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画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好像听到了一句很吓人的话,想去捕捉,又捕捉不到。“杀人”两个字不断在耳畔聒噪,她用力克制自己,双手捂住耳朵摇头,想要保持清醒。
回神时,还英、茕珠还有暮云桓都在看她。
那种眼神和表情都十分奇怪,有愕然、不解、震惊,还有惧怕。
“尸体在何处?”秦翊打破僵局。
拾柒望向还英和茕珠:“还不带路?”
“带路?哦……”还英讷讷回神,之前的嚣张跋扈全然不见,成了一条温驯无比的狗儿。
一路无话,但陆锦画心里并不轻松。
虽说三年前在闲王府她也主动算计了人,可那时跟这时不同,捧月和薛碧枝她们是咎由自取,想去害人才会被自己做的局反噬。这次死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少不更事,她根本就没动杀心,只想把她勒晕争取到时间逃命就行。
那么,这个叫茗芝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走进之前待过的院子里,拾柒和暮云桓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简易做了火把。明黄的光瞬间将四周照亮。
地上的茗芝还是陆锦画离开时的姿势,仰面躺着,下颌微抬,但一双眼睛大大睁开,白色的眼球充满血丝,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神情很是怨毒。
火光对上她那浑浊又猩红的眼睛,陆锦画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后退。
“别怕。”
“别怕。”
两道男声同时从左右响起。
秦翊淡淡瞥他。
暮云桓颔首不言。
“小锦,过来。”秦翊向她招手。
陆锦画倏然回神。颇是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去暮云桓身后。
暮云桓:“……”
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要是尊主这座大佛不在,他巴不得陆锦画亲近他。而今尊主明摆着对陆锦画有意思,他这样的身份,委实不敢明目张胆去做什么。
不过她既然选择了,那他就要护着。
“没事的,死人而已,”暮云桓壮着胆子开口,“你站这个角度就看不见她了。”
还英撇着嘴角小声嘀咕:“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走哪儿都有男人护着……”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拾柒突然拔剑刺穿她的胸膛。
陆锦画惊呆了,失声尖叫:“你干什么!”
拾柒利落收剑:“听不懂话的人留下来有何用?主母还是别心慈手软的好。”
陆锦画气得浑身发抖。
“谁是你主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乱叫,可有问过我的意思?”转看秦翊,“你那么厉害,你随便说一句话你的下属就奉为金科玉律,这样的做法跟暴君有几分区别?!简直是草菅人命!”
“暴君?”秦翊不怒反笑,伸出右手微微捧了她的下巴,轻柔摩挲着,“看来小锦远离皇庭内院,已经忘了那里是如何腥风血雨。我这又算什么?何况我是有言在先,她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那便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强词夺理!”
“哪里强词夺理?”他笑意渐深,“还是说小锦想管我?若是如此,你只要回到我身边,我随便让你管。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可好?”
暮云桓沉默着转过头去。
而同时失去两个同伴的茕珠全然已经没了知觉,只管怔怔盯着两具尸体,顾不得他们在做哪门子的纠缠。
原本陆锦画还被尸体扰乱心神。眼下被秦翊一步步往前牵引,她倒越发心清目明。见他那双桃花目里情愫毫不掩藏,恶心的感觉又开始在胃里翻腾。不待秦翊说出下一句更过分的话,她猛地打开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彻底躲去暮云桓身后。
秦翊脸色骤变。
“这是家事。”警告暮云桓。
暮云桓清楚危险,也清楚知道只要他离开,身后的小姑娘一定会出事。
他微微一笑,抬起胳膊将她护在身后,客气道:“尊主大人,家事最好还是回去处理。”瞥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不如先了这里的事,如何?”
陆锦画悄悄拽了暮云桓的衣袖,浑身瑟瑟发抖。
透过暮云桓火把的光,秦翊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禁一瞬恍惚。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吓她?他根本不想那样的……
一时间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尽是对自己的怀疑和迷茫。拾柒觉察他的情绪有异。低咳一声,主动走到茕珠身边,仔细检查她的死因。
浑身上下只有脖间有绳子的勒痕,没有其他外伤,亦没有任何内伤,看起来真是因这条绳子紧勒窒息而死。
“摸一摸喉骨,”秦翊凝神,“仔细检查。”
拾柒应声:“是。”并指朝她的喉骨一点一点摸过去。
细碎的触感传来,他吃惊收手。
“不是主母。”
陆锦画怒道:“别乱称呼我!”长沙
拾柒“呃”了一声,去看秦翊脸色。见他微微点头,便改口重新道:“不是画鹿姑娘,凶手另有其人。”
茕珠怯怯问:“为什么呀?”声音颤抖,仿佛一只受惊不浅的小绵羊。
拾柒认真道:“画鹿姑娘不会武功,力气再大也有限度。死者的喉骨细碎,显然是被一个力气极大。或者会武功的人捏断所致。”
秦翊屈指抵在唇畔,目光落去放在茗芝腹部的那条绳索之上。
这般粗的绳子,若是小锦用来勒人,那她的手必然会受伤……
不,这不是重点。他轻啧一声,打散旁生出的枝节。
以小锦的身高而言,所遗留下的绳痕势必平行,但这样看上去,那些痕迹好像有所不同。
他亲自走到茗芝背后,将她推了起来。好在死亡时间不长。茗芝的身体还比较柔软,他捡起绳子,对准茗芝脖上的花纹印下。
看了片刻后又对陆锦画道:“你过来。”
陆锦画没有应声。
“过来,”他阖目一叹,“小锦,我现在是在帮你。”
暮云桓小声劝:“鹿儿你过去吧,尊主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要是能完全洗脱你的嫌疑,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对吧?”
陆锦画咬了咬唇,半晌才小心翼翼向前挪步。
刚走到秦翊身边,他牵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虽是让她拽住绳子,可动作却十分暧昧。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陆锦画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
血的腥气和他浑身的药香混合在一起,弥漫出极其浓烈的味道。
她忍不住开始走神。任凭秦翊带着她翻来覆去比划。
末了,秦翊松开她的手,让拾柒扶他起来。
同时也带起了尸体。
“小锦,你之前怎么做的,再做一次。”
陆锦画:“……”
之前茗芝是个活人。她为了活命才不得已勒了人。可现在茗芝死了,她还是有嫌疑的杀人犯,哪里还下得去手?
看她迟迟未动,茕珠再是胆小怕事也忍不住小声开口嘀咕:“难道心里有鬼?”
“没有!”陆锦画矢口否认。
咬咬牙,把心一横。她闭上眼睛重新拿了绳子,按照记忆那般缠绕茗芝的脖子,用力拽住。
“你们过来看。”秦翊心平气和地叫暮云桓和茕珠。
二人围过去,眼神追随着秦翊手指所指点的地方。
“小锦她双手虎口皆有破损,而绳子这两个部分有血渍,说明她方才拽的位置是在这里。但你们仔细看,她的身高和这人差不多,所以留下的痕迹应该平行微上。”
“是的。”二人点头。
“来,给我,”从她手中拿过绳子,“若是一个比她高的人,所造成的痕迹,才应该明显往上。”
“所以真正的凶手必然比她高。”暮云桓语气肯定。
“嗯,”秦翊松手,示意拾柒抬起茗芝的下巴,“再看,这绳子痕迹实则有两条,但因有一条时间稍微靠后,所以显得不清楚。等再过一时半会,剩下的痕迹便会十分明显。”
“那么……”茕珠低头。“杀茗芝的,应该是个力气大,或是会武功的男人。”
“不错,”秦翊放开绳子,接过拾柒递来的手帕缓缓擦手,“既然你看得一清二楚,也觉得本座的分析没有问题,便传书给你们老阁主,让他派人来仔细调查。”
茕珠怔愣:“啊,尊主您不管么?”
拾柒冷眼讥诮:“尊主大人公事繁忙。能抽出时间给你解惑一二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想得寸进尺?”
“我……呃,不是……”茕珠几分委屈,看着还英的尸体,默默咬住了嘴唇。
她当然知道尊主不可能将这件事彻底调查清楚,但还英确实死在他属下的手上,她这怎么禀报上去?
猜出她的为难,秦翊语气淡淡:“一切如实上报便是,你们老阁主若有想法,大可直接来同本座言说。”
“……是。”
勉强擦了手,但毕竟是摸过尸体,回去以后少不得要用十三味去尸气的药材浸浴。刚想吩咐拾柒回去准备,腰腹上的至炎火毒突然发作。他神色微变,拽紧手中帕子浑身僵住。
这段时间一直便是如此,反反复复,不得根除。
虽然叶问水是崔浩渺手底下最擅解毒的弟子,可至炎火毒当世之中唯受极境雪莲的克制。极境雪莲百年难得一遇,就算有也是生长在北域之中,只怕刚刚绽放便被那些部族给摘了回去秘密封存。
北域十部素来与西梁不睦,自知无法取得极境雪莲,他只能用最简单的法子,咬牙硬撑。
陆锦画那时只是猜测秦翊的伤口是武器淬毒所致,还不知那毒到底如何厉害。看他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其诡异,素来自制力极强的人竟然浑身颤抖,她大吃一惊,心里慌乱,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上……”
那个称呼呼之欲出。
却在他望过来的那瞬,想说的话又消失殆尽。
她不动声色地转动手指去把他的脉搏。
像摸到烙铁似的顿时收手。
“快!快回稽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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