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南征曹操打得最大的名号就是迎救天子,但是不曾料到自己这一征伐,也是给了天子集团一个起事脱困的机会。许昌事变,天子向东出走徐州,至今生死不明,今后想借天子的名义看来是难了。
另外最紧要的是粮草问题,官渡之战袁曹相耗了半年多时间,纵然袁绍财大气粗河北地广粮丰,这样的消耗也是几近掏光了袁氏集团和整个河北世家大族的家底。而乌巢一役又直接烧了营中九成的囤粮,纵然还有一个故市粮营,但故市粮营相对于乌巢粮营规模并不能相比,袁军现今剩余的粮草加在一起也只能堪堪应付一个月的吃用。
其次的士气和军心的问题。曹操的决死一击和一通搅和却是令得袁军上下涣散惶恐不已,要再次凝聚军心怕也是需要一个相当长的周期,更别说继续和曹军作战了。另外此役也暴露出了袁军另外的许多问题,比如调度协调等等,遮羞都是需要袁绍回到河北进行整顿的。
并没有绝对的信心彻底击溃曹操,数日之后袁绍否决了田丰等人抽调精兵悍将追击曹军败军直下许都的献策,借口自己病重北渡黄河还师河北。
而还在收拢着散兵游勇的曹操得到袁绍撤军的消息之后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仰天叹曰道:“袁本初到底是志疏才薄,若是我,此刻已然成定鼎九州之势了!实在可惜了,依吾观之,绍之气数,不过三五载!”
一般这种九死余生的时候,一向乐观自信的曹操往往会一副大笑来配上自己的仰天之态,但是今时今日的曹操却是实在笑不出来了,一把火烧了乌巢战退了八十万袁军,但代价是随自己南征北战近十载的精锐主力尽丧加失去了对天子的控制,再加上一个荀彧荀文若。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荀彧已经归顺了天子集团,但回到空荡荡的许都的曹操仍是对于荀彧一事不做任何评价,甚至在夏侯渊送来军报,称是荀彧使计用数百僮仆兵丁伪装成天子车驾、而荀彧亲自出面正好诈了一批押运辎重的曹军衣甲,而后潜离曹军监察范围的事报告给曹操,曹操仍是一笑置之。
直到又是一日,有曹军细作传来的信报,称天子一行已经从小道穿插脱离了豫州,进入了荆州刘景升的地界,并称荀彧赫然在其中。至此曹操这才面目一凝,仿佛是一下老了好几岁一般。
有荀彧这位熟知曹军底细的做向导并出谋划策,加上张绣指派的三百轻骑护卫,经过一整个月日夜兼行,天子一行终于彻底离开了曹操的地盘,进入了汉室宗亲、荆州牧、镇南将军、汉室宗亲刘表刘皇叔的地界。
刚进荆州地界,荀彧便是做了两件事。一是派人拿一封早就写好的天子圣旨送到荆州治所襄阳,给刘表通知天子到了的消息。而另一件事,便是辞谢了周仓一众,说明已经安全,不再需要周仓一众护卫;并为周仓一行向天子上表,奏其一路以来的开山辟路护驾之功。伤愈的刘协也是大方,直接封了周仓一个翼卫将军的名号,虽然只是个末等杂号将军,但是与周仓之前担任的裨将偏将却不可同日而语,此外另有爵位封赏,在此不提。
周仓也是乐得赶紧回去复命,算起来他周仓可算是张绣手下第一个被封了名号的武将,这下回去可有的吹了。当然周仓也不是没想过刘协直接给他些钱帛之类的赏赐,不过想想连刘协现在都没有一身完整的衣饰,周仓也是作罢了这个念头。再者,就算赏赐了钱帛,周仓也没法带回去不是?
周仓手下那三百轻骑也是高兴,终于结束这个劳累差事不说,自己老大还被封了名号,这下回去之后,主公一个高兴自己以后的待遇不就好了?而且自个老大高兴之余也少不了赏赐。
等兴冲冲的周仓走了,荀彧这才忙起来另外的事。比如先跟刘表的郡县长官借点钱粮,买点车马衣饰之类的,并雇佣一些本地人。终于是到了一个安生地,天子的仪仗和文武百官的气势还是要有的。
许都事变的消息刘表是收到了的,只是之后不是天子一行往东出走去徐州了么,怎么会冷不丁忽然之间便出现在了自个的地头?
不明其中曲折原委的刘表在接到圣旨之后,当即是召集了手下文武,准备迎接天子。
严格来说,当今的荆州仍算是“汉土”,荆州士民还是大都心向汉室的。因此天子若是驾临襄阳,对于刘表在荆州的威势地位还是有很大影响的。对此刘表也是心存顾虑的,是故一直以来刘表在迎救天子、应袁氏之盟袭取许都之事上从不积极。
但是此时情势已经不同了,天下人已经皆知天子出走许昌了,身为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刘表又岂有不尽臣道之理?
一番决议,刘表便是命令北边正在攻打宛城的文聘解除围城还师襄阳,并顺道肩负起护卫天子车驾的重任。而刘表则在襄阳征集能工巧匠,准备兴建一座天子行宫,并腾出自己的府邸准备让天子暂住。
刘表这次对南阳的图谋又是以差一点就成功作为了收尾。若是袁曹再多打半个月,依照荆州军的攻势还是可以拿下不过只有曹昂驻守的宛城、穰城。不过既然曹操已经回到了许昌,这仗还是不要继续再打为好。
又是半月,东拼西凑终于有点样子的天子车驾终于行至了距离襄阳不过三四十里的邓县,刘表已经是领着蔡氏、蒯氏等荆州世族大家在沔水北岸恭候,并请见天子。
但是此时天子车驾却是出来个议郎王子服,来向刘表等人宣读天子诏书。
诏书的内容却是让刘表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让蔡氏蒯氏等荆州世族大为吃惊。
这份刘协亲笔的诏书内容大意很简单,意思就是朕走着走着忽然改换了主意,不打算来襄阳了,朕要回关中了,朕要去西都长安了。
毫无疑问,刘协把刘表耍了。走到半道改了主意?你当糊弄小孩呢,恐怕自踏入荆州地界这位天子便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来襄阳吧,但是又大张旗鼓营造车驾阵势,无非是想借势掩人耳目好便利了自己行事而已。
如此看来如今的天子早已不是当年在洛阳那位稚弱天真的陈留王了,却是终于认清了这群雄并起四方割据的天下,终于敢于正视汉室命运的轮转了。
吃惊于天子的成长之余,刘表也不必再担心刘协的到来会引起自己失去荆州世家士族的支持,并且因为放了自家皇叔鸽子,刘协还一方玉玺用下,直接授刘表为征南将军,封邓侯,倒是更加稳固了刘表在荆州的地位,却是值得刘表暗自欣喜的地方。而至于肚子里的其他滋味,只有刘表自己知道了。
不同于大人们的凝重,刘表的两个儿子对于天子的约而不至没有多大反应。长子刘琦受困于每时每刻为继母蔡氏监视之下,苟于言笑。而次子刘琮不过八九岁,正是好玩贪奇的年纪。眼见大人们结束了典礼,便是先征得父亲的同意,而后便与自己的几个玩伴在沔水河岸嬉戏了起来。
这七八个小孩,大都是蔡氏、蒯氏等世族的子弟,但其中两个小孩比较特殊,不像其他孩子一身锦衣而是着最简朴的布衣,但是不仅刘琮很是亲近这两个孩子,另外的世族子弟也是丝毫没有视这两个寒酸小孩为异类,反倒是玩得很融洽,相互很熟悉友善的样子。
这一幕被一个新来的仆役瞅到了,这仆役一副好奇模样问身旁一位仆役:“那两个农家小子哪里来的,不是本地渔民的儿女吧,刘小公子怎么能和他们玩在一起?”
被问的那仆役眼都没抬,习以为常道:“你说的那两个布衣小子,乃是大才庞德公膝下的孙子辈,男的叫庞泉,女的叫庞若,而刘小公子和那几个世家小公子,可都是师从庞德公学前的,又有什么玩不到一块的?”
提起了庞德公的大名,那名新仆役当即是神情一肃,再看向那一对兄妹的眼神却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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