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先是让大伙把靠近江边的几间宅子清理干净,搬来的家当,就先存放在这里。
杂草藤蔓都清理之后,才发现江心村的建筑独具一格。
宅子是悬空而建的,离地三尺,用粗壮的木材作为支柱。
想来也是,之前听路过的老樵夫说,江心村每逢汛期都会发大水。
宅子这么做,想必也是为了躲避水灾。
为了减轻宅子的重量,村民们使用了大量竹子作为房屋构造。
陈鹏上次登高眺望,就在靠山的那边发现了一大片竹林。
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他们非常懂得如何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
但光有住所还不够,他还需要有一片大棚,能够遮挡风吹日晒。
于是陈鹏便让马六等人,带上书生队,去山脚那边砍了些竹子过来。
有了竹子这材料,搭建大棚就变得简单多了。
陈鹏指导他们学会了一种新颖的建筑方式,前世随处可见的建筑工人神器——脚手架。
大伙齐心协力,只花了不到一个上午时间,一个巨大的棚子雏形便出现了。
只需将清理出来的杂草扎成团,斜着绑在棚顶上,便可作为临时的遮风避雨工作场所。
陈鹏见大伙都不惜力气忙活,于是便让众人开灶烧饭。
在新地盘的第一顿饭,陈鹏也不惜财,将带来的几斤老腊肉都切片焖饭。
牛大力和马六他们还好,已经尝过陈鹏的小炒五花肉,但吃起腊肉焖饭来,还是滋滋有味。
书生们就不同了,他们已经几年没尝过荤,吃起来,完全忘记了他们读书人礼仪的那套,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干饭人。
经过两天剧烈运动,不仅是方伦,其余书生也都渐渐明白。
这世道,若是继续自怨自艾下去,到头来也只能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饿殍。
出卖力气的活,他们也不是没有干过。
只是那些雇用他们的地主豪绅,要么一天只给一顿细糠,要么就动辄皮鞭抽打,玩命的压榨他们的劳动力。
如今跟着陈鹏这个当家的,还能有口饱饭吃。
众人也已经隐隐察觉到,陈鹏跟所有的雇主都不一样……
吃过午饭后,陈鹏吩咐众人继续把棚子搭好。
陈鹏则指挥马六他们,把三台飞梭机重新组装到一起,放在大棚里。
马六等人的媳妇,也开始学习飞梭机的使用。
而作为最有经验的头号女织工——李薇,自然而然的被老嫂子们围了起来。
“小娘子,你看看我这样踩对不对?”
“俺没做过这种织布机,能教教俺么?”
“我好像穿错经纬纱啦,小娘子快来帮帮我。”
……
李薇一下子就急得红了眼眶。
自从她前夫家的男丁,都相继死于徭役后,她便遭到了乡亲邻里的唾骂,说她是丧门星、不祥之人。
在给陈鹏登册子做妾侍之前,李薇就曾经遭到了邻里们的欺辱。
人们往她家门前撒尿扔大粪,好像都是情理之中一般。
就连路过的狗子,都会冲着她吠上一吠。
寡妇搜捕令下来后,李薇也曾经尝试过回头嫁。
但对着一个克死夫君全家人的黑寡妇,回应她的,只有冷言冷语,甚至是拳打脚踢的驱赶。
至于娘家?
这世道哪有什么娘家?
当初她嫁给前夫,娘家收了几代大米作为彩礼,便推搡着她草草出嫁。
嫁出去的女儿,便如同卖出去的货物。
若真有出嫁女回娘家的那天,要么是衣锦还乡,要么便是休妻退彩礼。
对娘家而言,退彩礼才是灭顶之灾。
倘若李薇真敢自己一个人回娘家。
那么她的兄长和父亲,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打死,最次都得将她绑了送官。
那时的李薇,便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猫咪,蜷缩在肮脏污秽的前夫家里,纵使饥寒交迫,也不敢哭出声来。
皆因门外搜捕寡妇的官差,每天都会来回巡逻。
走投无路之下,她才选择了借钱入妾籍,成为了陈鹏的妾侍。
而今,李薇被老嫂子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了起来,让她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老嫂子们眼神清澈,脸上丝毫没有嫌弃她是丧门星的意味。
还在指挥施工的陈鹏,看到了李薇这窘迫的一幕,便叫了一声,“马六。”
马六回头,看到陈鹏冲李薇的方向努了努嘴,他立即会意,“小人明白。”
从脚手架上下来,马六连忙走过去维持秩序,“我说嫂子们,你们这七嘴八舌的,把人家小娘子都给问懵了,以为是市集卖菜呢?听我的,一个个来,嗓门小点。”
马六连忙给李薇投以一笑,“抱歉小娘子,咱们这些乡下农妇,都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礼节,见谅见谅。”
李薇一脸慌张,这么多天以来,这些陈鹏带回来的人,还是头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她连忙摆了摆手道,“不打紧的,不打紧的,我、我慢慢教。”
马六走后,老嫂子们果真听了马六的教训,一个个举手发问,那叫一个乖巧。
李薇偷偷看了陈鹏的方向一眼,发现陈鹏爬上了脚手架,自顾自的忙活着。
她摇了摇头,便将“是他帮我解围的么”的想法抛诸脑后。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干活,直到夜色将近。
陈鹏找了间不大的宅子,胜在屋顶茅草齐全,不用翻修,便作为临时的庄主卧室了。
李薇殷勤的给他打扫干净,铺上干爽的干草后,便离开了。
陈鹏也不管她要上哪睡,反正村里废弃宅子很多。
有些甚至像陈鹏这间一样,打扫干净即可拎包入住,只要别离大部队太远就行了。
好在大家都好像有这个共识,初来乍到,不清楚什么情况之前,大家居住的宅子都是靠在一起的。
唯独那些书生,还想着一人占一间来住,被陈鹏明令禁止了。
“训练完成之前,乃至训练完成之后的一段时日,你们都没有个人,只有团体!”陈鹏将书生们召集到了一起,负手而立。
“从今日开始,训练,你们得一起,干活,你们也要一起,甚至是受罚,你们还是要一起罚,都明白了么?”
“明白了。”
“大声点!”
“明白了!”
陈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他们去找了间宽阔些的宅子,十五个人一起打地铺。
他这么做,是想让这些人,在短时间内,培养出集体意识。
别看他们好像都以方伦为首,然而找方伦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互相之间都只是萍水相逢。
有的甚至还不是同乡,家乡远在千里之外。
只是因为归乡的盘川花光了,或是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才选择留在平安镇上。
又因为大家都是书生,这才聚在一起找帮工罢了。
再加上方伦比较老练成熟,所以他们才会事事寻求方伦意见。
但陈鹏明白,众人的心,还是没有拧成一团的,起码目前还没。
他把马六和方伦叫到一边,一同商议守夜的事宜。
之前他跟老樵夫就打听到,这附近以前有一伙山匪,非常的猖狂。
只是后来江心村变成了鬼村,那伙山匪就没再出现过了。
但陈鹏不敢大意,毕竟这里远离县城,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而作为团队最强战斗力的牛大力和马六,则被陈鹏免去了守夜工作。
相反的,万一出现什么情况,他俩会被第一时间叫醒,起来应对。
剩下的五名老兵,则刚好可以分为五个小分队,每一名老兵带三名书生为一小队,负责巡逻守夜。
军营里巡夜的那套,哥几个都没忘。
有老兵带领,相信书生们也能学得更快。
恰好马六他们几人,平日里都是老三老四这般叫法。
那就按照第一小队、第二小队以此类推来命名。
讨论到这,陈鹏忍不住问道,“马六,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们哥几个,有个叫老一的,你们却不喊他老大?相反,你这个排第六的,却成了他们真正的带头大哥?”
“呵呵,”马六讪讪一笑,“小人本是军营里的一个小头目,他们本来是喊我十夫长的,后来……”
马六说着,拉起衣衫,拍了拍腹部上一道长长的恐怖刀伤,“这一刀,南蛮子喇的。”
“若不是哥几个顶着敌人的冲锋,将我从尸体堆里挖了出来,把肠子给塞了回去,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认了他们五个做我的兄长,我自愿排老六,他们去哪,我就去哪。他们……才是我的大哥。”
陈鹏闻言,不禁动容。
难怪马六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却偏偏跟一群伤残老兵混在一起。
原来这背后,竟然还有一段如此感人肺腑的故事。
而这,也正是他想在书生身上训练出来的——团魂。
战场上的牵绊和信仰,往往能发挥出超乎常人的能量。
于是陈鹏便道,“马六,要不你们哥几个,以后就负责帮我训练这帮书生?我加你们工钱。”
“这个……”马六面露难色,“倒也不是工钱的事,您也别说小人看不起他们,这些秀才公子爷,会听我们大老粗的话么?这不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吗?”
“放心,他们会听的。”陈鹏展颜一笑,“我要的就是秀才兵,方伦,你将所有人的名单,都统计给我。”
“是,陈当家。”
等名单送上来后,陈鹏看书生们选好了住处,还铺好了干草,便又把他们召集了过来。
马六等人列阵在前,虽然伤残,但个个都站得笔直。
反观这群秀才哥,一个个站得东歪西倒的,甚至还有打着哈欠的。
陈鹏叹息着摇了摇头,朗声道,“从今日开始,马六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教头。”
“其余五位老兵,便是你们的分队长,每三个人分配到一位老兵手下。”
“一旦分配好,那么分队长便是你们的师傅,你们将从他们身上学习各种本领。”
“能学到多少,全凭你们自身努力。”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