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修用手轻轻的合上了范原峰的双目,心中说不出的阻塞。窗户,好想自己的心中现在能有扇窗户,开开透透气,散去这无尽的惆怅与苦痛!
此时的周欣然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范原峰的死是她爹造成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她爹杀了范原峰。
而就在两人的身后,此刻又出现了另一幅景象。趁范原峰身死,漫修陷入悲哀,无暇估计他人之时,被点中了哑穴的洪源选择了悄悄的一步步离开。可是,就在他走到离众人几十步远,准备转身撒腿就跑时,却被周欣然意外的发现了。
“站住!”洪源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何周欣然会在此时出卖他的原因。可是,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不听周欣然连续几声的大喊,转身就跑,可是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他的面孔抽搐的扭曲,身体则如一滩泥一样慢慢瘫倒在了地上,并渐渐的僵硬了起来。再看其背心处,殷红处正中着一把匕首,墨血匕首!
“你疯了?杀他?”漫修赶忙跑过去试了试已伏倒在地的洪源的脉搏,可惜,已经停止了跳动,而其眼睛,也如刚刚范原峰一样,大大的睁着,无神中似乎还能读出些不可思量的惊讶与不甘。可是,与范原峰的解脱不同的是,他是真的是死不瞑目。
“怎么,你还想他活着?”杀了人的周欣然倒是不紧不慢,依旧是副冷面孔加冷嗓音。
“不想,可你也不能杀他啊!”
“我没想杀他,我让他站住了,可他不听我的。我也很愁!杀了他,拿谁来换我娘?”一改刚才的慢条斯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争辩。可是,在最后一句话说出的瞬间,周欣然便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说多了。
“你……什么?换你娘?”漫修愣愣的望着周欣然。此时故意避开他眼神的她,是那么的陌生,不过,倒比之前任何一次见到的她,都要……温暖的多!
周欣然没有再去看漫修,只是将墨血匕首从已经僵硬了的洪源身上拔出,拿布擦拭了几回,重新插回自己的腰间。故意假咳了两声,说道,“估计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死在一个女娃儿手中吧,还是他最依赖的人的女儿。连死相都这么难看,早知就该让别人去杀,免得污了我的眼睛了!”再次换回了之前冷冷的语调,周欣然站起了身子。
有事!这里面一定有事!
“你说拿他换你娘,到底怎么回事?”
“秦漫修,你管得太宽些了。这是护心丸,上次你也救了我一次,算是两清了吧。”出了奇的,周欣然竟没有和他计较什么,便很干脆的把护心丸扔给了他。“好好拿着,别再碰上什么打劫的贼了。天下独此一颗,谁让你们把炼药的人给杀了呢!”
周欣然不再理会漫修,双手费力的去拖洪源的尸体。
“喂,你干什么啊?”
“看不出来吗?埋尸首啊!难道让我爹发现是我杀了他?这把墨血匕首可是天下无双的!”
“你埋了,也会有人找他出来的吧。”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天下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报官吧,官府注意马海庆很久了,如果发现他突然消失,也会广派人手来寻他的。”
“哈!你不说我还真没想那么全,对昂,还有官府!万一官府先于我爹找到了马海庆的尸首,我的计划岂不照样也会落空?对,化尸粉!”
漫修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句话会提醒周欣然想到化尸粉,天晓得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的。不过幸好的是,周欣然的身上没有化尸粉。
“周欣然!”
“干什么?想去告我?你随便!反正一个要被斩首的死囚徒,再多加一条杀人的罪过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周可拿你娘威胁你了?”
看到周欣然猛得一怔,漫修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想先掩埋起洪源的尸首,然后拿洪源这张空牌去与周可讲条件,让他放过你娘。可惜,洪源要逃,你情急之下杀了他,没有了他做筹码,你便没有把握交换出你娘。而且现在,无论是让官府,还是周可,察觉到洪源死了,还是你杀的,你娘就永远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了,我说的没错吧!”
“有时候,人太聪明不一定是好事!”周欣然再次拔出了她的匕首。
“我只是猜的,你又何必恼羞成怒呢?反倒让我觉得,你是在承认我说的话。”
“猜的……?!”周欣然眉头一皱,或许,她拔出匕首真是个正确的选择。又或许,她杀了秦漫修的话,这个选择会更正确!
“对你去官府自首,周可一定很生气吧?未来的公主怎么可以做出这等让他颜面尽失的事情,所以,无论是否出于亲情,他都会从法场救你出去。从另外一点来说,失去左膀右臂的他现在急需帮手,而你,无疑是个非常好的人选。虽然你明确表示过不会帮他,但是,也表示过不会反对他。或许,在这时候给你来个软硬兼施,拿你至亲的人对你施加点压力,你就会就范也说不定。只可惜,周可,他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秦漫修,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候人想的太多,死的也就越快吗?”
“抱歉,那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很遵守原则的人。而我,恰巧也是这样的人。”
“我可从没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志同道合的点。”
“没觉得,并不等于实际不存在。”
“你不认为自己的嘴太贫了吗?当时的哑药真该起作用的才是!”
“拿这张虚牌去换人吧,然后,远走高飞。周可是很无情的,他能为了他的平步青云出卖兄弟,利用婚姻,能为了他的所谓大业威胁结发之妻,逼迫亲生之女,这样的人,你还敢信吗?”周欣然拿匕首的手不自觉的一抖。
“法场一面后,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至于洪源,在你换到人之前他的尸体绝不会公诸于世,而之后,就……听天由命吧。”
秦漫修这是什么意思?在同情她吗?放她和她娘走,还不告发她们?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难道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当初又是怎么对他的了吗?
“你认为我杀不了你?”周欣然的匕首再次指向漫修。这次,漫修没有回话,而是呆站了片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周欣然手中的匕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漫修从她的手中夺下那把匕首,却,不是为了杀她,甚至说,是为了救她。若说第一次是救了她的肉体的话,那这一次,算不算是救了她的灵魂呢?
“你也别误会,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有个人的话错了。他说你是无情的,永远也没有机会学会用意志控制别人的意志。”
周欣然惨笑一声,道句,“若有缘,下次见的时候一定传授你些如何用意志力控制兵器走向的方法,我,答应过的。”
“好!一言为定!”
周欣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从漫修的手中拿回了匕首,又把自己手中的羊皮卷塞到了漫修的手中,转头走开了。
空荡荡的一片美景之地,只剩下了漫修和地上的两具尸体。而在关注到范原峰和洪源的尸首时,漫修才开始觉得头疼,自己喜欢多管闲事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了呢?这下可好,承诺了周欣然,要怎样才能在其换了人之后才让洪源的尸首被官府“意外”的发现呢?而他这样做,是否已经触犯了大宋的律法,协助钦犯逃脱呢?
算了,他的母亲,他的叔叔们,当年不也都协助过钦犯逃脱吗?他们既然都能成全父亲的义理,自己为何不能成全一个女儿的孝心呢?更何况,周欣然还没完全坏透,还是个“可造之材”的。
费了好大的力气,掩埋了范原峰和洪源。或许是真的累了,在郁郁葱葱环绕着的两人简易的坟墓之前,漫修呆坐了许久。人,就这么走了,在大自然的面前,人,原来是如此的渺小,可是,渺小的人却如此的不自量力,要权利,要金钱,要复仇,要天下,又怎知殊途同归,最后都要化进这自然的泥土之中呢?
恐怕,洪源穷极一生也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可是,怎么说呢?就人来说,有这样的下场也算不错的了,至少有人给他掩埋尸首,有美景相伴,有同伴相随,但愿,这些微不足道能化解他心中的仇怨,干干净净的一路走好。
没有酒,漫修用荷叶捧了些清泉,代替酒水洒在了二人的坟墓之前。看似永远都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两人终是埋在了一起,伴着这青山、绿水。
夕阳西落,在漫修远去的背影下,留在这观音山另一个出口不远处的一片草丛地中,有两块没有留下任何字迹纪念的新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