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汉家天子开山路
而糖,大量廉价的糖,就是胜过蒲家的拳头产品。
而且虞醒与蒲家对于海上贸易理解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个时代海上贸易,很停留在奢侈品阶段。人都说海贸之利,十倍有余。但这一句话,也可以换一个方向理解。利润太薄的话,很多海商是不乐意做的。
对于一些海商来说,这并非什么错误。
但是站在更高层次来看,就不一样了。
大宗商品纵然利润是一倍,总量大了,对国家的影响是要比海商个人的十倍之利,要重要太多了。
所以,虞醒追求大宗商品。
这种不同思想之下,蒲家能赚数百万贯的海贸。在虞醒手中能赚上多少,就不知道了。
而海贸兴,而海军兴。
这年头的海商与海盗,水手与水军区别并不大。只要虞醒在海外贸易上战胜蒲家,在水师上战胜蒲家。虞醒并不觉得元朝的水师实力还能维持多久。
在元朝政治体制之下,似乎海商与水师并没有直接联系。
但实际上是有联系的。
前文说过,元朝造船是摊派制度的。层层分割。最后到了沿海造船工人手中了。
这些造船的工匠,几乎是义务劳动的。一定是赔钱的。
他们也就自认倒霉了。
他们为什么能自认倒霉?
固然是他们怕元朝暴政,不敢反抗。
但并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赔得起,因为元朝海贸发达,沿海造船厂会给其他人造船,在造船这个行当上赚到钱,这才能给赔钱给朝廷造船。
本质上,可以将这种摊派,当成一种针对造船业的专门税。
而现在蒲家海贸一倒,连带一系列问题都会产生的。
不要看蒲家或许一年只能在海贸上赚上数百万贯,但牵连其中的产业体量,在数千万贯甚至更多。不知道多少人靠这些产业吃饭的。
外贸一倒,这些造船厂还能义务给元朝造船吗?
福建的茶叶,天下闻名。
景德镇的瓷器,而今也已经有了名声。
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外贸。造就了两地的产业兴旺。
要知道宋朝对市舶司赋税依赖是非常重的,南宋海贸是很发达的。
一旦海贸崩塌。
一系列连锁反应,会是什么样子。
虞醒也推算不出来,因为数据不足,逻辑链太广。
但是他知道,元朝一定不好受,蒲家一定也不好受,而福建情况是最不好的。
因为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
山多地少。土地贫瘠。不可能因为种地养活自己。只能靠海贸。海贸对别的地方影响如何,虞醒还需要研究,但是对福建的影响不用研究。
云南汉军中,唯一归军情司管理的军队,建宁军在什么地方?在福建。
所以一旦福建发生了变故,建宁军就能坐大。
如此一口气吃下两广就有了可能。
北伐到底执行那一个方案。虞醒还没有下决定。
但是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是全要。
执行那一个计划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个机会都必须准备起来。等时机到了,想选哪一个方案都可以。
李辅叔心中一动,说道:“殿下,如果想打垮蒲家,仅仅是我们南海这边出力是不够的。蒲家与西洋的关系匪浅。”
“我知道。不过事情要一步步来做吗?糖是第一步,丝绸一时间难以提高产量,不过我已经有了替代产品。而瓷器这一件事情,却需要你去做了。”
“放心了。我已经安排了。安南就出产瓷器。不过,工艺简陋,我回去之后,立即寻摸几个工匠。争取生产一批不亚于景德镇的瓷器。”
历史上,安南在明清时期盛产“中国瓷”。
没错,中国瓷器的假冒伪劣产品。
正如虞醒所言,老外们的欣赏水平实在有限。
技艺到了一定层次之后,他们就分不清楚了。
安南李朝的时候,就开始生产瓷器。只是技艺一直有限,而明清时期大盛,其实与明清闭关锁国政策,还有西洋贸易兴起,带来得市场需要有直接关系。
西洋商人来到远东,不能去中国购瓷器。自然寻找替代品。
这就说明,安南是有瓷器大兴的基础条件的。
“记住,一定要按照公司制度来了。现在管得松,但是几年后,朝廷就会出台非法经营罪,凡是没有在官府注册公司,雇佣人员超过七个。就是非法经营罪。到时候处置你,别怪我不讲情面。”
非法经营罪一定要有的。
虞醒制定公司制度,本质上就是为了收税,其他都是附带的。
如果不按公司制度经营,不在朝廷登基备案,自己从事商业活动,连账目都没有,朝廷怎么收税?自然要办的。
不过,现在云南的市场处于放水养鱼的阶段。现在不去管,等几年之后市场繁荣了。虞醒准备北伐了。自然大办一次。当然了,经济犯罪,杀不了人。但是罚款,一定会让人痛入骨髓。
至于雇佣超过七个人?
也是虞醒随口说的。
毕竟对于七上八下,这个概念印象深刻。
所谓:8个人以下就叫做请帮手,8个人以上就叫雇工,8人以下不算剥削。
虞醒倒不是要界定剥削,其实这个数字是十,乃至十几都没有问题。
对大部分小型企业,或者个体户。虞醒本质上就是放手不管,仅仅征收固定的经营税,或者门铺税。对一定规模的企业征税,才能覆盖征税成本。
问题来说,这个规模以上企业,该怎么定义?
这都需要实践中,慢慢的总结出来的。
虞醒就先定一个数字,等执行的时候,就会非常灵活的。
也就是赚钱的一定查。赔钱的懒得管。
“非法经营?”李辅叔说道:“天下商人做了千年生意,而今才知道,还有非法经营,殿下你在搞钱上,还真有办法。”
虞醒轻轻一笑,说道:“王相公说过,治天下,理财而已。”
李辅叔稍稍一思索,就知道这个王相公,是指王安石。只是他作为世家子弟,有些迟疑说道:“王安石说过这样的话?”
他印象中,王安石变法,虽然以理财为纲目。但应该没有说过治天下,就是理财吧。
看似相同,但其实大有不同。
前者,仅仅是王安石认为当时北宋需要理财弥补朝廷种种弊端。而后者就太绝对了。
“我说了,王安石说了,他就说了。”虞醒说道。
随即两个人对视一笑。
虞醒在治理天下上有太多的创新了。
虞醒对云南的改革还没有走到尽头,但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云南与南宋是完完全全两个朝廷,汉承宋制阶段,已经走进了历史。
之前战事紧急。
虞醒很多改革,都是虞醒一言而决的。在鞑子强大的压力之下,很多事情都不用商量:大家都不知道云南政权能不能活过明年今日,想太远做什么。
而现在虽然云南政局稳定下来。
大家对未来有了憧憬,也就有了想法。
虞醒的改革也遇见了一些阻力。
固然虞醒的权威非常高。但这些人也是对云南的未来负责,私心并不多。虞醒的改变并不是不能做了,但是也要做好说服工作。
如此一来,为虞醒自己的改革找一个思想源泉就很重要了。
王安石被虞醒拉出来,为自己背书,也就正当其时了。
这就是李辅叔为什么笑了,他笑虞醒,脱裤子放屁。拿死人当挡箭牌。
但很多时候,死人就是比活人好用。
两人正笑着似乎,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很有节奏的高喊声,却是当地方言,随即传来叮当叮当的敲击石头的声音。
大部分道路都可以用火药,以及其他工具,但是在山路上,很多事情也只能用这样最简单的工具,一点一点的敲开。
虽然经过压缩之后,工部还是得到很多修路费。
其中贵州到昆明,从临安到滇南的道路,都是虞醒确定的重中之重。
只是虞醒不清楚,这山上喊得是什么?毕竟带着太浓重的地方口音,西南口音变化多端,很多地方隔了一座山,口音就不一样了。虞醒已经很努力的学习地方方言。但是他还是听不大明白。
虞醒看李辅叔似乎听明白了。
问道:“他喊什么?”
“殿下,你还是不听的好。”
“说。”李辅叔笑道:“汉家天子开山路,累死老子哎呦嘿。”
虞醒一听,忍不住笑道:“不错。不错。”
李辅叔反而有一些奇怪了。说道:“殿下,为什么不错?”
虞醒说道:“你还记得,我刚刚修路的时候,百姓的反应吗?”
李辅叔道:“我记得那个时候百姓是非常支持的。”
“是啊。”虞醒说道:“不过,你说错了,百姓不是支持我。而是支持钱,那时候朝廷给钱雇佣,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更何况,那个时候云南百姓穷啊。很多百姓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钱。”
“自然非常卖命。”
“而现在竟然有怨言了,这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李辅叔思考片刻,说道:“殿下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