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车般的镜头终于停住。
白僳也分不大清那是哪里,他谈不上路痴也绝对没有非常认路,特别这还是另一座城市,他走过的路倒是能记得,比如高速上下来的那段,其余的一概不识。
因为不再奔跑,绷带的末梢垂了下来,眼球所处的水平线也降了下来。
高个青年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现在的打扮有些扎眼。
绷带上腰腹的绷带上沾着血,脑袋上缠绕着的部分已经松开,耷拉在胸前、肩上以及脑后,完全足以出演一部恐怖片而不需要任何妆造辅助。
在街角没有灯光的地方停了大概五六分钟,高个青年把头顶的绷带全都拆了下来,露出俊美的面容。
绷带一圈圈绕到脖颈,再往下的他就没管了,手用力一撕,上半截被撕扯掉捏在手里团成一团。
好消息是,眼球黏连着的部位严格来说在颈部以下,没有被拆掉。
从头上拆下同样沾了血的不好扔,高个青年给塞进了口袋中。
接着白僳欣赏了如何提前敲掉监控并闯入一家服装店,卷帘门和玻璃门全部被高个青年动手拆掉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接着对方随手挑了一套合适的衣服兜头套上,还特意选了有兜帽的,配上一顶鸭舌帽,足够挡住大半视线。
最后高个青年赶在夜晚的警察到来前溜之大吉,警笛阵阵,并被他抛得越来越远。
之后眼球所能观察到的景致又发生了变化,不如之前行动迅速,但也使人目不暇接。
路过人流涌动的步行街,凌晨时分还不寐的城市成了高个青年最好的掩护。
目光所及是捧着夜宵奶茶小吃的少男少女们,穿行过几条街,离开热闹的步行街夜市后,喧嚣再度离人远去,随着被附着的青年越来越靠近城市偏僻的角落,周围的环境安静得又只剩下了人声。
是时不时闪过的旁人的说话声,高个青年本身的呼吸声微不可闻。
这次他又转了好多圈,有时会重复经过几个路口,由于每次走的角度都不同会使人略显迷惑,但对于记性很好的白僳来讲,走过一遍的他就记住了。
第三圈……第五圈……第七圈。
兜兜转转,最后高个青年在一处半开放的公园内停下。
安静的公园内除了偶发的虫鸣声就只有几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高个青年迈着轻巧的步伐经过他们,没有惊醒任何一名熟睡的人。
公园一角有个小亭子,是供人歇息纳凉的,虽然九十月的天本身身处就足够凉爽。
亭子内有人等着,猩红色的火星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白僳在高个青年转身的间隙能瞥到依靠在柱子边的人站直了身体,朝外走来。
“嘁。”来人走了没两步,亭子的阴影仍笼罩在对方的脸上,“你被跟踪了,白痴。”
几乎是瞬间,白僳便确定了对方指的是自己。
老旧的电影画面视角再度变得闪烁起来,黏在绷带上的眼球滴溜溜滚起要沿着衣物上爬,可显然这个能发现他的人比其他人类要聪明也能耐不少。
眼球也只是眼球,其本体没有分太多精力上去,现在膨胀炸开也就撑死把高个青年薅掉一层皮。
没及时隐藏的眼球被绷带的主人扯着绷带一角向上一抛,飞到空中时视界瞬间拉高,可亭子下的人依旧是站在阴影中。
雌雄莫辨的声音低声念唱了一句,紧接着捏着烟蒂的手一弹,半截香烟弹到半空中炸开。
像是火光,又像是生长的皮肉。
那半截香烟从猩红色的火星子开始舒张,红色黏膜刹那间占据了整片视野。
黏腻的、腥稠的、恶臭的。
猩红在眼前缓缓落下。
……
“白先生……白先生你睡着了吗?”西装男小声地问道。
救护车平稳地行驶在车道上,除了一开始着急离开驶在汽修厂周围的草地上而略显颠簸,在发觉车上没有重伤患者后,救护车就开始加速。
能尽早回去,大家也能提早下班不是吗?
救护车超速也不用吃罚单,把标志灯具一亮,相关道口就给他们直接放行。
西装男越靠近熟悉的城市心态越发平稳,他认为都快回“家”了,今晚的霉运应该要结束了吧?
手机另一头的消息更新已经差不多停止,线索什么的也是一开始最好找,等探索进行到一半时,表层的线索被挖掘干净,余下的就需要掘地三尺。
无所事事的西装男也不敢多动,生怕动了后,车厢内摆放着的器具会朝他砸来。
以他今晚的运气,一定会的吧。
不想挪动身子,西装男动了动手指,转了转脑袋,最后张开了嘴皮子。
他小声问起了一旁状若闭目养神的黑发青年。
倘若对方是睡着了的话……也不对,睡着的呼吸频率怎么会没有丝毫变化。
被询问的黑发青年没第一时间回答,他闭着眼又坐了会,然后睫毛轻颤,缓慢睁开的黑色眼睛中溢着水光。
这是一副挺普通的浅眠者醒来的场景,可偏偏西装男从对方眼角的泪水中读出了晦暗不明的不爽情绪。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们不是平平常常坐在救护车等回医院吗?
纵观整辆救护车,车厢内除了正中央躺着的病人都没有令人在意的地方了。
而且,白僳上车后就闭上了眼小憩,也没见他和其他人交流。
怪物的不爽是人类无法理解的。
他们收集到的线索不共通,产生了明显的信息差。
被迫结束了“电影”观看模式的白僳心情很不美好地换了个坐姿。
主动结束和被动结束是两码事。
前一种一向是白僳自己的选择,吃饱了或者看开心了把那一点点意识一丢,任凭之后的人类对着他那点残骸研究,然后在人类的戒备中榜上有名。
后一种……算是头一次遇见。
视网膜上仍印着肉红色的黏膜,并随着几次扎眼逐渐淡去。
仿佛在跳动般的黏膜沉沉地压了下来把膨胀而起的眼球包裹住,二者撞在一起的后果是两相抵消。
分出去的那一点意识被消灭对白僳没什么影响,就算没有及时抽离意识,他所感受到的也只是被针刺了一下,啪得眼球被扎破了。
可是呢,白僳总觉得自己被挑衅到了。
像是被人照脸抡了这么了一掌,黑发青年坐在那,努努力给自己人类的躯壳中长了脑子。
碍事的树枝断枝被挤到脑壳旁,差一点点要被挤出脑袋,然后被白僳用手按了回去。
长出的脑子勉强领着其主人在记忆里翻找了一圈,把所有红色相关的记忆全部列了出来,一一比对,再把没有联系的删除,最后添添补补,加上一些疑似的消息。
白僳向西装男借来笔,后者第一时间奉上。
白僳接过笔和空白本子后就翻开开始涂画,西装男好奇地侧过脑袋看了几眼。
写了什么?
从人类的角度和距离看不全,只能从按压着纸面的指缝间隙看到漏出的……几个鬼画符。
像是可以阅读的文字却在头脑里找不到任何对照,也许可能……是什么偏门的语言类别?
西装男认真思考起来。
人类越是在那边想,就越发觉得眼前的世界是模糊且旋转的。
车子行驶以及各类仪器运作的声音逐渐远去,就连最近的写字的刷刷声都慢慢隐没在了嗡鸣声之下,无法理解的絮语越靠越近,像是有人贴着耳畔说话。
一字一句的,好似在念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可是,他还是没办法理解。
眼眶充血,耳膜发胀,就连嘴巴都无法控制地张着,涎水从嘴角滑落下去,喑哑的嘶吼从喉咙口挤出……最后所有的异样止于一阵剧痛。
先是头颅被按在了地面上,硬生生磕下去的力道让人脑门立刻肿起一个鼓包,接着是从胳膊处被打入的镇定剂,袖子来不及撩起,干脆直接给撕开了。
目睹了人类从失神到癫狂转变全过程的白僳思索片刻,果断撕了那张刚写的纸销毁证据,同时用笔新写了一面——随手网上搜了篇心灵鸡汤开始抄写。
还好他们现在身处救护车上,药品齐全不说,连道具都随处可取。
医生从发现到蹦起并把西装男镇压也就花了一分钟,边上严肃的护士小姐还向白僳发来问询,问他能不能搭把手帮个忙。
白·罪魁祸首·僳:“好哦。”
黑发青年一上手,再皮再不乱动的人到了他手里也如同一条死鱼,他按照护士小姐的所指示的,将人摁在了病床上。
救护车空间有限,但挤挤总还是有位置的。
白僳瞧着护士小姐又是一针下去,原先还想蹦跶的西装男腿部抽搐了两下,终于是往下一摊,没了动静。
“好了。”笑意盈盈的护士小姐回收了医疗用具,从一旁翻出束缚带将人牢牢捆死,“终于安静了。”
嗯……一般救护车会放这种东西吗?黑发青年眨眨眼,乖巧地坐了回去。
护士小姐拍拍手,和一旁的医生给人做了简单的检查,但两个人都看不出西装男怎么就突然发狂了。
还是不被人知晓的罪魁祸首有意无意地说:“应该是前面在汽修厂着了道吧,听说那里发现了许多不妙的东西。”
具体怎么个不妙法,就看人类自己脑补了。
医生与护士小姐都是跟特殊部门合作的常客,检查不出也没揪着不放,反正等送去医院后就有更专业的检测和治疗等着西装男,最差不过是去疗养院住一阵,只要疗养院还有床位。
后续救护车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白僳坐那写写画画,写一张涂一张撕一张丢一张,一本本子不多时便被撕了大半,除却很早抄写下来的心灵鸡汤外,没留下什么。
救护车驶入医院停稳,两床病人被分别推下推往不同的楼层科室,医护人员跟着离开。
白僳慢了半拍下车,原也想直接离去,却不想被人抓了壮丁。
两手环抱着站在医院门口,脑子有问题般在天黑乎乎的夜晚也架着墨镜的寸头警员露出的下半张脸表情很差,他近乎恶劣地喊了人的名字:“白——僳——”
两道长音,拖得意味深长,也让人拳头一紧。
不过黑发青年不在拳头一紧的范畴内,他只是步伐一顿,深夜的医院门口没什么人,他不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只能转过了身。
“是夏前辈啊。”白僳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吗?”
特殊部门薛定谔的排班表,基本上跟着任务走,像夏成荫这样白天工作了一天的,其实晚上是可以休息的。
“睡过了。”夏成荫看了眼时间,“睡了五个小时。”
浅眠也是睡,从得知白僳跟着隔壁部门小队跑了就有种加班预感,夏成荫果断选择先回去睡一觉。
晚饭都没吃,一觉睡到有人打电话来通知他去隔壁省的队伍有人回市了,一听有某个黑发青年的存在,他就爬起来吃了顿夜宵。
按照救护车的车程车速,提前了大概站到医院门口等人。
原先只是想等个隔壁部门的队员,逮到人能聊天说话就好,谁知道救护车上的人一下来,两医务人员两病患再加个白僳。
前面四个人奔着医院内部而去,只留下个最不想选的人选。
还有个备用选择,和隔壁部门那谁打个电话,但夏成荫实在是不喜隔壁那个眯眯眼,气场恶到不能同处一室。
打电话沟通的话,多半是没两句就呛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相比之下,虽然白僳这个人有点神秘,但还在夏成荫接受范围内。
寸头警员捏了捏鼻梁,开头恶劣的表情已经收了回去:“不是说眯眯眼队里那人来交接吗?人怎么被送进医院了?”
花了一秒钟记起人类口中的指代是谁,白僳觉得夏成荫形容得挺贴切的,那个见过几面的男人眼睛眯得跟狐狸似的,几乎闭着眼睛也能认路。
“他啊。”白僳照搬了之前的回答,“在汽修厂着了道,延迟发作了。”
极简的回答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除了知道去了汽修厂,汽修厂有问题外什么都没说。
不过这种情报之后也会呈上桌案,白僳讲不清楚也没关系。
寸头警员正要继续开口,想起了什么的黑发青年打断了他。
“对了,那个电台的事怎么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