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新开的酒楼,取了个风雅的名字,叫“楼兰夜雪”。
这酒楼在大冬天开业,可以说是什么时髦,至少汴梁的老百姓以前没见过这个愣的掌柜。
酒楼开张之后,生意却爆火起来,因为汴梁这么冷的冬天还开张,传着传着成了一个笑话,反倒扩大了知名度。
酒楼开起来之后,更是把来看热闹的人惊呆了,装点豪奢,金碧辉煌。
汴梁的很多酒楼,都以风雅求胜,这一家反其道而行之,怎么张扬怎么来,反倒迎合了许多富家子弟和豪商巨贾的趣味。
而且里面的胡姬,一个比一个漂亮,都是正宗的西域美人,歌舞堪称一绝。
外面天寒地冻,整个酒楼都暖流阵阵,用了河东最新开采的无烟煤,让取暖的成本大大降低。
酒楼外室金碧辉煌,那么里面就是纸醉金迷,大厅内二楼是朱红的游廊,栏内垂着浅黄的竹帘,里面悬挂纱帷,那纱帷薄如蝉翼。
只消进了这扇门,便将随着北风而来的寒冷尽数隔绝在外,让楼观内暖意融融,宛如自成天地。
穿花蝴蝶一般的西域美人,穿着暴露,甚至连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都露在外面。
豪客门在一楼饮酒,若是有相中的姑娘,也可以花大钱去二楼快活一番。只是舞台上的舞姬,则要竞价而上。
二楼的一间雅阁内,酒楼主人巴依塔什坐在一个地毯上,看着下面喧闹的场面。
“大齐的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先辈的风骨和战力,他们的贵族是一群底层人反抗外族而崛起的,根本没有一点贵族的底蕴。他们不能帮我复国,除非这个庞大的帝国,有了新的主人。”
周围的仆人垂手站着,问道:“主人的意思是?”
“你等着看吧,大齐不会存在很久了,我从他们都城里,看到了这个帝国贵族们的丑态,却看不到一丝丝希望。我们需要在他们的乱世开启前,找到合适的人选,辅佐他,然后利用它回到伟大的撒马尔罕,回到真主的怀抱。”
“尊敬的主人,您的选择是?”
巴依塔什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开口道:“去把我的老朋友,年轻的伯爵陈寿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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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寿此时正在宫中,苗德将他送出了内侍省,两个人正在合力整顿内卫禁军。
内卫禁军单独成一个体系,苗德掌握着御马监,名义上是他们的上官,但是实际掌控他们的还是禁军世家。
那是魏云色的人手,绝对不能让卧榻之侧,有魏云色的尖刀。
陈寿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他花了大笔银子,买内卫禁军首领们的忠心,哪怕只是暂时的忠心。
他不是单纯的给钱,而是给了他们一成秦凤酒的股份,让他们按月分红。
如此一来,他们想要保住源源不断的财路,就得保护陈寿。
内侍省,苗德的小院内。
苗德看着老神在在的陈寿,还是有些忧虑,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寿哥儿,咱家怎么想都不放心,这些贼配军贪婪无度,他们收了钱,若是倒向魏云色那边怎么办?”
陈寿笑道:“干爹,你放心,我把他们看的准准的。这些鸟人,绝对不能指望他们会完全倒向谁,一旦起了冲突,他们肯定是骑墙派。我现在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心里那杆天平上,稍微往我们这边倾斜一下。他们首鼠两端,就已经足够了,他们不会完全效忠我,同时也不会把宝押在魏云色身上。”
说到这儿,陈寿叹了口气,继续道:“宫廷争斗,没有什么绝对,只是一点点的累积优势罢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刻意追求万无一失,反倒处处掣肘。”
苗德有了一丝笑意,“不错,你小子脑子灵光,跟曹广亮说话有点像,咱家都听你的。”
陈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出宫了。”
苗德把他送了出来,两个人在门口,一片阴云从天际涌来,阳光变得黯淡。
呼啸的北风卷起枝梢飘零的落叶,从汉白玉砌成的雄伟阙楼间穿过,越过林立着虎贲甲士的城楼,飞入巍峨而森严的宫禁。
陈寿身上的大氅,被吹的随风飘荡,眼看着庞大的宫殿群落被乌云的阴影笼罩,寂静得仿佛沉睡。
落叶打着转在朱红色的宫墙间飞舞片刻,然后越过高墙,从一座绘制着龙象的高楼旁滑过,落在笔直的御道上。
陈寿一时看的呆了,他望着这座经常进入的宫殿,此时竟华丽得如同梦幻。
苗德见他呆住不动,顺着陈寿的目光看去,笑道:“没见过吧?咱家第一次站在这个地方,也被这一幕镇住了。”
陈寿这才回过神来,道:“干爹,快回去吧,这风冷的很。”
苗德眼中,亮起一抹笑意,低声道:“寿哥儿,这宫殿虽好,你不是它的主人,就永远领略不到它真正的精彩。”
陈寿突然一愣,回头看时,苗德已经颤巍巍地回小院。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摇了摇头,迈步离开。
远处房子内,苗德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冷哼了一声,“赵家,都该死!”
陈寿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门子跟他说“楼兰夜雪”的主人邀请他赴宴。
陈寿怔了一下,赵鸿赶紧提醒道:“大人,就是那个喀喇汗人,巴依塔什。”
“哦...是他?”陈寿想了想,还是挥手道:“他请我作甚,走,去看看。”
赵鸿应了一声,陈寿重新钻进马车,冬天又是黄昏,路上行人不多,不一会就到了酒楼门口。
陈寿掀开车帘,心中先骂了一句狗大户,不愧是骑骆驼出身,真他娘的奢侈啊。
他们的马车刚到,就有几个胡人迎了上来,他们中间的那个,赫然就是此间的主人巴依塔什。
他身为一个王子,一向是自视甚高,就算面对大齐的达官显贵,也很少露面亲自招待,更别提下楼在门外迎接了。
不过陈寿丝毫觉察不到这其中的敬意,在他看来,自己现在炙手可热,汴梁城中数得上的角,比这个流落异国的王子颗牛逼多了。
两个人假惺惺客套几句,陈寿就跟着他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