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头,景明帝随着他救下的富家千金一起离开,结伴看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而暗处,两个青衫人往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的离开。

    一个时辰后,摄政王府书房。

    韩苍推门进去后,冲孟璟拱了拱手,沉声道,“王爷,事情妥了。”

    孟璟闻言,抬起头微微一笑,“妥了吗?”

    韩苍便将元宵灯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璟听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差事你当的不错。”

    话落,他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的问道,“对了,今日楚宅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韩苍听自家主子问起那边,想了片刻,才拧着眉道,“南郡王妃刚过世,世子妃自然是要避嫌的,是以今日并没有出门。”

    “本王知道了!”孟璟点了点头。

    韩苍沉吟片刻,试探着又问,“王爷今晚可要去看看两个小公子,陪小公子一起过节?”

    孟璟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今晚不能去。”

    “这是为何?”韩苍不解。

    孟璟便将他跟楚辞约定好一周看一次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苍听他说完,怔了有片刻,然后拱手,一本正经道,“王爷一言九鼎,属下佩服。”

    “你这是在夸本王吗?”孟璟看着自家贴身侍卫,不悦的拧起眉来,“本王听着,怎么像是在骂本王教条迂腐,不知变通?”

    “属下不敢!”韩苍赶忙单膝下跪,连声请罪。

    孟璟看了他片刻。无奈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是,王爷!”韩苍站起身,低着头这朝外退去。

    韩苍离开后,孟璟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想去楚宅看看两个孩子。

    一个时辰后,一辆再低调不过的马车出现在楚宅所在的巷子。

    “王爷,到了!”韩苍在马车停下后,冷着脸冲车厢提醒了一声。

    随后没多久,孟璟便披着大氅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两只灯笼。

    韩苍见状。赶紧将灯笼接了过来,又给旁边驾车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前去叩门……

    楚宅的人今天都没有外出,侍卫上前后,很快就将门叩了开来。

    吴管家是得了楚辞吩咐,要对病弱的摄政王特别优待的,绝对不能让他在外面吹风冷着了。因此,他一看到披着大氅的孟璟,立刻将人请了进去。

    “你们姑娘这几日可好?”孟璟进门后,一面随着吴管家往厅里走,一面容色淡淡的问了一句。

    吴管家也不瞒孟璟,立刻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姑娘日常很少出门。除了薛尚书府,基本不会去别家。

    孟璟听罢,微微颔首。

    吴管家将人安顿好后,便去了谢辞居回禀。

    他到的时候,楚辞正带着两个孩子看灯,温暖如春的暖阁里,她让人搬了两只架子进来,架子上挂着她亲自带人做的灯笼,花样说不上复杂,但是图案却很有童趣,一直架子上挂了十二只生肖灯,另一只架子上则挂了一派的卡通灯。

    小尔和辛儿欢喜的不得了,不停的拍手叫娘,楚辞也是一脸的笑意。

    直到听了孟璟登门的消息,她脸上的笑容才缓下来,逗两个小宝贝的动作一僵,看向吴管家问道,“王爷可有说,是为什么来的?”

    吴管家躬身道,“回姑娘的话,王爷来的时候带了两盏灯,听他的意思是来陪两位小公子过元宵节的。”

    楚辞听吴管家这般说着,眉头皱的更紧了……孟璟这段时间似乎有些得寸进尺!她说一周能看一次孩子,他就周周都掐着点来,绝对不浪费一次机会。

    这样的行径,跟司马昭之心没什么分别了。

    她这般想着,正要吩咐吴管家婉拒……灯可以收下,但是人绝对不能放进谢辞居。

    可谁知,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个孩子却争先恐后的叫起了“爹”——小尔抓着她的手,辛儿抓着她的胳膊,两人放开嗓子,一声赛一声响亮的叫着“爹”。

    楚辞听着,只觉得自己头都疼了。

    她郁闷的朝一旁的芸娘看去,问道,“两位公子是什么时候学会叫爹爹的?”

    芸娘看出楚辞不太高兴,她福了下身,小心道,“回姑娘的话,初一那天就会叫了……”说着,她又将孟璟除夕那晚教了两个小公子一夜叫爹爹的事,还有他用墨玉佩引诱辛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只觉得头更疼了。

    她低下头,无奈的在小尔凝滞般的小脸上戳了一下,嗔道,“你个小叛徒,是不是忘了你正经的爹爹,一块玉佩就把你收买了!”

    小尔不知自家娘亲话里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逗着自己玩,一咧嘴,又响亮的叫了一声“娘!”

    楚辞见到儿子的笑脸,听着他脆脆的喊娘,一时间,所有的不开心都在那一瞬烟消云散,她弯了弯唇角,又在大儿子脸上轻轻的捏了一下,纵容又无奈道,“罢了罢了,那到底是你亲爹,你喜欢他,也没什么错……”

    “爹!爹!”小尔听自家娘亲提到亲爹,忍不住又嘹亮的喊了两声。

    楚辞心口一窒,片刻后,又试探着看向辛儿,问道,“你也想见你爹吗?”

    辛儿眨了眨眼睛,黑葡萄似的望了自家娘妻一会儿后,也响亮的喊了一声“爹”。

    楚辞彻底没办法了,她叹了口气,转头朝吴管家看去,道,“既然两个小公子都想见摄政王,你就带他过来吧!”

    “是,姑娘!”吴管家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吴管家离开,微微沉吟片刻,又望向折锦道,“你随我回房去换件衣裳罢!”她现在穿的,是在自己家穿的常服,并不是能会客的衣裳。

    折锦知道楚辞的心思,答应了一声,便将手递了过去,扶着她下了榻,往寝房的方向走去……

    因楚辞回了寝房换衣裳,所以孟璟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只看见两个孩子被芸娘和青苗抱在怀里在看灯。

    “奴婢见过摄政王,给摄政王请安!”芸娘和青苗听到脚步声,忙福身行礼。

    孟璟冲着两个孩子,含笑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话落,又从身后韩苍手里接过两盏精致的宫灯递给折夏道,“这两盏灯,是本王特意给大公子和小公子准备的,你将其也挂在架子上罢!”

    折夏闻言,赶忙上前将这两盏一看就是名家之作的花灯接过,小心翼翼的挂在了架子上。

    等她挂完花灯,两个孩子也到了孟璟的手里。

    孟璟心不在焉的陪两个孩子看着灯,过了有一会儿,还没见楚辞过来,才忍不住,状似不经意的问了折夏一句,“对了,怎么不见你们姑娘?”

    折夏福了下身。实话实说道,“我们姑娘得知摄政王要过来,回房去换衣裳了。”

    孟璟“哦”了一声,回头继续陪两个孩子玩了起来。

    楚辞说是换衣裳,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在露面的意思。

    寝房里,她直接拿着一本医术靠在寝榻上看了起来……

    旁边,沙漏一点一滴往下漏着,约莫一个时辰后,她觉得有些困了,便看向折夏道,“你出去看看,摄政王走了没,辛儿和小尔到底还小,也不能总是熬夜!”

    “是,姑娘!”折锦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楚辞打了个呵欠,有些摇晃的下了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

    热茶喝下后,她眼神间恢复了几分清明,轻抿着唇,懒懒散散的在旁边的鼓凳上坐了下来……

    不多会儿,折锦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样,王爷可走了?”看到折锦进来,她立刻起身问道。

    折锦笑了笑,福身回道,“回姑娘的话,王爷已经走了,芸娘和青苗也带着两位小公子去睡了。”

    楚辞听折锦这般说着,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总算走了……”

    折锦看着自家主子这般,眼底也勾起几分笑意来,道,“那奴婢去给您铺床,您也早早歇着。”

    “去吧!”楚辞摆了摆手,又打了个呵欠,道,“我早就困了……”

    折锦听着楚辞的抱怨,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帮她把床铺了,又塞了几个汤婆子进去,然后服侍她睡下……

    另一边,

    孟璟也上了马车,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而去。

    车厢里,孟璟的脸色并不太好。

    坐在对面的韩苍将一切看在眼里,想开口安慰安慰自家主子,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末了只能三缄其口,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不虞。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

    孟璟下车后,并没有回云阶院,而是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中,他刚坐下没多久。原本跟着李忠,盯着景明帝的人就回来了。

    “那边情况怎么样?”孟璟合上手中书册,看向跪在书房中央的暗卫问道。

    暗卫闻言,抬起头来,拱手禀道,“回王爷的话,皇上今晚并没有回宫,而是留在了黄府。”

    黄府,正是韩苍口中那位胭脂姑娘化名的府上,取黄粱一梦的意思。

    孟璟听暗卫这般说,唇角浮起一抹冷弧,“本王知道了,你回去继续盯着黄府。每隔一日便回来禀报一次!”

    “是,王爷!”暗卫领命离开,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摄政王府的上空。

    孟璟在暗卫离开后,打开手中书册,还要再看一会儿。

    可旁边的韩苍却忍不住皱起眉啦,他看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道,“王爷,这么晚了,您该歇着了!”

    孟璟听韩苍这般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低下头继续看文册。

    韩苍:“……”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地位。

    在楚辞不知道的情况下。景明帝时常‘微服私访’,和化名黄良梦的胭脂暗度陈仓……

    直到二月中旬,开春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

    黄良梦的身上竟然开始长出红色的疹子,那些疹子生长的速度极快,不过七八天,就已经长满了她的全身,甚至还在往大的蔓延着。

    “阿梦,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景明帝看着脸上已经戴了面纱的黄良梦,难堪的问道。

    黄良梦将景明帝眼中的嫌恶看的分明,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柔柔软软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开春了,过敏吧?”

    “过敏?”景明帝紧紧的拧着眉头,有些不信,“过敏会长出这些东西来?还有,你怎么不去看大夫?”

    黄良梦低了低头,露出一段长满红疹子的脖颈,低声道,“我以为……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消下去的,我也没有想到,它们会越来越严重……”

    “……”景明帝越听她说,心里的不安越加明显。

    他沉吟片刻后,终究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侍奉在一边的李忠,道,“你去请个靠谱的大夫来?”

    李忠察觉到自家主子看过来的那一眼里的深意,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奴才去请梁大夫来?”

    景明帝眸光一闪,满意的冲他点了点头,道,“就去请梁大夫!快去!”

    李忠领命,转身离开。

    景明帝转回头头,深深的看了黄良梦一眼,道,“大夫很快就来了。你若是真的过敏,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黄良梦听他这般说着,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就多谢景公子了!”说着,她抬起手还想去握景明帝的手,不过却被景明帝给避过了。

    他又看了他一眼,疏离道,“你身子不好,就去床上躺着吧,我去外走走……”话落,起身便朝外走去。

    黄良梦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她用力的扯下自己脸上的纱巾,一步一步走向梳妆台。坐下后,看着面前的菱花镜,眼中流出两股悔恨的泪水来……

    梁大夫家距离黄府颇有些距离。

    等他被李忠带来时,黄良梦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景明帝亲自将人带了进来,用下巴点着床榻上的黄良梦,道,“你帮黄小姐看看她这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过敏所致?若是过敏,那又是对什么过敏?”

    “是,官爷!”因是在外面,梁医正并没有称呼景明帝真实身份,而是叫了句官爷。

    景明帝现在对这些已经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黄良梦的病。

    因为从今天见到她后。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而且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她身上的疹子没那么简单,那些疹子好像会传染一般,他的后背似乎也痒了起来……

    所以他才会这么郑而重之对待此事,甚至不惜将梁医正也请了过来。

    而梁医正,他在走上前,看到黄良梦手上的疹子后,就死死的皱起眉来……某种猜测一下子自心头浮了起来。

    因为这个缘故,他也不敢直接碰触这女子的身体,而是从药箱里拿出一方帕子来,垫着帕子才敢帮她把脉。

    旁边,景明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的冷色更重了。

    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发出嘎嘣咯嘣的响声。

    约莫一刻钟后,梁医正才停下诊脉的动作,他面色冷凝的站起身来,转过去,像景明帝行了一礼,道,“官爷,这位小姐的病……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景明帝听他这般说着,身子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朝后倒去。

    多亏了李忠上前扶着,他才没有跌倒。

    “爷,您跟梁大夫去外面说罢,黄小姐这里有奴才看着。”李忠扶着景明帝站稳后,异常善解人意的说了一句。

    景明帝扶头想了想,事情就算再不好办,情况总要弄清楚的,点了点头,便被梁医正扶着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花墙下,景明帝还未开口,梁医正就先面色凝重的开了口,看向自家主子,道,“皇上,请容微臣僭越一句,微臣想问问您。这位黄小姐,您可是临幸过了?”

    景明帝忍着头晕眼花,冲着梁医正点了点头,道,“朕跟她是有过关系了……怎样,她身上的疹子真的会传染吗?”

    梁医正听景明帝这么说,他只觉自己膝盖一软,下一刻,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梁医正,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景明帝看着梁医正跪倒在地上,也是慌了,他一面弯下腰去扶;梁医正,一面焦灼的问道。

    梁医正却没有敢站起来。他趴在地上,措辞了半晌,才低着头,沉着声音将黄良梦的情况说了出来,“皇上,那位黄小姐根本就不是什么过敏症,而是花柳病!”

    “花柳病?!”景明帝听到这三个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虽然从没去过民间的风月场所,但作为男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

    花柳病!他竟然被黄良梦染上了花柳病!被一个他亲手救了的女人染上了花柳病!

    “这,这怎么可能!”他一脸不敢相信的朝后退去,一面往后跌撞,一面低吼着道。“梁医正,她跟朕的时候明明是清白之身,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病,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会不会是你误诊了?!”

    想到误诊这个可能,景明帝再次癫狂起来,他回过头,拼命的朝屋子里面大喊“李忠”的名字。

    李忠听到自家主子的叫声,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急声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叫奴才有什么吩咐?”他一面扶住景明帝。一面关心的问道。

    景明帝抬了抬眼皮,阴狠的看了李忠一眼,道,“是你,当初就是你让朕出来看花灯会的,要不是你,朕根本不会出宫,朕要是不出宫,就不会遇到黄良梦,若是朕不遇到黄良梦,自然不会被她传染这一身脏病!李忠,你该死,你该死啊!”

    李忠听景明帝这般说着。

    哪里还想不明白,这是东窗事发了!

    不过,眼下景明帝口中这极大罪状,他当然是不能轻易认了的,他得把自己摘出去。

    这般想着,他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死死的抓住景明帝的衣摆,道,“皇上,皇上奴才知错,奴才有罪,奴才要是早知道那位黄小姐是这样的人,奴才绝对不会看着您被她引诱,奴才会阻止您,奴才就会拼了命也会阻止您的!”

    “你滚开!”景明帝却不愿听李忠哭哭啼啼的表忠心,他稍一用力,就将他踹了出去。

    李忠被踹了个狗啃,但他却并没有就此趴下,而是又连滚带爬的往景明帝身边爬去,死死的抱住他的腿脚,又哭着继续表了一番忠心。

    景明帝被他这么缠着,也是烦了,他一用力,又一脚踹了出去,这次李忠被踹得更远。

    就是跪在一旁的梁医正都有些看不下去,他膝行着上前两步,冲景明帝磕头。给李忠求情道,“皇上,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女子的错,李总管当初也不知道那个女子的底细啊,他当初也只是心疼皇上,想让皇上松快松快,求皇上绕了李总管罢,李总管对您的衷心绝对是苍天可鉴!”

    李忠听梁医正替他求情,心中一喜,二话不说,又直起身子,向景明帝爬了过去。第三次抱住他的裤腿,嚎道,“皇上,梁医正说的是啊,奴才对您的衷心绝对苍天可鉴……奴才对天发誓,当初劝您出宫看花灯会绝对没有包藏祸心,奴才真的只是看您批阅公文太累,所以想帮您换换心情啊……皇上明鉴!但凡奴才对您有一点的祸心,奴才就被拿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都投做畜生,永世不得超生!”

    李忠的哭嚎实在是太有感染力。

    景明帝听着听着,心就软了。

    再加上自己之前对误诊的猜测,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你可别哭了,朕的头都要被你哭炸了,你若是真的想将功折罪,眼下朕倒是有一件差事要你去做,只要你做成了,朕就对你既往不咎!”

    “皇上请说,奴才就是肝脑涂地,也一定给您做成了!”

    “我要你去请南郡王妃世子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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