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祥兴四年
只是这个消息对赵忠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军中自己人都没有位置,他一个外来户,想要有位置,可就太难了。
“不瞒方兄,我现在也犹豫,不知道哪个位置好安置一些。”赵忠语气中似乎有几分交心。
方和叹息一声,说道:“熬吧。想要快速升迁,几乎不可能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从我老长官哪里打听来的。说殿下的意思,这两三年,不准备大打了。毕竟这一战,伤了元气,政事堂账上亏空太多,否则谢相也不会如此大开杀戒。”
赵忠心中又是一沉。
不打仗,他一个外人靠资历岂不是更难熬。
亏空一事。也有所耳闻。
正如北京出租车司机都喜欢谈论政治一样,这个传统可不是现在才有的。不信请看《汉宫春秋》。听西汉百姓如何讨论,未央宫那些事情。简直如现代人讨论中南海,同出一辙。
而今昆明百姓讨论政事堂上的恩怨情仇,也是一样的。
“此次的封赏,都下来吗?”赵忠关心的问道。
他在陈宜中门下的时候,这些事情自然不用管。但是而今要脱离了,自己要好好计算,在宋军的时候,欠饷是家常便饭。不,打得记事开始,领老赵家的钱粮,都没有不打折的时候。
老赵家连钱都打折。
七十七钱当百,一贯钱,只能折损七百七十七钱。
前程还在其次,吃不饱,那可就是大事了。
“赵大哥,你说笑啊?”方和皱眉说道:“殿下起兵以来,在军饷奖赏上,只有多给没有少给的。”
“就那这一次,一亩折一贯。这就溢价多少了。”
田地是很难定价的商品。
就好像现在地价一样。
不同区域,不同面积,不同性质,那就不是一个价。
而田地也是一样。
水田,旱田,山田,梯田,从不是一个价。
即便是水田,距离水源的远近,价格也有不同。
成片的田地,与支离破碎,边边角角的土地也是不同。
其实是很难有一个平均价的。
不过,虞醒赏赐给将士的土地,一般来说都是水浇田。旱田折价给。
之前云南的地价,在七千到八千索一亩。索,是贝币的单位,十索是一文。也就是七百到八百文上下浮动。
现在给一贯,足千。
自然是多给了。
只是可怜的方和并不知道。两者性质不一样,一个仅仅是钱,一个生产资料。
更重要的是,钱会贬值的。
可以预见的未来。地价是一定会涨上去的。
就不说铜钱增多的问题,单单只要天下太平,田亩的价格,就是一道永远上升的阳线,即便因为灾荒偶尔波动,但一直到朝廷崩溃解体之前,都会维持高位。甚至上涨。
耕地在古代从来不单单是生产资料,也是一项金融产品。
“这么说方兄弟,准备留在军中了。”赵忠连忙岔开话题。
“那是自然,傻子才离开军中。”方和已经有几分上头了,大声说道:“老子这辈子,一定要混个将军当当。”
声震酒馆。无数人看过来。
赵忠连忙拉他坐下来,却听身边议论纷纷:“喝醉了就吹自己要当将军,这是第几个人?”
“十来个了吧?”
“一群傻帽,一看都当不成将军。”
“那你觉得,谁能成。”
“老子我。”
又一个喝醉了。
赵忠拉着喝醉的方和,出门之后,也不知道方和住什么地方。只能拉着方和回到了陈府。
赵忠在陈家还是有地位,临时安排一个客人毫无问题。
第二天一早,一阵阵鸡鸣鸟叫声传来。
方和昏昏沉沉的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这个是哪里?”
“方兄醒了。”
却是赵忠来了。
方和指着赵忠,沉思片刻说道:“赵大哥-----”
赵忠说道:“请方兄恕罪,我见你醉得不醒人士。只能将你暂时安顿在这里了。”
赵忠通过一顿酒,大抵知道方和是什么人?
说没心眼,有些过了。但是直肠子,却是毫无问题的。没有太多花花肠子。
而赵忠就不一样了。
在临安城下混出来的,见过太多尔虞我诈了。赵忠胸中自有沟壑。不仅仅是用兵上的,还在心机城府上的。
赵忠觉得方和这个人,是可以深交的。他也需要在军中有人脉,这才带过来。此刻更是将自己的身份合盘托出。
“乖乖,将来要赵大哥你照顾了。”方和说道。
“哪里,我还没有从军。哪里能照顾你。还要你照顾。”
“赵大哥,你有所不知了。你们西来汉人,都比被别人高一头的。你又是陈相爷家将,这关系可通天了。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少奋斗好几年了。”
方和满脸惊喜,说道:“赵大哥,从今你就是我亲大哥了。”
方和对高层政治,一知半解。
他不知道陈宜中而今有名无实。方和要是有兄弟,想进西南大学读书,陈宜中一句话真能办了。但是陈宜中手可伸不到军中。甚至谢枋得也不敢将手伸到军中。
谢枋得几乎独揽政事堂了。虞汲真成为了谢枋得的副手了。
谢枋得自然有意与枢密院保持距离。
否则,军政一把抓。谢枋得你想做什么?
不过方和说得也是事实。
只要是南宋来的武人,只要不是太鱼腩,都会进入升官的快车道。
这就是云南政权的本质。
方和自然要抱着大腿。觉得能沾这位赵大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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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兴四年正月初一。
虞醒还在路上。
到昆明的时候,已经出了初五。
按照惯例,衙门已经放假了。
整个昆明都松弛起来。
各部门除却一些基本的维持人员,很多人都放假了。
连军营都空空如也。
祥兴三年的种种不危机,在此刻都化作新年的欢声笑语。唯一让虞醒熟悉又陌生的是,少了一些鞭炮的硝烟味。
火药是整个云南都紧缺的东西。
火药有两大用处。
第一自然作为武器,不管是前线各种火药武器,还是作为制胜依仗的火炮,都离不开火药。
第二,就是开山采矿了。
虞醒能加快开采矿山的速度,最大的原因,是大规模是用火药开矿,其用量甚至是前线的数倍之多。毕竟,开出的铜矿石,经过一系列流程下来,就成为了铜钱。
成为了战争经费。
财政血液。
而这一系列工序中,最危险,受到限制最多的地方就是开矿。
没有蒸汽动力的情况下,开矿无非是将矿石炸碎,人一车一车的搬运出来。即便加上轨道,整体效率也是相当有限的。
增加开矿效率的办法,自然是多上人,多开山,多用火药了。
云南各方面物资紧缺很多。但最紧缺的就是火药。
自然没有火药给民间使用。
更不要说,民间大规模使用鞭炮,其实是宋代才开始的。而云南更多方面继承唐代的文化。对这方面的需求也不多,虞醒还看到很多人门前,大片大片竹子灰烬。
竹已为炭,仍见其节。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爆竹。
虞醒回家之后,仅仅与张云卿吃了一顿饭,就召见王四端,奢雄,谢枋得,虞汲,赵文。
虞醒首先问枢密院的事情。
王四端将枢密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虞醒细细询问后,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而今看来,四哥足堪大任。”
王四端说道:“殿下说笑了,其实很多事情下面人都办好了,特别是赵侍郎做了很多事情。我只需做选择就行了。只要没有私心。这比打仗简单多了。”
“好一个没有私心。”虞醒说道:“当官是天下最难的事情,也是最简单的事情,只要没有私心,何事不可为。”
王四端这个位置,其实已经不负责一线业务了。他负责主要是人事与财政。
甚至王四端之前直接负责的训练事务,而今也不用他了。
现在大批有军功的将领没有地方安排。王四端再直接负责,就是跟下面人抢位置。
人事问题,说难很难。谁简单也很简单。
虞醒种种手段之下,汉军中军阀是没有了,但是派系从来是存在的。但是虞醒威望高,压得住。王四端不偏心,一碗水端平,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下面人不会有人不服的。
财政问题就更简单了。
这不是王四端能解决的问题。
军费问题,是整个云南朝廷的问题,各军头将官司直接打到虞醒面前,王四端发言权也不大。
很多时候,越大的官越是如此。
什么才华反而不重要了。有一大帮人等着为他出谋划策。真正重要的反而是,资历,威望,德行。
王四端一心为虞醒着想,他很清楚,他有今天,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处处以虞醒的利益为利益,凡是以此心为出发点。做出的决断,大部分没有问题。
即便有一些问题,也不算什么了。
“殿下说笑了。”
虞醒说道:“这个名单我只有一个意见,那就是清溪关高九,凌霄关姜娃子,都要调回来,杨承泽去清溪关,王迟之去凌霄关。各部将领也要换一些。总要给人一些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