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沉吟片刻,反问折锦,“你的意思是,扩建宅子的钱来路不正?”
“奴婢也只是猜测,姑娘若是想知道,只有让青龙卫去查了。”
楚辞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倘若这扩建宅子的银钱真的来路不正,那我们也该早作绸缪。”不然的话,真等麻烦上了门,她是管还是不管呢?
后来,事实证明,折锦的猜测果然是不中十分,也中了八分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暂且不提。
跟来的下人一直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将这五间两进的院子拾掇好。
楚辞和陆小郡王住的自然是正房,两人用了东边三间,一间作寝房,一间作书房,一间做药房,剩下两间则是给小尔和辛儿哥俩,里间作起居,外间作玩耍之用。
一切归置停当,梅香院那边传话的人也来了,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好,就等她和陆小郡王,还有两个孩子过去了。
楚辞没有拿乔,答应了一声,给两个孩子换了衣裳,便随着传话的柳嬷嬷往梅香院去了。
梅香院,苏坤今日特意令人开了大桌。
楚辞刚进厅里,就闻到了一股子饭菜的香味,打眼看去,只见偌大的圆桌上已摆了满满当当几十道菜,竟是比她当初在摄政王府用的节饭还要丰盛。
“老爷。夫人,大小姐,大姑爷还有两位外孙少爷到了。”柳嬷嬷上前回话。
苏坤忙起身冲楚辞两人露出一抹笑来,招呼道,“阿辞和女婿来了,快过来坐!”
楚辞闻言,叫了声“父亲”,陆小郡王也叫了声“岳父”,然后两人才在苏坤身边落座。
苏坤是第一次见陆小郡王,也是第一次见有爵位的王孙贵胄,那眼睛亮晶晶的,都快冒光了。一口一个女婿,攀着关系。
陆小郡王从头到尾表情都是淡淡的。
苏坤见他这般不假辞色,心中有些不悦,但面上却不显,须臾,目光一转,又朝芸娘,青苗怀里抱着的小尔和辛儿看去,热切地问道,“阿辞,这就是两个外孙罢?”
楚辞轻轻颔首。
苏坤又转向身边的小余氏,“快把给两个外孙准备的长命锁拿出来!”
小余氏喏喏地应了一声。又嘱咐柳嬷嬷亲自去拿。
柳嬷嬷是梅香院里的总管,也是小余氏的贴身嬷嬷,福身应了一声,便朝内室走去。
再出来时,手里果然多了两块金锁片。
苏坤接过后,亲自将金锁片挂在了小尔和辛儿的脖子上。
小尔和辛儿皆不怕生,睁着两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苏坤。
苏坤见状,又抚着胡须夸了两句……
夸完后,他目光一转,又朝冲哥儿看去,对着楚辞和陆小郡王介绍道,“阿辞,女婿,这是你们弟弟,唤作冲哥儿,他身子弱,性子也糯,以后还要你们多多照顾。”
楚辞听他这般要求,只是笑着,却并不答话。
苏坤一时有些讪讪,但想到小余氏昨夜不厌其烦的叮嘱,还有冲哥儿向来孱弱的身子,终是忍不住又提了一句,“阿辞你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女神医,一定有法子帮你弟弟调养过来的,对吗?”
楚辞还是没有理会苏坤,她目光突然一转,朝小余氏看了过去,掀唇,意有所指地含笑道,“只要夫人愿意将弟弟交给我,我倒是愿意试一试,就看夫人舍得不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小余氏听着楚辞别有深意的话,心脏顿时紧缩起来,后背一阵冷汗冒出。
苏坤不知道小余氏的心里,开口便要答应下来。
可小余氏却突然出声,贸贸然地打断了她,沉声道,“老爷,大小姐她带着两个外孙已经够累了,冲哥儿这弱症又是胎里带出来的,看了多少大夫都没法子,就别为难大小姐了。”
“夫人,不是你……”
“老爷,就这样吧,冲儿还是我带着。”苏坤还欲开口,小余氏又一次打断了她,然后看向楚辞,客气又疏离地点了点头。
楚辞见她这般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越加柔和,瞥了苏坤一眼,道,“父亲也看见了,是夫人体恤我,不愿让冲哥儿跟着我。”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苏坤又瞪了小余氏一眼,然后朝着楚辞含笑说道。
一顿饭吃的还算顺利。
用完饭,苏坤亲自将楚辞送出梅香院。
楚辞离开梅香院之后,却没有回菡萏院的意思,而是带着陆小郡王又去了一趟老夫人所在后罩房。
他们倒是,后罩房如往常一般,还是暗了一排。
楚辞上去敲了好几下门,夏嬷嬷才从里面打开门。
看到她时,脸上挂着几分惊讶,“大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楚辞便将自己携家眷搬回苏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嬷嬷听完后,也没回禀,带着楚辞和陆小郡王就往里面走去。
苏老夫人在小佛堂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以,夏嬷嬷带人进来时,她已经站了起来。
“孙女见过祖母!”楚辞进了小佛堂,先向苏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才指着自己身后的陆小郡王介绍道,“这是孙女的相公,南郡王府的小郡王陆邑风!”
“风儿见过祖母!”陆小郡王看出楚辞对待苏老夫人与众不同的态度,也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苏老夫人连连点头,直夸好孩子,并送了陆小郡王和楚辞一人一个护身符。
楚辞道谢,收下后,又与老夫人介绍起小尔和辛儿。
苏老夫人和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也是喜欢子孙满堂,含饴弄孙的……当即看着两个孩子笑弯了眉,逗了好一会儿,又让夏嬷嬷开箱子去娶她当年的陪嫁玉锁。
夏嬷嬷领命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锦盒,锦盒一打开,里面果然是两只水头极好的老坑玉锁。
楚辞见那着实是好东西,想要推辞,可苏老夫人却不许,她一面取了玉锁,亲自给两个孩子戴上,一面道,“我都这个年岁了,留下这些小玩意儿还有什么意思,终归还是要留给孙儿的!”
楚辞听老夫人这般说着,只好将玉锁收了下来。
之后。又与她聊了一些别的,看着天色已晚,才提出告辞。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让夏嬷嬷去送人,而是亲自将楚辞一家四口送到了门口。
回到菡萏院,楚辞又哄了两个孩子睡下,然后才回房沐浴。
她从净房出来时,陆小郡王很自觉地接过棉帕子,帮她擦起头发来,一面擦一面若有所思道,“祖母看起来,倒是和梅香院那一家子不太一样。”
楚辞点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祖母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没再言语,继续帮她擦着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吹熄烛火上了床……
一上床,陆小郡王立刻一扫疲惫,精神百倍起来。
楚辞因为换了院子,却没有什么兴致。
她捂着自己的嘴,死命地推拒身上的男人。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闷笑着又去亲她的脸,一路往下,绕过嘴,又亲到脖子。
楚辞被他撩拨的麻嗖嗖的,想开口求饶,可陆小郡王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扒起她身上的寝衣来。
楚辞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折腾完,一夜好眠。
楚辞次日起来,觉得身上疲惫极了。
一个上午都在打呵欠。
正犯困着,被她派出去调查苏家家底情况的青龙卫回来了。
楚辞直接将人带去书房。
书房中,她肃然地看向青龙卫,问道,“可有查清楚,苏坤翻修宅子的银钱是哪里来的?”
青龙卫拱手道,“回主子的话,属下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最后发现苏大人是在地下钱庄借了印子钱。”
“印子钱?”楚辞眼神微变——这不就是现代的高利贷?
苏坤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这般想着,她略微地缓了缓,继而又道,“这印子钱他到底借了多少?是通过谁,在哪个地下钱庄借的?”
青龙卫道,“回主子的话,苏大人总共借了三万两,是通过外城这片的地头蛇江五爷搭上线,找汇龙钱庄薛掌柜借的,吃的是八分的利钱。”
八分的利钱!
楚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要说苏坤不是打着让她还钱的主意。她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
“主子,还有别的吩咐吗?”青龙卫见楚辞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开声,试探着问了一句。
楚辞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思量片刻后,一脸肃然道,“从今天起,苏家这边你不用盯着了,你去给我查汇龙钱庄的底细,查得越清楚越好!”
青龙卫忙拱手答应,之后。又瞧着楚辞没有别的吩咐,才转身离开。
青龙卫走后,楚辞沉着脸,心里直将苏坤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遍。
骂完后,她还觉得不够解气。
心里暗暗想着,她必须得想办法,让苏坤自己将自己种下的苦果全部给咽了!
否则的话,他以后不得往死地作,往死地折腾她!
这般想着,她直到回了寝房,脸上还是怒气冲冲的。
陆小郡王见状,忍不住起身走向她。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楚辞哼了一声,然后将青龙卫查出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陆小郡王说了一遍。
陆小郡王听完后,神色也肃穆起来。
他在金陵的时候,就是个纨绔公子,对这些下九流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印子钱,那可是分分钟能让人家破人亡的。
更何况,苏坤借的还不是什么小数目,而是三万两……并八分利!
照这么滚下去,要不了几个月,这三万两就翻倍翻倍再翻倍了!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陆小郡王看着楚辞的眼睛。认真道,“不然的话,腾空南郡王府的家底只怕都还不起那些利钱。”
楚辞懊恼地点了点头,“这个我也知道,可问题是,要怎么解决呢?”
“你让我先想想!”陆小郡王眉头紧皱,大冬天的擎着一把玉扇,摇的哗啦哗啦的。
半晌后,停下不断走动的脚步,道,“有了,我们可以将这件事告诉祖母!”
“告诉祖母?”楚辞一脸的不解。“告诉祖母有什么用?要是祖母能管得住自己的儿子,那她就不会搬到下人住的后罩房了!”
“娘子此言差矣!这天下,哪有管不住儿子的娘亲?看就只看……我们这个祖母有多疼她这个儿子了……要是她真的不愿意失去这个儿子,那么她完全可以请苏家宗族出面,变卖所有的房产,先还上这笔窟窿。”
楚辞听陆小郡王这般说着,脑中灵光一闪,片刻后,跟着道,“而这件事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了,那苏坤候补的翰林院侍讲便也再没可能了……他们一家没钱又被贬为庶民,要想活下去。只能返回原籍并州!”
陆小郡王见楚辞终于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到时你再回南郡王府住上一段时间,他们就算想靠你,也没办法靠,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是我陆家的人了!”
“正这个道理!”楚辞说着,端起桌边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放下后,敛容道,“那我这就去找祖母!”
“我陪你!”陆小郡王伸手,紧紧握住楚辞的手,掷地有声地说着。
楚辞转向她。正要摇头拒绝,可突然间一阵晕眩……接着,她没有任何预兆地就朝前倒去。
“娘子!”变故发生太快,陆小郡王只来得及惊叫一声,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楚辞捞了回来。
这时,楚辞已经闭上了眼睛,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红滚烫!
“娘子!!!”陆小郡王害怕地又叫了一声,一面打横抱起楚辞往床边走去,一面急声叫人去楚宅请袁晗过来。
折锦一向在楚辞近前伺候,是最快得到消息的,她当即就派了轻功最好的青四去楚宅提人。
又吩咐了折夏去附近街上就近找个大夫来。
两边同时行动,她则去了寝房伺候。
看向守着楚辞的陆小郡王。问道,“姑爷,姑娘她是怎么晕过去的!”
陆小郡王抓着楚辞的手,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刚才的事情快速地说了一遍,尤其是楚辞晕过去之前喝的那盏茶。
折锦听罢,当即转身朝桌边走去,她神色冷凝的摘下头上的银簪,往茶杯里探去,银针并没有变黑。
她收起银簪,眼神跃动着,突然端起那只茶杯。将剩下的茶水往自嘴里灌去。
喝完后,也没有什么味道,更没有立刻晕过去。
她猝然转向陆小郡王,认真道,“姑爷,那茶水没有毒!”
陆小郡王闻言,深深地看了折锦一眼,眼中已然是猩红一片,口中喃喃地重复着,“那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
折锦紧紧地咬了下下唇,“只能等袁先生来了再说了,我现在先去将菡萏院封锁了!”
话落,她突然拔腿,移身朝外走去。
两刻钟后,折夏拎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回来了。
那大夫明显受了惊吓,被仍在楚辞床下后,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折夏又发了一通火,他才反应过来似的,跪起身,拿出脉枕帮楚辞把脉。
这一把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到底怎么样?”见那老大夫始终不说话,陆小郡王控制不住地厉声追问。
老大夫被这么一吓,霍的收回手来,缩着肩膀。怕怕道,“老……老朽也看不出来,这位姑娘到底为何昏迷,她的脉象明明十分康健有力,就像……就像睡着了一般,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陆小郡王:“……”
他心疼地看着床上的楚辞,良久,才冲折夏摆了摆手,道,“送他回去吧!”
折夏无声地看了陆小郡王一眼,然后带着老大夫朝外走去。
老大夫走了没多久,青四便带着袁晗到了。
袁晗知道自己唯二的徒儿突然昏迷。也是急的厉害,就连把他当货物夹来夹去的青四都顾不上怪罪了。
落地后便去看楚辞的脉象。
看完后,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小郡王一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袁晗的面前,猩红的眼里含着泪,道,“袁先生,你是我娘子的师父,又是堂堂毒王,你一定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知道该怎么救她是吗?袁先生……”
袁晗将陆小郡王眼里的伤心欲绝看得分明。
他叹了口气。一手将陆小郡王扶了起来,摇头无奈道,“女婿啊,我是毒王不错,医术举世无二也不错……可我也只能医得了病,我医不了蛊啊!”
蛊……
这个字一出,陆小郡王一下子变了脸色,“袁先生,你、你的意思是……我娘子她不是中了毒,她是中了蛊?!”
袁晗点了点头,顿顿,又苦笑道。“我这一辈子就光研究毒术和医术了,对不起,这蛊毒我真的解不了,我最多只能看出,阿辞她是中了千日睡。”
小老头说完,也难为情的低下头去。
陆小郡王紧紧地咬着腮帮子,眼里含着泪,又问了句,“那中了千日睡之后,我娘子能撑多久,是千日吗?”
小老头摇了摇头,背着手叹息道,“这千日睡只是蛊虫的名字,中了它之后,最多能活半个月……最少,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七天!”
三天?七天……
陆小郡王听罢,心中几乎是绝望,“三天,三天时间到哪里去找会蛊术的人呢?到哪里去找呢!”
小老头听陆小郡王咆哮着,沉思许久后,默默的给出了个主意,“其实,最快的法子应该是查出阿辞到底是怎么中蛊的,然后让下蛊的蛊师帮她解蛊!”
“是,给阿辞下蛊的人,应该就是离我们最近的蛊师了!有劳您帮我看着阿辞,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蛊师!”陆小郡王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小老头见他冲动得厉害,忙一把抓住他,道,“你去找,你知道怎么找吗?就你这样没头没脑地跑出去,只怕翻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到那个蛊师!”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找……就算找不到,也要找啊!”陆小郡王喃喃地说着。声音近乎支离破碎。
小老头叹了口气,又想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我记得,阿辞之前跟我说过,她曾认识一个蛊女,那个蛊女给了她三只知返虫,或许,那几只知返虫能耐帮上忙!”
“知返虫?”陆小郡王听到这三个字,终于明白过来,“先生的意思是,让那知返虫带我们去找那个给阿辞下蛊的蛊师?”
小老头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话落,他吩咐陆小郡王去拿知返虫,他则去桌上拿了一只茶杯,回到床边后,割开楚辞的手腕,慢慢接了一茶杯的血。
等陆小郡王带着知返虫回来时,小老头已经给楚辞手腕包扎好了。
他将他带到桌边,打开知返虫的盖子,将知返虫放进了装满血的茶杯里。
知返虫就这样漂在血上,然后慢慢地张开翅膀,渐渐地往高处飞去……
陆小郡王见知返虫飞走,忙追了上去。
他一直跟着老郡王给他留下的暗卫训练,现在轻功已经强了很多,虽然比不上楚辞手下的青龙卫,但追上一只知返虫却是没有问题的。
就这样,他跟着知返虫,一路往城南飞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体力在慢慢地流逝,可那知返虫却越飞越高,就像老牛奔槽似的。
跑出城南三十里后,陆小郡王几乎已经支撑不住。
但想到楚辞还不省人事地在病床上等他,他又不得不紧咬牙槽,继续催动轻功,往前跑着。
又跑了十里后,那知返虫总算缓了下来。
到这时,陆小郡王也到了强弩之末。
终于……知返虫停了下来。
陆小郡王惨白了脸,喘着粗气朝前看去,只见一丈外,知返虫停在了一个少女的肩上。
那少女胯下骑着一只白鹿,白鹿浑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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