。
这深山之中,居然隐藏了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而且纪律严明……
亲兵们心中都打起了鼓。
正忐忑间,高处架着的台子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周严与昨日那滚在地上打架的苗人站在上头,那苗人全身披着竹制的铠甲,右手抓了周严的手,举得高高的,不知道喊了些什么,下头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亲兵们一阵骄傲夹着一阵恐慌,没过多久,场中几千名壮汉就排着长长的队列开始往外头走。
周严也跟着那苗人下了台,他径直走了过来,指着一旁的苗人道:“这是我多年前结义的兄弟,他点了族中的五千兵马支援邕州,你们见了他,就如同见了我。”
亲兵们都是跟了周严一二十年的老人了,听什么就信什么,既不多言,也不多事,纷纷向那苗人行过礼,跟着大队伍一同开拔往山外走。
周严早已派人在前头打点过,这一路上虽然带着凭空冒出的几千苗人,可一出了山,就改头换面,做成普通军士的打扮,沿途的府衙问起来,就说是一路调拨的当地富户的兵马。
官员们虽然心怀疑虑,却也都不敢多问。
越往邕州走,队伍就越大,不晓得周严离开了广南这许多年,哪里还来的那么多故旧,往往走上一程路,就能从哪个山旮旯、镇子、郊县里捞出几百上千人马,左一个义兄,右一个义弟弟,虽然不同于第一批的苗人那样多得吓人,可凑将起来就如同滚雪球一般,等到了宾州城下,居然点出了两万多壮勇。
依照周严的吩咐,从桂州城内点出的那两百精兵会直接前往邕州,中途并不停留,只按时往回送信。他们都骑着骏马,交趾却是极为不擅骑兵,就算遇上了敌方大军,依旧能全身而退。
而周严带着十几名亲兵,后头拖的人越来越多,自然是越走越慢,到了这一日,那边已经发信回来,距离邕州只有不到五十里,这边还有三四天的路程。
领着周严亲兵的人召集了这一次跟着来的弟兄,私下开了一个小会。
他看着正襟危坐的两排亲兵,道:“咱们都是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的人,国公爷今次做这样要紧的事情,只带了我们,大家也要锁好嘴巴才是。”
众人皆点头称是。
这些日子,周严的能耐不仅让他们越发的死心塌地,也让他们多了几分忧心。虽都是武夫,可鸟尽弓藏,功高盖主的故事,人人都听过。周严在广南掀起了这样大的阵势,若是被有心人捅了上去,不晓得位子上坐着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有人忍不住叹道:“从前都说国公爷领兵厉害,我们跟着十多年,总觉得已经领教得七七八八了,我前日还觉得自己恐怕也能学到三两分,可到了今日才晓得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这十几处汇聚的人马,有多有少,来历、语言皆尽不同,光是看着就觉得头大,偏生国公爷能管得整整齐齐的……”
余人一阵沉默,似乎在咀嚼他说的话。
正感慨间,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在叫道:“哥哥们在里头吗?斥候回来了,说是前面打起来了,将军说即刻要拔营,出发救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