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水仙似乎十分兴奋,应该说漫修就没见过他不兴奋的时候,每次来不是见到美女了,就是又见到百花馆什么新鲜事了,漫修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闲情逸致!
“桃花,你听说了吗?有个天大的消息!”
“又有什么事,值得你特地跑过来一趟?”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我告诉你,唉……先说好了,这可是我偷听来的,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啊!”
“如果怕我告诉别人,你可以不说啊!我也不想知道!”
“呵呵,我不是觉得咱俩关系好吗?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昂!”
“又见哪个妇人漂亮了?”来这儿的大多是雍容华贵的妇人,个个都打扮的妖娆、富贵,有些还长得十分漂亮,漫修怎么也想不通,她们已经拥有很多了,为什么还不满足,要来这里寻乐子!把他们当耍物!因此从来都十分不屑,漫修甚至偶尔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该当那水仙,谁都不爱,只爱自己。可这种想法也只限于偶尔,因为在漫修看来,这种别名本身就是侮辱。
“嘘嘘,才不是来。你听我说,这可关乎咱们的命运!”
“关乎咱们的命运?”漫修对这句话倒有些上心。“什么事啊?”
“嘿嘿,紧张了吧。我就说,我的消息你肯定感兴趣!”
接着,水仙便附在漫修的耳边,悄悄把他听来的消息告知了漫修。原来,馥郁决定要在年初对新来的这些孩子进行一次考核,合格的话就准许他们入住后院儿,开始接客。
听了这个消息,漫修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他日夜苦学琴棋书画,比别人不知多付出了多少倍的努力和汗水,为的不就是能在一年一度的龙虎轩比试中夺魁,实现他逃出百花馆的愿望吗?而能参加比赛的前提恰是能入住后院儿啊!只要这次考核合格,他就离他实现愿望迈进了一步,按说该高兴才是啊,可为何心里却这般苦楚呢?啊,对了!应该是水仙说的最后一句话吧,入住后院儿就代表着要开始接客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他拼了命的努力,想不到竟是为了把自己尽快的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水仙什么时候走的漫修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从听过水仙这个消息之后,他就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日日苦练的古琴也连续数日未响起过一声,其他的就更不必说了。漫修还清楚的记得,当日山竹师父问他,生路和死路之中他会选择哪条时,自己想都没想,就理所当然的选择了生路。山竹师父之后对他说选择生路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时,他还不以为然,可现在看来,山竹师父是对的,而他,选择生路也是对的吗?
山竹师父进来了,漫修还是在呆坐着,这几日,他除了机械的吃点饭之外,什么也没做,山竹师父看出了不正常的端倪。而且,山竹也从馥郁那里听说了,要对新来的这些孩子进行一次考核,合格的入住后院,早早的为他赚钱,他可不能白养着这些孩子。山竹今日来也是为通知漫修这个消息的,可看他如此这般的模样,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你还记得,当日曾经问过我,是不是也是被胁迫来这个地方的,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自愿的。”
“是,我是自愿前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师父从来没提过,我自然不知。”
“那你还记得我每日都望的那个屋顶一角吗?”
“记得,南边的,我还问过师父,为何每日都望那里,可师父每次都是避而不答。”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师父想说时自然就会说了。”
“那儿是迎春楼的一角。”
“哦,迎春楼。想必也和百花馆是一样的地方吧。”漫修已对类似这般的名字早已失望至极,因此说时不带任何一丝表情。
“恩,差不多,但还正常些,那里是男人们享乐的地方。”
“百花馆不也一样吗?拿馥郁的话说,只要愿意,就可以享受到人间至上的欢乐!可,享受欢乐的到底是来消遣的人,还是要出卖色相的我们,就说不准了。”
“你都知道了?”
“考核入住后院儿的事儿?恩,知道了!师父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吧。哦,师父还没说完,迎春楼怎么了?”漫修似乎很不愿意提关于入住后院儿的事儿,能拖延一分钟就是一分钟,一辈子不要提才好呢。
“哦,迎春楼,那里有我最爱的人!”
“哦?”一直表情冷漠的漫修这时才抬起头来,有些惊愕的望着眼前这个与他相处了半载的师父。
“迎春楼是个女妓馆,别看这里能看到那屋顶一角,其实离得还是挺远的。我十五岁时曾经去过一次,为了看她一眼,结果却被那里的老鸨赶了出来,因为,当时的我身无分文。”说着,山竹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然后他接着说道:“当时我想的也跟你一样,要生,一定要生,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况我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了家庭穷困潦倒,精神上我还是富有的。总有一天,我会遇到伯乐,我会出人头地,到时我要把我最爱的人从那里赎出来,带她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双宿双栖,终老此生。可是,我选择了生,现实却让我无法生存下去。因为我爱的人,她的父亲喜欢赌博,是把她输给本地张财主的,张财主要娶她过门做第八房小妾,她因为我的原因,死也不从,结果却惹怒了张财主。张财主不仅把她卖到了迎春楼抵债,也利用自己恒通的关系让我也无了立足之地。我原也想一走了之,去他乡发展,等发达了再回来接她走,可终究还是做不成大事的人,我始终放她不下。何况,我内心里还是有一丝希望的,这是天子脚下,机会多的是,偌大的一个东京城还能容不下我吗?结果,我错了,还真容不下我,我走到哪里都是处处碰壁,唯一一个肯用我的乐馆也被张财主派人给砸了,乐馆只能选择让我扫地出门,换取平安。可从此便没有哪里再敢用我了!因此,我能做的只能是每日乞讨度日,并且在迎春楼周围不停的转啊转,希望哪日能从某个角度看到我心爱之人一眼,我也就满足了。可是,我终究一次也没看到过她,我却走投无路了。我想到了死,因为,我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可就在我到了江边,正感慨老天不公,赋予我琴棋书画的本领,却让我怀才不遇,让我眼睁睁的看到爱人被卖却无能为力,不如一死了之时,却意外的遇到了馥郁,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于是便随他到了现在的百花馆。那时的百花馆还没有现在的规模,只有几个人,在我知道馥郁是做什么行当的之后,我也有些踌躇,可当我从百花馆看到那熟悉的屋顶一角时,我便铁了心留在了这里。”
“你又见到过她吗?”
“没有,再也没有。我原想,在百花馆攒些银两,去赎了她出来。到时再去求求馥郁,即使他不同意,我也要和她私奔,哪怕今生做一对到处逃亡的苦命鸳鸯呢,只要在一起就好。结果,我拼了命的接客,攒钱,练习技艺。等到银两攒得差不多了,我也在龙虎轩比试中获得第一了,有机会去看她时,谁知,我却没有勇气了。唉,整整十五年了,当年的风华正茂,如今都已被岁月摧残殆尽。她,还想见我吗?”
“所以你之后就再也不重视这龙虎轩的比试,而是自暴自弃了?”
“自暴自弃?不能这么说,是得过且过罢了!”
“在我看来,都差不多。可你还是想着她的,不然不能天天都望着那迎春楼的屋顶一角出神。”
“……”山竹默然了。
过了许久,漫修做了个深深的呼吸,面露笑容的说了句:“师父,谢谢您!”
“哦?谢我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会做的很好的,您放心!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也想劝您一句,得去见她一面,无论结果如何!”
山竹没再说话,从袖口处掏出一本书,放到了漫修的桌子上,默默的走出了门。看着师父孤独的背影,漫修也黯然神伤。可等漫修打开师父留的那本书时,他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烧,原来上面写的画的都是男女之事。可是比起害羞来,漫修现在更深切感受到的却是痛,因为这些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了。直到后来又一次和水仙聊天的时候,漫修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就该学习这些的,可山竹师父见他非常努力的在学习技艺,又志不留此,便从没提及此事,直到要进后院儿了,到了不得不知道的时候了,山竹师父才将此技艺传授与他,说是传授,倒不如说山竹师父又让他多看了本书。但漫修打心眼儿里是感激山竹师父的,没有他,也许漫修早就选择绝望的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