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面对人类茫然中还带些小纠结的眼神,白僳晃了晃手上的托盘,银白色的金属衬着头顶的白炽灯亮得人眼睛疼。
白僳冲人类打完招呼,发现他们仍旧是呆呆地站在那,没有动作。
他只能把托盘往手术台上一摔,敲击声唤回了人类的神志,也让他们的动作被按下了继续键。
“白先生,这是?”三人的小分队涌入,两人戒备着,西装男被推出来问话,“这里是……?”
人类确实看不明白。
他们想过这处汽修厂会藏着什么隐秘的邪教场所,祭坛啊、迷之藏书的地方,甚至一些挂着刻板印象的血腥场面都在考虑内,唯独没想过手术间。
这个场景要是出现在什么医院或隐秘的黑诊所倒还算正常。
“手术室?”白僳答道,“应该是吧。”
人类朝内进了一步,在白僳略显无语的目光中小心翼翼查看,很快发现这间手术室是新装修出来的,光看墙上的粉刷痕迹都不超过一个多月。
人上手摸了一把,摸到了一片粉尘与质量不怎么好还有点掉色的油漆,再抹一下,被抹掉的墙面颜色显露出后方的锈迹斑斑。
几乎是顷刻间,抹墙的那一位抄起一旁架子上的摆设物挡了上去,对上同事奇怪看过来的眼神,人解释道:“墙面后的东西感觉有点不妙。”
具体怎么个不妙法,事后有专人来研究,他们眼下要弄明白的还是房间中央手术台上的那个人。
白僳明显不会是什么邪恶的外科医生,但他怎么会走到这里的还得询问一番。
通往地下的通路不被打开就难以发现,而底下的路称不上像迷宫却也足够令人晕眩。
看黑发青年的样子……他似乎没怎么走弯路?
白僳瞧了充满了“求知欲”,就差没拿个本子记录的人类,刚吃完的怪物情绪不错,多吐露了一些。
“就刚刚,我不是在和那个谁,金发灰眸……哦你们前面应该看不出,就那个浑身被绷带包着的打。”
西装男点了点头,他之前果然没有拍错。
“因为他有点烦人,一个劲说着搭档朝我粘过来……他搭档是谁你知道吗?”
西装男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一个黑头发的斗篷男,现在应该被你们关着吧。”也可能是移交去了其他地方,反正不在白僳光顾过的那家医院里,“上次他搭档被我留下了,可能他记住了我的脸吧。”
黑发青年撩了撩额发,继续说道:“反正……打起来一个激动引发了爆炸,在爆炸过后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西装男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吐槽怎样的激动能引起爆炸,爆炸范围还特别广,他耐着性子做着捧哏:“然后呢?”
“绷带男看到那个人影便失了神。”这是谎话,下一句也还是谎话,“绷带男要跟着那人影跑,我就把他丢了出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人类眼皮一跳。
西装男颤颤巍巍举起手,追问道:“您……怎么丢的?”
黑发青年状若思考,比划了手势:“就这样。”
简单粗暴的抓举和投掷,毫无高阶的技巧可言。
西装男再一联想前面他们为了逮人费了多大的劲,心中有什么固有印象破碎了。
“这……这样啊。”人类默默缩下脖子,“怪不得他落在我们眼前了。”
“啊,落在你们那了吗?真是抱歉啊。”毫无歉意地说着,白僳好奇地问,“那抓住他了吗?”
多少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白僳不可能不知道高个青年逃掉了,但再往远了去他就看不到了,这次他可没留眼球在上面。
这个问题西装男也不知道答案。
西装男收到了白僳的好奇心,本想回答不知道的他刚张嘴就凭空咬到了舌头,血丝顿时流了出来漫在唇齿间,品着铁锈味,人类换了句话。
西装男:“我问一下。”
迅速发讯息给自己的眯眯眼队长,对面似乎没在地面上忙,很快给了回复——追丢了。
速度全开只顾着奔逃的高个青年应对起来不比白僳容易,特别是他恢复能力还极佳,一开始特殊部门的还能跟得上,之后时间久了,对方速度成倍增长,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中。
追击的队员踩下油门,只给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建议下次队里配上速度型选手,不然还真不好抓。
西装男问到了,也这么转述给了白僳。
黑发青年听了点点头,开始修改之后要说的话。
既然人跑了,那就死无……啊不是,无人对证,只要顾及边上这个陀川员工看到的就好了。
白僳视线下移,落在了仍昏迷不醒的病人身上。
唔……他下手太狠了?
陀川的员工被死命摇晃着,要不是检查体征除了有些虚弱并无大碍,特殊部门都打算就地抢救了。
有人小声说:“怎么醒不过来,有其他东西在作祟?”
另一人答道:“没吧,好像就是晕太死了……掐掐人中?”
他们急于把当事人喊起来问问发生了什么,最终努力了半天是把人喊醒了,可悠悠转醒的病人吱哇乱叫半天,说的全都是救救他。
再花了几分钟安抚人,陀川的员工终于冷静下来,这次被问起发生了什么,他沉默了一阵。
发生了什么?如果从他被带走说起,那起先是一场惊险刺激的高速追逐,可惜他由于生病中途没坐稳磕在车窗上晕了过去,之后再醒来,他便被困在了这张手术台上。
后来的吃喝拉撒也全都是,所谓的带他走帮他治疗和解决失忆以及遇见灵异的约定根本不做数,到了这个地步,陀川员工基本上也明白自己被利用,且被放弃了。
他甚至没有搞懂带他来着的人是怎么维持住他的生命力的。
病人乱七八糟的思绪如同打了结的毛线球,理都理不清,混乱之下他说道:“我……看见了另一个‘我’,就在晕过去前。”
陀川员工的语序有点颠倒,第一句话说出后,后面的句子也顺畅了些:“和、和这位一起。”
他手一抬,指向白僳。
刚巧黑发青年一拍手,眼睛一弯在那说:“……然后我就下了楼,跟着人影转了几圈,来到了这个房间,看到了他。”
白僳同样举着胳膊,指尖对着陀川员工。
相比于刚醒来的病人,白僳不着调的讲述要完整了很多。
他说了自己进门就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惊讶之余就开口问了几句,床上躺着的那位向他求救了,但另一位完全没有回应。
他好歹也是见过二重身的人,就上前去碰。
叙述讲到这,戛然而止。
记录事项的西装男等了半天没有下文,抬起了头:“然后呢?”
西装男眼前没了人,再一低头,黑发青年和他两位队友全都蹲在地上,只有那名软弱无力的坐在床上发愣。
“这。”白僳指着地面上指甲盖大的黑印子,“另一个人留下的。”
其余两名队员一脸严肃:“好的。”
说完,两个人想办法把那块地面铲起放到物证袋中,接着跟着白僳走往下个点,那架势像是要把房间里的地皮铲个遍。
白僳颠倒黑白般,将人影来时的路说成了它退时的路。
他的所作所为经过包装,整件事的过程就变成了,二重身被发现后当场逃窜,他顾及着房间内有人没有去追。
“你们现在回去调查,说不定还能看到他逃走的痕迹?”比如屋顶上什么的。
人类被白僳这么一支使,立马行动起来。
唯有西装男恪守眯眯眼队长的指示,仍旧蹲在地下室没有离开。
他跟在白僳身后在这间手术间转了又转,有点看不明白黑发青年的指甲在墙面刮了刮是在找什么。
不是说,油漆后只是有点脏吗?
“白先生是鼻子不舒服吗?”
黑发青年捏鼻子的次数很多,眉眼时常是皱起的,也不知道在避讳着什么。
西装男努力嗅了嗅,只闻到了没散干净的甲醛味。
很难说长时间住在这里身体会不会生什么毛病……所以还是给手术台上那位陀川员工预约个完整的身体检测吧。
“嗯?也没有。”白僳蹲在墙角边一个铁皮柜旁,指节在墙面上敲了敲。
思索再三,他没有选择把墙砸开或者掀开,只是敲出了裂缝,让人类自己去发觉。
有一个想法西装男是正确的。
这里可是邪教投资兴建的场所。
就算地处再偏僻,也是邪教出的钱不是吗?
这底下掩藏着什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邪教总逃不过白骨累累。
……
等人类那边传出在修车厂地底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构造时,白僳已经坐上了返程的……救护车。
是的,救护车,将要开往医院的救护车。
人类特殊部门间似乎还有一场不知何时发生的扯皮,在研究这名被救出来的陀川员工的归属。
毕竟地处隔壁省,人捞出来带去哪里两边都可以掺一脚。
这又不像是福招寺那寺庙固定在山上固定死了,人是灵活的,哪里都可以去,更何况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受二重身所扰。
最后还是最先定性二重身,并提供了许多有用线索的白僳所处的S市更胜一筹,所以这辆救护车千里迢迢要开回S市的中央医院。
陀川员工躺在车上吊着水,西装男陪坐在一旁,时不时小声念个来源于隔壁省的最新情报。
白僳跟着走之前,还是想起了人类委托自己的正事。
反正不是让他来打架的。
黑发青年领着人类在地下通道里走了一圈,在一些他个人认为气味特别难闻的地方打了几个圈。
几个圈对特殊部门而言已经足够,这就像是拿了攻略在那解谜。
于是最新情报都变成了——什么在汽修厂下挖了挖,发现了奇怪的墙壁和壁画啦;什么在汽修厂后方翻了翻,发现了一些白骨啦,还好是兽类居多。
不是说没有无辜的受害者,但比起福招寺后山那厚厚一摞要少很多。
S市特殊部门扫了一圈线索,趁着隔壁省同事还没杀上门,让自己人带着线索先跑了。
白僳不奇怪,他在地下看墙那会就知道邪教在地底埋了不少东西。
而且,如果把那些像迷宫一样的墙描摹一下路径,或许能和先前缴获的那本手札上某一页的图案对上。
黑发青年闭着眼,点了点头。
西装男叹着气坐在那,一手拿着手机继续收发消息,另一只手伸出去递给救护车上的医务人员,让她替他包扎。
前面上救护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左脚拌右脚来了个平地摔,手敲在车门上刮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那场面,路过的眯眯眼队长都忍不住多瞧了一眼:“你体能……是正规流程毕业的吗?”
眯眯眼刚说完,他就差点也没脚底的石子绊倒,好在身手好反应迅速,原地表演了一个鹞子翻身。
有些尴尬,但至少没摔到。
眯眯眼稳住自身后盯着绊倒他的石子若有所思,最后一抄手把石子捡起,匆匆离开,直到救护车启程都没回来。
当然,这些已经坐上救护车的白僳都没有关注。
他眼皮一合,视野便变得一片黑暗。
等救护车颠颠簸簸启动上路后,他阖上眼后的世界终于如同老旧电影般,断断续续地闪现出了画面。
镜头是摇晃的,晃动得极为剧烈。
……他记得他把那一小片塞到了那个谁的绷带里吧?还挑的是肩颈后的绷带,这就变得松垮垮了?
视角变动自然是要调整,像是在拨动焦距,实际上那枚用作观察的眼球在高个青年翻飞的绷带边缘爬了一阵,最后黏在了尾巴一角。
非常末尾的一角,再往后一点就要落下去了。
也因为只在飘扬的绷带的最后方,眼球的视角很广,在一起一伏间能看到绷带的主人在极速移动着。
白僳能看到钢筋水泥的森林,能看到树冠繁茂的枝叶,也能看到灯火通明的街景。
高个青年笔直地前行,难怪他把追兵都甩掉了。
说不定之前开车逃窜反而还拖累了高个青年……白僳在心里夸赞了一下走直线是个明智的选择。
是啊,挡路的话,全部踢开就好了。
也不知道高个青年奔走了多久,白僳观看过山车的第一视角看了半天,久到一旁的西装男都忍不住开口。
“白先生……白先生你睡着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