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大将连皓月突然被纳兰隽撤职收押进了监牢,众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纳兰隽怀疑连皓月与靖朝暗有往来,他们自然知晓连皓月的品性,知他绝无可能做出这种有背家国之事,纷纷为连皓月求情。不求情还好,一求情,纳兰隽更加愤怒,将几个求情的大将都重责了二十军棍,一时也无人再敢多言,私下里却十分不忿。
另一方面,纳兰隽亲点五千精骑,让小将孙乾前去突袭靖军粮草。因为靖渊王已经撤掉了包围之势,所以,孙乾夜里从曜日城悄悄出发,暗中绕道靖军的后方,以逸待劳,等见到了靖军押送的粮草,便立刻下令突袭,一把火将靖军的粮草烧的精光,然后回城向纳兰隽复命。
孙乾大胜而归,纳兰隽越发志得意满,他心想,盛名满天下的辽东精兵其实也不过如此。过了两天,他又收到军报,说是靖渊王得知粮草被烧,勃然大怒,严惩了押送粮草的将士,而后不得已暂且收兵,打算回檀州休整军队,而这边,豫昭王听闻靖渊我撤兵之后,命大将谭允墨镇守茺乾,自己也赶回幽州坐镇,稳定军心。
纳兰隽得知此事,大喜过望,萧玉辰乘机向纳兰隽进言。茺乾城那边有彭关牵制,靖军定不能也不敢轻易来援助,这个时候,应该趁靖军撤军缺少粮草,士气低落之时,先行出手,一鼓作气,追击靖军,如果能击溃靖渊王的大军。那么茺乾就是一座孤城,到时候再进军茺乾,就可一举夺回茺乾城。
纳兰隽听了萧玉辰的进言,深以为是,现在离漠形势一片大好,总不能坐以待毙,他当即决定率大军追击靖军,同时还命人让连皓月一路关押着,随大军一起行动。
临近一月,天气已经十分的严寒,纳兰隽不许旁人给连皓月送衣送粮,每日只给他两个馒头打发,行军的时候,也让他被关押在牢车之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受尽风吹雨打。
秦婉词与元襄见状,实在太过心疼。一日,萧玉辰这边牵制住纳兰隽,元襄暗中支开守卫,秦婉词晚上带着一点热的饭菜,偷偷地去营牢里看望连皓月。
连皓月白天被关在囚车之中,随军一起行进。冬季寒风似刀,秦婉词每日穿的十分厚实,北风吹在脸上,还觉得有如刀削,只怕连皓月更觉得宛如削骨削肉一般疼痛。纵使他身强体壮,也有武功护体,但这样风雪吹淋,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秦婉词悄悄走进营帐,这件营帐是纳兰隽专门为连皓月一人准备的,有元襄在外面看着,所以倒也算安全。她轻轻走过去,只见连皓月背对着自己,蜷缩在一起,好像受伤的孩子一般,秦婉词小声地喊了一声:“皓月?”
连皓月正蜷曲取暖,神智迷糊之时,忽然听见了荣苏的声音,他浑身一颤,回头看去,就见秦婉词穿着一个斗篷,站在囚牢之外看着自己。眼中立刻流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连皓月忙冲过去,喜道:“荣苏,你怎么来了?”片刻之后他又着急的向她身后看去,压低声音,是一种担忧与责问的语气:“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这很危险么?你怎么能来看我?元襄呢?他怎么能让你来?”
见连皓月这样担忧自己,秦婉词心中很不好受,她低语道:“元襄在外面帮我看着,我才能来见你,你放心,没事的。”听见元襄在外面守着,连皓月这才稍稍送了一口气,可是转而,不知怎么了他突然转过身去,不再看秦婉词,只道:“你快出去吧,我没事的,被发现就不好了。”
连皓月举止十分奇怪,秦婉词疑惑不解,绕过去,又看着他,着急道:“皓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悄悄给你带了一点热的馒头,每天见你只能吃那些冷硬的馒头,我和元襄实在太心疼,你快点,趁热吃。”
说着,秦婉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还装着三个冒着热气的馒头,飘香的味道随着热气弥漫在连皓月的面前,引得连皓月心动不已,可他却不肯抬头,只埋头在膝间,不愿见秦婉词。秦婉词着实不解:“皓月,你做什么躲着我?”
连皓月实在难以启齿,良久,方道:“你看我现在这落魄的样子……”
秦婉词一愣,她原以为连皓月哪里不舒服才这样,没想到原是不想自己见到他落魄的模样,她又气又心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你……”她气结,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还与连皓月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想了想,好言道:“我怎么嫌弃你落魄,快吃吧,冷了就白白让我捂了这么久。”
连皓月这才抬头,接过秦婉词手中的馒头,吃了起来,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触碰到温暖的东西,连皓月心中极为感动。而秦婉词这才看看轻了他的容貌。原本清秀的面容因为风雪,好几块都皲裂,狼狈而憔悴。双手更是冰凉红肿,生了不少冻疮,青一块紫一块。秦婉词心疼不已,还好早有先见之明,特意跟军中军医要了涂抹冻疮的药膏,轻轻地为连皓月涂抹手上伤口。
连皓月褶皱冰冷的双手被秦婉词握在手中,那种温暖的感觉竟比刚刚热腾腾的馒头还要温暖,低头见那双纤细白皙的双手,轻柔美丽的比一般的女子都要好看上不少,当初他还同元襄打趣过,说着绝不可能是一双女子的手,若非因为秦婉词练剑,手上有长年累月积下的老茧,连皓月一定不信一个男人能有这样一双手。此时此刻,连皓月见秦婉词低头为自己擦拭药膏,心中一动,就想问荣苏她究竟是不是女子,可是话到嘴边,终归还是忍住了。如果她真是女子,不愿告诉自己,自己为何又要去拆穿呢?
秦婉词不知道连皓月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低声叹息:“大王就是生你的气,将你关起来就好了,为何还要这样对你?”
连皓月冷冷一笑:“大王不过是为了羞辱我罢了。他要我在三军面前丢尽颜面,便能更衬托他无上的威仪,也给军中那些为由求情的将士无形的压力。”
秦婉词悲愧交集,过了好久才看着连皓月,道:“皓月,你再忍一忍,很快我们就会救你出去的。”
连皓月脸色一变,一把抓住秦婉词的手腕,肃声问:“荣苏,你们想干什么?不要想着来救我。你跟着元襄,他能保护你,你们不知道大王是个怎样的人,不要冒险。”他的声音酸涩而紧张,看着秦婉词,露出了惭愧的神情:“荣苏,很对不起,我没能做到你希望成为的那样,也不能为你伸冤……也不能保护你……”
秦婉词摇头,语意怜惜:“不,皓月,是我对不起你……你以后不要怪我,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
虽然秦婉词说她不会乱来,可连皓月总是放心不下,他定定看着秦婉词,坚决道:“你和元襄绝不要冲动,如果为了救我而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荣苏,我宁可去死。”
连皓月神色坚定执着,并不像是在威胁,而是在说一件事实。秦婉词无奈,只好向连皓月许诺,不会再动冒险救他的心思。得了许诺,连皓月这才稍稍安心,而后,又对秦婉词道:“荣苏,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不要再让大王进军了。自从大王来了南境之后,就没有打过一场败仗,反倒是豫昭王和靖渊王节节败退。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联手,又有如此雄厚的兵力,就是宿伊元帅再世也要避让三分,大王不可能获得这么多场胜利的。这根本就是靖渊王诱敌深入的策略,一旦我们进入了檀州范围,很有可能这八万大军全部会折在这里,你能不能想办法阻止大王进军呢?”
秦婉词看连皓月这么紧张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竟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纳兰隽,她怒极反笑:“我……我该说你什么好,皓月,你自己都这样了,怎么还在考虑纳兰隽呢?你是忘了就是他杀了你的父亲还有母亲还有申惠将军么?他在位这么久,离漠国力耗尽,朝内奸臣当道,百姓生活困苦不堪,他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啊……”
连皓月摇头:“曾经,大王也是一个颇有雄心壮志的君王,只是宿伊元帅死后,那个我信奉为神的王主就已经死了。所以,他现在死活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放心不下这南境八万将士的性命,出生入死,抛洒一腔热血,是因为信任自己的将领能够带来胜利,带来富足,可这离漠这几年仗打下来,无论胜负,国都是越来越穷,民越来越苦,我不明白,离漠已经如此境地,纳兰隽为何还要征战呢?”他看着秦婉词,清澈的眼里出现了一丝迷惑,“荣苏,这两日我一直在思考当日靖渊王对我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