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跟北朝的战争才刚开始,就已经陷入到白热化。
北朝出动兵马及民夫近三十万,南朝作为被动防守方,因为之前的政治变动,朱同敬和司马藉的两路主要兵马,加上地方守军,仍旧在四十万兵马之数以上。但随着苏廷夏和林詹两路人马在楚地和蜀地的兵锋掠进,南朝地方上的防御力量也在逐步被瓦解。
随着时间推移,十月到来,眼看冬天即将临近,各方的战线也在逐步缩紧。司马藉从闽浙一代所归拢的三万兵马尚且没有整顿好,就已拖着不同的旗号,连军服和武器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沿着北上的途径,往金陵城的方向逐渐挺进。
十月初六,司马藉的先头兵马,也是整个勤王军中全部拼凑出来的两千骑兵抵达金陵城南三百里外,此时包括女皇萧旃、惠王萧翎和主帅司马藉在内的中军兵马,距离金陵城尚且有四百里。但此时朱同敬已经派出两路兵马,准备从侧翼对司马藉的主力中军完成包抄。
司马藉对于北方的情报掌握非常不全面,不敢大规模进军,免得被突袭。
在十月初六晚上,司马藉还是得到情报,朱同敬派出的散骑已往南方这边靠拢,随时都有可能对其中军主力完成偷袭。这天晚上,作为这路人马的三位首脑,司马藉、萧旃和萧翎,在中军大帐内商议事情,萧旃作为女皇,也是这路人马名义上的主帅,坐在帅案之后,司马藉和萧翎只能立着回话。
“……若这般北上,贼军军力强盛,恐怕勤王兵马无法光复金陵。当从长计议,派人前去与勤王旧部接洽。”
萧旃话说的很谨慎,按照萧旃的意思,要同时与朱同敬的“贼军”以及北朝入侵的兵马相抗衡,必须要有足够的兵马本钱。现在所能召集出来的兵马,以惠王旧部及地方守备兵马为主,老弱残兵加上武器辎重缺乏,正面战场上别说与正规军交战。就算面前有座县城,只要城墙还算坚实,城门关闭,这“三万大军”也别想攻进城。
萧翎听到这话赶紧附议道:“皇侄女言之有理,我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撤回徐定。等朱贼与北朝兵马斗个两败俱伤,我军再趁机北上,到时候光复金陵城定然有望。”
萧翎还是太过于贪生怕死,对他来说,能安然享乐才是最重要的,即便对权力有所向往,也是想通过权力能更好的吃喝玩乐,他根本就不是治国的明君。连司马藉都不知为何当初李山野会对这个惠王有那么高的评价,还觉得他是不世出的明主,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窝囊废。
“即便惠王觉得此番北上不够安全。还是要留在军中。”司马藉话中带着些许的不客气。
萧旃也明白司马藉的坚持,若非司马藉从扬州逃出,恐怕她跟萧翎都将是丧家之犬,现在还能以帝王的名义出兵讨伐朱同敬,就还存着复国的希望,虽然她自己也对此番出兵北上并不看好,但她还是要给司马藉足够的面子。
萧翎埋怨道:“我说司马兄,这北上路途十分凶险,不是我不想留下,实在是不得不走啊。要不这中途你看哪座城池安全点。你把我留下,你与我……小皇侄女继续带兵北上?”
萧翎永远都好像不知在什么场合跟什么人说话,他好像就活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曾经他对司马藉的冷遇,也并非是他耍心机或者如何。单纯是因为他膨胀以后觉得玩的乐趣不再是跟个老朋友厮混在一起,是想去找他更好玩的东西。
司马藉没心思跟萧翎废话,眼下他需要的是要留萧翎在身边作为号召性的旗帜人物,有萧翎和萧旃在军中,对于号召忠于朝廷的旧部,或者是那些忙乱无序不知该效忠于谁的掌管地方军政大权的人来说。是非常管用的。
司马藉将来日详细的行军计划陈列在萧旃面前,是他所绘制的行军北上的行军图,中途基本不会走什么弯路,直接往金陵城与朱同敬硬碰硬的交战。
萧翎往前探头看了一眼,马上满脸为难将头缩回来,他对于这行军路线图大有意见,照这么行军下去,本来都已经逃命了,就好像自己跑回去送死一样。
萧旃也面带忧色道:“不知先生如此进军,有几成把握可光复金陵?”
司马藉微微想了想,很确定道:“不到一成。”
萧旃轻轻一叹道:“国破家亡,能有一成光复河山的机会,也当做十成的努力,若此番北上不能成功,便要成仁。皇叔也切莫怨天尤人,这一切的苦果,皆是由你我所造成。”
萧翎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萧旃其实还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若她真正有实权的话,也不会对朝廷军政大权那般放纵,也不会令大权旁落,甚至连身边满是敌人的眼线和走狗而不知,说起来扬州和金陵城之败乃是萧翎一人的罪责,跟她这个女皇还真没多少关系。
“北方扬州城内,尚且暂无动静,臣已派出三百斥候前去金陵周边打探,务必将金陵城周边情报全数掌控,但以目前斥候人数来说,尚且困难,且所得情报前后矛盾处甚多,无法采证。”司马藉对于目前行军路上最大的困难,也就是情报不明的问题所提出来,他是想告诉萧旃,如今行军,最重要的是掌握瞬息万变的情报,若就这么蒙头北上,显然真的跟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萧旃急切地看着司马藉问道:“那先生可有好的办法?”
司马藉轻轻一叹,黯然摇头,以前他可以从北朝的情报体系中得到不少的消息,是因为那时候他跟北朝皇帝曾经的还有韩健还保持着联络,可在如今,他不但不去跟北朝联络,还站在了北朝的对立面,他已经被北朝的斥候当作是防备的主要人物,怎会把情报共享与他知晓?
“北朝如今在我朝境内布置不下万余眼线,若连同内部出卖给北朝的情报,整个江南大地,所有发生之事。将不出五日,都会为北朝皇帝所知悉。”司马藉说出如今最可怕的敌人其实不在于朱同敬,而在于还在围扬州城而不打的韩健身上,“长此以往。就算我军能与贼军交战取胜,怕也会为北朝所窃夺胜利果实。”
萧翎听到这话,抢白道:“先前司马兄说,我们与姓朱的一战,尚且有不到一成胜算。那与北朝交战,胜算几何?”
司马藉没有回答,其实这问题也不需要回答。
在曾经整个南朝还是一片团结,朱同敬还在奉朝廷旨意出兵的时候,那时与北朝交战都不到一成胜算,现在北朝两路人马已经杀到南朝的腹地,还有两路人马,从北方扬州及金陵城周边的苏州两个方向扼制住金陵城,还有南朝内部的内乱,与北朝一战的胜算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还是要继续,这也算是司马藉的信仰,也是身为南朝女皇的萧旃的责任。
“皇叔若累的话,先回去休息,朕与司马先生尚且有事情交谈。”
到最后萧旃也发觉,萧翎的存在对事情并无任何助益,反倒经常会被泼冷水,还不如让他回去,乖乖当个号召性的旗帜就可以,至于具体的事宜可以让他不用理会。
若是换做别人。在商量重大事情的时候被这般赶走肯定心里会有怨言,但萧翎不同于别人,他的心理构造跟旁人就有不同,他自己还巴不得早点离开中军大帐这种鬼地方。
但萧翎刚走出帐帘不远。很快他又钻了回来,这时候正要摊开军事地图详细商议进兵计划的司马藉和萧旃都看着他。
“不……不妙,事情不妙,别看着我,外面好像有贼军杀过来了!”萧翎大惊道。
司马藉和萧旃脸色都还自然,因为提前得知了朱同敬会派散骑前来偷袭。所以军营看似防备松懈,但其实其中设计出数道诱敌的阵型,连扎营也是用的虚虚实实之法,令来犯之敌奔错方向。
司马藉道:“惠王放心即可。如今这中军大帐的位置正是最安全之处,若此处都失守,那这一仗也就不用再继续进行。”
萧翎甩手道:“司马兄,你别总说些高深莫测的话来糊弄我。我就问你,现在咱在这地方,你怎敢保一定安全?你知道咱现在带的是怎样一群兵马,他们说撤就撤,这一路上逃兵还少了?咱除了抓壮丁,路上什么没做过?可逃兵还是很多,说是有三万兵马,我看现在连两万兵马都很勉强了吧?”
萧旃蹙眉道:“皇叔,你累了,是时候回去休息。”
萧翎一脸不爽,干脆好像孩子一样在那赌气,人直接坐在地上,盘膝而坐,好像跟司马藉和萧旃也对上了。
“都说留在徐定多好,我刚死里逃生,之前有六七万兵马,那姓朱的最多就他的那点人龟缩在金陵城里,可到头来呢,勤王的六七万兵马全数被朱同敬所瓦解,现在大多数还都成了他的人马,我几次都险些送命,好不容易到徐定,你们就不能让我轻快两天再出兵北上?”
萧翎一旦抱怨起来,话是很多的,他一直都是处在娇生惯养的状态下。可以说萧翎有当统帅的气质,就是他礼贤下士,同时也能明辨是非,但问题是他太贪玩,面对一些花花绿绿的事物他经不起诱惑。
“惠王,您该起身说话。坐在地上,可不符合您的身份。”司马藉走过去,提醒道。
萧翎继续嚷嚷着:“什么身份不身份,我现在落难了,连那些对我巴结的人,现在都投奔了姓朱的,再次见到那姓朱的,说不定我就剩下个脑袋了,这种时候我要身份有用吗?”
司马藉冷笑道:“惠王为何不想想,若再见朱同敬的时候,不是惠王亲自目睹他的首级在面前?”
萧翎抬头看着司马藉:“司马兄别开玩笑了,都说了只有一成的胜算,也就是说,十有**是我的脑袋被人拎着去给他看。就算我运气好,这场咱赢了,回头我的脑袋还是要被人拎着去给北朝的皇帝看,横竖是死,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司马藉厉声道:“那敢问惠王一句,为何眼下北朝皇帝的兵马,仍旧屯驻在扬州而不南下?”
“因为他在等我们跟姓朱的杀个两败俱伤。”萧翎是笨一些,但这点形势他还是能看明白。
司马藉正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声,应该是军营中正在爆发一定的骚乱,应该是守夜的兵马跟前来袭击的朱同敬所部展开交战。
“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这次萧翎不用司马藉扶,人已经站起来,来回踱步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徐定,大不了,这闽浙之地我们不要了,我们撤到岭南,再不行撤到安南,那姓朱的总不敢追了他?”
萧旃本来还在耐着性子听萧翎说话,听到这里,她有些暴怒道:“皇叔,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你一个皇室宗亲应该说的话?”
“我说错了?这都大难临头了……”
司马藉突然双手按住萧翎的肩膀,萧翎挣扎了两下,却是纹丝未动,虽然司马藉的武功不高,但萧翎根本就没练过什么武功,司马藉要制服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惠王不用担心,今晚没事,我敢保此番出兵北上,也会平安无事。”司马藉脸上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道。
“司马兄,你别开玩笑。”萧翎虽然听了这话心理有些安慰,但他还是能辨别出司马藉是在骗他。
司马藉笑道:“当初惠王在金陵时,不同样也是九死一生,可最后的结果呢?可以位极人臣,于陛下一人之下,而万万人之上。此番乃不过是我朝与北朝的一次约定而已,一同清剿朱贼,北朝那浩荡的人马不是来杀我们的,而是来帮我们的,所以惠王只管把心安回肚子里,等待胜利的好消息即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