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世子的准许,赵宇仁孤注一掷,一夜之间,将平壤城内各大粮行全部抄没,所获粮食甚巨,共在七十万斤上下。
赵宇仁将以五谷号为首的平壤一十三家粮商家小全部下狱,一时间府衙大狱人满为患。
因为被抄没家产,粮商们无法通过贿赂官员从大狱中离开,最终要么在狱中自尽,要么被发配边疆,其家人男子尽数发配为奴,女子卖入青楼为娼。
狱中骨肉分离的场景分外凄惨,但却换来了百姓的齐声赞颂。
尽管有了限购政策,七十万斤粮食投入市场不到五天,还是被抢购一空,而且没了粮商,粮食更难买卖,百姓私下交易,米价已经接近五十文一斤,几近天价。
既然粮商已倒,那么还在囤积粮食的就只有富商大户,赵宇仁又仿照对付粮商的办法,逐个将平壤的各个大户抄家。
这下,赵宇仁算是捅了马蜂窝。
城内大户大多与朝中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赵宇仁开始对大户动手的第一天起,百官对他的弹劾就雪花一般的飞到了李昀的案几上。
这一次,无论文官还是武官,都是同仇敌忾,世子朝堂上几乎人人都上了折子,赵宇仁不仅在民间成了过街老鼠,在朝堂同僚的口中也成了千古罪人。
赵宇仁没想到自己为国之举,竟招来如此之多的敌意,等两天后,知晓此事,已经悔之晚矣,连夜去王宫中向李昀请罪。
可李昀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
赵宇仁失魂落魄的回家,心中已然万念俱灰,他想到被自己抄家的那些商人的凄惨下场,不忍自己的家人受此苦楚。
想要带家人离开平壤,可现在已是晚上,全城戒严,根本无法出门去。
他又抽出长剑,对着脖子比划许久,又喝了一壶朔白酒,还是未能下去手,他坐在书房中,一手拿剑,一手拿酒,又哭又笑坐到了天明。
早上,他的妻子推门房,看见赵宇仁的样子大惊失色。
赵宇仁落泪道:“这次我害了你们……”
其妻也是大家名门之后,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安慰道:“老爷切勿这样说,老爷也是一心为国,不过行事急躁了些,世子宅心仁厚,又一向对老爷倚重,不会有事的。”
赵宇仁闻言终于露出一点笑容,门外,他的一双儿女正探头进来,赵宇仁摸了摸儿子头顶,又掐了掐女儿的脸蛋,心中不安暂时压下,穿戴好官服上朝去了。
……
平壤王宫大殿,一片寂静。
殿外天色半黑,赵宇仁最早入殿,一入殿就在地上长跪不起。
日出东方,百官上朝,见到赵宇仁都打量了几眼,然后都默契的转过头去,仅一天,他就从文官中世子党魁首般的人物,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不少王妃党的文官见了他,还要冷嘲热讽几句。
而武将路过就更加不堪,直言要等赵宇仁妻女进入教坊司后,要去捧捧场子。
赵宇仁闭目不言,嘴唇泛白。
百官按班次站好,李昀上朝,众臣行礼。
李昀挥挥手道:“罢了。”
众臣起身,而赵宇仁还跪在地上。
李昀目光看向赵宇仁,寒声道:“赵宇仁,你跪在地上,这是认罪了?也好,宣罪状吧。”
赵宇仁扣头道:“世子殿下明鉴,微臣所为都是为了保两道民生,绝无半分私心。”
司宪府持平当即怒斥道:“大胆贼子,还在狡辩?你没私心,莫非是说我们满朝文武都有私心?朝堂之上,只有你赵宇仁一人是忠臣吗?”
刑曹判书也出列道:“殿下,按我李朝律例,赵大人无辜抄没他人家产,已经是滥用职权,况根据刑部勘验,发现抄没家产记录与入库财务多有不实,这确实贪赃枉法的铁证,根据律例,理应将其罢官夺爵。”
赵宇仁冷笑道:“刑曹也有查案如此之快之时吗?倒是令在下开了眼界。”
刑曹判书回敬道:“不敢,赵府尹上任之后,平壤数次百姓暴动;入秋之后,三天冻死十多人,如此政绩倒也光耀千古了。”
赵宇仁还要再说,就被韩将军抢白:“殿下,依末将看来,赵宇仁此人虽政绩不佳,但绝非贪赃枉法之徒……”
赵宇仁面上浮现感动之色,低声道:“韩将军,在下惭愧……”
可韩将军接着道:“但此人将平壤搞得乌烟瘴气,确是一等一的无能之辈,留其在朝徒耗俸禄而,罢官夺爵,不冤枉。”
赵宇仁破口大骂:“韩尚荣!你也配忠义名号?你也配以心怀国家标榜?小人!”
有武将出来指着赵宇仁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哈哈,古人诚不欺我也。”
听武将这么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拽文,众臣无不失笑。
这笑声在赵宇仁听来,分外刺耳,他苦笑道:“可笑,可笑啊,我赵宇仁为官数载,靠一张利嘴颠倒是非,反而平步青云。而我终于手握大权,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却落得如此下场,堂堂李朝,衮衮诸公,居然无一忠臣,可笑,可笑啊。”
有人怒道:“赵宇仁,你胡说什么?你是在指责殿下用人不明,忠奸不分吗?”
刑曹判书道:“殿下,赵宇仁出口犯上,罪加一等,以律例,应当全家处斩!”
赵宇仁红着眼睛,直视刑曹判书道:“金大人,我不过查抄了你一个旁支,你就要致我于死地吗?国家危难,你不思为国尽忠,反而囤货居奇,你不觉羞耻吗?”
刑曹判书转过身,指着赵宇仁激动的道:“胡言!一派胡言!诽谤重臣,罪……罪加一等!”
赵宇仁眼睛一个个扫过去,冷声道:“崔正焕,你为官清廉,举国皆知,可你义子家中却查抄出稻米二十余万斤,你作何解?”
“尹大人,夫人娘家真是堪称巨富啊,不仅有存粮三十五万斤,更有面首五人,不知是妇人还是大人亲自消受啊?”
“韩将军,阁下道貌岸然,似是铁骨铮铮,没想到军中手下各个都有存粮,合计七十余万斤,粮满溢出军帐,人马踩踏,嵌入地里,不知凡几啊。”
李昀惊怒道:“够了,把此人嘴堵上!押下去,杖毙!”
赵宇仁大声道:“且慢!”
他说罢环视众臣道:“诸公久居朝堂,已然忘了民间疾苦了,五十文一斤的粮食,莫说百姓,连我都买不起了,我妻子已喝粥度日久矣……”
刑曹判书打断道:“虚情假意,多说无益,快快住嘴吧!”说完,百官齐声附和。
赵宇仁冷眼看着周围群臣,大笑道:“哈哈哈哈……李朝亡于内斗,亡于内斗啊!”
李昀怒不可遏,大声道:“速速押下去!”
两个宫殿侍卫架住赵宇仁,强行将他拖走,赵宇仁状若癫狂,瞪着李昀道:“李昀小儿,你偏听偏信,无德无能,祸国殃民,李朝必将亡于你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殿外。
李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情分外可怖。
此时,透过宫殿大门,可以看到天边一阵火红,似乎还有烟尘升腾。
“怎么回事?”韩将军低声问道。
片刻后,一个内侍慌慌张张跑上殿来:“殿下……大事不好,城外农田,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