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做饥饿营销。”陈鹏拍着牛大力的肩膀说道,“你现在是牛大师来的了,大师得有大师的风范,相信我,今日不来,他们明日还会再来,就得这般吊着他们。”
牛大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稀里糊涂就成了大师,脸上忍不住挂上得意之色,“我是大师,嘿嘿。”
接着,牛大力问道,“那剩下的这匹怎么处理?”
“有人会买的。”陈鹏神秘一笑。
话音未落,对面的丰年坊走出来一个伙计,没好气的对陈鹏说道,“我们掌柜让你进来说些话。”
看到伙计态度不好,牛大力正欲发火,被陈鹏拦住,“带路。”
扛着最后一匹麻布,两人走近了丰年坊的后堂。
在后堂,一名身材消瘦的、留着八字胡的商贾,正阴笑着看向陈鹏。
“你可知,在我布坊门前做买卖,是犯了大忌?”八字胡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钱某虽只是区区一介商贾,却也有能力让你们在玉湖县消失。”
“哦?是吗?”陈鹏扫了一眼四周,装傻充愣道,“这里原来是布坊?我还以为是青楼呢,哎呀,这些裁布的小娘子长得可真得劲。”
“放肆!”钱掌柜怒拍桌子,“小龟公,我认得你,你以为这里是你飘红院?可由不得你在这出言不逊!”
刚刚还一脸桀骜的陈鹏,突然就变得谦逊,“小子失言了,还请钱掌柜大人不记小人过。”
钱掌柜一愣,只一个照面,这小子就不按常理出牌两次。
这让钱掌柜完全摸不清陈鹏的路子。
细思极恐的是,若是让陈鹏这么一个会装傻充愣的人,天天搁自己对门卖布,偏偏价格还比自家的便宜。
这谁受得了?
更要命的是,钱掌柜以前瞒着妻室光顾飘红院,还是陈鹏接待的他。
若是传出去,那他跳进玉湖都洗不清了。
于是,钱掌柜只得强压着恼火,“把你的布拿来给我看一看。”
陈鹏冲牛大力打了个眼色,牛大力就把布匹拿了过去。
钱掌柜先是上手摸了摸,嗅了嗅,最后凑近仔细端详,眼里的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这布我收了,另外,你以后织多少我收多少,两百文一匹,但前提是……”钱掌柜又恢复了淡定神色,“以后不准在我布坊门前散卖。”
“三百文一匹,不二价。”陈鹏丝毫不让。
“二百五十文,不能再多了!”钱掌柜嘴角都在抽搐。
“钱掌柜,货不合适不打紧,小人这就拿去官营坊,让他们掌眼,最要紧的是,不能耽搁您做买卖的时间,对吧?”说着,陈鹏上前夺回布匹,“叨扰了。”
陈鹏头也不回的转身,却被钱掌柜叫住,“且慢!”
官营布坊几乎垄断了整个县城的买卖,他这丰年坊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明明丰年坊的布匹质量,比官营坊的要好,却愣是没人家手腕粗、产量大,毕竟人家有官家后台。
他丰年坊只是一根筷子,又怎么扭得过人家的大手腕?
此时,若是陈鹏把质量上乘的布,再供应给官营坊的话,对钱掌柜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收,三百就三百!”钱掌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感觉自己好像被威胁了,但又找不出任何证据。
陈鹏这才和煦一笑,转身说道,“这就对嘛,钱掌柜不必紧张,在下不是来强买强卖的,而是来打救您的。”
“把救字去掉。”钱掌柜翻了个白眼。
“相信我,以我布坊的产量,加上咱们这更有优势的价格和质量,很快便能夺回原本属于您的市场。”陈鹏胸有成竹的道。
钱掌柜皱眉道,“你说的字我都懂,可为什么组合到一起,我就愣是没明白?”
牛大力自豪的插嘴道,“我大哥上次被人响了一闷棍,您猜怎么着?醒来就悟了,然后就经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来,钱掌柜莫要见怪。”
其实钱掌柜也明白个中门道,官营坊霸占市场多年,光是玉湖县,就已经开了八家分店。
人家有更便宜的原材料,但却能卖的更贵。
即使工艺不及他们这些老布坊,百姓也会有从众心理,选择买官营的,量大管饱。
久而久之,丰年坊这种老字号,便逐渐式微。
如今,陈鹏所产的布匹,无疑是新鲜血液,一股有可能打破二选一困局的力量!
钱掌柜揉了揉生疼的脑壳,丢给陈鹏一个钱袋,“你我头一次合作,便只订十匹,三个月后交货,逾期便按日从货款扣除。”
陈鹏打开钱袋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三两三纹银,“钱掌柜大气,但这货期……”
“延长也成,你需要多久?四个月?”钱掌柜喜不自禁,他要的就是一个清静。
只要陈鹏能够几个月不来门口,冲撞自己的买卖,那花个几两银子买个安生,又有什么所谓。
却见陈鹏竖起五根手指。
“五个月,也成。”钱掌柜点了点头,表示无可厚非,“看来你雇了不少女织工。”
“不,在下的意思是——五天。”陈鹏微笑道。
“噗!”钱掌柜一口老茶喷了出来,“什、什么?五天?”
陈鹏点头,“是的,只需五天。”
“呵,呵呵……”钱掌柜一脸看怪胎的眼神,“小龟公,你怕是扛条子扛傻了吧?五天?官营坊里的双弓织布机都织不出来……”
想到陈鹏以前坑蒙拐骗的勾当,钱掌柜便一脸惊恐,“我天,你这是拐了多少寡妇给你干苦活呀?你、你、你可别闹出人命来了。”
钱掌柜早就听闻,有些心狠手辣、色胆包天之人,打着收留寡妇的名义,帮她们躲避官差的搜捕。
实际上干的,却是囚禁她们,逼迫她们做奴做马的行当。
“罢了,五天后,在下亲自送来。”陈鹏摆了摆手,也懒得解释,随便他怎么脑补。
拿到了货款,牛大力一脸期待的说道,“照这个速度,相信大哥很快便能赚到十两纹银了。”
陈鹏却苦笑一声,“还远远不够,跟我去西市。”
“去西市干嘛?”牛大力不解,西市卖的都不是商品,而是人力。
相当于陈鹏前世的人力资源集散地。
陈鹏神秘一笑,“雇员工。”
按照他的计划,接下来要开设一个布坊。
仅仅只有一台飞梭机,带来的经济效益还是太慢。
于是他就打算聘用几个木匠,还有铁匠什么的,让他们给自己干长工。
一来,飞梭机需要量产。
二来,布匹的搬运、送货等等。
都是些体力活,都需要人手。
然而,两人来到西市,找牙行问了个遍,都没雇到合适的人选。
那些正儿八经的匠籍,要么要价过高,要么就嫌陈鹏的活太繁琐不愿意干。
最离谱的是,有些木匠铁匠,甚至表明了自己只会制造某种特定物品的。
比方说木椅子或者锄头什么的,就只会一样,可以说是一招鲜吃遍天。
若是让他们干点别的,抱歉,得加钱。
关键这种要价还高,他们对标的群体,大多都是不差钱的地主豪绅。
“要不,咱们去隔壁县城瞧一瞧?”牛大力劝说道,“牙行都说了,整个玉湖县的匠籍,都给大哥你介绍一遍了。”
陈鹏也只得暂且作罢,没想到在古代创业,竟然这么困难重重。
于是陈鹏买了几个包子,跟牛大力一起蹲在路边吃着。
这时,旁边传来吵闹声。
“滚滚滚,我家府上要的是相貌端正的杂役,尔等庸人生得奇形怪状,莫不是要把夫人小姐给吓坏了。”
陈鹏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正对着五六个全身黢黑黢黑的残疾人破口大骂。
其中有人挨了骂,当即不满,想要动手。
结果被为首那人一个眼神喝退了。
接着,为首那人转过头来,不仅不生气,反倒还和颜悦色的对着骂人的管家赔礼道歉。
陈鹏暗道卧槽,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于是陈鹏便让牛大力,去隔壁茶摊买了几杯茶水过来。
“诸位兄台,不嫌弃的话,喝杯茶水下下火。”陈鹏笑着请茶。
为首的那人,憨厚一笑,“多谢大爷。”
“大爷不大,敝姓陈。”
“呵呵,那就多谢陈公子了。”
接过茶水,几位老兄一饮而尽,便靠坐在墙边歇息了起来。
显然他们也是在这西市踌躇了半天,水都没喝到一口,活计还没找到。
陈鹏发现他们身上的残疾都不一样,有瞎了一只眼的,有缺手指脚趾的。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哑巴,喉咙有一个自行恢复的伤疤,说话的时候,喉咙发出沙沙的声音,指手画脚的,看着就不像天生的哑巴。
唯一相同的,那就是他们那身古铜色的腱子肉。
一看就是常年干重活练出来的。
“没有冒犯的意思,诸位的这些是……”陈鹏指了指自己身上相同的残疾位置,“如何弄成这样的?”
为首之人苦笑一声,“哪有什么冒不冒犯的?咱又不是什么文人墨客……哥几个都是打南边下来的兵卒,这些伤,也都是被南蛮所伤。”
陈鹏不禁动容,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原来都是战损啊!
如果一个伤疤代表一个功勋,那这些人身上,应该挂满了勋章,而不是沦落街头,遭人唾骂。
若是换了其他人,可能就借着一身可怖的伤口,跪在地主豪绅家门前,乞求富人怜悯,总能有顿饭吃。
但那为首之人说这番话的时候,云淡风轻的,不仅丝毫没有卖惨的打算,甚至还以此为荣。
“大力,再给哥几个看茶。”陈鹏抓出一把铜钱,抛给牛大力。
再请了茶,陈鹏朝为首之人拱手道,“我陈鹏生平最敬重的,就是守卫边疆的军人,未请教……”
“陈公子言重了,我等只是区区一介兵丁,唤小人一声马六就好了。”马六赶紧还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