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离淡淡一笑:“据当地老人讲,平王东迁时就有人海边见过,后来陆续出现十八次,我查阅资料,拜访前辈巫者,了解此龟不是凡物,上应天象,沟通阴阳,如果达到千年道行,可以口吐人言,说明现还不到千年。几位前辈的指点下,经过上次试验,现它占卦灵验之极,可惜道行有限,每天不能超过两卦。”
说完,双眼微闭,两手连拍,节奏时快时慢,嘴里哼起了卦歌。
这卦歌很有讲究,歌词倒没什么,关键是音节与旋律,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占卦者功力如何,是否有真才实学。
屈离的手势幅不大,但不时的变换动作,非常怪异,歌词含糊不清,声音轻柔幽远,宛如天外之音,脸上散出一丝圣洁之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众盐商心头大寒,附近的几人情不自禁的后退,只有鄂无金、卢方不动声色,饶有兴趣的看着屈离的动作,偶尔瞟向神龟,嘴角露出怪异的笑意。
几分钟后,屈离轻斥一声,左手急点龟壳,右手点上罗原的额头。
手势一收,龟壳忽然冒出缕缕轻烟,如水流一般波动,八卦图里面稍稍扭曲,好像变成了几十条游动的小蛇,变化多端。
众人张大嘴巴,惊得目瞪口呆。
屈离睁开眼睛,察看那些神秘的花纹,盐商们也伸头细看,却有些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烟雾消散,龟壳恢复正常。屈离长舒一口气,脸色微白,精神略有疲惫,这一卦好像耗费了大量心血,他抹去头上的细汗,很小心的收起神龟:“恕我直言,罗东家近期不顺,连连破财,今年有一大劫,损财重。”
还没等罗原说话,那杨陵迫不及待的问道:“罗老哥,准不准?”
罗原苦笑,微一点头:“屈兄弟说得没错,罗家田地不少,一半生意集于粮食与丝织,去年大涝,暴雨成灾,我们的损失很大,年底一场大火,烧毁了很多库存的丝绸。”
盐商们不敢再小看屈离,基本上信了五、成。
屈离暗自偷笑,洞庭湖周边呆了五年,对那里的天气了如指掌,十年五灾,按历史经验,去年大洪水,今年十之八、大旱,这是自然规律。
罗原朝屈离拱手,很客气的说道:“屈兄弟,至于今年的大劫,不知能否详告?有无避祸之法?……哦,对不起,屈兄弟占祝分离,呵呵,我带的郢爰不够,希望屈兄弟有暇去一趟长沙,下翘以待。”
屈离笑了起来:“大概是下个月,我将去长沙有事,顺便拜访罗东主。”
罗原喜道:“好,好,太好了,屈兄弟放心,酬金只多不少。”
杨陵舔了舔嘴唇,好像掏的是自己的腰包,满脸肉疼:“你们罗家几年基业,家大业大,除了鄂君之外,整个大楚无人能及,区区损失不乎。”
罗原笑起来:“看起来很多,其实没什么,我们去年的损失超过五十块郢爰,如果今年真的大祸临头,肯定不止这个数,这点小钱花得值啊哈,杨老哥,想开一点,钱是赚不完的。”
归子辛哈哈一笑,摆手示意众人回座:“罗老哥所说至理名言,能赚也能花,才是我们商人的本色……哦,对了,今天还有一卦,谁占?屈兄弟后天就走了,机会难得。”
几位盐商相互对望,颇为心动,杨陵的小眼珠溜溜连转,“叭”的一声扔下一块金饼:“听罗老哥的,我来一卦!”
屈离看也不看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
归子辛知道他的脾气,连忙打圆场,将金饼塞入屈离的怀里:“屈兄弟,大家是自己人,杨老哥刚才只是气话,千万不要放心上,来,给老哥我一个面子。”
杨陵十分尴尬,吱吱呜呜想道歉,又放不开面子。
罗原微笑道:“我们是商人,虽然为利奔波,但是讲究一个‘信’字,今天只是初次见面,不信任是人之常情,屈兄弟走南闯北,这点肚量应该还是有的。”
屈离不由汗颜,报拳道:“下受教了。”让杨陵坐过来,再次取出神龟占卜。
整个程序一模一样,只是显示的花纹稍有不同,屈离脸色大变,盯着杨陵好久没有说话。
杨陵紧张万分:“怎么样?有没有祸?”
屈离收起神龟,一字一顿:“血光之灾!”
杨陵吓傻了,急促的问道:“什么时候?有没有生命危险?”
屈离摇头说道:“一年之内,快是今夜,至于祁福破解……唉,难!”
席间传来一阵掌声,众人抬头望去,鄂无金一直冷眼观看,此时鼓掌笑道:“精彩,太精彩了……哈哈哈哈,屈兄弟的神卦别具一格,高,实是高。”
又白又粗的手指摸着下巴,眼明显带着一丝戏虐:“神龟占卜,肯定无一失,可惜本人不想算卦,只对神龟感兴趣……东海神龟?周平王东迁?啊哈,有点意思,看来真有数年道行……当然,这是屈兄弟吃饭的家伙,君子不敢夺人之爱。”
他说了一大箩废话,众人听得迷迷糊糊,满脸诧异,只有屈离心知肚明,暗暗叫苦:“这家伙是个笑面虎,座的数他城府深,难道看破了我的手法?……藕的奈奈,鄂君富甲天下,家里肯定有私巫,死胖子说不定也是个行家,小巫遇大巫,这下糟了。”
鄂无金笑嘻嘻的说道:“大楚人才辈出,民间藏龙卧虎,屈兄弟就是其一个,嘿嘿,我这人生性好赌,喜欢玩点刺激的,如果杨凌老兄一年内安然无恙,我奉送屈兄弟十块郢爰,你敢不敢?”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对于他们来说,十块郢爰都能拿得出来,但用来做赌注,而且是无关紧要的赌注,一般人舍不得,鄂无金疯了?
他们均是一方大贾,精明过人,很快明白了鄂无金的意思,所有目光盯着屈离,连深信不疑的归子辛也开始动摇,这小子真的是骗子?
杨凌愤然起身,拍腿怒道:“臭小子,你的胆子不小,竟然……”
鄂无金哼了一声,杨凌打了个哆嗦,连忙闭上了嘴巴,鄂无金又换着笑脸,笑得加灿烂:“杨老兄,你还不相信我吗?”
杨凌连声道:“相信,相信,一切都听老大的。”
鄂无金满意的点点头:“屈兄弟,你呢?”
屈离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好像听到了大的笑话。
众人一脸迷惘,不解其意,鄂无金露出一丝疑惑,又冷笑不止:“我面前装神弄鬼?哼,你还嫩得很。”
屈离每当无计可施,总要大笑隐饰心的不安,拖延时间考虑应对之策,心恶毒的诅咒:“死胖子,烂鱼头,老子赚钱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生孩子没屁眼,你们鄂家断子绝孙。”
笑声持续了好久,屈离猛的喝道:“赌就赌,不过……”
语气顿了顿,故作为难道:“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巫,没有鄂先生的豪气,拿不出十块郢爰的赌本……这样,明年的今夜,杨东家还活着的话,我自己割下脑袋送到鄂府,如何?”
恶狠狠的想道:“豁出去了,一块郢爰能雇十名好手刺客,实不行,老子用药、用蛊……杨老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鄂无金是罪魁祸,你自认倒霉。”
鄂无金稍有意外,仔细端详屈离好一会,大笑道:“好,屈兄弟爽快,我们一言为定……赌局从现开始。”
屈离口头上毫不示弱,一幅煞有介事的样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起身拱手一圈,很严肃的说道:“鄂先生主动提出赌局,下只好奉陪到底,诸位东家既然座,希望能做个见证人。”
众盐商不敢应答,齐刷刷的看着鄂无金,鄂无金笑着点头:“屈兄弟说得对,无证不赌,诸位弟兄都是证人,明年的今夜,大家还是这里见面。”眼闪过一丝狡诈,笑道:“为了公平起见,这一年之内,希望屈兄弟到敝府作客……当然啦,下将弥补你的全年损失,你自己说个数。”
屈离心一惊:“死胖子技高一筹,惨了,真的惨了。”
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不敢有丝毫疑迟:“鄂先生,你不要仗势欺人,屈某人虽然只是游巫,但是凭真本事吃饭……”大概情绪太过激动,胸口起伏不定,咳嗽不止,脸色涨得通红。
鄂无金白胖的右手摸摸下巴,得意洋洋:“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冲动……下没有其它意思,俗话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屈兄弟是一位奇人,下岂敢放肆?”
屈离看了看杨凌,怜悯的叹道:“我受点委曲到没什么,只可惜……鄂先生这一干涉,杨东家的劫难来得快,也许就今晚,唉,天意不可违啊。”
杨凌撇了撇嘴,一脸讥讽:“狗骗子,鄂老大何许人也,你还敢大放阙词、胡说八道?……先还我的郢爰来。”
突然之间,外面又爆出惊天的喧闹,怒骂声、惨叫声、尖哭声、兵器的撞击声、房屋与大门的崩裂声,夹杂着官兵的吆喝:“站住……奸细……奸细跑了……射!”整个翠园再次沸腾了。
众盐商心一跳,惊慌失措的挤一起,七嘴八舌:“真的有奸细?”“打开窗户看看。”“对,看看是什么样的奸细。”“你去,你去!”“我不敢,还是你们去。”
“咚咚!”一阵闷响,一些长箭射到墙壁上,其一支穿透窗户,钉横梁上,楼梯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官兵们呐喊:“跑了,跑了两个,快追。”“包校尉,还有一个上了楼,抓住他。”“射,大家齐射。”
众盐商心惊肉跳,呆呆的不知所措。
“咣铛”几声巨响,北面的窗户四分五裂,一个身影跳入厅内,紧接着楼梯“咚咚”直响,大批官兵撞开大门冲了进来,领头的还是包盛。
一道青光脱手而出,直射那破窗的奸细,包盛挥剑猛冲过去,急吼吼的叫道:“鄂先生快躲开,卑职来也。”鄂无金身份高贵,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单是包盛一人获罪,全家都有可能受到连坐。
奸细的反应极快,右手一挡,“铛”的一声脆响,击飞青光,快速闪至一人身后,一把短剑架他的脖子上,尖叫道:“谁也不许动,否则我杀了他。”
众盐商僵住了,那位人质正是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