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陈鹏,见他那鸟巢般乱糟糟的发型,大家都忍俊不禁。
只有李薇赶忙起身,打了一盆热水过去给他。
“当家的,你终于出来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马六连忙走上前来,“您说闭关,可是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
“当然!”陈鹏满脸兴奋,可当他低头看向水盆中自己的倒影时,忙摆手道,“不好意思,先等我一会。”
陈鹏连忙端着水盆进屋,洗漱一番过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维持庄主应有的仪表很重要。
经过三天时间的闭关,陈鹏也已经将水力织布机的草图描绘了出来。
下一步,便是着手搭建。
然而,当陈鹏走进大棚,愣住了。
“我木料呢?”陈鹏指了指木料堆放地点,却只剩下三两根。
“都做成飞梭机了呀。”马六一脸茫然,“不是您让小的们继续做的吗?”
转身一看,好家伙,才三天不见,他们竟然把所有木料又造出来三台飞梭机。
这速度,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肝呀。
陈鹏也不知该高兴好,还是该苦恼好。
于是连忙让马六派人去继续伐木,飞梭机还是继续生产。
但得分出一队精英出来,着手打造陈鹏图纸上的家伙。
马六得令,立马安排人手去办。
陈鹏扫了一眼大棚,七台飞梭机,均都坐满了女织工。
马六兄弟六人,除了茅老四是丧妻外,其余五人都有妻室。
最新的那台七号机,此时坐着老妇人周氏。
看她那手脚麻利的模样,想必年轻时也是个勤快的熟练女织工。
让陈鹏意外的是,一号机还是由小寡妇李薇操作,看机器上绑着的麻纱就能认出来。
明明经过工艺改善,越到后面的机型,构造就越是成熟,操作起来也更为省力方便。
但李薇愣是不要,就要她的一号机。
小寡妇还挺专一。
可是他前不久才答应了游老仙,要好生待她。
若是再因为疯狂加班织布,又把自己小手弄成木乃伊,到时陈鹏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于是,陈鹏走到一号机前,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那个……要不,你就别再织布了?”
“相公……是贱妾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李薇瞬间就眼泪打转,“或是贱妾的手艺不佳?贱妾可以改……”
好嘛,我就知道。
陈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强行让自己看上去更和气一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来负责监督指导她们就成,就是那种走来走去的小领导,你懂我意思么?”
李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陈鹏一拍额头,“罢了罢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罢,陈鹏摇头叹息着回房间去了。
陈鹏一走,李薇身后坐在二号机上的马六嫂噗嗤一笑,“小娘子,当家的这是在关心你呢,你可真有福气。”
李薇闻言,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
然而,她心中的小九九也开始运转。
自己是个丧门星,若是以身报答,只怕会害了相公。
除了拼命织布、全心伺候,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随着加入进来的女织工越来越多,就连满头银发的老妇周氏,都能胜任女织工,也就意味着——谁都可以代替她。
不行,自己必须得更加努力!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里是难得的世外桃源。
谁都不想被赶走。
这也是推动着大家伙拼命干活的动力之一。
新来的人清楚,李薇更是明白。
于是,让陈鹏哭笑不得的一幕发生了。
小寡妇每织半个时辰的布,就起一次身,从一号机跑到七号机,跑几个来回,完了继续坐回去织布,往复循坏。
没人知道她这么做的具体意义是什么。
除了陈鹏。
透过窗台,将大棚里的一切看得真切,陈鹏一脸黑线。
这下更劳累了啊喂。
……
县城,衙门后堂。
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沈复,正如坐针毡的等待着。
此时,一名仪表堂堂的中年官人缓步走了进来。
官人打发衙差退下,便坐到了上席。
此人正是当今玉湖县的县太爷——刘知县。
虽然官职只有七品,但在玉湖县这一方水土里,他便是天。
“事情都办妥了?”刘知县徐徐开口。
“小人见过县太爷。”沈复赶忙行礼道,“回大人,事情已经办妥。”
“干净?”刘知县眉头一挑。
“小人担保,没人能查得出来。”沈复低垂着头,“那王县丞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跟大人……”
“嗯?”刘知县瞪了他一眼,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小人多嘴。”沈复连忙自掌嘴巴。
“此事办得不错,从你手下里挑三个,绑了送过来,本官会让冯典史经手查办。”刘知县试探着道,“本官记得你手下里,好像有个叫陈鹏的,把他交了就成。”
沈复额头冒汗,“回、回大人,陈鹏那小子……跑了。”
“跑了?”刘知县皱眉,“跑哪了?”
“小人正加紧搜寻,如有消息,第一时间回禀大人。”沈复心里暗骂陈鹏,“只是不知那陈鹏与大人有何过节?”
让沈复不解的是,如果说,陈鹏发明的织布机,影响到了官营坊和王县丞的利益,因此王县丞才想解决掉陈鹏。
可县太爷是吃大茶饭的,每年光是翘起双手,啥也不干,单凭吃玉湖县的税银火耗,都能进账上万两纹银。
根本瞧不上陈鹏那些许蝇头小利。
更何况,官营坊的营收,最终经手的,还是县太爷,剩下有多少上交到国库,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说,县太爷应该不会像王县丞那般,迫切想要弄死陈鹏才对。
可看这县太爷的神情……
“此事你无需过问,只需把他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知县寒声道。
“小人多嘴。”沈复又自掌嘴巴。
刘知县又问,“往哪个方向走的?”
“探子回信,是往平安镇方向去的。”沈复擦了擦汗,面对真正的大老爷,他可不敢造次,“只是那小子滑头得紧,没走官道,往乡野间去了,探子正在加紧搜寻。”
“嗯……”刘知县沉吟道,“本官听说,你手下里,有个叫赵才的伙计,是阴山黑木寨寨主的亲戚?”
沈复噗通一声跪下,“回大人,那赵才已经死了。”
刘知县眉头一挑,“如何死的?”
“病、病死的。”沈复噤若寒蝉的道。
“呵呵……”刘知县冷笑一声,“沈老板糊涂了,分明是被那陈鹏给害死的。”
沈复这才心领神会,“大人英明。”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处置尸体。”刘知县端起茶,抿了一口,“若是连区区一个小龟公都办不了,那你便提头来见。”
沈复汗流浃背,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阴毒的了,没成想,这刘知县比自己还狠毒。
刘知县见状,笑了笑,换上一副亲近的嘴脸,“沈老板也无需如此姿态,既然你已替本官办了事,那咱们今后便是自家兄弟。日后在县里行走,自会有所裨益。事成之后,那春香楼……”
沈复心中狂喜,连忙叩拜,“替县太爷办事,实乃我等良民之荣幸,怎敢谈什么裨益?”
“哈哈哈……沈老板之觉悟,高!”刘知县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
“大人过奖了,”沈复见刘知县盖上了茶杯,便知这是送客的信号,“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送走了沈复,刘知县便让下人把典史冯鹰叫来。
大景朝的县丞、县尉皆为八品。
其中,那死于沈复之手的王县丞,是主管县里的文书、仓库、官营坊等大小事务的。
相当于是知县的秘书一职,但又略有不同。
而县尉则相当于后世的治安、司法长官,其属下官职,便是无品无级的典史。
至于典史的下属,便是捕快典狱之类的武官。
话说这冯鹰还没走进,只听得堂里刘知县嚎啕大哭。
“哎呀……王大人呀王大人,你我一场同僚,没成想今日竟然被三个暴民害死,本官心痛啊……”刘知县捶胸顿足的哭喊着。
“大人,您这是为何?”冯鹰赶忙跑进来劝慰。
“冯典史你回来的正好,”刘知县痛心疾首的道,“王大人他遭人害死啦,苍天啊,如此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居然英年早逝……”
说着,刘知县泣不成声。
冯鹰也被真情打动,纵使王县丞不是他的直属上司,但在衙门里,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冯鹰眼里,王县丞一直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同时也是刘知县属下的得力辅官。
此时闻得王县丞死讯,冯鹰多少有些意难平,于是便拱手请缨道,“此案请交给属下亲自查办。”
刘知县擦了擦眼角泪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就有劳冯典史了,稍后有一商贾,会将罪魁祸首扭送衙门,届时冯典史让人犯签字画押即可,早日问斩,本官也好向王大人家属交代。”
“可……县尉大人还没回来呢,这就问斩?”冯鹰为人正直,刘知县这般说法,便是直接越过了县尉,让他一个典史来草草结案?
然而,刘知县却突然沉下脸来,“冯典史,本官劝你莫要矫枉过正,就算是县尉,那也得站在本官面前述职。”
“他县尉是你的上司,难道本官就不是了吗?”
“还有,你别忘了,令妹的事情……”
冯鹰立马单膝下跪,“属下不敢。”
刘知县摆了摆手,“此事便不容再议。”
“是,大人。”冯鹰点头。
“冯典史外出的这段时间,那人并没有死。”刘知县微眯着眼睛道。
“大人是说……陈鹏?”
刘知县微微颔首。
“怎么可能?属下明明已经探过鼻息,确认……”冯鹰狐疑道,“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刘知县摇了摇头,“错不了,有多人目击,而且据说还在县城里兴风作浪。”
冯鹰不禁握紧了拳头,“舍妹之死,我冯鹰与此人不共戴天,请大人告知地点,属下再去一趟。”
“这次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你只管办好王大人的案子便是。”刘知县一脸义愤填膺,“你只需将那人画下来,画像交给本官即可,本官还真就不信了,法,治不了他,天,自会收了他!”
“多谢大人!”冯鹰眼含热泪,“舍妹泉下有知,定会感激不尽。”
刘知县赶忙将他拉起来,“冯典史快快请起,如今你我已是同舟共济,那咱们便是自家兄弟了,冯大人年轻有为,迟早会将这「典史」从姓氏后摘掉。”
“请兄弟放心,等吏部折子下来,本官定会尽力提拔,届时,王大人空出来的位置……”
冯鹰心头一喜,动容的说道,“谢大人赏识,属下这就下去办事。”
“去吧。”刘知县满脸慈爱的挥了挥手。
送走了冯鹰,刘知县脸色又恢复如常,满面春风,哪还有方才病恹恹的模样。
他细品了一口茶水,砸吧着嘴道,“嗯,好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