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和尚,“大师你说众生平等,怎么还觉得我做得对?”
“正因为众生平等,所以施主所做之事大善。”
“沙兔为饱腹,为生存食草,施主为饱腹,为欲望食其肉,在贫僧看来,皆是大善。”
“贫僧不能因为一株草,而去饿死一头兔,也不能禁锢施主欲望,去救下一头兔子,亦如狼和羊,皆为众生之理。”
“原来如此,大师倒是看得透彻,不想随我修仙如何?仙道至理之中,也有类似无为心。”
和尚摇了摇头,“看似相同,却两相庭径。”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张清继续说道:“那大师觉得,我是不是也与我佛有缘,去了神鹰寺,有没有机会当一个佛子什么的?”
和尚继续摇头,“施主与我佛无缘。”
这话让张清更加好奇,“大师所说得以缘,究竟是什么缘?”
“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并非不能说,而是无法言语。”
张清放弃了这个问题,继续动摇着面前和尚的道心,“我修行以来,听闻这片大地上万千寺庙修建灵山,而灵山抽取天地生机,使得生灵无水源可饮,无阴凉可乘,无庇护之所,无安心之明日。”
“大师觉得,他们是佛还是魔?”
和尚依旧平静回答,“我不知施主所说真假,但无论真假,他们都不是佛,只是修行之人。”
“不是佛?”张清惊讶,还要说些什么,却猛然抬头看向黑夜的深处。
那里黄沙鼓动,大地之下有一条数十丈的巨蟒正朝着这里游来,凶狠的气息毫不掩饰,张开的血盆大口不需要几个呼吸就能将两人吞入腹中。
然而就在下一刻,头顶传来一声苍鹰嘶鸣,锐利的鹰爪划破虚空落在巨蟒身上,大片的血液侵染黑夜中冰冷的黄沙,扩散的血腥味让周围隐藏在沙漠中的野兽仓皇逃离。
巨蟒和苍鹰的厮杀持续了大半夜,最终以苍鹰的胜利而结束。
黎明到来之际,名为三蝉的和尚再一次踏上了前进的旅途,沧桑的双手双脚上满是结痂的裂口。
张清则神清气爽地跟在后面。
“大师觉得,昨夜那巨蟒和苍鹰,究竟谁更与你的佛有缘。”
“并无差距。”
“佛是众生相,而非单独的个体,众生汇聚,才有了佛。”
张清点点头,似有所悟,“所以昨晚大师说的修行者,也是类似的意思?他们都只是单独的存在,所以不能称之为佛?难怪他们称自己为释族。”
“施主很有悟性。”三蝉不吝赞誉。
张清依旧询问,“可我怎么听说,那些佛修修炼到境界深处,在比拟真仙的时刻,便是佛?”
“修为境界,便是佛的途径么?”
三蝉双手合十跪下,口中说道:“那是唯一的途径,只有经历苦难抵达彼岸,他们才拥有了化天地万千的能力,那个时候,他们便是佛。”
“这么说来,大师是没有机会成佛了。”张清笑着说道,他很清楚这个三蝉的体内并无灵根,丝毫接纳不了天地灵气。
“机会与否,与我此行无关,更何况天地间多少人能够成仙成佛,施主觉得自己能成仙?”
张清看着旁边,白天的沙漠中,似乎有着更多的不安。
他出声问道:“大师进入这片沙漠多久了?”
“一百七十七天。”
“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吗?”张清指了指旁边,那里一头恶狼正在撕咬着一头皮肤土黄的花鹿。
能够被张清在意的,自然是两者身上都有着妖魔气息的原因。
“众生如画,这样的法则并不少见。”三蝉依旧如实回答,可张清内心却不这么想。
如果是野兽也就罢了,顶多就是神鹰寺这片区域‘民风彪悍’,但妖魔每天就能看到可完全不同。
三蝉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这一刻,张清有种想法,就是拎着面前的三蝉朝着西方飞去,直接将他丢到神鹰寺的门口。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只是没有再继续问些什么关于佛的东西。
之前面对妙空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奇怪了,此刻三蝉问必答的画面让他很熟悉。
就这样过去了几日,两人来到了一片绿洲之中,在这里三蝉化缘了一些清水和干粮,不多,但也支撑他走一段路程。
张清依旧跟在他的后面,期间随手处理掉了几头不知死活的筑基妖魔以及一个佛修,让人好奇的就是,那佛修居然是来找三蝉论佛的。
两人一论便没日没夜,最终张清实在不愿等下去了,直接手起刀落将那筑基佛修的脑袋轰的四分五裂。
血色之下,张清的表情也显得冷漠无比,笑着看向三蝉说道:“大师你也看到了,这家伙说他杀生数万,我这可是替伱斩妖除魔。”
三蝉只是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言语,继续朝向神鹰寺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张清看到了不少修行者的厮杀,有妖魔之间的,也有佛修与佛修之间的,只是这所有的都没能给三蝉前进的道路带来多少阻挠。
直到数月后的某一天,前方人山人海,终于是让三蝉没办法三步一叩了。
这里距离神鹰寺依旧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属于沙漠之中最大的一片绿洲,让张清感到惊讶的便是,这绿洲之中无论人还是妖魔,全都一脸虔诚的坐在地上,口中诵念佛经。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无疑的惊悚的,可三蝉却是目光炽热,“我到了。”
说完朝着张清行了一礼,“多谢施主这些日子的照看。”
看着头也不回的三蝉,张清警惕地朝着后方退了退,因为在这里,他听到了很洪亮的钟声,而且隐隐约约间他能感受到两股极致的力量在虚空之中交错,导致了……
天地灵气都不存在这片绿洲之上。
取而代之的是佛门清光,张清本能地感觉这里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看着三蝉的背影,只见这个没有一丝修为在身上的凡人和尚所过之处,所有盘膝而坐诵经的人类、佛修、妖魔全都站了起来,然后朝着两侧退去。
成千上万的修行者,练气不少,筑基不缺,种金莲也有,却全都在给一个凡人让路。
在通道的最前方,张清终于看到了一个没有起身的背影。
那也是一个和尚,赤裸着金灿灿的上身,盘膝坐在地上诵念经文,万千金色的佛经经文刻印在他周围的虚空中。
而令人惊惧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正在被天上数之不尽的飞鸟吞食血肉。
苍鹰伏空而下,锋锐的鸟喙撕扯下那和尚身上的大片血肉然后腾空远去,而后者身上的血肉也在肉眼可见地速度恢复着,但这也无济于事,因为另一头飞鸟也在这一刻落下。
鲜血淋漓躯体,就这样时时刻刻承受着无穷飞鸟衔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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