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大营,白虎堂。
大堂内笙瑟齐鸣,十余名侍姬环侍桌旁,玉指操箸,翠袖斟酒。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儿,一个个明眸皓齿,粉颊含春。
席间玉盘珍馐不必多说,更妙的是还有歌舞下酒,婉转的笛声响起,随后是幽幽的箫声。二十四名歌伎击鼓吹笙,操琴抹弦,六名舞伎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翩然起舞,满庭彩衣云飞,香风四散,令人耳醉心迷。
陈寿愕然看着这一切,若不是岳祥早就告诉自己这是白虎堂,自己还以为到了什么高档青楼呢。
岳祥一进来,坐在席上对侍姬动手动脚的武将们,纷纷站起身来,其中一个身材痴肥的,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这不是岳总管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岳祥乃是皇城大管事,这些禁军也在他管辖范围内,只不过这几年岳祥从来不过问就是了。
他这一起身,满屋的管弦为之一停,陈寿这才有机会打量起来。
这儿就是禁军的节堂?简直是纸醉金迷,跟将军府天差地别,哪还有一丝的行伍杀气。
都说南唐那边是声色犬马,君臣嬉闹,满朝脂粉,穷奢极欲。如今看来,大齐也没好到哪去。
岳祥见怪不怪,显然是知道他们的德行,指着身后的陈寿道:“咱家的这个义子,在你们翊麾校尉中当值,做事勤勉,兢兢业业,还要你朱老弟多多照拂。”
“瞧您这话说的,有您一句话,弟兄们谁敢不办。”
姓朱的禁军统领,低头哈腰地说道,虽然这老太监久不过问朝事,但是倒驴不倒架,他的人脉在那,而且随时可以见到陛下,能量也是不容小觑,谁也不愿意得罪这种人。因为他无欲无求,想要搞你,就可以豁出去啥都不管不顾。无所不用其极。
陈寿在白虎堂内,混了个脸熟,也没在这吃饭,便返回东宫。
----
东宫,春和殿。
看得出李灵凤心情不错,大哥得救,也终于肯正眼看一看自家将军府的门下,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妹夫的陈寿了。
“吆,看不出,你官升的很快么?”
陈寿一袭赤红色的袍服,肩头绣饰着一对白色瑞马,腰围锦织抱肚,头系犀角玉带,手里的长戟也换成了宝剑别在腰间。短短几天,他已经升为都尉,负责整个东宫的警备。
人靠衣裳马靠鞍,陈寿这一身穿上,多了几丝阳刚之气,让本来就招宫娥青眼相看的他更加引人注目。
陈寿嘿嘿一笑,道:“这都是咱们将军府扶持,不然哪有小可的今天。”
一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李灵凤就有些讨厌,总觉得这小子心术不正,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把小妹给骗了。
再一看周围的宫娥宫女,都红着脸偷偷瞄他,漂亮女子容易被人搭讪,俊俏的小郎君同样容易被人惦记,尤其是在皇宫这种阴盛阳衰的地方。
李灵凤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这些小宫娥才收敛了一些,虽然自己不喜欢这小子,但是也得替小妹看紧点。
这些小宫女,都是西凉将军府跟着来的,是李灵凤绝对的心腹,她也不避着她们,直接问道:“那天你是怎么进的昭狱?”
陈寿腼腆一笑,道:“我干爹带我进去的。”
“干爹?你什么时候有了干爹了?”
李灵凤自认已经把陈寿摸得清清楚楚,连他兄长侄子七大姑八大姨都查了,就是普普通通一农家子弟,在京城绝对没有亲戚故旧。
陈寿打了个哈哈,暂时不想跟她说,李灵凤却寻根究底,追问道:“莫非是这几天认得?”
她正咄咄逼人的时候,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宫女,伏地道:“太子妃,不好了,大公子在路上被害,一行人全都死了。”
铛的一声,李灵凤手里的如意落地,她蛾眉颦起,红唇颤抖着,露出令人心碎的痛楚表情。
那种凄婉悲艳之态,让陈寿心头都为之一紧。他快步过去,扶着小宫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哪里来的消息?”
“是开封府南衙派人来传的话,此事已经惊动了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南衙北司一共办理,势必要查出真凶。刚才南衙的公人,前来通报消息,这时候刚走不久。”
陈寿愣在原地,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下此毒手。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当初朝臣勾结北司,扣留李锦,是因为文官集团和姚保保想要乘机铲除将军府。
但是这一切,随着李威在横山大捷,而李欣又破了他们袭取凉州城的阴谋,这一桩阴谋已经败露。
自己救出李锦,这些人肯定是长舒一口气,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不至于双方撕破脸皮。
这时候杀李锦,纯属蠢的不可救药,陈寿相信这绝非扣押李锦的文官集团所为。
他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李灵凤扶着额头,低声道:“陈寿,我们要为大哥报仇。”
报仇么?
先得知道仇人是谁。
陈寿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李锦的样貌,他是天生的贵胄,胸怀宽广,待人仁厚,有王者之风。
胜不骄败不馁,自小生活优渥的贵公子,无故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一个月,出来后没有怨愤和悲戚,反而能笑着安慰下属,谈笑自若,豁达洒脱。
别说是一个封疆大吏的世子,就是一般人,也很难做到。
他和白虎堂那些贵戚子弟,完全是两类人,饶是陈寿只匆匆见了一面,也有些为之心折。
李威有两个儿子,陈寿接触的李欣多一些,这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拥有武将所有的优良品质,但也仅此而已。
李锦接触的很少,但是只需要这惊鸿一瞥,便知道这是将军府最好的继承人,他可能做的比他爹还出色。
陈寿眼睛一闭,心中已经对这个时代失望透顶,这是最坏的年代。
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横死,他突然想起四个太监干爹的话:
“这世上没有谁能救谁,唯有自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