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缱绻,一如成亲当夜。
只是那时的人儿神色灵动,嘴里更是饱满,像只小松鼠似的不停忙着剥干果子吃。如今的她却双目紧闭,发丝散乱,躺在床上,不说也不笑。
秦翊缓缓坐去她身边,手指试探着没入被中,牵握住她柔软纤细的小手。
“小笨蛋。”说出三个字后,再也说不出其他。
他不知道她在村中过得那样糟糕,竟受人欺凌至此。曾经的她是何等娇气,哪怕吃嫩莲子吃到苦芯,都要赖在他怀里狠狠哭一场的,如今却扛下这等他都无法承受的痛苦。若非今日机缘巧合,那几册书刚好砸到她的针伤,让她血脉破损陷入昏迷,他恐怕永远都不知,这段时间对他百般撒娇的她,到底背负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秦翊顿时心如刀绞。
珠帘攒动,安雯端着煎熬好的药进来。秦翊阖目片刻,止住情绪,看向她道:“药给本王,你扶好她。”
“是。”安雯小心翼翼把药碗递过去。
秦翊舀起一小勺,凑到唇边试探温度,发现有些烫,便吹了一吹。安雯看在眼里,想起陆锦画曾为他受的那些苦楚,不免如鲠在喉。好些话卡在她的嘴边盘旋,又被她用理智生生逼退。
身为丫鬟,要有丫鬟的本分。她不断提醒自己。
喂完药后,秦翊把勺子搁去空碗中,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安雯吓得浑身一颤。
秦翊无心兴师问罪,陆府覆灭后的三年,只有安雯陪在陆锦画身边。不管安雯能干还是愚蠢,于陆锦画来说都是不一般的,这份陪伴之情,他心中有数。
只是他很不理解。
“为何她不来找本王。”很平静的语气。
安雯微微松了口气,回:“小姐说不能给您添麻烦。”
“添麻烦?”
安雯咬咬唇,想他既然都知道小姐以前受的苦楚了,不妨把趁此机会将其他的也一并说明白。又道:“小姐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小姐曾说过,您已经被朝中一派党羽害得失了太子之位,陆家当时正在风口浪尖,若投奔于您,难免会引他人遐想,从而生出更多祸事。她宁愿自己苦些,难捱些,也不愿打扰您的生活。更何况……更何况后来小姐听说您身边有佳人相伴,只怕早就忘掉她了,所以……”
秦翊心里微寒,嘴里发苦,牵着陆锦画的小手更握紧两分。
三年前的陆锦画不过才十三岁,如此年幼的丫头,却已懂得替他考虑。当她得知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之时,应该是特别伤心……
神思一滞。
“皇兄没帮过你们?”眼神突然几分寒冷。
安雯知道他的意思,见他没有明说,也就晦涩答:“皇上贵人事忙,怎会关心小姐这罪臣之女?”忽而想起秦燮来的那日,她又道:“这样同王爷说罢,若真是有谁帮助我们,小姐也不至于典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她嫁入王府的前几日还差使奴婢去当了身上最后一件,出生时佩戴的银锁。若非这样,小姐跟奴婢,定然要活活饿死了。”
秦翊声音越发低沉:“玉穗不是很值钱吗?”
听他提到玉穗,安雯忍不住叹气。
“您的玉穗是最值钱的,可小姐舍不得,她说这是她唯一念想。玉穗要是丢了,她的命也就丢了。”
玉穗要是丢了,她的命也就丢了。
这是陆锦画能说出来的话,他信。
但他却从未想过,小锦待他会如此执着。执着到曾经她所有害怕的,都能去面对承受,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硬是咬牙忍受着长大了。
六年前星月湖畔的那句“一辈子”,本是他要给她的承诺,未曾想,是这个小笨蛋做得比他更为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