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闻声,抬头侧目一看,便见一个北方汉子一般的男子立在那,身材魁梧。看年岁,大概二三十岁,入秋只穿着一身坎肩,皮肤晒的黝黑。
“干。”若是换做韩健刚到渡头时,他或许还要问问工资待遇,但现在他在渡头坐了一两个时辰,早就察觉到连卖力气的活也不好找,现在有人请他干活他也没资格挑三拣四。
韩健说着,起身来。那汉子见到韩健模样,神色间有些迟疑。这些卖力气的人,也算走南闯北有些见识,见到韩健身材虽然挺高,却有些痩削,加上韩健皮肤有几分白,便觉得是落魄书生出来卖力气,可能会使不上劲。
“小子,跟你说清楚,俺们是按件计工钱的,你抗的不多,可别说俺们亏待你。”
韩健听到如此熟悉的北方乡音,脸上一笑,这有点落魄时他乡遇故知的意思。
“这位大哥,你放心,在下虽然不常做营生,但要问力气还是有点的。”韩健一句话,也让那汉子一笑,因为韩健也是北方口音。
“好,走!”汉子没废话,直接带韩健到了渡头,此时渡头上正有一船货物到岸。
韩健跟着汉子过来,旁边也有些汉子打量韩健一眼,因为要马上干活,也没会太在意韩健的来历。韩健也知道,跟这些五大三粗的力夫打交道,也不用太顾及繁文缛节,只要作好自己的就行。
韩健刚随着那汉子到渡头。还有些汉子看着韩健在笑,大概觉得韩健有些不自量力,没力气也来卖力气。可当韩健随着他们抗了几趟货下来,这些人才收起了轻蔑之心。韩健毕竟武功底子扎实,再加上他这次也是被逼无奈出来,也不挑三拣四,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因而抗的时候也很卖力。
等遗传货卸完,连船主也对韩健印象深刻,过来拍拍韩健肩膀。丢给韩健用麻绳串起来的一小串钱当是打赏。
“嘿。小兄弟,看不出你还挺有劲!”刚才那汉子过来笑着说道。
“多亏大哥你给个活路。”韩健拱手笑道。
那汉子一笑,把船主分下来的钱挨个分了,自始至终都没提韩健额外打赏的事。韩健知道。打赏是船家的事。船家打赏谁轮不到这些抗货的人说三道四。但若是他自肥了,就难跟这些人交好。
等分完工钱,韩健这半个时辰就拿了二十七个铜钱。这可算是非常丰厚的报酬。不过其中有十五个铜钱是船家打赏的。
“这位大哥。不知可否跟几位说说,在下多得了些赏钱,想请众位喝杯酒。”韩健也不知怎么跟那些汉子说,只好求助于拉他过来的汉子。
“哦?”汉子拍拍韩健肩膀,笑道,“小兄弟倒是很仁义,这样,我去跟他们说,这眼看到晌午,弄几壶酒,用不上几文钱。”
“如此甚好。”韩健把把一小串钱都给了那汉子,那汉子只留下十文钱,把五文退给了韩健。
那汉子去了不多久,便买了酒水回来,众人一起坐在渡头边上以备随时有船过来卸岸。那汉子把酒一拿来,那些力夫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用招呼,都往这面聚拢来,不过要凑个份过来讨杯酒,就要出“份子”,或者拿了自带的干粮,或者拿了小菜过来,一群力夫**个人,凑了一小桌宴席。
“这都是这位小兄弟买的酒,十文钱,赶的上在北边一天赚的了。”汉子也不居功,直接对众人说道。
“嘿,小兄弟难得。”旁人纷纷夸赞韩健。
韩健知道,也就是江南的地方,卸一船货能赚十几文钱,在北方,一天能赚十文钱就不错。一天十文钱,一个月就是三百文,这也足够养活一家老小。而在金陵,一天做的好就有几十文钱入口袋,这也难怪这些热闹会背井离乡来南齐来讨生活。
众人上了酒桌,小吟几杯,话匣子也就打开了。韩健也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字和来历。
请他过来抗货的那汉子名叫董升,是这群人的小头头,是山东河南一代的人,后来家乡大旱便随着船队过来,已经在当地娶妻生子。而其他人,有的是当地人,也有北方来的,因为董升这人讲义气,因而这些人也乐得跟董升一起讨活干。
被人问自己的身份,韩健随口道:“小弟名李靖,随父兄几人南下做生意,未料一场火将货烧的精光,父兄也死于火灾,如今不得归,只好看看讨口饭吃。”
董升拍拍韩健肩膀,道:“李兄弟无须操心,虽然跟着俺们这些人赚不了大钱,不过讨口饭吃倒也无妨,你要是没住处,就搬来跟俺一起住,你路引在身上?”
韩健无奈摇摇头道:“路引也被火烧毁。”
董升叹道:“那就有些麻烦,你恐怕暂时只能在城里,等过些日子,你攒点钱,俺在想办法找人给你疏通下,在官府给你补办了,你就可以出城了。老张,五羊庙那边可还有地方给李兄弟暂时落脚?”
“老张”点头道:“有是有。不过近来城里流民挺多,五羊庙也凑了些乱民过去,环境不太好,就怕李兄弟嫌弃。”
“无妨无妨。”韩健笑道,“我若非几位帮忙,连口饭都没得吃,如今有瓦遮头,哪还敢苛求?”
董升再笑着拍拍韩健肩膀,笑道:“小兄弟心境不错,遭逢大难还能如此乐观,像咱北方的汉子。你放心,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
韩健也没想到这些卖力气的人,对人警惕不假,但真正结交起来,才认识不到一上午就如此讲义气。韩健作为新来的,也不能不表示点什么,当即表示以后尽可能多请几人喝酒。
董升笑道:“李兄弟如此说,是觉得俺们贪图你几杯酒不成?有些话跟你说明白,咱出来卖力气的,有很难,不是每天都能过来搬货,这种小码头,那些势力大的,诸如恒爷那些人看不上,才会漏给我们几日,咱时不时还要去孝敬一下……”
董升说到后面,言语间也有些感慨。大概是觉得出来赚钱不好赚,大鱼吃小鱼,他虽然带着几个人出来干活,却也不得不屈服于更强的人之下。
午饭不多时便吃完,韩健只花了十文钱买酒,干粮和小菜都不用花钱便饱餐一顿。韩健吃惯了山珍海味,骤然清茶淡饭也感觉很有滋味,这些做力气活的,有意多吃盐,而韩健吃完之后感觉身上也有了力气。
当天下午,韩健继续开工,韩健到来运气也很好,一下午卸了三船货,到晚上已经得了五十多铜钱。韩健瞬间变成“有钱人”。
到日落黄昏,像董升这样住在城外的人要出城去,而韩健则跟着“老张”去五羊庙看看找个地方落脚。
“老张,你先把你家铺盖找一套给李兄弟暂时用着,反正你也用不上……”董升临别时嘱咐道。
说到这里,那些人都哈哈一笑,下午的时候韩健就知道,这“老张”名叫张力,三十多岁,曾也娶了媳妇,不过媳妇产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这几年也没个伴,他也是众人中唯一一个住在金陵内城的。
“行。”张力倒是很大大咧咧,笑着应了。
随后董升一行人便商量着出城,因为城门那边已经封了,他们这些常来常往的人倒是有门路,能跟守城门的商量通融一下,有路引在,又是当地的熟脸,守城门的也不会过多问话。
韩健没想太多,他现在即便要北上,也要先攒足盘缠,要是董升这些人能帮他出城是最好,现在重点是先安顿下来。
跟张力到了五羊庙,韩健才知道不过是个破旧的小庙,因为南朝信佛,这样的小庙也不少,具体是干嘛的也无人过问,本来就在金陵内城,因为香火废弃,早就成为一些无家可归之人临时的避难所。
“李兄弟,要先为难你了,本来可以让你到我家里去住,不过咱金陵城地方,事情麻烦,要是收留不明来历的人,被官府查问,挨板子是轻的,可能会坐大牢,就辛苦你在这里住几天。”张力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韩健点头,他也知道南齐人规矩多,他现在没有路引在身,而现在城里又在搜捕昨夜纵火的犯人,肯定会挨家挨户去搜查,要是查到韩健没路引,那张力也要跟着倒霉。
“张大哥太客气了,我能住在这也不错了。”韩健笑道。
韩健随张力到了里面看了看,地方也很宽敞,不过有些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张力带着韩健来,有些像是管事一样的人认得张力,张力也让他们给韩健腾个好地方。
“老张带的兄弟来,我们怎么也要给面子,就让这位小兄弟睡在南边窗下,那边晚上透气,不至于会闷的慌,不过旁边睡了个小娘皮,因为这几天娘死了整日哭哭啼啼,倒要让小兄弟多包涵。”
死了娘?韩健皱皱眉,听着似乎挺熟悉,难道是昨日在市井上遇到那个卖身葬母的?
韩健没多想,笑着点头应了。随后张力就回家给韩健搬铺盖去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