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鹰勉力撑起身体,缓缓开口,“你当真是陈鹏?”
“嗯呐,如假包换。”陈鹏耸了耸肩道,“冯大人为何有此疑问?”
“那你为何死而复生?”冯鹰的语气放缓许多,眼中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敌视,“当日那记闷棍,正是我敲的。我明明验了你的鼻息,确认你已经断了气。”
陈鹏的记忆,顿时闪回当初穿越来的瞬间。
原来从背后响了原主闷棍的凶手,就是冯鹰?!
“我一直想问,为何你对我视若仇敌?”陈鹏巧妙的岔开话题。
“你当真不知?”冯鹰沉声问道。
“确实不知。”陈鹏直视着冯鹰,眼里没有丝毫露怯。
毕竟他说的可是真话,任凭陈鹏怎么回忆,都始终记不起来,到底哪个地方得罪了冯鹰。
却见冯鹰松了一口气,“不知你是否记得,一个叫做冯小翠的小寡妇?”
“冯……小翠?”听到这个名字,陈鹏内心震颤,脑海之中,一直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忽然涌现。
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冯小翠这个名字,居然跟自己梦中那道红衣女鬼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陈鹏的脑壳,陡然生疼,疼得他直冒冷汗,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庄主!”马六惊呼一声,赶紧搀扶着陈鹏坐到了椅子上。
陈鹏剧烈的喘了几口气,才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必是冯鹰的那记闷棍,不仅弄死了原主,还产生了后遗症——部分原主的记忆缺失。
而今听到冯鹰再次提起这个熟悉的名字,那段缺失的记忆,便瞬间涌入。
“她……她是你什么人?”陈鹏皱眉问道。
“妹妹。”冯鹰咬着牙道,“与我相依为命的亲妹妹,她的丈夫战死沙场,而我办差回来后,就发现她不知所踪。”
“没错,令妹确实是我骗回来当妾侍后,又卖去青楼的。”陈鹏一脸正色,“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事……非我所愿。”
总不能跟人说,自己是穿越而来,与原主毫无关系吧?
“好,既然你已经承认,便算是大丈夫。”冯鹰强忍着胸中怒意,“那我再问你,小翠她是怎么死的?”
“柳病。”陈鹏毫不犹豫的直言道。
“巧言令色!”冯鹰目眦欲裂,“我曾亲眼看见你埋了她的尸身,之后我又亲手挖出来验了尸,她分明就是死于暴虐!”
“且慢。”陈鹏眉头紧皱,“此事事有蹊跷,我怎么总感觉你我之间,存在些什么误会?”
“有何误会?我今日就是来跟你对质清楚的。”冯鹰大口大口的喘气,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痛得他直冒冷汗。
陈鹏沉思片刻,他总觉得,事件的背后,隐隐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而且他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终于,他又联想起来,那道在噩梦中,一直追赶着冯小翠鬼魂的那个恶鬼头颅。
那恶鬼的模样……怎么跟刘知县如此相像?!
陈鹏在脑海中,将恶鬼跟刘清的轮廓慢慢重合。
于是,陈鹏便将这两件事情,都串联到了一起,“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随我去一趟县城吧,冯大人。”
……
噗通!噗通!
裴乾坤站在庞大的纲船之上,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湖面上的一切。
偌大的玉湖,上千条渔船、小艇被征用过来,徭役们如同下饺子一般跳入水中的声音,不绝于耳。
岸边,数万名徭役,正在官兵的皮鞭抽打下,卖力的将湖石打捞出来。
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一排毕恭毕敬的官员。
裴乾坤没有发话,他们自然也不敢出声,紧张得不时擦汗。
他默默的拿出丝巾,捂住鼻子。
如若不是空气中偶尔飘来的汗酸味与尸臭味,指不定裴乾坤可以站在这里看上一刻钟。
后面的官员连忙抓住机会,谄媚的笑道,“呵呵,船头风大,还请道长大人移步绮乐湖石苑,卑职为大人准备了美酒佳肴,还挑了些姿色上佳的徭妓……”
“还挺会享受的嘛。”裴乾坤打断他的话,“来这里办个差,还特地盖了座别苑?”
那群官员闻言,吓得面白如纸,连忙齐刷刷的下跪,“请道长大人莫要误会,卑职做这些,都只是为了接待大人您的呀!绝无纵情享乐之心,差事也一直办得稳妥……”
“行了。”裴乾坤自顾自的走去,“师父派我来这,不是听你们这些官话的。”
官员们连忙跟上他的步伐,“请大人恕罪,道阁方面,委派道长大人亲自前来督办花石纲,卑职自然不敢怠慢。”
裴乾坤心中冷笑,说到底,花石纲也只是进贡给皇帝的玩意罢了,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
此行自然是卡着点来的,太岁府的府兵前脚刚到,他就现身玉湖县,就等着接手强盛布庄。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亲眼看看,那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新型织布机。
众人来到绮乐湖石苑,此地坏境清幽,远离徭役那边的尘嚣。
是官员们让徭役清理了整座山,而盖在半山腰上的庞大建筑物。
落了座,裴乾坤自然坐在了上首席。
官员们拍拍手,就有一群姿色上佳的小寡妇,端着各色菜肴美酒上桌。
为了满足官员们的食欲,他们还特地抓了一批老猎户来,专门为他们上山打猎,提供各种野味。
裴乾坤脸上始终含着一抹微笑,既不抗拒他们的阿谀奉承,也不夸赞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裴乾坤没有二话,开始品尝起美味佳肴和美酒来。
席间,官员们还召了些春香楼的花魁,到堂上表演歌舞。
然而,就在这时,有官兵在门外通报。
“知府大人到!”
至此,裴乾坤才终于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他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知府韩宗贤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一众官员齐刷刷的行礼。
韩宗贤瞥了一眼正在表演歌舞的花魁,冷哼一声道,“乌烟瘴气,成何体统?都退下!”
官员们立刻挥手,把花魁和服侍左右的小寡妇都喝退。
紧接着,官员们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韩宗贤。
韩宗贤呵斥道,“你们也是!”
官员们面面相觑,均都看向上席的裴乾坤。
裴乾坤面露不悦,“怎么着?没听见知府大人的话吗?让你们退下,就赶紧退下。”
看着官员们连滚带爬的退下,韩宗贤腹诽道,老子整不了裴乾坤,还整不了你们这些芝麻绿豆官?
一时间,堂内便只剩下他和裴乾坤两人。
“韩大人的鼻子可真灵。”裴乾坤抿了一口美酒,讽刺道,“我昨夜才到的玉湖县,韩大人后脚就追了过来。”
韩宗贤立马苦瓜着脸道,“老夫此行前来,乃有事相求。”
“什么事?”裴乾坤眉头一挑,“倘若是那强盛布庄的事情,那就免开尊口。”
“我字都已经签了,你们可是打着我道阁的旗号,派的府兵。”
“若是连个小龟公开办的布庄都摆不平,那你们还有何用?”
韩宗贤连连摆手,“话不是这样说的啊裴道长,你我如今已是同一条船上之人了,应当不分彼此……”
“可我没在船上。”裴乾坤摊了摊手,一语双关的道。
“哎呀,裴道长,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再说这般无情的话了。”韩宗贤急道,“我不是为那布庄而来的,那都不是事儿了现在。”
说着,韩宗贤紧张兮兮的凑到裴乾坤跟前,小声道,“南疆军因为长期缺粮饷……士兵哗变了!”
裴乾坤闻言,神情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但依旧面不改色的吃着喝着。
韩宗贤接着说道,“先前陛下降旨,让我南州府给南疆军筹办粮饷,裴道长也答应了要帮我,可眼下……我该如何是好?”
“简单呀。”裴乾坤撇了撇嘴,“你自个去陛下面前领罪不就成了?”
“哎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呀裴道长。”韩宗贤急道,“当日你可是在那匪情信里签了字的,你我之间,哪怕只是口头承诺,那也是掷地有声的呀。”
“你要挟我?”裴乾坤眉头一挑,“那你大可拿着信件,到陛下面前参我一本。”
韩宗贤冷汗直流,原以为,是自己利用匪情信,拉了裴乾坤下水。
可不成想,人家恃宠而骄,根本就没在怕的。
这下子,攻守易型了。
韩宗贤倒成了被利用的那个替罪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