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西行,虽然心情低沉,虽然满腹怅然,但在这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曾经所有的高傲,化作乌有。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个城门,为它而战,为它而死,终无怨言。这里,好像就是那地老天荒。
琴子侧目看向身边这个男人,一直都是他,没有缘故的陪着自己西行。琴子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纠缠,对冷穆,她的依赖她的心疼是真真切切的。而对铁风,她亦是无法停下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这是为何,难道,一颗心,真的装得下这样两份牵挂?
他随性的靠在一棵枯木边上,拿起水袋对着琴子举了举,琴子摇头,他微笑,仰头自己喝了一大口。狂风裹挟着沙粒吹过小城,琴子被风呛了一大口,眼睛也迷了。铁风顺手揽过琴子,轻轻地用手指掸了掸她的眉梢,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坏笑。琴子倚在他怀里,斜视着他,心里一阵气恼,“你笑什么?”
“我这个人呢,不经常好奇的,可这次……呵。”欲言又止。铁风笑着摇了摇头,他笑,但很冷。那笑里,没有温度。
“你想问我和冷穆的事儿。”她推开铁风的怀抱,淡淡而道。
这丫头,好聪敏。从那夜里一人击退十余个死士杀手,她没有一丝的害怕,动手之时稳当纯熟,竟还有着微笑。再到那些日子里,她策马相伴,一路向西,那样的飒爽英姿,倾城绝代。又比如此刻,她的心思细腻,洞悉人心。铁风暗暗赞叹着。
“如果你想说。”他道。他从不勉强任何人。怀里,还有她依靠过后留有的余香和温度。
琴子的目光投向好远好远的地方,她的思念,她心底的纠缠。一阵干燥的风席卷而来,她正要伸手拢拢大毛的披风,却不曾想又再度被铁风圈住。琴子没有再推,其实,打心底里,她喜欢这样被他拥着。这感觉,很像那个人,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我出生的时候,据说,他就在我身边了。我娘死得早,我没什么印象。爹又不常来看我,那么大个园子,只有我一个人住。虽然丫头嬷嬷一大堆,但每一个像他那样带给我那么多温暖的人。他真的很疼我,把我放在心尖子上,我却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我却明白,这一辈子,我都不能允许他离开我寸步。”
琴子声音越来越弱,她的思绪被往事无尽的拉扯着。回到,那一个夏夜。
葬心阁很大,比富贵人家的一个宅子还要大。她跪坐在草地上,摆弄着冷穆今天派人从街上买来的小玩意儿。不过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只是随意的拨弄着。
“好了,去睡吧。地上潮气大,小心受了风。”冷穆知她心里因不能去今晚的灯会而愤愤不平。
“我不去。”琴子撅着个小嘴嘟囔着。
冷穆心下浅笑,弯下腰伸手抚上了她一头柔顺的秀发,宠溺的轻声道,“乖,等夜深了,跟你一个惊喜。”他声音里带着暗示,琴子心里一动,抬起头闪了闪双眸。只见冷穆眉头皱了皱,“快些回去,不然,我可就睡下了,你再别想出去了。”琴子这才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了。
待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街上已不再那么拥挤了,冷穆才调开所有的侍卫,带着琴子从侧门出了街。
那夜的长安,是琴子从未见过的。各色的玲珑灯,各色的彩绸缠绕,说不尽了这太平盛世,道不清了那富贵风流,长安竟可以这样美丽,琴子一直不知道。琴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冷穆微笑的小心护着她,虽说已经没有太过拥挤了,可冷穆还是小心翼翼的护着。
“你看那是什么?还有那个,好漂亮,为什么她们都有灯笼,我也要一个。”琴子摇晃着冷穆的手臂。娇声连连。
冷穆无奈,笑着在后面为琴子付账。一口气买了好几个灯笼,哪个都要拿着,这可苦了冷穆了,不过他,心甘情愿。他知道,这丫头,极少出园子,即便是出了也是一圈人围着的。只要她开心,冷穆做什么都行
“不能呆太久,回吧。”看她正在兴头上,冷穆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琴子这次倒是挺乖,跟着冷穆一起走了回去。直至园子里头,千生桥上,桥下流水淙淙,漂浮着几片花瓣好不清雅。琴子回过头,盯着冷穆看了好久,微笑,笑得很甜。“以后每年都带我去,好不好?”他点头,不语。若能一生相守,又有何不可?只可惜……
琴子慢悠悠的回过头,正欲走下去,冷穆一把将她拉过拥在怀里,贴在她耳边,细细呢喃,“好。”她耳鬓处,轻轻地幽香让冷穆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但他依然要守住自己的渴望,只在额头处轻轻一吻。“去睡吧,要不明儿个又赖着不肯起了。”
也许,冷穆不知道,在那一个晚上,这个年仅十余岁的丫头才真正明白了情爱的含义。她爱上了这个守在她身边十几年如一日的男人,留恋他怀里的温度,留恋他唇上的缠绵。假若一时不见着他,那思念,竟夸张的钻进内心深处,不眠不休。
“我爱他,但我不明白,为何他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甚至即便要我嫁给信弈城也不肯。我不懂,真的不懂他在害怕什么。”
“他怕你为了他千里天涯,奔波劳苦,他怕你不能幸福。”铁风不留痕迹的松开了自己拥着琴子的手,他心里一阵揪痛。冷穆的爱,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这是一个男人莫大的悲哀。
他看了看黄沙那头的天,淡淡而道,“走吧。”
落日长沙,孤烟大漠,一望无垠的孤苦凄凉。死得沉寂,活的热烈。即便是一颗小草依然震撼。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逆转了不可存活的定律,它的勇敢,也许只为了心中最低微的一点期许。
他们两个并肩而行,两匹马,一个落日挂在天边,作为映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