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李靖……李靖……李靖……
那被捆起来的老孺嘴中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看向李璋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还有李璋身后的少年举子,这会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之前他可没少跟李璋解释他们这次的宫门进谏,说他们这次不只是要谏言太上皇还政,更是要将南直隶巡按御史李靖拉下马来。
合着方才跟他一同举拳呐喊关中腐儒罪该万死的“同志”,竟是打入他们内部的奸细。
所有人都傻了,只有李璋自己,怀抱玉制的圣像,一脸的认真,催促那位禁军统领。
“这位将军,那个……圣命不可违,咱们是不是该去午门了?”
“你……”
那禁军的统领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奇葩,一脑门的官司理都理不清。
算了,这不是他能管的,还是赶紧将这奇葩带回去,交给上面的大人物去发愁吧。
“统统给我带回去!”
李璋抱着圣像就抬脚跟上,一旁的禁军还想把卸了李璋腰间的养吾剑,不想李璋眼中一道厉芒就射了过去。
“在下面圣时都带着剑,你确定要卸了它?”
嗯?
已经拨马前行的禁军统领再一次停下,看向李璋的目光更为深邃了。
停了片刻后,他一咬牙,什么话都没说,再次启程。
就这样,华安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少爷被禁军给带走了。
等人群都散了,华安这才回过神来,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去追。
等追至大夏门前,他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对,对,我得赶紧回去报信去!”
自语一句后,他又拔腿往西江米巷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大夏门前,百官齐聚。
谁都没想到,原本平常的日子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三千儒生被带至宫门前,在禁军的推搡呵斥下,一个个跪在了地上。
唯有怀抱孔圣人圣像的李璋,如崖上青柏,孤高耸立。
不是禁军不想,而是他们被李璋的气势给压制了。
当然,准确的说,是李璋借了孔圣人的势,压制了这支隶属于龙首宫的御前亲军。
“在下可以跪,孔圣人跪不得。什么?你不信?去问问城楼上的诸位大人,在下要不要跪?”
开什么玩笑?城楼上站着的紫袍红袍,绝对会打杀了逼孔圣人下跪的人。
当皇帝登上城门楼子,头疼该如何收场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三千儒生中唯一站着的人。
“这人,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陛下认得此人?”
礼部尚书郭檀之比谁都头大,今日的事几乎牵连了来京参加顺天府乡试以及来年春闱的士子。
就算他今日站在太上皇那边,处理了这帮子人,过后还是会被朝廷舍弃,成了安抚天下文人的弃子。
谁叫他是礼部尚书?这政治的斗争,就是这么肮脏。
当皇帝自语时,站在身旁的郭檀之恰好听的清楚。
若那抱着圣像的人皇帝认识,岂不是说,这件事还真是皇帝所为?
皇帝瞥了这老货一眼:“如果朕没有认错,他便是李靖之子。”
啊?
这回轮到郭檀之懵逼了,这群儒生今日闹这么大,不就两个诉求吗?
一个,让老圣人还政于皇帝。
另一个,就是要求朝廷罢了南直隶巡按李靖的官,并且要求严惩李家之罪。
合着李靖的儿子一身反骨,要朝廷处置了他老子?
城楼上的百官窃窃私语,其中有一人看向李璋的目光中满是审视与疑惑。
“王都督,您觉得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贾化是凑巧被一同诏来城楼上观刑的,他本是来京城述职,不想刚到了吏部,就被一道皇命传到了城楼上。
在听到那个唯一站着的儒生是李靖之子时,嘴角闪过了一丝阴狠。
李靖啊李靖,这回我看你怎么死!
王子腾的神色始终没有变过,冷漠的回道:“陛下不是说了么?除了领头之人,廷杖一百。”
“下官是说……”
贾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昨日那贼子在荣国府做的事,下官亦是气愤不已。不妨借此机会……就算不能除了他,也该断了他的前程才是。”
听到贾化如此说,王子腾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戏谑了笑了下,看了一眼那道身着黑龙袍的身影:“雨村兄若是有办法,可以一试。”
……
“陛下,该行刑了!”
内阁中排位第二的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徐时新开口后,就有不少人站出来附议支持。
原本还在琢磨该如何避免廷杖的皇帝,忍不住冷眼瞪了一眼这些人。
这时却见一个身着绯袍的文官走到近前,躬身道:“启奏陛下,臣金陵知府贾化有本要奏。”
“贾化?你说。”
皇帝对这个人没多大印象,只知道这人是荣国府举荐去金陵的。
不过这个时候,能拖一会是一会。
却听贾化说道:“臣以为,这些儒生胆大包天,妄言朝政,不敬圣躬,中伤宫妃……仅仅一百杖太轻了……”
“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故臣谏言,首犯处斩,从犯廷杖一百,夺其功名,禁其科考……”
嘶!
此人竟如此狠辣!
一百廷杖下来本就活不了几个人,如今还要夺了这些人的功名?
虽说城楼上的百官大半是太上皇的人,那也是同为圣道门徒,大家伙还真不想对这些举子下重手。
可这贾化,一开口就要绝了这三千举子的未来,太他娘的狠了,使得众人不寒而栗。
“狗一样的东西,给本官滚开!”
有人畏惧太上皇的龙威,也有人傲骨铮铮,坚持天道公义。
只见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春棠抬脚踹翻了贾化,面色坚毅,躬身道:“陛下,忠,德之正也。儒生为国为君进谏忠言,何罪之有?再者,国朝不以言获罪,就算这些儒生有过激之言,何以如此惩之?一百廷杖,身强力壮者都撑不住,何况是体弱之儒生?臣以为,当小惩大诫……”
“陈都宪,这些儒生都快把太上皇说成恋权昏聩的昏君了,乃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还在替这些人求情,是不是你陈都宪也觉得太上皇是昏聩之君不成?”
贾化知道这是他最接近权力中心的机会了,所以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言官之首的左都御史,当场就寻了理由来反驳陈春棠的话,顺道给扣上了大不敬的帽子。
站在下面的李璋还不清楚城楼上的纷争,只觉得在宫门前站了许久,迟迟不见板子打下来,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这板子不打,我李璋怎么在皇帝跟百官面前露脸?
不行,李夫子的那顶帽子必须想办法摘干净了,要不然将来李家九族都危险。
故此,他突然上前一步,高举孔圣人的圣像。
“学生李璋,冒死进言。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请太上皇还政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