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芳香师/作者:爱打瞌睡的虫]

    高级芳香理疗师,到古代后发现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她只是想赚钱吃饭,这都会惹上海盗,真折寿哦。

    没想到在新雇主家里意外找到了未来的人生方向。

    天无绝人之路,她要重操旧业。

    事业会有的,小钱钱会有的,男人……也会有的……吧……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虫子窝:二六零五七七九九。

    敲门砖:你最喜欢虫子创作的哪个角色?

    第1章初来乍到(上)

    热……好热……

    水……水……要水……好想喝水……

    太热了……怎么会这么热……是起火了吧……那个疯子果然还是引爆了炸弹……

    自己没死么……那么近的距离……

    李文芳从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耳边是噼啪噼啪的燃烧的声音,浓烟呛得李文芳无呼吸,但奇怪的是似乎没闻到化工产品燃烧的气味,她明明记得出事的楼层是卖皮具箱包的。

    李文芳挣扎着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被爆炸的气浪给推到了哪里,身上好像也不怎么疼,就是呛着难受,空气里满是木材燃烧的气味。

    李文芳觉得很奇怪,她明明是给困在商场作为人质,怎么爆炸之后好像环境就不对了呢?她可是从高职开始就和精油持续打了十几年交道的芳香理疗师,嗅觉灵敏是职业特点,没有什么气味能骗过她的鼻子,李文芳虽然头还晕晕的,但她百分百的确定这呛人的烟味里真的没有化工品的气味,而且也没听到消防员救火的动静,周围除了燃烧的噼啪声外没有别的声音。

    李文芳很想看看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地,但她的眼皮犹有千斤重,四肢也好像被捆着沙袋,怎么使劲都没力气,既不能睁眼也不能翻身,意识完全不能控制身体,就像垂死一般软绵绵地全身无力。

    真悲哀啊,死在火场里,还是在外国的火场里,真不该计划这场旅行。

    李文芳想起自己的亲朋好友有些绝望,伤心地哭泣起来。

    眼泪一滴滴地从两侧太阳滑落,打湿鬓发落在耳廓,又很快被火场的高温蒸发,很不舒服,李文芳完全是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接着哭。

    哭了两嗓子李文芳突然哑火,她意识到奇迹发生了,刚才四肢还不能动弹呢,这会儿就能抬胳膊擦眼泪了,李文芳一兴奋一激动,使劲一挣,先前千斤重的眼皮也变成了羽毛般,很自然轻松张开了眼睛。

    视线短暂地模糊之后慢慢清晰,能看清左手边不远处的火苗,但视线正前方仍然是模糊的黑色,李文芳小心地伸手摸了摸认出来似乎是床板,好像自己正躲在床底下,怪不得大火一时没烧到自己身上。

    求生本能喷涌而出,压住了李文芳对所处环境的疑问,先活着离开这里再说。

    李文芳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个危险地,躲在床底下只有死亡一条路,没被烧死也要被呛死。

    李文芳手脚并用,在地上一点点的挪动着,从床底下爬了出去。

    趴在地上环顾四周,李文芳确信自己的确是被火场包围,除了床前这一小块地面和那块床板,周围能烧着的东西都在剧烈燃烧,床上的被褥都烧得臭臭的。

    大火和高温让空气产生扭曲,浓烟模糊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李文芳只看出己不是在出事的商场里,怪不得闻不到化工产品燃烧的怪味,这不知年代的破房子里只有烂木头做的家具,而身上的衣服更是只有在古装剧里才能看到。

    没空去想关于空间时间转换的问题,李文芳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要命的火灾现场。

    李文芳打量了一番找到了房门的位置,但房门已被大火包围,要逃生就得冒着被烧伤的风险一鼓作气冲出去。

    没有犹豫的时间,房门和窗户都已烧坏,外面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火场,带来充足氧气,火借风势,大火越烧越旺,李文芳可不想自己变成香喷喷的人形烤肉。

    窗户就在床的上方,但床上都是火,不可能上床跳窗逃生,只有从房门走。软手软脚的李文芳勉强爬起来,看准房门的位置,将裙子翻起来罩着头,憋着口气弯下腰,双手牵着裙摆低头冲向房门。

    眼看就要跑到门口了,突然脚下一绊,李文芳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可却没摔在地上,有个什么东西接住了她,李文芳顺手一摸,发现是个人,还是个男性长者,因为李文芳摸到了胡子。

    老人已经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但身上还有体温,李文芳赶紧又摸了摸颈动脉,觉得还有细微脉动,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总不能看着一个大活人活活烧死在火场里,往后的日子她非做噩梦不可。

    李文芳掉转身来到老人头前,双手伸进老人腋下,以背对房门的姿势将老人生拉硬扯地拖了出去,这时候根本顾不上火苗有没有烧到人身上,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出了房间就是厅堂,大门大敞,满地都是烧坏的各种家具,头顶的大梁也岌岌可危,不断有烧断的木头从上面掉下来。

    李文芳不敢停留,求生的本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她硬是把没有知觉的老人拖到了门槛外侧,刚拍熄两人身上的火苗,还没来得及打量这外面是个什么景况,就听屋里轰隆一声,火星四溅,大梁坍塌落下,很多屋瓦掉入屋中,火光和浓烟从破掉的屋顶窜上天空,照亮了半边夜空,就像燃起了一个巨型篝火,照得院子通亮。

    李文芳吓坏了,怕这整间屋子垮掉,继续拖着老人来到院中间,这可怜的破屋就只有这一间平房,厨房是个搭在屋檐下的窝棚,院子也小得可怜,火势蔓延到了院子的篱笆墙上,引燃了院墙边的杂物,但幸好院子中间没有着火,除了烟气呛人之外算是相对安全的场所。

    李文芳觉得奇怪,怎么烧成这样都没个来救火的,站起身想看看这破屋是不是远离人烟的独门独户,可这一看又让李文芳从心底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咫尺相邻的两户邻居的房子同样烧得火光烛天,而远处的天边一样有冲天大火和浓烟。

    就好像棚户区火灾一样,一家烧一家,没有尽头。

    而更让李文芳感到恐惧的是,大火都烧成这样了,除了自己,居然就没再听到一点人声,好像这些烧着的房子都是空的无人居住似的。

    李文芳可不相信这些屋子是空的,她这不是从火场里拖出个老人么。

    想到老人,李文芳赶紧回到老人身边跪下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希望能将他救回来。

    不知反复进行了多少遍,老人终于有了反应,沙哑的声音颤颤地吐出两个字——“丫儿……”

    “爷爷,我在呢。”李文芳伏下身在老人耳边应道,“你坚持住,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涣散地望着夜空,焦距根本没有落在李文芳脸上,他吃力地抬起右手摆了摆,“丫儿,我不行了……”

    看到老人这样的眼神,李文芳心里也有数了,黯然地安慰道,“别这样说,会有人来的。”

    老人没听到李文芳的话,挣扎着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本烧得有些残破的书册递给李文芳,“丫儿啊,交给你了……”

    李文芳颤抖着双手接过书册,“爷爷……”

    “……别让坏人夺了去……”老人才说完,手一松脑袋一歪眼睛一闭,再没了声响和动静。

    “爷爷……!”李文芳扔下书册推了推老人的身体,又再次长时间地摸他的颈动脉,确定是没有脉动了,这才失神地坐在原地。

    李文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坐了一会儿才想到应该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活人。

    李文芳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院门前,一脚踹开烧着的篱笆院门,跑出院子先来到右边的邻居家,隔着篱笆墙,借着火光李文芳清楚地看到平房大门处倒卧着一个男子,上半身在外面,下半身在里面正着火,空气里一股蛋白质燃烧的特殊气味,显然这个人早已死亡。

    李文芳紧紧捂着嘴,忍着心底涌上来的恶心感又往前跑,看看别的邻居家是什么情况。

    一连跑了几家,都是烧得火光烛天,热浪让人根本无靠近观察,只能大概地看到院子里没有人的样子,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成逃生,但是蛋白质燃烧产生的那股特殊气味一直弥漫在空气中,很浓很浓。

    李文芳不敢再找下去,她知道这个不大的村子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明显是被人恶意纵火,要是意外失火,全村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那些没有逃生出来的村民恐怕都已丧生火海,甚至有可能在起火前就都遭了毒手。

    李文芳强忍心头的恐惧感,跑回老人遗骸的那个院子,她怕自己再肆意乱跑要是碰到真正的纵火犯就麻烦了。

    可是坐在被大火包围的院子里也不是那么舒服的,烟气太呛人了,身边又有一具渐渐冰冷下去的遗体,自己才刚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就遇上这种杀人纵火焚村的恐怖事件,李文芳觉得自己犹如坐在冰窖里一般,周围的大火都不能给她带来丝毫的暖意。

    茫然无措中,李文芳的手无意间摸到先前被她扔在地上的书册,赶紧一把捡起来拿在手上翻阅,她此刻迫切需要一些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好让情绪镇定下来。

    书册整体大概烧坏了三分之一,封皮上的书名自然也烧没了,李文芳一开始是机械式地一页页地翻,里面写的什么内容一个字都未看进眼里,直到翻了大半本书,李文芳神智渐渐清醒过来才终于看清内容,再次吓她一跳。

    书里有图画有文字,看上去像是笔记一类的东西,字迹还算工整,文字内容暂时没仔细看,但图画却看得很清楚,就是不认字的人都知道画的是什么——老式火枪,而且看样式是前膛式火绳枪,还有一些大概是枪的零部件整体图和细节图。

    李文芳一阵狂晕,前膛枪,这得是多古早的枪啊,印象里明朝鸟铳就是前膛火绳枪,难怪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这么奇怪呢,敢情是穿越转世了。

    唉,果然还是死在了那个倒霉的商场里啊。

    李文芳想清楚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唏嘘不已。

    但不会自己来到明朝了吧?!

    李文芳又是一惊。

    第2章初来乍到(下)

    李文芳捧着书的双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的精神无接受这个现实,李文芳再次扔下书册跑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她要冷静冷静。

    周围除了大火就只有她一人,李文芳不想呆在火场附近,她向着夜风吹来的方向跑去,当感觉不到身后的热浪时,李文芳闻到了咸腥的海水味道,同时海浪拍打岸边和岩石的声音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李文芳慢慢在沙滩上站住,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大海,身后远处是红了半边天的火场,海风有些冷,但又不是冬天海边的那种冷,风中有一丝暖意,再看身上的衣服,现在的季节应该是春季。

    李文芳觉得好笑,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考虑季节问题,但这个小差倒的确让她清醒了一些。

    清醒下来就好办了,李文芳一坐在沙滩上考虑眼前事。既来之则安之,前尘往事已矣,虽然伤心但多想无益,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这是头等大事,好不容易活一回可别没几天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活好了才有闲情给自己前世立碑悼念。

    李文芳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左思右想自己活命的招儿,脑子里奇怪的蹦出了一些记忆,似是这个身体主人的生平简介,内容不多,只知本身姓名为李小丫,现年十五岁,这里是李家村,全村人都姓李,主要靠打鱼为生,自家是铁匠,父亲会一些木工活,一家人靠打些铁器以及给渔民修理渔船为业,家里除了父母和祖父母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妹。

    仅此而已。

    而现在来看,除了自己,其他人应该都遇害了。

    其实这个身体也死了,只是李文芳的灵魂来了才又活了过来,既然老天给了一次重生的机会,浪费就太可惜了。

    主意打定,李文芳心头轻松了一些,活着比什么都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李文芳慢慢站起身,在沙滩上走来走去,挠头地苦思冥想,孤苦伶仃的小孤女要独自生存下去不是易事,身世简单清白是件好事,利于她冒名顶替不会有人怀疑,但那本画着枪支图案的笔记很奇怪,那位爷爷一定不是普通人,那些图案画得很专业,显然写作人有着专业的枪支知识,加上那遗言显露出来的慎重,李文芳觉得她必须要好好保护那本笔记。

    想到这里,李文芳摸了摸身上发现笔记没来,这才猛然记起自己出来之前似乎把那东西扔在了院子里,赶紧提起裙子撒腿就往回跑。

    村子还在燃烧,但火势稍小了些,李文芳找到她先前呆的那个院子,老人的遗体还躺在原地,那本用性命托付的笔记扔在他的身旁,李文芳冲过去捡起来前后翻翻检查了几遍,没有别的异样才揣入怀中。

    李文芳看着已经冷掉的老人遗体,拍拍怀中的笔记,许下承诺,“放心吧爷爷,我会好好保管,不会落到坏人手中的。”

    李文芳才发完誓,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再仔细听听,的确是人声,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有很多人在挨家挨户地搜寻什么。

    李文芳无判断那些人是好是坏,她有些惊慌地想躲起来偷偷观察,但这四面火海的地方哪有藏身之处,就在李文芳想冲出院子往海边跑时,外面的人倒先来到了这处院外。

    “有个活的!”院门外两个官兵打扮的军士看着从头到脚脏兮兮的李文芳兴奋地叫嚷,“快来人,这有个活的!”

    李文芳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官兵跑进来,一人将自己拉开,一人蹲下身去检查李家爷爷。

    “他已经冷了。又一个。”蹲下身的那个官兵摇摇头站起来。

    “你是这家的孩子么?除了你家里还有谁跑出来了么?”那个拽着李文芳的官兵问道。

    李文芳摇头,轻声道,“就我一个。”

    两个官兵同情地低声叹气。

    更多的官兵跑来这个院子,看到李文芳他们的表情都有不同,有欣慰的也有难过的,同情的居多。很快这支队伍的队长也赶了过来,问了些李文芳的家庭情况,李文芳就把先前脑子里浮起的那点记忆告诉给了对方,但当这队长问起这个村子以及邻居们的情况时,她就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这具身体没有告诉她关于这些的记忆。

    队长没有追问下去,他认为李文芳可能是刺激过度所以才答不上来,他觉得李文芳能回答先前的那几个问题已是不易,再看李文芳一身上下狼狈模样,当即把她交给了两个士兵,让士兵护送李文芳去军医那里检查伤势,并让她不要再回来。

    李文芳大概知道官兵打扫现场的方式是什么,等大火熄灭后,所有未烧完的遗体都会被集中火化掩埋,那个惨状绝对不是平民受得了的,官兵把自己支开是对的。

    李文芳最后看了一眼李家爷爷,抱着怀里的笔记,随那两个士兵离开火场。

    两个士兵走在李文芳两侧,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牵着李文芳,几乎是以拖着跑的步姿带她迅速离开村子。

    建在海边的村子没有什么平坦的村道,李文芳被拖着走了一脚沙,鞋子都差点掉了,幸好军医的帐篷离得并不远,就在村外,一个临时搭起来的简陋军营。

    军营这里有不少士兵站岗,看到同僚护送一个平民过来立刻就有人通知军医,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军医出来领李文芳进了他的帐篷给她检查伤势。

    这种时候也管不了害羞不害羞的问题,命要紧,军医说脱衣服就脱衣服,只穿着中衣,卷起袖子和裤管让军医检查和上药。

    李文芳在火场呆了那么久,逃出来时身上又引到了火苗,四肢和背腰都燎起了一些水泡,头发也烧焦了很多,就脸上和正面胸腹没事,不过那些烧伤也不严重,经过军医检查发现都是一些浅表灼伤,只要保持伤口清洁和按时上药,半个月后就没事了。

    李文芳在军医这里洗脸理发验伤上药,还在这帐子里睡到天亮,但直到她醒来跟士兵们一起吃了早饭,都没再看到有第二个活人送过来治疗。

    李文芳心里大概有数了,不再抱有幻想。

    再晚些时候,有个士兵从村子跑过来报信,调了很多营里的士兵去村里干活。军医找到李文芳,让她跟两个士兵进城去。

    “姑娘,走吧,你也看到了,这么久了只有你一个活的,跟我们的士兵进城去吧,去衙门留份供词,然后你就在城里讨生活吧,别再回来了。”

    “谁干的?”李文芳哑着嗓子问道。李文芳虽然料到是这个结果,但当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多少有些难受。

    “海盗呗,还能有谁,不是第一次了。”军医无奈摇头,把烧伤药塞进李文芳手中,推推她,“走吧,好好活着。”

    李文芳收下药,道了谢,随那两个士兵坐马车进城。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很舒服,李文芳四下张望打量周围环境,她也不与那两个士兵交谈,就是沉默地坐着。

    因为李文芳是那个村子唯一的活口,这两士兵以为她可能是被吓傻了,所以他们把李文芳的这种行为看成是一种生活无着的不安,自海盗上岸杀人以来像她这样的平民他们已经看得太多,早已麻木,也就没太理会她,只专注地驾车。

    没有手表这种计时器,李文芳也不知道从渔村到城里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眼花口干舌燥之时才终于看到了雄伟的城墙,城墙下坐了一排衣衫褴褛的穷人在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城门口也是一样,没有人流和车流,守城的士兵都一副懒散模样,李文芳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头,一块与城墙颜色不同的灰白石块嵌在上面,雕着滨州二字,李文芳还在发呆自己竟然识字,马车就已经进了城。

    城里头也是一片惨淡景象,商家都没什么生意门可罗雀的样子,街上随处可见男女老少各种游民,想起军医说起过的海盗,李文芳当下就决定迟早要离开这个倒霉的城市去别处活命。

    士兵驾着马车带李文芳来到衙门前,李文芳认不来建筑物所代表的社会等级,以为这里最多是个县城,可衙门上的匾额明确地写着滨州府衙,显然这城市的行政级别蛮高的。

    士兵与李文芳在衙役的带领下走进衙门,一人与李文芳去见户曹,一人去见知府禀报情况。

    户曹也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颏下留着一络文士须,说话很和气。听了士兵的报告后,让手下书吏去找来李家村的全部户籍库案,与士兵在现场清点的人数核对无误后一一注销,将李文芳的名字单列到鳏寡孤独的档案中,并给李文芳重新弄了个身份文牒让她自己收着。

    李文芳看了看文牒里面的内容,身份主人的名字写的是李小丫,出生年份是天元十年三月十一日。

    李文芳使劲想了好一会儿才隐约记起,貌似天元这个年号是北元时期的年号,但那个时期没有前膛枪这种先进武器。

    李文芳终于确定,自己并不是在明朝,而是大概在某个平行世界。

    怎么自己就不是个天文物理学的呢?可惜了,现成的研究成果啊。

    第3章暂时安顿

    李文芳还在胡思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户曹的手下又捧了个盘子过来,托盘上有一吊钱,户曹把钱给了李文芳,“这是官府给的慰抚款,一千文,你拿着出去活命吧。”

    李文芳从此刻起要顶着李小丫的名字生活下去,她接过钱随机地翻看着铜板,每枚铜板一面都是“当十”一面是“天元通宝”,十文钱一枚,一千文正好一百枚。

    “谢谢大人。”

    “外面很多游民,把钱收好,别让他们抢了去。”户曹看李小丫孤身一人,好心提醒。

    “是,谢大人提醒,民女告退。”

    李小丫拿上东西离开户曹办公的屋子,到外面院里后,她解开系钱的绳子,取了几枚铜板掖进腰带里,剩下的重新系好连同身份文牒一起揣入怀中,和那本笔记放在一块。

    现在手里有了钱,当务之急是买些个人用品然后再安置下来。

    李小丫出了府衙大门,跟衙役打听了一下最近的商街路线,然后一路往商街行去。

    走着走着,李小丫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身后好像有人尾随,不怀好意的样子。

    想着先前户曹提醒的话,李小丫紧张地摸着藏在怀里的钱,脚步越走越快。

    这一千文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财产,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根本,要是那些游民来抢,她一定会杀人的。

    急步走了一段路,李小丫发现身后尾随的人也跟着加快了步伐,显然他们发现自己发现了他们,似乎正打算逼迫自己误入死巷好做坏事。

    李小丫当然不想任坏事发生,她就沿着人多的大街走,绝不抄小路,当整条街快走完还没甩掉身后的尾随者时,李小丫发现了一家铁匠铺,强自镇定地进去,花十文钱买了一把小刀,藏在手心里再出来继续往商街走。

    来到商街,人流车流相对多了一些,毕竟过日子的柴米油盐一日不可缺,城中日子再艰难,事关生活必须品的买卖还是照常进行。

    李小丫仗着单人行动灵活,在人流车流中左右穿梭,这才终于与后面的尾随者拉开了距离,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衣着整洁的普通百姓,衣衫褴褛的游民则都坐在街角屋檐下晒着太阳,跟乞丐一般。

    李小丫走进一家旧衣铺,给自己买了两身女式旧衣,店家看李小丫那一身狼狈样,都猜到可能又是新的受害者,就跟李小丫打听,李小丫也就把李家村昨晚的事告诉了掌柜和伙计,店家听完一边大骂海盗造孽一边又责怪官府无能,海盗来到滨州海域犯案将近一年至今没抓到一个海盗来明正典刑。

    李小丫一边结账一边听得心头打鼓,看来这个滨州根本不是久留之地,谁知道那些海盗是不是哪一天就冲进城来,还是尽快赚钱离开此地的好。

    店家同情李小丫是个幸存的小孤女,又送了她一方包袱皮给她包衣服,李小丫道过谢打听到附近布铺的位置,又奔了布铺而去。

    在布铺李小丫扯了几尺最便宜的粗布打算做内衣,到街上找针线婆子买针线剪刀等物,然后背着包袱漫无目的地在城中乱走,寻找能栖身的地方。

    走着走着,李小丫还真找到了一处四面漏风的无主破屋,也不知荒废了多久,到处都是蜘蛛网,地上散乱着各种杂物,没有一扇门窗是完好的,没有完整家具,桌椅床柜都没有,唯一完好的东西是厨房的灶,屋顶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完好的。

    看着这跟危房差不多的破屋,李小丫叹气再叹气,可想到自己身上的钱,实在无力再寻别的住处,既然这里无主又无人居住的样子,自己不妨占了下来,等日后经济条件许可了再搬走。

    这破屋面积不小,中间是个小院子,四面都是屋子,厨房旁边有口井,现在还有水,街门开在围墙一角,门板只剩了小半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劈了去当柴烧。

    李小丫在各个屋子转了转,最后挑中了正房左暗间当自己的卧房,挑中的原因是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完整度最好的,就左上角破了一大块,在窗户底下打地铺的话也能避风好睡。

    既选定这个地方当自己的栖身之所,李小丫顾不上休息,背着包袱又出发上街采购,买些席子枕头被子等物,不然晚上盖什么。

    手上现金有限,不能买全新的东西,李小丫在街上看到当铺就钻进去,问有没有绝当的被褥等物她要买。跟当铺买绝当物是李小丫前世的生活经验,她在当铺里淘过几次绝当的漂亮首饰,价钱比商场便宜很多。

    所以李小丫以为这个世界的当铺应该也会有差不多的服务。

    进了当铺一问,正如李小丫所猜,果然有绝当物出售。伙计带李小丫到后头看了些绝当的衣服被褥,她挑了一套比较干净、比较新、闻着没什么异味的,连铺带盖还有枕头一起十文钱搞定。

    李小丫抱着这些家伙什走在返程的路上,行至半路碰到个卖柴禾的,一车柴薪二十文李小丫全部要了,顺便把自己的东西扔到车上,自己也坐上去,让卖柴的人赶着车送货上门。

    到了地头,把东西搬进卧房,李小丫还跟对方订了一车稻草让明日送来,她打算用稻草当床垫着睡。

    卖柴的人应下赶紧回去准备,李小丫则又忙活开来,挑了一些柴铺在墙边,再铺上被褥作为今晚睡觉的床。

    等这些都忙完了李小丫又上街找了处面摊叫了碗面吃了,然后继续采购,买了些锅碗瓢盆扫帚水桶一类的东西带回去。

    一天的时间就在不断来来回回的采购和打扫卫生中结束了,晚饭依旧是到外面的面摊上解决,吃完回来后李小丫想给自己烧点开水喝,却发现用不来火石火镰,敲敲打打好久才打出几点火星把灶火生着了,幸好接下来还算顺利,没把自己弄成个大花脸。

    水烧开后喝一点洗一点,再磨磨蹭蹭收拾一番天就黑了,李小丫这才回屋合衣睡下,花剩下的钱藏在身下的柴禾里,小刀藏在枕头底下,对这四面漏风没有半点防御能力的屋子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新生后的第二个夜晚,李小丫睡得并不安稳,外面风声大些她都会立刻醒来,反反复复折腾几回,精神上终于熬不住,在再一次惊醒后就沉睡过去。

    也不知睡到几时,又是突然地从梦中惊醒,听到外面似有脚步声,毕竟院中杂物众多,人走过踩在上面的声音跟风声完全两样。

    李小丫掀了被子,悄悄滚下柴禾床,从枕头下面摸出小刀,弯腰踮步溜到正房门口墙下,不多时一只男人的大脚跨过门槛落在李小丫眼前,看裤脚和鞋子跟外面街上那些游民一样,李小丫毫不多想,举刀就往那只脚上插去。

    “嗷……!”只听一声惨呼,伤者砰然抱脚倒地,外面的同伙吓得心慌意乱,也没人进来察看一下,自顾自地逃命,把伤者扔在原处。

    李小丫毫不留情地直接拔出自己的刀,痛得对方又是一声惨呼,李小丫不予理会,径自回到卧房找了根粗大的柴又出来,照那伤者脑袋上就是一下,直接把人敲昏,然后双手伸进对方腋下将人拖出街门外扔在街上,然后她自回去继续睡觉。

    当夜再无人惊扰她的好梦。

    天亮后,李小丫精神抖擞地起床,草草梳洗,将一头长发剪到背部,编了根麻花辫垂在背后,又将外面地上那滩血迹清理干净,然后上街买早点。出门时特意看了一眼路边,她半夜扔在外面的那个伤者已经不在原地,墙根下只遗留了一小滩干涸的血迹,而来往行人压根没注意到。

    李小丫在馒头铺花一文钱买了三个最便宜的粗粮馒头,又花两文钱买了一大包可吃半月的咸菜,边走边吃。

    那馒头前所未有的难吃,黑黄色的,没有一点白面,不知道拿什么做的,又干又硬,咬一口里面还噗嗤嗤掉干屑,有一点像那种放了好多天已经失了水分的不新鲜的馒头,难吃又难咽。

    李小丫回到破屋,给自己烧了壶开水,就着开水和咸菜,这才勉强吃下了这三个馒头。早饭后继续收拾卫生,生平第一次清洗自己用过的便桶,弄得手忙脚乱,完事后洗了几遍手才觉得手上没有臭味了。

    不久昨天的那个卖柴人给李小丫送来了一车稻草,李小丫总算有了个舒服的床,柴禾床终究没有稻草床舒服,只是昨晚她太累了才会觉得睡得不错。

    一上午依旧是打扫卫生,中午仍然是靠三个粗粮馒头和那一大包咸菜打发一顿,李小丫边吃边想自己该上哪找份活干,就算天天馒头度日,那点慰抚款也坚持不了多久。

    想到工作,李小丫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前世,自己前世是个高级芳香理疗师,说白了就是个使用天然植物精油和其他芳香植物材料,通过香熏水疗按摩等多种方,为宾客进行身心保健的人员。

    她自己当然是有国家职业证书的,其实吧,所谓高级只是中级水平,技师是二级,高级技师才是一级水平。

    不过要是到了二级以上水平,那基本上都是精油公司或厂家的高级经理或精油导师了,再不济自己也是个创业者,利用必修的化学知识自己研发提炼精油开创品牌。

    其实一般高级芳香师做几年之后多数都会萌生创业的念头,不会再是个甘愿出卖低级劳动力的打工者。

    李小丫前世就是给老板打了多年工,合约期满不想续约而想创业,才去国外旅游兼考察进货渠道,结果倒霉催的在家商场购物时被个身绑炸弹的疯子挟持为人质,同为人质的还有同一层的其他游客,警察本来想谈判的,可交涉了没几分钟谈判就破裂了。

    李小丫对前世最后的记忆就是谈判专家尚未退场那疯子就引爆了身上的炸药,再然后,眼睛看到的就是李家村的那个火场了。

    李小丫长叹口气,神智回到现实,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芳香师这个职业看样子是没再重新拿起来了,没有重操旧业的先决条件,放弃十几年的专业经验固然可惜,可眼下还是靠实实在在的劳动力赚钱吃饭比较靠谱。

    想到就做,李小丫解决午饭,收拾好屋子,把要紧的钱财等物随身带好,再次上街寻找可能的工作机会,哪怕是扫大街的活她也乐意干。

    李小丫来到昨天逛过的商街上,先专找饭馆酒楼这种饮食业场所,询问要不要洗碗工。

    一连问了四五家,店家都推说生意不好,不招工。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小丫不再盲目地继续寻找工作,而是来回走了几趟,找了家大概中等档次的酒楼作为观察对象,在酒楼对面寻了处墙根坐下歇息,直坐到傍晚时分,看着这家酒楼开门迎客,李小丫就那么数着,打算看整个晚间营业时段有多少食客光顾。

    李小丫原本是想守一晚上的,可刚天色擦黑的时候她就没数了,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到这间酒楼吃饭的总共只有四拨九个人,也不知道这九个人里有多少是朋友小聚还是商务宴请,反正李小丫以她前世的社会经验来看,这间酒楼的这点上座率不是正常水平。

    中等档次的酒楼都只能这样惨淡经营的话,李小丫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自己找不到洗碗工的工作了。

    连份洗盘子的活都找不到,这个城市的经济到底有多糟糕啊。

    李小丫有些垂头丧气地往破屋走,今天浪费一天,明天要再接再厉。

    第4章新的房客

    走着走着,李小丫意外看到一个很长的队伍,队伍里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个碗,李小丫好奇地追到队伍前头,才发现原来是一个粥铺正在施粥,雪白的白米粥熬得浓稠厚实,插根筷子可不倒,领粥的人每人都得到满满一大勺。

    李小丫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有点馋,但手上没碗,她也就作罢,想着还是回去吃难咽的馒头好了,要是哪天真的钱花光了工作没找到,自己也捧个碗天天来这等施粥吃。

    想到此,李小丫抬头看了一眼粥铺门楣上的匾额,上面写着莫家粥站,再看看周围环境,都暗暗记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真穷困潦倒也好有个饿不死的去处。

    李小丫双手笼袖慢悠悠地走在回破屋的路上,一路上竟然看到了好几个施粥的粥站,招牌上的名字各不一样,以莫家居多,领粥的队伍都排得老长,全是破衣烂衫的游民,中间还有很多乞丐也在排队。

    李小丫摇摇头,她还是想找份工自食其力,还拉不下脸放不下身段去领别人的施舍。

    李小丫回到破屋的小路上,经过馒头铺时顺道花一文钱买了三个粗粮馒头揣在怀里。等她跨进破屋街门,院里虽然仍是满地杂物,但卧房那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李小丫马上警惕起来,从腰间拔出小刀拿在手上,蹑手蹑脚靠近正房房门,隔墙喝了一声,“谁!”

    这一声立马让屋里的人慌乱起来,李小丫听到了柴禾的哗啦啦声,显然是有人捡了柴支想跟她对抗,以便好逃跑。

    李小丫不慌不忙贴着墙壁缓缓蹲下,等着屋里的人自己跑出投罗网,与半夜时一样,第一个出来的人受到了她的亲密迎接,小刀快又狠地扎进了对方脚背。

    “嗷……!”凄厉的惨号打破破屋宁静,伤者哀号倒地,手中充当武器的柴支也掉在了地上。

    同伙张皇失措地跳出来,看着李小丫拔出刀子,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胆都吓破了,更不敢与李小丫拼斗,他也没想到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有杀人的胆子,这年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李小丫这凶狠模样吓得这入户行窃的小贼顾不上自己的同伴撒腿就跑。

    李小丫也不追,只是见人跑没影了,才捡起地上的柴禾棒子,一棒子敲在地上的贼人头上,让人昏死过去,然后她打水洗手,趁等烧开水的工夫她回屋里收拾,因为重要的财物都随身携带所以卧室里只是被翻得比较乱,并没有财产损失。

    重新铺好床,洗漱完毕,吃了馒头,李小丫点起蜡烛,在烛光下笨手笨脚地剪料子做内裤,这种粗糙的粗布并不适合做内衣,可因为便宜只能这么凑合着过,李小丫不想因为穷而无天天换内衣致使健康受到威胁,所以即使自己只有缝扣子缝沙袋的女红水平她也得做,人被逼到绝境上潜力爆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晚上的工夫李小丫还真给自己做了一条四角内裤出来,腰部比较高,因为没有松紧带只能扎裤腰带,中途外面那个贼人呻吟着醒了一趟,被李小丫再次敲昏,省得打搅自己做针线的情绪。

    李小丫收拾好完工的内裤和针线笸箩,把东西放在床头,然后抄起根柴禾棍子到外面照那贼人后颈又是一下,接着就与前夜一样,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此刻,将人拖出去扔在远处的墙根下,然后自己回来睡觉。

    次日早上起来,与昨天一样梳洗完毕,灶上放壶水烧着,然后出去买三个馒头回来就咸菜吃,昨夜扔出去的那个贼人还躺在墙根下也不知死活,路人行人无一人关心,李小丫更不关心,径直进屋,吃了早饭后清洗便桶,然后把买来的旧衣服和昨晚做的新内裤洗干净晾在院子里,接着揣上重要财物上街找活。

    这次李小丫换了条商街,想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活,哪怕是给人打扫卫生做杂事也行啊。

    商街上依旧人潮汹涌,看上去经济繁荣的样子,可仍然没一家店铺要招人的,李小丫问了一上午没有结果,累得她坐在街边喘气。

    街上无所事事的游民慢慢集结起来,向着商街的两头跑去,这引起了李小丫的注意,她站起来拍拍,跟着一群游民往最近的街口去看热闹。

    来到街口李小丫发现游民们都在自觉排队,追到队伍前头一看,原来又是一户人家的粥站在开门施粥,看着那浓稠的白米粥李小丫禁不住口水横流,几天没尝着大米的滋味太熬人了,甚至都有些后悔怎么没带个碗出来,还省得花钱买馒头呢。

    李小丫抹抹嘴咽下口水,后悔也没用了,等她回破屋拿了碗来都赶不上趟了。

    但突然的,李小丫灵机一动,想着既然城中大户在多处施粥,说不定破屋附近也会有个粥站。

    想到此,李小丫马上就往破屋跑,也顾不上找工作的事了,先填饱肚子要紧。

    李小丫麻利地跑回住处,她发现这个身体素质很好,因为她跑得感觉很轻松,可能就是渔家女的关系,长年累月干粗活练出来的,正好她前世是个长跑好手,那时她每天清早都要到户外跑三公里。

    她喜欢这个健康的身体。

    毕竟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啊,就她现在这穷样,要是投到个病鬼身上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李小丫绕着破屋附近的街道跑了一圈,都不用她仔细寻找,看到排得老长的队伍就一定是施粥的粥站,而这两家竟然都是莫家粥站。

    李小丫觉得这个莫家一定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不然怎么两天来看到的就属这莫家粥站最多。

    李小丫观察了一会儿,粥站里的大灶还在熬粥,外面的队伍排得越来越长,李小丫觉得自己回去拿碗应该赶得上,于是掉头又往破屋跑。

    才跑到破屋门口,李小丫突然刹住脚步,她看到有很多衣衫破烂的游民在这破屋进进出出,怕是这无主的破屋在这一上午的时间里有了不少新的住户。

    李小丫赶紧进去,顾不上院子里乱糟糟地一群人,先冲进自己的卧房,看到自己的东西仍然保持原样,这才松口气出来,但也没心情拿碗去外面领粥,她得看着这些新住户别擅动了自己东西。

    李小丫倚着房门双手抱怀观察了一会儿,院里这一群人大概分别是三个家庭,有老有小,人口最少的祖孙五口,多的一家有祖孙八口人,另一家七口人的是父母带五个孩子,最小的目测才一岁多点,不像那两个家庭孩子最小的目测也有四五岁。

    大人都在整理打扫屋子夜里好睡,他们都发现正房有人占了,就自觉地把左右厢房和倒座房给瓜分了,孩子们在院子里帮忙收拣杂物,李小丫放在院角的扫帚轮流在新住户们的手里使用。

    李小丫见有个妇人拿了个水瓢到井边舀了一瓢水走进厨房,突然想起自己放在厨房的锅碗瓢盆,赶紧去厨房查看,发现对方正蹲在灶膛前在自己的火石火镰引火,而灶膛里的柴火正是早上用剩下留在灶膛里的剩柴。

    “喂,你哪来的?用别人东西问过主人没?”李小丫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家当,没少数量才转过身对烧水的妇人道。

    那妇人吓了一跳,见李小丫脸色不善,赶紧起身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是刚搬来的,什么都没有,看厨房里有东西就自作主张地用上了。”

    “我的柴也是我花钱买来算计着用的,看你们刚搬来的份上,今天就算了,明天你们自己弄家当去,我不乐意和别人分享东西。”

    妇人赶忙点头,“谢谢谢谢。”

    李小丫见话已说到,也不久留,她还饿着呢,拿上碗就往外走,不过才走几步又停下来对那妇女道,“外面街上正施粥呢,去晚了可就要等到天黑了。”

    妇人当下顾不上点火,扔下火石火镰,奔出厨房找自己的家人孩子,让他们赶紧拿碗去外面领粥,另两家听到,也连忙扔下手里的活,拿碗的拿碗,抱孩子的抱孩子,飞快地奔外头街上去了。

    想到施粥的队伍里一下多了二十个人,李小丫也没那耐心去外头排队了,她自己生着了灶火烧着开水,然后去馒头铺买了三个粗粮馒头回来就开水咸菜吃,等那三家人满脸开怀地一人捧碗粥回来,李小丫都睡午觉了,而灶膛里现在剩下的柴禾已经不够再烧锅开水了。

    他们一回来各种声音自然吵得李小丫睡不成了,打着呵欠站在院里伸懒腰,有另一家的妇人在厨房转了一圈,发现柴火不够了,腆着脸来找李小丫,好话说了一箩,李小丫才进屋拿了一些柴火给她们烧水用,并再次警告他们三家人不准乱动她的东西,然后她就上街找工作去了。

    跑了一下午,仍然没有结果,李小丫垂头丧气地回来,发现破屋的住户人数居然又多了一些,两女三男总共五个年岁不等的孤儿也看中了这里来此安身,李小丫才独自住了两天的破屋在一天内就变成了一个人员复杂的大杂院。

    第5章生存艰难

    这些孤儿看上去都比李小丫年岁小,挤坐在正房大门口,俱都一脸麻木不仁眼神空洞的表情。

    李小丫走过去,像挥苍蝇一般的要这些孩子把门口让开,她进屋后疲惫地往稻草床上一倒就不想动弹。

    外面院里那三家人又吆喝自家孩子拿碗去排队领粥,一阵乱轰轰的脚步声后,院子里安静下来,李小丫听到外面没动静了又爬起来拿了几根柴禾去厨房烧水,出去时发现那几个孤儿还坐在原地,她也不理会,径直去忙自己的。

    洗了大锅倒上水,李小丫蹲灶膛前准备生火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让她停下手,转头望去,那五个孩子来到厨房怯生生地望着她。

    “要干嘛?”反正是陌生人,李小丫也懒得拿出礼貌。

    这五个孩子眼睛瞟向灶台角落上码放整齐的崭新碗具,又怯生生地望着李小丫,最后还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女孩子轻声请求道,“姐姐,我们想跟你借碗。”

    李小丫没急着回话,先忙着生火,那五个孩子就安静地等着答复,不吵不闹。

    等灶火生起来了,李小丫拍拍手站起来,眼角斜睨着打量他们,一身比自己还糟糕的破烂,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好似饿了很久的样子,手脸都是脏得一团黑。

    李小丫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对同是赤贫的这几个孩子自然就没什么同情心,她要是不借那是道理,不过转念想到外面粥站那熬得浓稠厚实的白米粥,李小丫口水泛滥起来。

    “行,借碗可以,顺便帮我领一碗回来,吃完了还要帮我把碗洗干净,当是借碗的租金。”

    五个孩子高兴起来,眼神终于活泛了一些,一边说着“谢谢姐姐”,一边就蜂拥过来要去拿碗。

    李小丫眼疾脚快,一脚踹开跑前头的孩子,喝道,“站住!乱来什么,都出去洗手,不洗干净别碰我的碗。”

    孩子们立刻乖乖去外头打水洗手,李小丫随之出去监督,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这五个孩子八成自流浪以来就没再洗干净过手,一双爪子连指缝都是黑的,打了几桶水掌心还能看到黑色掌纹,李小丫受不了,去房里拿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猪胰球出来扔给他们。

    “用这个洗,不洗干净不要吃饭。”

    孩子们看到猪胰球都很惊讶,简直如诚惶诚恐般接过,轮流仔细涂手,认真洗手。

    淡黄色的猪胰球经这五个孩子的手后就变成了黑色,可见他们那双手有多脏,好在这次总算洗干净了,连指缝都在李小丫的要求下抠着洗掉了黑泥。

    李小丫终于满意了,叫了那个最年长的女孩子去厨房拿了六个碗出去排队领粥,她才不管他们用什么办带回六碗粥呢。

    五个孩子拿着碗飞快出去排队,李小丫收下晒干的衣服回屋整理,又回厨房守着开水烧好,这才收拾了厨房回卧房休息等晚饭。

    迷迷糊糊地李小丫打了个盹,还是那三家人家回来的动静吵醒了她,三家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唧唧呱呱,李小丫静静偷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也是在商量明天上哪找活干,李小丫顿时头大,城里本来就生存艰难,这又多一群找工作的竞争者。

    孩子们在这三家人吃完晚饭后才回来,五个人真带回了六碗温热的稀饭,尤其给李小丫的那碗,那个最年长的女孩子双手很小心地捧回来,生怕弄到一点脏。

    看到白粥,李小丫大方地拿出自己的咸菜与孩子们分享,并贡献出自己的卧房当餐厅,六人围坐一圈享用晚饭。

    几天没吃到一粒米,这碗白粥李小丫吃得很痛快,那五个孩子也是大口吞食,看样子的确是饿疯了。

    在李小丫吃饭的时候,外面的那三家人收拾了碗筷,趁天黑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互相闲侃大山,李小丫注意到,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来到这个新世界两天了,对这里基本上还一无所知,而李家村被屠灭的消息倒是城中百姓皆知,从百姓的议论中李小丫只知道李家村不是第一个遭此惨剧的村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有本地口音的海边渔村渔家女,是饱受海盗蹂躏的人群,不能像不懂事的外地人那样随便打听本地的风土人情,只能从当地百姓的日常谈话中收集她要的线索。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的话,这破屋变成大杂院倒有了几分好处。

    外面的三家人聊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无望和发愁,咒骂海盗的残暴和官府剿匪的无能。

    李小丫很希望他们能讲点以前的和平时光,她想知道这个国家的政局是否稳定,海盗对百姓的骚扰涉及范围有多远等实际的讯息,但遗憾地没有如愿,不过她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来弄明白自己在哪里,以及这个国家的基本信息,这样她才能安排日后的生活。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外面的三家人也不再聊天,各自回屋睡下,李小丫这六人也吃完了饭,两个女孩子去洗碗,李小丫分了自己的一点稻草,那三个男孩子将稻草抱去右暗间铺床当他们的卧室。

    女孩子们洗完碗把李小丫的所有餐具用个盆装着都拿了进来,“姐姐,你数数这些是不是数量都对,我们刚才在那些人的餐具里发现了一双新筷子,跟你的筷子一模一样,都是顶部刷红的。”

    李小丫立刻清点了一番,因为当时店家不零卖筷子,所以她只好买了一包,这一数果然发现少了一双,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操,手真贱。亏我还借他们柴禾使。”

    “姐姐,现在这里人多手杂,姐姐要看好自己的东西,筷子没写名字,他们不认姐姐也没办,柴禾姐姐也要看好,姐姐自己买的别便宜了别人。”

    李小丫心疼地捧着自己的餐具放到柴禾边的墙角,转过头来又翻布条去捆柴禾,“现在世道艰难,我天天要出去找活干,哪里看得住被人偷东西。”

    两个女孩子也相视叹气,“都是海盗闹的,现在连有钱人都不买丫头了,听说城中好多有钱人都放了不少下人出来。”

    李小丫突然发现机会,或许可以从这两个女孩子身上弄点她想知道的讯息。

    “你们也是本地的?城里的还是城外的?”李小丫拍拍自己的稻草床,邀请两个女孩子跟她一起坐着聊。

    “我们两个都是城里的,以前都是邻居,我们的爹娘在城外给渔民干活,帮满载回来的渔船清理海鲜,但海盗来了之后生计就差了,一次海盗上岸屠村,我们的爹娘就没再回来,我们也就成了孤儿。”年长的女孩子道。

    “姐姐也是住城里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孩子问道。

    “不,我是渔家女,也是孤儿。海盗很残忍,天天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我都忘了他们几时来这的,好像来了很久。”李小丫装傻。

    两个女孩子想了想,年长的那个很肯定道,“海盗几时来这的不清楚,但我们爹娘出事是在上年秋末,那时海盗已经作案几次了。”

    “是啊,这样算下来海盗第一次作案到现在都半年了,也没见官府有什么作为。”李小丫附和道。

    “就是,海盗一来,毁了百姓的生计,本来我们这出产的海鲜是全国最好的,那时城里天天都有外地来的商人,还有外地的有钱人在这里置了宅子用来避暑,大家的生计不知道多好活,只要勤快点总能找到活干,现在全毁了。外地的有钱人不来了,商人也少了,本地的有钱人也不买新仆人了,城里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年长的女孩子道。

    “还有好多人搬走了,海盗在城外闹得这么凶,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不会进城来。”年幼些的女孩子道。

    “是呀,我也担心这个,所以才要找活干,攒够钱赶紧离开这里。”李小丫点头道。

    “唉,我们也想,可是这几个月我们都没找到活干,人家看我们年纪小就不乐意,嫌我们干的活都不够抵顿饭的。”

    “不错了,起码还知道人家不雇你们的理由,我去找活,人家直接说不招人就轰我出来了。”

    “那姐姐这些日子靠什么过活?我看姐姐的样子比我们好多了。”

    “出事的时候抢了一些家里的财物出来,这些日子就靠这个过,现在也快用光了,再找不到活干,我也要变得和你们一样了。”李小丫编了个谎一语带过。

    “我们也是,一开始也是靠家里的积蓄,可一直找不到活干,钱花光了就成这样了。”

    “你们是城里人,家里的房子呢?再不济可以赁给别人收房租啊,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哪还有什么房子啊,城里恶霸欺我们是孤儿,把我们赶走,强占了我们的房子。”

    “那你们的亲戚们呢?他们就任由你们流落街头?”

    两女孩子都摇头,“亲戚的日子也难过,不想看他们的脸色,就出来了。”

    “那三个男孩子是你们的兄弟?”

    “嗯,我一个弟弟,她两个弟弟。”年长的那个女孩子道。

    “这算不错了,起码还有亲人在身边,不像我,只剩了我一个人。”李小丫想起自己的身世有些伤感。

    “姐姐别伤心,日子会好过起来的。”两个女孩子没什么底气地说着安慰话。

    “把海盗清除了大家才能过回好日子。”李小丫对现状很无奈。

    “听说官府曾经出海找过海盗,但一直没有收获,后来海盗就上岸开始杀人,整村整村的杀,听说侥幸逃脱的很少。”

    “不过要是侥幸逃命,又被官兵找到送到官府的话,官府会给一点慰抚款。”

    “那点慰抚款能管什么用啊,再说了,官府门口有好多游民,专抢这些可怜人。”

    李小丫立刻想起她那天的遭遇,万幸自己机警,甩掉了那帮家伙,不然自己可得惨上加惨。

    “天黑了,你们去休息吧,我分了些稻草让你们的弟弟都拿过去了。”李小丫没心情再聊下去,她点起蜡烛,看着跳跃的烛火,她觉得人生太黯淡。

    “嗯,姐姐好好休息。”两个女孩子礼貌道别。

    房里又剩了李小丫一人,外面天色全部黑了下来,也没有月亮,那三家人早已分别睡下,院子里静悄悄的,李小丫举着蜡烛去外面井边打水洗了把脸,然后回屋睡下。

    第6章找到工作

    次日天未亮,李小丫被院外的动静吵醒,那三家人陆续起床梳洗,呼儿唤女地拿上饭碗去粥站排队占位。

    不久那五个孤儿也出来洗漱,两个女孩子进来又找李小丫借碗,自然他们会帮她带一碗回来。

    李小丫没有拒绝,有人愿意帮她跑腿她还能多睡一会儿。

    李小丫又合上眼睛又眯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有些蒙蒙亮,她才起床,先拿了几根柴火到厨房烧了一点开水,然后去井边漱口洗脸,等那三家二十口人捧了早饭回来,厨房已经收拾干净,用剩的柴禾李小丫都拿回屋放好。

    那三家人回来后,妇人们结伴来找李小丫又要借柴禾,李小丫故意刁难了一会儿,拉长着脸百般不情愿地抽了几根细柴给她们,并反复强调让他们自己去买柴禾,或者把外面院里的木板杂物劈了当柴烧。

    劈柴要柴刀,可这破屋的所有人都没有这东西,一把柴刀比菜刀都贵,没人买得起。

    那几个妇人讪讪笑着,拿着柴禾出去,隔着破窗子,李小丫清楚地听到她们在骂自己,顿时一头火气的李小丫大声回敬了几句,让那些妇人把柴禾还她,外面瞬间噤声,柴禾当然也没还回来。

    不久那五个孩子回来,一起在李小丫的卧房里一边吃粥一边讲些领粥时听来的各种新鲜事,李小丫同样拿出自己的咸菜给大家下饭,顺便把刚才那几个贱妇得人好处又骂人的事情告诉他们。

    孩子们马上就炸了,个个义愤填膺,想要出去跟那些人对骂,被李小丫制止,让他们好好吃饭,然后出去找活,没必要在那些贱人身上浪费口水。

    “他们要是再犯贱,就赶他们出去。”

    “嗯,听姐姐的。”

    六人吃罢粥,孩子们去洗了碗,把餐具放回到李小丫房中,外面那三家的大人都出去找活干了,他们的孩子也早就跑到街上玩去了,只有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三个男孩子都不足十岁,两个小姐姐主动提出让自己的弟弟们看家,以免她们不在,有外人进来拿东西。

    男孩子们乖乖地点头,留在了李小丫的房间里,李小丫与那两个女孩子结伴出去找活。

    商业街李小丫都差不多跑遍了,一无所获,所以今天她打算把目标放在有钱人聚居的地盘,虽然有钱人不再买下人,但总会需要零工做些粗活杂活,零工的工钱比契约家仆便宜很多,就像钟点工与住家保姆的区别,端看她运气怎样。

    不管钱多钱少,她只要一个活命的机会。

    走在路上时,三个女孩子互相通报了姓名和年纪,那两个女孩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年长的那个叫虎妞,弟弟九岁;年轻些的那个叫春妮,两个弟弟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她们都唤李小丫为小丫姐。

    虎妞和春妮熟悉城中街道地形,李小丫就让她俩带路去有钱人聚居的地盘,绕到后门街上与那些看上去衣着讲究的大妈大婶级的妇女打听是否有零工的机会。

    走完了整条巷子没得到一个工作机会,三个女孩子又累又渴,李小丫想了想,掏出一文钱在街边茶摊买了三碗粗茶。

    虎妞和春妮感激地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抹抹嘴,又休息了一会儿,等体力有所恢复,继续到另条街上找工作。

    三人走了一上午,一无所获,那些大妈们看到虎妞和春妮就一脸嫌弃的表情,喝斥她们赶紧走开,连讲话的机会都很少有。

    问了几家后都是这样的反应,三人察觉到这一点,李小丫遂于她俩分开走,三人分作两拨,一前一后隔着几十步远。

    分开后再找工作效果立刻就显现出来,李小丫衣着干净人又礼貌,那些大妈大婶们对李小丫也就和蔼了一些,问了几家下来,有人给了一条线索,李小丫兴奋地道谢,按照指点找到了那户人家。

    拍开后门,讲明来意,很快一个老妈子过来,上下打量李小丫几眼,李小丫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任由观察。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以前干过什么活?”老妈子仰起脸用眼角余光睨着李小丫,一连串扔出三个问题。

    “我叫李小丫,以前是城外李家村的,从小帮家里干活,没在别的地方干过。”

    “李家村?听说前几天城外又有个村子被海盗灭了……?”

    李小丫缓缓抬起头,一副强忍眼泪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对方,“正是那个村子,逃生的寥寥无几。”

    老妈子的态度马上缓和起来,同情地望着李小丫叹气,“真不幸,太可怜了,海盗真作孽哦。”

    “大娘,我想找个活干,大娘能帮帮我么?”

    老妈子想了想道,“算了,看你可怜,又是个姑娘,活命不容易,我这的确要找个洗衣妇,你干不干?”

    李小丫立刻点头如捣蒜,“我干我干!我一定好好干!求大娘给我这个机会!”

    看李小丫这么诚心,老妈子心想顺便当做个善事,也就这么决定了,“行,你回去吧,明天一早过来,带个背篓,你最好带几个人手来,我们这里每天有很多衣服被褥要洗。对了,你带来的人也要干干净净的,我不想让人看到给咱家洗衣服的是脏兮兮的一群人。”

    “我明白我明白,明天一早我就带人来,三个人够不够?”

    “差不多够了,先让你们试试,要是洗得不好就没下次了。”

    “不会的,大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活的,缝补上浆这些我们都会仔细做的,保证不让您难做。”

    “我们浆洗都用淀粉,明天你过来我会拿包淀粉让你带回去,可别偷工减料。”

    “不会的,大娘只管放心。谢谢大娘给这个机会,明天一早我一定过来。”

    “行了,你都明白就好,回去准备吧,明天早点过来。”

    “是,谢谢大娘,大娘再见。”李小丫高兴地与对方道别,欢喜地离开了此地。

    李小丫径直走出巷子,她没有去留意虎妞与春妮的位置,她知道她俩一定就在附近等着自己。

    李小丫站在巷口左右张望一番,果然,虎妞与春妮站在右手边的街口对她招手。

    李小丫拎起裙子跑过去,“有活干了,我们现在去买东西。”

    “好啊好啊!”虎妞和春妮跳脚拍手,走在李小丫身边,“姐姐接了什么活?我们要买什么?”

    “洗衣妇。买背篓,买洗衣的大盆,买胰子,买大桶,买晾衣竿。还有你们也要洗干净,人家不想看到脏兮兮的人来给他们洗衣服。”

    虎妞春妮互相看看,苦涩地笑笑,“怪不得我们找不着活呢。”

    “别想那么多了,趁现在时间尚早,我们买了东西赶紧回去,你俩好好洗洗,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吃过早饭就过来。”

    “哎,一切听姐姐安排。”

    虎妞和春妮又高兴起来,带着李小丫去买东西,她们知道城中哪些地方有质优价廉的东西买。

    在市场上买齐了需要的东西,三人回到破屋,此时已过了午饭时间,粥站都关门了,李小丫还想是不是顺道买几个馒头当午饭,但留守看家的那三个男孩子给三个姐姐送上了还有些温热的白粥。

    “外面那几个贱人有没有进来?”李小丫夹了一点咸菜与粥拌在一起扒进嘴里。

    “来了,趁我们三个在外面尿尿,她们进来偷姐姐的柴禾,拿着柴禾出来的时候被我们看到,大吵了一架。”年纪最大的男孩子道,他是虎妞的弟弟皮蛋。

    “你们还打架了?”李小丫注意到这三个男孩子脸上多了一些新鲜抓痕。

    “嗯。打了一场狠的,那群不要脸的,大人小孩都不要脸。我们冲进房里,守着门口,拿柴禾打他们。后来在姐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把小刀,扎伤几个,他们才跑了。”

    “你们伤了人?”虎妞和春妮大惊。

    李小丫却觉得没所谓,“干得好,我说中午他们这么安静呢。你们三个好样的,赶走他们最好,省得碍眼,明天还要干活,他们要是捣乱,我还会杀人呢。”

    “就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活,明天一定要好好干,他们要是再犯贱,定叫他们后悔惹我们。”

    “嗯,快吃,吃完了你们烧水洗发沐浴,换上干净衣裳。”

    “我们要洗不?”皮蛋他们三个男孩子问道。

    “都要洗,明天你们也要帮着干活,都给我洗干净,给你们买旧衣了。”

    “好哦,我们好久没洗过了,身上都有虱子了。”男孩子们很高兴。

    李小丫一脸嫌恶表情,“那你们今天都给我洗脱几层皮下来,别让虱子跳进人家的衣服里。”

    孩子们哈哈大笑,愉快地聊起轻松话题。

    饭后虎妞和春妮把餐具洗干净放回屋中,然后厨房烧热水,同时带着三个弟弟一块清洗各种盆子桶,忙得不亦乐乎。

    李小丫坐在正房门槛上看着院子发呆,那三家人家因为有家人在争执中受伤,这会儿看到李小丫,一群男男老少气势汹汹想找她理论,李小丫面无表情地举起那把小刀在手中把玩,加上虎妞春妮威胁要泼滚水,又把那些人给吓了回去。

    一群欺善怕恶的。

    李小丫唾弃鄙视之。

    第7章笔记存疑

    院里的势态刚平静下来,那几户人家的孩子们又跑出来,跟李小丫讲述他们一家子自从海盗来了之后有多么多么的凄惨。

    李小丫当听故事一般,在她眼里,起码这些人家庭相对完整,她却只剩了孤身一人,到底谁更可怜还不一定呢。

    “讲完了?讲完了就滚。这城里谁不可怜?少跟我博同情。呆不下去就滚,大门没门板。”

    小孩子们脸皮一皱,眼泪说来就来,一个个号啕大哭,争相上前去拉扯李小丫,但李小丫抢先站起身,直接踢倒两个离自己最近的,立刻吓住了其他的小孩子,飞跑回各自家人身边。

    “滚!”李小丫对地上的那两个打滚撒泼的孩子喝斥道。

    那两个年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家长身边。

    李小丫油盐不进,让那三家人相当不满和烦躁,加之又有家人受伤,连买药钱都没有,想出口气要点赔偿也弄不到,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人崩溃,那几个妇人坐在院里就开始号丧,哭得还挺有节奏。

    李小丫任是没听出一点伤心的味道,这让她有些发笑,更觉得那几家人轮番上场是场闹剧。

    虎妞和春妮那边热水烧好,大木盆子洗好,几人合力搬进厨房一角,把厨房作为临时浴房,因为厨房暖和,另外添加热水和换水什么的都会比较方便。澡盆安置好后,五人先在院里洗头,洗干净的新木盆里掺好合适的温水摆在水沟边,男孩子们按年龄,最小的先洗。

    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多久没洗头洗澡了,脑袋在热水里轻轻漂一漂,清水就变墨水,本来洗个头大概四五盆水就够了,可现在没十盆水洗不完,淡黄色的猪胰球抹上去就变黑色。

    他们五人在外面洗头,李小丫就在厨房里照应烧水,一大锅一大锅的热水送出去,三个男孩子都洗完了那几个妇人还没哭完,虎妞他们都烦得要命,李小丫倒当她们是背景音,完全不予理会,专心打水烧水添柴。

    男孩子们洗完头,披着半干的头发到厨房帮李小丫添柴,打井水这种事李小丫绝对不让男孩子们帮忙,因为水井口与地面齐平,大小正好能掉个孩子进去,李小丫可不想冒这种风险。

    五人依次洗完头之后,虎妞和春妮在井边清洗盆子,李小丫让男孩子们把竹竿拿进厨房搭起来,再挂上干净的换洗衣服做成屏风,以遮蔽外面人的视线,好让那两个女孩子能安心洗澡。

    洗澡依旧是年龄最小的先洗,每个人都洗下一身脏垢,一大盆水都不够洗干净一个人,只得抬着盆子进进出出地换水,小男孩让人看到光还无所谓,姑娘家却不行,虎妞和春妮两个女孩子就多少有些犯愁和害羞。

    轮到她们的时候,就只能是一人洗,然后李小丫与另个女孩子进来抬澡盆出去倒水,装了水的木澡盆重的要命,两人抬得很吃力,出厨房门的时候盆子要侧过来才能出去,同时还要小心别把水泼出来,跟演杂技似的,来回几趟就累人一身汗。

    大家都洗完后,劝李小丫干脆也洗一个,她这一下午没少出汗受累,李小丫想想自己几天也没沾过水了,身上是有些痒痒,于是将澡盆洗干净,拿来衣裳,她也坐进盆中洗了个热水浴,她身上就比虎妞他们干净,没折腾得来回换水,洗完穿上衣服出来,只觉得浑身清爽舒坦。

    众人动手一起将厨房收拾干净,各种盆啊桶的搬到正房厅堂放置,然后趁着天色尚早,三个女孩子赶紧将脏衣服洗掉晾起来,男孩子们也坐在院里晒太阳等头发干,并帮着姐姐们把湿衣服挂在竹竿上。那三家人家不知几时消了声,没再吵闹不休,但也没见他们有人到院里来活动。

    李小丫他们也懒得去过问,只要他们别找自己麻烦就当他们不存在,不过李小丫还是留了个心眼,告诫虎妞他们不要谈论找到活的事,免得让人偷听了去坏了他们的好事。

    虎妞他们五人流浪多日,受尽苦难,知道珍惜眼下,他们也不想近在眼前的好日子眨眼被别人夺了去,都懂事的守口如瓶,只聊些街面上的新闻故事。

    傍晚时分粥站开门施粥,那三家人终于重新露面,就连受伤的那几人也一瘸一拐地出来与家人去领粥,虎妞他们照旧是帮李小丫带粥,李小丫一人看家。

    趁着难得的独处,李小丫坐在自己的稻草床上,借着窗外的傍晚阳光,拿出那本残破的笔记仔细研读。

    上次在火场上心慌意乱没怎么仔细看,这几天忙着生计也没顾上看,今日总算有了心情和闲情可以坐下来好好翻一翻。

    被大火炙烤过的纸张干燥脆弱,李小丫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读着里面的字句。

    李小丫粗略地通读了一遍,笔记里没有关于作者个人信息的只言片语,就是纯粹的一本工作研究心得笔记,但内容的专业性却叫李小丫大吃一惊。

    笔记里详细记载了有关金属热处理的内容,而热处理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更好的枪支,里面所画的唯一完整枪支的确是前膛火绳枪,另外一些疑似枪支零件的图画是新型枪支的构想图,李小丫怎么看都觉得有那么一点像后膛枪的零件。

    李小丫个人从小到大对火器并无多少研究,她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她有喜好古代火器的发烧友朋友,在朋友家里看到过很多精致的火器模型,枪型包括国内和国外的都有,有的模型甚至精致到各个零部件都能拆下来再组装回去,除了比例小点,几乎就与原枪一模一样,李小丫曾经戏称她这个朋友手中的火器模型就是个生动的火器发展史。

    因此,虽然现代枪械在李小丫眼里都长一个模样,但对老式火器,她还是有一点辨别力的。

    李小丫抱着笔记发呆,看这笔记上的内容,可见这个国家的军事力量一定是火器时代,并且前膛枪已经发展到极致,使用上的缺点越来越让人难以接受,迫切需要更好的新型枪支,而照此发展下去就正是后膛枪登场的时代。

    而这笔记中也提到过,甚至可以说是预言,预言火器的发展轨迹,虽然用词不同,也没有定义名词,但从描述上看与李小丫所知道的火器发展史没有太大区别。

    正因为笔记作者预言了火器的发展轨迹,所以才有那么详细的金属热处理的内容,尽管笔记烧坏了三分之一,但通过上下文联系,还是能大致看懂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更好的金属才能做出更好的火器。

    李小丫觉得笔记作者一定是从事这方面的专家,但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样一本珍贵的笔记会在海边渔村的老者身上?

    李小丫仔细回忆当初老人交待遗言时的情景,可当时情况紧张,根本没有多交谈老人就咽了气,无判定那个老人与笔记作者之间是否有关系,但转念一想,老人既然在火场中拼死保护这本笔记,遗言又那么慎重,那么这笔记一定很重要,自己也要悉心保管才是。

    这样想着,李小丫把笔记重新用破布包起来,小心翼翼地塞回到稻草床的中间,藏在一片稻草之中。

    不久大家领了粥回来,各自吃了晚饭梳洗睡下,这期间那三家人都没再故意找茬生事,一晚上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次日天不亮,大家起床洗漱,早饭后皮蛋三个男孩子留下看家,李小丫虎妞春妮背起背篓去领活,那三家人家也是差不多时间都出去找活干,只有动不了的伤员老人和孩子留下。

    李小丫三人顺利地见到了昨天的那个老妈子,看到三个干净清秀的小姑娘,老妈子爽快地让下人把三个背篓都装满要洗的衣物,另外再给了李小丫一大包用来上浆的淀粉,并教她怎么用淀粉上浆。

    “洗一篓衣服十五文钱,要是这次洗得好,下次就给你加五文钱,跟别家的洗衣妇一样。”

    “谢谢大娘,我们一定好好洗,等衣服干了我们就送来。”李小丫背起背篓,抱着淀粉,欢喜地跟老妈子道别,与虎妞春妮赶回破屋开工。

    破屋静悄悄地,没有几个人在,孩子们都在街上玩,能动的大人出去找活,老人在墙角下晒太阳,院里还是杂物满地。

    李小丫三人把背篓放回左暗间,与男孩子们一起,六人先动手把院子清理干净,能当柴烧的都堆在厨房窗下,不能用的就全扔到外面街上,然后把竹竿架起来,水盆水桶拿到井边,脏衣服一起丢进大木盆里,倒上水,三人围着蹲下开始洗衣。

    李小丫只会用肥皂手洗衣服,但这个世界肥皂的同类物猪胰子却很贵,百姓只舍得用来洗脸洗手,没人用这个洗衣服,因此李小丫也只能学着虎妞和春妮,用洗衣棒捶打的方式洗衣服。

    看李小丫那笨拙的动作,虎妞和春妮觉得奇怪,问道,“小丫姐,你不舒服么?”

    李小丫尴尬地笑笑,“不是,我不怎么会洗衣服,以前在家时我不用这个洗衣的。”

    虎妞和春妮好似明白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状,“小丫姐以前的家境一定很好,听说有钱人是直接用胰子洗衣服的,好像是要更省事些。”

    “是啊,更省力气。”李小丫避重就轻,不过看虎妞和春妮的表情,误会就误会吧,她也懒得解释。

    “那……”虎妞春妮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地望着李小丫。

    李小丫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摆摆手,“没关系的,我今日学也不晚,还请两位先生多指教哟。”

    虎妮和春妮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接着就放下手里的衣物,手把手地教李小丫怎么正确洗衣。

    忙了大半个上午,三篓衣服逐一洗好,虎妞和春妮做上浆前最后的漂洗,李小丫到厨房烧开水,放入淀粉制成浆液,再舀进桶中提到外面倒入干净的小木盆里,这几次倒来倒去,滚水就慢慢变成了温水,然后将洗干净的衣服放进浆液里充分浸泡一会儿,最后拿出来穿在竹竿上抻平晾晒。

    第8章新人加入

    中午时分,破屋的住户们陆续回来,那三家人家看到满院子晾晒的衣服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在他们脸上闪过,但经过昨天的教训,没人敢再生事,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狠狠受次教训自然就学了乖。

    当天平静结束,衣服晒了一天一夜后,次日起来摸摸干得差不多了,李小丫决定再晒个白天,傍晚收下来用包袱皮包好,第二天给人家送去。

    而这天下午,那三家人家中有一家匆匆搬走了,他们家年长的儿子在前天的冲突中被皮蛋他们扎伤了腿,连拐杖都没有,一瘸一拐地背着包袱带着弟妹随父母走了。

    李小丫他们正好在院里收衣服,冷漠地看了几眼就专心只顾自己的活,对李小丫来说,走了才好呢,这样的人家留下也相处不了。

    次日天微明,李小丫虎妞春妮三人背着三个背篓将干净衣服送回去,那个老妈子检查过后,满意地付了四十五文钱,请李小丫正式做他们家的洗衣妇。

    李小丫兴奋地把钱塞进怀里,接过装满脏衣服的背篓和淀粉,礼貌地道别,赶紧回去开工。

    回到破屋,皮蛋他们告诉李小丫,又有一户人家搬走了,相信剩下的一户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望着重新恢复空旷的破屋小院,李小丫突然心生一计,“虎妞,春妮,你们在街上流浪的这些日子里,有没有认识一些跟你们同龄的姑娘小伙?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搬进来一起接活洗衣?人多接的活多赚的就多。”

    “有,我们下午就上街去找找他们。”

    当下,三人抓紧时间洗完衣服晾起来,吃过午饭后,李小丫拿了几个钱给虎妞春妮,让她俩找到合适的人后就顺便买些旧衣等生活洗漱用品回来,然后三个男孩子在屋里睡觉,李小丫在附近街上游荡寻找卖柴人要买柴禾和稻草。

    下午,虎妞春妮回来,果然带回来了两男两女四个同龄人,跟第一次看到虎妞春妮一样,这四个年轻人也是一身脏得要命,李小丫叫他们沿着屋檐下走,绝对不允许他们靠近那些正在晾晒的干净衣服。

    那两男两女被带到李小丫跟前向她道谢,然后下去分别占了两间空屋,各人旧衣也都买了,厨房里立刻烧水给他们洗头洗澡,还叫皮蛋到外面杂货店再买了几个饭碗回来给他们用。

    四人才洗完头,天就要黑了,众人赶紧去粥站门口排队,李小丫自然又是在屋里坐享其成。

    大家聚在李小丫的房中,就着咸菜点着蜡烛吃了晚饭,期间李小丫给大家画了个美味的大饼,许诺只要靠洗衣挣到足够的钱,未来日子就肯定不会再吃白粥咸菜,起码是干饭肉汤和炒蔬菜。

    这些孩子并不是生来就是流浪儿的,都是海盗来了之后家里生了变故才变成这样,李小丫的大饼一画,勾起了他们往日生活的回忆,马上响应,表示一定好好干活,天天都有干饭肉汤吃。

    晚饭后收拾干净,众人各自睡下,次日起来,阳光普照,温度明显上升,热得人身上的衣服都穿不住,卖柴人送来李小丫预订的稻草,分给了那两个女孩和男孩。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李小丫发现昨天晒的衣服已经完全晒干,立刻收下来叠好,待午饭后,她让那四人自己烧水洗澡,她与虎妞春妮三人去送衣服。

    在老妈子那里交了活,李小丫把这次赚到的六十文钱藏在脏衣服里头,又问老妈子下次她可不可以多带些人来拿活。

    老妈子觉得无所谓,只要李小丫能保证衣服洗得好,有人愿意这么来来回回的收洗衣物,她也省得派下人将脏衣被褥送到城中浆洗房,那里洗衣按件数算钱,远比请李小丫这种洗衣妇来得更贵。

    工作量顺利增加,李小丫她们三个欢喜地回到破屋。

    破屋里那四个新来的也差不多都洗完了澡,只剩最后一个男孩子正在洗,他们没像上次虎妞他们那样把澡盆放在厨房,而是放在厨房与左厢房的夹角角落里,用竹竿搭上衣服做成几层的屏风,热水和冷水事先放在澡盆边上,这种露天洗浴虽然冷了点,但胜在换水方便,不用抬着木盆走进走出,而且院里现在住户少了,也不担心有人。

    洗干净了的四人露出本来面目,个个清秀甜美,都是长得不错的孩子,而且手脚勤快,不用李小丫吩咐,他们就各自洗完了自己的脏衣服,并接过李小丫她们拿回来的衣物泡进水盆里,李小丫想挽袖子一块洗都被她们笑着拒绝,笑称李小丫现在是工头,只需动嘴不用动手。

    李小丫乐得如此,何况她也实在没学会怎么洗衣,她们不介意那么多,那她轻松一些自然更好。

    四个女孩子在井边洗衣,李小丫叫过那两个男孩子,安排他们每日出城去海边赶潮,看能不能捡些海贝回来大家加餐,要是看到有流木也捡回来修房子。

    按李小丫的估算,她起码要在这破屋住上一年,到明年才有资本离开这里去内陆,而这破屋要是不修葺一下,根本承受不住冬季海风的侵袭。

    为了赶海方便,李小丫上街又买了几个背篓给男孩子们用,让那两个大孩子带两个小弟弟一块去,只留年纪最小的男孩子看家。

    男孩子们应了,次日吃过早饭,四个男孩子就背起背篓出城干活,女孩子们一半在破屋打扫卫生,李小丫带了虎妞去街上买菜,老是稀饭咸菜不顶事,现在有活干了,也该适当地改善一下伙食了。

    李小丫与虎妞在早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一些蔬菜和油盐酱醋,海边城市海贝海鱼之类的海鲜跟白菜价似的,贵的反倒是畜肉,既然今天男孩子们已经出去捡海贝,李小丫二人就不打算再买肉,也舍不得买,可经过几家肉摊后,李小丫还是停下脚步买了一小块五花肉回去包芋头丸子。

    孩子们得知今天有肉吃,高兴地直拍手,围着厨房看李小丫忙碌。李小丫自己前世就是个吃货,喜欢自己做饭,但在这个世界,李小丫就不敢保证自己的厨艺是否有人捧场,但看在大家兴奋的份上,她还是下厨操刀。

    快中午时,四个男孩子带着早上退潮时挖到的海贝回来了,告诉李小丫,海边有很多废弃的破船,很多游民都把那些船肢解了当柴烧,他们手头上没有工具,没办只好空手回来。

    斧子比柴刀还贵,李小丫没钱买那东西,只好安慰男孩子们,暂时不要打破船的主意,还是多辛苦一下在海边找找有没有被大浪冲上沙滩的流木。

    男孩子们点头表示明白,又去拿盆装清水,把带回来的海贝放进清水里吐沙,过一天就能下锅给大家伙加餐。

    中午大家都在,李小丫就蒸了芋头碾成泥,又把五花肉剁碎与芋头泥和蔬菜末混合,再搁点盐,最后按人数捏了三十个指甲盖大小的小丸子,锅中再烧开水,下丸子和几片绿叶菜做成蔬菜丸子汤。主食依旧是外面粥站分发的白粥,那粥厚实浓稠,吃得也挺顶饱,李小丫就省了买米的钱。

    大家坐在厨房门口吃饭,还是先用咸菜下白粥,都吃完了才排队在李小丫的分发下一人三个丸子和半碗汤,汤里每人还有几片菜叶,然后回到厨房门口继续吃。

    这些孩子流浪多时,早不吃肉味,李小丫买的那块五花肉均分下来其实都不够塞牙缝,但汤面上的那点薄油还是让大家高兴万分,把院中仅剩的那户人家的孩子给馋得直流口水,尤其几个小的,哭着跟自家大人讨肉吃。

    那家的大人受不了自家孩子的哭闹,可上次的冲突已经让双方彻底撕破脸,但为了孩子,那家的一家之主还是舍下老脸,过来向李小丫替自己孩子讨碗汤喝。

    虎妞他们自然不乐意了,大骂对方不要脸,对方臊得老脸通红,连连作揖赔礼道歉,只求给自家孩子讨碗汤喝,哪怕是涮锅水也行。

    李小丫先是沉默,等自己这伙人骂够了,才做和事佬地劝大家消消气,接着打发虎妞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汤,又让那男人去拿了碗来,将一点锅底汤全给了他。

    那男人感激地双手捧着碗回去喂孩子,李小丫则趁机给自己这帮人上了一堂机会教育课,“看到了吧,没活干没钱赚,就得过这种日子,不论前日打得多凶,该求人的时候就得更低声下气。”

    “活该!前面拿人好处回头就骂人,他们不贱谁贱?”虎妞虎着一张脸,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日子既然过得艰难,更得团结一心互相帮助,光想着自己得好处,就拖别人后腿的,全都赶出去,反正街上有的是人。”李小丫先和颜悦色再威胁警告。

    那些孩子们被震慑住,连连点头,没人敢忤逆李小丫的话。

    第9章生活改善

    大家陆续喝完汤准备洗碗,煮过汤的大锅也端到井边,刚往锅里舀了一瓢井水,突然从边上冲过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扑在地上一头扎进锅里狂喝不止,把女孩子们吓了一跳,还是那两个大男孩一把揪起对方扔得远远的。

    “瞎了眼啊,不知足的东西,弄脏了我们的锅。”

    那家人家所有人都跑过来道歉,把哇哇大哭的小儿子抱回屋去,但没过多久,那家的三个女儿又出来找李小丫,希望能跟着李小丫洗衣服,求口饭吃。

    依旧是李小丫尚未答话,其他人先跳起来骂一通。

    “想得挺美,那天你们三家人跟我们弟弟又打又骂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脏得要死还想跟我们干活?别害我们洗不干净衣服哦。”

    “找活干也要干干净净的才行,你们先把自己弄干净再说吧。”

    “可得看好小丫姐的柴禾胰子,别让什么人偷了去悄悄使完了。”

    “该别是看到小丫姐给我们都买了衣裳,还让我们洗得干干净净的,他们眼红了,想占便宜吧?”

    “可不嘛。我看就是想占小丫姐的便宜,让小丫姐出钱把她们打扮干净了,就自己去接私活。呸,贱人就是贱人。”

    那三姐妹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死命道歉,乞求李小丫给个机会。

    李小丫见架势摆足了,轻轻抬起胳臂,制止住了大家的辱骂,不急不缓地望着那三姐妹道,“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而是你们跟我们不同。我们都是孤儿,他们跟了我,给我干活,我照顾他们应当应份,你们父母家人俱在,不合我们的规矩,还是自己找活干去吧。”

    三姐妹连连摇头,跪着不肯起来,好像李小丫不同意她们就不罢休的样子,更让虎妞他们一群人唾弃。

    “贱!”

    李小丫见这情景有了些不耐烦,她当然也怕对方就是存心来占自己便宜,并不打算诚心为自己干活的,左思右想,李小丫有了个主意。

    “这样吧,看在你们诚心的份上,别说我为难你们,你们自己想办把自己洗干净换身干净衣裳再来找我,我就分些活给你们干,跟着我们同吃同喝。不然,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反正我们这也不差你们几双手。”

    三姐妹犹豫了片刻,看得出她们其实并不愿意接受这个方案,但李小丫话已说在前头,再强求也无用,只好起身说是回去想想办。

    那三姐妹走后,虎妞春妮这一群人把李小丫围个水泄不通,问她是不是真打算分活给她们干。

    “不怕的,多几双手帮忙我们也能接更多的衣服回来洗,大不了接送衣服的时候不带她们去就是了,就让她们在这里洗衣服,我们吃什么菜分她们几口,不怕她们私下跟我们抢生意。”

    “她们要是偷偷尾随我们呢?”

    “我们出门的时候警惕一些,屋里再留人盯着她们。我们洗了这几天的衣服,那家人的下人穿的什么衣裳我们都心里有数,聪明些的就不该跟我们抢同一家的生意,她们要是能接到别家的生意也是她们自己本事。”

    “这子也行,反正小丫姐没在她们身上花钱,无所谓她们最后到底帮谁家干活,但我们也要小心别让人害了去,现在城里日子不好过,为了个馒头不惜打死人的事街上常见,大家都仔细些的好。”春妮赞成李小丫的主意。

    见有人表示同意,其他人也就没了反对意见,纷纷附和。会议就此结束,大家洗净餐具各自回屋休息。

    当天下午院里晾晒的衣物都干了,收下仔细叠好,次日一早,三个最小的男孩子看家,其他人背着背篓一起去送衣服。

    如前几次一样,老妈子很满意李小丫的干活质量,爽快地结清工钱,下人把干净衣裳拿走,又把这七个背篓全部装满了床单被褥。

    “这都是换下来的冬被,还有好多积着没洗,你们抓紧点。”

    “哎,我们回去就洗,干了就给您送来。”

    七个背篓的床单被褥沉得压肩,回到破屋大家顾不上歇息立刻开工,李小丫带人上街又买了个大木盆和几个小盆水桶回来,男孩子都帮忙一起洗。

    院里那仅存的那户人家的女儿们见状要过来帮忙,被大家一致轰走,就她们三个又脏又臭的模样,还真怕弄脏这些床单被褥呢。

    那三姐妹站在自家屋门前抹眼泪,她们的长辈又出来跟李小丫哀求,不求赚工钱,只求赚口饭吃。

    李小丫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她同情邻居面临的境况,她收新人的条件只有一个,把自己洗干净,啥时洗干净了她才分点活给她们干,李小丫可不会自掏腰包给她们洗澡更衣。

    那家人家垂头丧气铩羽而归,老老小小坐在屋门口唉声叹气,对未来生计一筹莫展。

    李小丫懒得理会那些人,忙着在厨房烧开水泡淀粉,把两大盆床单全部上好了浆后,她又洗了锅准备烧菜,昨天男孩子们捡回来的海贝在清水里吐了一天一夜的泥沙,此时正好可以下锅。

    其他孩子们也都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擦了手,拿了各自饭碗去粥站门口排队占位,那家人也早就去了,整个破屋只有李小丫一人在厨房忙活,将酸萝卜条切丁与各种豆子一块炒,又烧一大锅海贝汤。

    菜香味飘起来,李小丫自己都有些咽口水,感慨真是今日不同往日,这种粗陋的饮食都让自己如此失态,想起前世品尝过的那些丰富的食物种类,李小丫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曾经太过浪费食物才有了现在的报应?

    几个下饭菜很快烧好,等李小丫把厨房收拾干净,大家伙正好都回来了,先吃了粥,再一人盛碗汤,今天的汤足够每人吃两碗,水盆里剩下的鲜活海贝还够晚上一顿。

    又是粥又是汤,虽然汤里只搁了一些姜和盐调味,没有油星,但仍然让所有人都吃得肚皮滚瓜溜圆,宁可撑死自己,也没让锅里剩下一颗海贝,只倒掉了吃剩的一点汤水,洗净餐具后各自歇了个午觉又起来继续清洗床单被褥。

    有了这洗衣妇的活,李小丫的新生活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在李小丫的统筹安排下,十个人各司其职,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倒也算其乐融融,起码比院里那户人家过得自在快乐。

    过了五六天后,李小丫手下的一个女孩突然发现那户人家的女儿们上午随大人出门后就没再回来,到了下午那家的大人们就带着仅剩的小儿子一块搬走了。又过了一天,李小丫他们才从周边街坊的嘴里得知了一个小道消息,似乎他们那户邻居把他们的女儿们卖到下九流的窑子去了。

    李小丫她们几个女孩子得知消息后一阵毛骨悚然,被亲爹娘卖到窑子那是种什么滋味她们不敢想象,冷血的凉薄话她们更说不出来,妓院那能是什么好地方,下九流的窑子更是吃人的地狱,那比只在晚上才做生意的妓院糟糕得多,听说那里的女人一天到晚地接待男人,因为会去那里的男人才不管什么白天黑夜。

    只是同情归同情,李小丫她们很快就不再理会这事,转身就去忙自己的活计,现在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哪还管得着别人是不是过得好,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大多数人的处世原则。

    又是大半月过去,李小丫在这新世界不知不觉度过了第一个月,她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没白过,除了手上攒到点钱外,还把这个滨州的基本情况也给打听清楚了,甚至连国名都知道了。

    滨州是这个叫做梁的国家地处北方的海边城市,依据李小丫的了解,这个城市所属海域是国内有名的冷水渔场,那片海也因滨州府而得名滨海,出产全国范围内品质最好的海产干货,深受内陆市场以及周边内陆邻国的欢迎,李小丫能充分想象以前这个城市的经济活动是多么的繁华热闹。

    滨州风景秀丽,是夏季的避暑胜地,很多有钱人在这里有避暑别墅,夏季是滨州生意最好的季节。

    繁荣的服务业商业和渔业为这个城市带来了蓬勃的活力,但自从海盗出现,并开始在海上打劫过往船只以来,繁华的码头就日渐冷清下去,海路方向过来的商船商人日益减少,只有陆路方向还有少许客商过来进货,外地人的减少,波及到城里很多买卖无持续经营下去而关门歇业,城内外百姓的生活也就日渐困顿。

    渔民为了自身安全减少出海次数,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渔民收入减少,同时因为供货减少使得城中海货价格持续上涨,加重客商负担,买得起高价海货的商人越来越少,城中各家海货行一改往日热闹景象天天惨淡经营。

    滨州因为地处北方寒冷地域,每年冬季海边会有宽度绵延数十里的海冰,又厚又硬就像陆地一样结实,港口码头的船都无出航,冬季就是滨州的淡季,而第一起海盗上岸屠杀村民的事就发生在上年冬季海冰出现的时候。

    李小丫估计,海盗搞不好就是趁着海冰封航的便利才上岸杀人,厚实的海冰给他们铺了条路,他们踩着海冰上岸,杀完了人就跑,压根不惧怕城防水军的追击,因为城防水军的战船同样都被海冰堵在港口不能动弹呢。

    只是让李小丫不明白的是,李家村出事的时候,海冰都已融化,水军战船随时重回大海,为什么海盗还能这么大胆地上岸行凶?这实在是胆大包天地过了头吧?

    当然,这种事轮不到李小丫操心,自有官府头疼,管它官府怎么打击海盗呢,等她攒够了钱,明年她就不在这里了。

    想到长途旅行,李小丫觉得高兴的一点是,这个世界的女人生理方面相较她前世少了一点特殊性,而没了那个困扰人的问题,跑遍全世界都没问题。

    就当这是穿越重生的好处吧,谁规定全宇宙的女性人类生物都有那种问题?没有也是很正常的嘛。

    第10章遭遇抢劫

    破屋现在完全被李小丫众人占据,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还陆续从街上领回来好些个同龄的男孩女孩,把他们清洗干净后一块干活,破屋小院天天晒满了床单被褥和男女衣物,为了不蹭脏这些洗干净的衣服,众人只能沿着四周房檐下走动。

    有几个少男少女比李小丫年长,但仍然跟着其他人一块喊李小丫为小丫姐,认她为大家的头儿,李小丫也让几个年长的少男少女当小头目,管着底下年幼的弟弟妹妹们。

    接活时大多数人一块去,尽量多背些衣服回来洗,然后男孩子们去海边捡海贝钓海鱼和捡流木以及拆解一些弃船的船板带回来当柴烧,李小丫现在有钱买斧子等物了。

    女孩子们就在破屋洗衣服,等中午男孩子们从海边回来,下午就由他们接替继续浆洗,女孩子们就换做缝补一类简单的活,李小丫很讲究公平轮换的。

    李小丫的名气渐渐传了出去,开始陆续有孤儿找上门来求收留,李小丫要人是干活的,所以年纪太小的一概不要,除了春妮和虎妞二人的三个弟弟,新人一概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只有一个孩子例外,他带来了见面礼,一只滨州特产海貂。

    李小丫不认识滨州特产,还是其他人先看到,惊喜之余求着李小丫收下那个孩子。

    李小丫从众人口中发现那只海貂的重要性,于是顺水推舟地就答应了,顺便拐弯抹角地把他的个人情况以及他手上那只海貂的情况也打听清楚了。

    滨州海貂跟本地的海货一样同属特产,属上等珍贵的毛皮兽,就连小康人家都不敢轻易出手买一条滨州貂皮围脖,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用得起。成年兽全长只有一尺来长,全身青黑色泛银光,水陆行动皆快如闪电,很难捕捉,唾液有毒,一旦被咬伤,唾液进入人体,伤者会疼痛难忍,继而出现像疟疾一样的症状,间歇性定时寒战和反复高烧,但又不致命,只是需要长达半年的治疗调养才会逐渐好转,一年左右才能完全恢复健康,能折腾得人去掉半条命。

    那个叫小武的孩子家里几代都是做捕貂者,靠捕猎海貂一家老小生活得倒也安康,直到海盗出现为止。

    小武的遭遇跟李小丫一样,也是海盗屠村的幸存者,只不过他这事的发案时间更早。他能逃过一劫是出事那天的下午,他因吃坏了东西而发烧腹泻,母亲带他去别的村子找大夫医治,等他病情稳定下来时天色已晚,考虑到回家路上的安全问题,当晚母子就留宿在大夫家中,等到天亮母子回家看到的却是一片焦土的家园,母子俩跪在自家房前痛哭的时候,废墟里钻出了这只海貂。

    虽不知关在笼子里的海貂是怎么在大火中逃生的,但起码它的出现慰藉了小武母子的心灵,安抚住了他们的情绪,让他们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之后官兵带他俩离开,母子俩从官府手上领到了一笔慰抚款,然后在一处大杂院租到了一间屋子,没想到几天后家中失窃,慰抚款被人偷光,一个子儿不剩。

    小武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每天就靠小武到粥站领些粥回来裹腹,同租一处的其他租户不少人都在打那只海貂的主意,但没人成偷到,小武也不愿卖掉海貂,就这么一直拖了一个月,母子俩无钱续租,被房东赶出大杂院,几日后小武的母亲在一处危墙下凄凉离世,小武与他的海貂就一直在城中流浪,直到听说了李小丫,故才找上门来求收留。

    相似的经历,小武的故事让李小丫真正起了恻隐之心,也让其他人对小武生出诸多同情,虽然大家都是孤儿,但遭遇如此惨绝人寰事件的就只有李小丫和小武,而李小丫的经历大家都不清楚详情,小武的故事做了个恰好的补充,使他们能顺利脑补李小丫的遭遇。

    小武带来的海貂还是只只有几月龄的幼兽,从鼻尖到尾巴尖全长只有半尺来长,圆溜溜的黑紫色眼睛被眼部毛皮挡住大半,只露出绿豆大小灵活地转来转去,毛茸茸又蓬松的大尾巴能把它全身都遮盖起来,爪子藏在厚实细密地毛皮下看不到,但相信为了适应水陆生活一定尖锐无比。

    这只海貂还很小,尚不到第一次换毛期,据小武介绍,滨州海貂要经历两次秋冬季换毛才能宰杀取皮,这只小海貂还有一年多的成长期。

    幼兽的价格当然要大大低于成年兽,但再便宜也是李小丫这群人目前最大的一笔财产,何况城中已经有很多人知道这只海貂的存在,为了大家和海貂的安全,李小丫要求众人一致保密。

    “如果外面有人打听小武和海貂,只承认小武,不承认海貂,一口咬定收留小武时就没看到海貂。”李小丫殷殷叮嘱。

    众人皆点头,“明白。”

    “对了,这只海貂有名字么?”李小丫转向小武。

    “叫小叽,海貂的叫声就是叽叽叽的。”

    “很可爱的名字。它经常叫吗?”

    “不会,海貂很安静的,平时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只有遇险的时候才会听到它们的叫声。”小武轻柔地抚摸着卧在自己怀里安静打量新环境的小海貂,“捕貂者才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它爱吃什么?”

    “海貂爱吃肉,最爱是各种鱼和贝壳,没有的话鲜肉也行,喜欢泡水,但睡觉的窝又要干燥避光。”说起海貂的养殖方式小武如数家珍般。

    “那好,你好好照顾它,这些大哥哥每天都会去海边捡海贝,保证不会饿着小叽。”

    “嗯,谢谢小丫姐。”

    “虎妞,辛苦你一趟,跑个腿。”李小丫拍拍虎妞的肩膀。

    “知道,我这就去买东西。”给每个新人买生活用品不知不觉成了虎妞的专项工作。

    收下小虎后,破屋的总人口超过二十人,李小丫认为已经达到容纳上限,为了保证收支平衡,于是决定不再接收新人,就他们这些人一起好好生活。

    人员分配还是照老习惯,年幼的负责家中打扫卫生,年长点的女孩负责衣物的浆洗缝补,同年龄的男孩负责在城外捡拾海贝钓鱼捡流木等体力活,李小丫负责一般采买和做饭,接送衣物的时候则大部分人都要出门。

    破屋渐渐出名,周边街坊都知道有这么个代人洗衣的一群孩子,收下小武不久,陆续有人来打听海貂的事,孩子们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这回事,还拉小武当面对质。

    小武哭几回鼻子,伤心哭诉海貂失踪后,就渐渐没人再上门寻找海貂了,小叽算是保住了,整日呆在破屋的范围里由大家好吃好喝的悉心照顾着。

    海盗依然猖獗,城中游民一日比一日多,找不到工作糊口,城中一堆堆的壮劳力成天无所事事,各种偷盗抢劫等治安案件开始频发,官府又没有好的应对之策,百姓怨声载道也只能自己想办保护安全。

    李小丫也是如此,每天收回来的钱她都用细麻绳按不同面值串起来藏在稻草里,连她自己拿钱时都要摸索一阵子。

    饶是如此小心,在一天大家接活回来还是发现了异常——早已修好的破屋大门上的挂锁掉在地上,大门大敞。

    众人惊慌地跑进院子,看到看家的四个孩子被人用绳子捆着扔在地上,嘴巴也被堵着,因呼吸不畅,脸都憋得变了色,大家扔下身上的背篓,赶紧上前松开他们的束缚,让孩子们喘气呼吸。

    李小丫想到自己的重要财产,几步冲回卧房,果不其然,看到的就是一副失窃现场。

    她的稻草床彻底散了架,稻草被褥枕头和她自己的私人衣物散乱一地,李小丫跑到床铺原来的位置,跪在地上紧张地四处寻找,先找到那本残破的笔记,被贼人随意地扔在墙角,包书的布被扔在另一处,然后又找回她的小刀,最后找到半吊铜钱,只有五百多文,另有一吊多的铜钱下落不明。

    李小丫又惊又怒,她先把笔记揣进怀里,再拎着那半吊钱回到外头院子,将近两个月的辛苦差点就白干了,“我们遭抢了,入室抢劫。小叽呢?看看它在不在窝里!”

    小武立刻回他卧房找小叽,唤了几声后,小海貂从小武睡的稻草床里钻了出来。

    “小叽没事。”小武抱着小叽出来报平安。

    最重要的财产依旧平安,李小丫缓口气,对现钱的损失就不太在意了。

    孩子们围上来,有些伤心,互相依偎着寻求安慰。

    “小丫姐,那些钱我们会再赚回来的。”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那些人太可恶了。”

    “只要我们还干这个活,就一定还会有人打我们的主意,一定要想个子,官府靠不住就靠我们自己。”

    “以后大家出去,不能再让小孩子看家,太危险,这是今天我们回来得早,要是再晚些时候,他们四个怕是都憋死了。”虎妞春妮忧心忡忡地看着四个小弟弟。

    “嗯,我们几个大的轮流看家。”

    “想是不错,可是少了人,我们就少接活,赚得少了,开销却没少,那日子可怎么办?”

    “是呀,强盗一抢,我们原本计划要买的东西都打了水漂,重新攒钱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要是再减少活计,那在冬天来临前我们能做好过冬的准备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对接下来的生活颇为担忧。

    李小丫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重新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生气发火全然无济于事,还不如采取手段亡羊补牢,那些强盗砸坏门锁入室抢劫,尝到了一次甜头必然会再来,因为自己这群人只能靠代人洗衣来吃饭,手上无论如何一定会有现钱,这就给了强盗可乘之机。

    要是那些人频繁造访,那自己这帮人可就惨了,辛苦干活都不够给人抢的,看来为了保护财产安全,这破屋要有点防盗措施了。

    第11章遭遇失业

    李小丫拍拍手,“都散了吧,把院子打扫干净赶紧干活,进来两人帮我收拾屋子。”

    众人散开,照李小丫的吩咐各自忙活开来。

    李小丫与两个女孩子一边整理,一边在脑中计划安全措施,可用来修补房屋的木头难捡,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不过是修好了街门和两个破损度最小的房门,破屋仍然还是一副四面漏风连围墙都松动的破样,房屋本该有的安全防护能依然为零,简直就是房门大敞地告诉街上的强盗不要客气快来收获成果。

    屋子收拾好后,李小丫的安全措施没有眉目,她不烦不躁,无事人一般照旧上街去买菜,虽然刚被人洗劫了一通,但生活还要继续,饭还要吃。

    李小丫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带了一篮子的蔬菜回来,另外还买了些纸笔,午饭后就在屋子里,以地当桌,坐在地上用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李小丫前世的工作经验与安保毫无瓜葛,她只能回忆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和小说当中的情节,找些简单易用的办,充分利用现有的材料做几个示警机关,以防有贼人趁半夜撬门或者翻墙进来行窃,至于入室抢劫的防范,李小丫已经决定从此以后一旦攒够铜钱就去钱庄换成银两随身携带,坚决不再在破屋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李小丫认为防人翻墙最有效的方是在屋顶墙头安装带尖角的铁丝网,但这东西又让她联想到监狱大院,况且也没钱做这玩意儿,因此李小丫想到的办是收集各种破陶器和破瓷器,然后砸得细碎,铺在大门内侧和各个房门口,人走在上面,陶片和瓷片互相摩擦发出噪音,这样一旦有外人进入,屋里的人会立刻警觉。

    要是大家睡得太死,没有被第一道机关吵醒,李小丫还有第二道方案,就是在房门上放水盆,这种经典恶作剧不失为防盗的好措施。

    李小丫仔细考虑几遍觉得没有问题了,就把大家都召集过来,把她的想告诉大家。

    没人有反对意见,大家都觉得这些主意不错,尤其李小丫的屋子是重点保护对象,外人都知道李小丫是他们这群人的头儿,自然是贼人的首要目标。

    李小丫突然想到,她这把财物都藏身上随身携带的主意可能并不算好主意,今天被人入室打劫了一通,消息可能都传出去了,街上除了混混强盗还有小偷,被那些人擦肩而过顺手一捞,自己可就成负婆了。

    李小丫咬牙切齿地望着四周房顶,这破屋真没个安全地方。

    其他人看到李小丫突然变脸,不知她想到什么,都无人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李小丫醒神过来,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也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干咳几声,继续话题,她决定将计就计,让大家放出被抢的风声,有多惨说多惨,总之让外人都以为他们的财产全部失窃最好。

    放流言也是一个需要点技术含量的活儿,但若是受害者放出来的消息,听众一般不会去质疑什么,因此李小丫的这个计策很顺利地就发挥了效果,街坊们都很同情李小丫这群孩子的遭遇。

    李小丫很满意这个效果,放了这个消息出去,相当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小偷和强盗再来打自己的主意了。

    收集破陶器花了几天时间,因为大家要首先完成每天的工作,再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在城中各个垃圾堆里找那些东西。

    虽然李小丫没钱在屋顶围墙上安装铁丝网,但她还是用破陶片在屋顶上筑起一道防线,用湿泥与陶片混合在一起糊在墙头屋顶上,并尽量使每一片陶片都尖角朝上的立着,要是有人真的想徒手爬屋顶或者翻墙进来,一定会被扎得很疼。

    李小丫知道这个时代的小偷们还没有养成作案时戴手套的习惯。

    这样李小丫为了防盗设置了三道防线,铺在房门口的那些细碎陶片为了不妨碍白天大家的行动,起床后就全部扫起来集中放到院子角落,晚上入睡前再仔细地铺在各个房门口,李小丫的卧房内外是重中之重,她的窗下、厅堂外以及卧房外都铺有陶瓷碎片,厅堂门上每天晚上放一盆水,而李小丫的枕头下垫着她买的那把小刀。

    李小丫一众人严正以待的继续生活了快一个月,等来了小偷的第二次光顾,趁半夜翻墙,结果被那些尖锐的陶片划破了手掌,直接一声惨呼摔下墙头,等到被惊醒的众人跑出去查看时,小偷已经跑没了影,只在墙根下留下了一点新鲜的血迹。

    天亮后,李小丫故意让大家把消息传出去,同样饱受小偷强盗骚扰的周边邻居纷纷上门讨教经验,然后就去武装自己的屋子,于是城中当垃圾扔的破陶器和破瓷器一下子成了抢手货。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春天结束夏天到来,城防水军的战船天天出海,但没有带回来能安慰人的好消息,海盗抢劫过往船只的消息反倒接二连三,而且屠村案依然时有发生,失去家园的幸存者以及为了躲避海盗不得不放弃家园的城外百姓涌入滨州城,干活的少了,吃饭的却多了,城市无供应这么多人吃喝拉撒的相关物资,市场做出正常反应,城中物价一涨再涨,在各处粥站外排队的队伍一天比一天长。

    李小丫敏锐发现现在排队领粥所花的时间越来越长,而粥站每次发放的粥还是那么多,有时队伍都没走完粥站就已经发完了全部的粥,没排到的人当然只有饿肚子了。

    李小丫他们住得离粥站近,每次都比较早出门去排队,尚未碰到这倒霉事,但他们见别人碰到过,加之各个人群扎堆的地方又是各种八卦新闻故事消息的集散地,啥消息都听得到,类似的这种事听得多了,再加上城中人口快把城市撑爆的现实,李小丫觉得不能再靠粥站的粥当主食了,得自己买米做饭了。

    李小丫把她的想告诉给手下孩子们,大家乱糟糟地议论了一番后,达成了一致意见,同意自己买米做饭,哪怕现在米价再高,也比在粥站门口站到腿发酸却没得到一碗粥的强。

    穷人受涨价的影响最大,一旦决定自己买米做饭,柴米油盐上的开销立刻几倍翻番,米是最大的支出,干体力活的二十多口人,早中晚三顿下来一天吃的米就不是小数,接送一次货赚的钱以前还能轻松应付生活,现在除了吃饭,都不敢随意添置东西,能否攒够钱好过冬李小丫自己心里都没底。

    为了省钱,李小丫只能买劣质米,另外还有各种杂粮一起混煮成杂粮饭,这种米饭淀粉含量少,不出浆,出饭率低,口感很差,下咽时有划喉咙的感觉,这让吃惯了粥站免费粥的李小丫众人来说很不适应,可这是最大限度减少食物开销的唯一办,再难吃也只能这样。

    想在入冬前完成所有的过冬准备,目前看来似乎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李小丫众人找到新的财源,让收入的增长快过物价的上涨。

    李小丫把想告诉手下的孩子们,大家一起想办来增加收入,而最有可能提供新工作的就是城中那些大户,李小丫把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凭这几个月来做洗衣工打下的基础,她相信一定会有机会。

    李小丫想虽好,但在她找到新工作之前,先一步领教到了现实的残酷——她的雇主要减价,原来洗一筐衣物二十文钱,现在却直接降为了十五文,并且是没有商量的降价,因为城中要找活的人太多,像洗衣妇这种零工的就业竞争都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有很多人为了得到工作把工钱一降再降,李小丫不做有别人抢着做。

    这个价格李小丫当然不能接受,破屋院子空间有限,现在的洗衣量已经是极限,物价又高得离谱,现在赚的钱仅够维持收支平衡,收入要是再减少不光不够吃饭,连买柴禾的钱都没有,没有柴禾就不能烧热水泡淀粉给衣物上浆,他们又不可能去做乞丐,城中生活艰难,愿意施舍的人已经少得可怜。

    李小丫好说歹说,看在给他们干了这么久的活的份上,才让对方终于同意以原价再洗最后一次衣物,大家背了脏衣服回来,垂头丧气地坐在院子里,没人起身去洗衣服,一时间气氛沉重。

    “怎么办呀,下次就没活干了。”孩子们意志低沉。

    “小丫姐,我们还能找到别的活么?”

    李小丫坐在门槛上紧咬嘴唇,这打击来得太突然,让她一下也没什么好主意,这个城市给予百姓的生存机会实在太少了,而她也没有那个能力现在离开滨州去别处活命,她连去外地的路费食宿费都没有。

    “你们先去洗衣服吧,男孩子们尽量多捡些海贝回来,从今天开始大家伙食减半。”

    “海滩上已经捡不到海贝了,都让别人捡去了,现在海边到处都是一群群的人,也钓不到什么鱼了。”

    “要不把小叽卖了吧?我们连它也养不起了,卖给毛皮商,多少还能让大家吃点饱饭。”

    “不行,不能卖。”小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就要卖!养它这么久,人都没饭吃了,还留个畜生干嘛?”提这意见的男孩子跟着站起来。

    “小丫姐,不能卖它,小叽不能卖!”小武扑到李小丫跟前寻求她的支持。

    “好,不卖。”李小丫同意小武的要求。

    “为什么?!”大家都不解。

    “因为根本卖不到价钱,城里现在还有毛皮商愿意照正常价格收海貂么?”

    “没有……”孩子们又丧气地垂下了头。

    “别光坐着了,先把活干完再想办吧。”对如何增加财源李小丫毫无头绪,只能先打发了大家干活,她回屋里静一静。

    第12章新的机会

    李小丫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发呆,前世芳香理疗师的工作经验对她现在的求职没有丝毫帮助,起码在这个滨州府没有任何用处,而眼下有一群人迫切要解决肚子问题,代人洗衣的活儿又干不了了,难道真是天要绝她?

    李小丫嗤笑,她当然不相信这种可能性,但生存的确是眼前第一要务,手上的钱只够维持几天伙食,几天内要是没有收入,他们这群人就只能散伙各自活命。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李小丫就觉得甚好,洗衣妇的活没得干了,散伙就是眼下唯一选择,本来他们这群人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没有谁对谁负责的义务。

    这样想着,李小丫的心理压力立刻减轻很多,跟着睡意上头,眯了一个小盹,然后起来穿过院中忙碌的人群去街上买菜。

    两天时间,李小丫众人一有空就上街找新活,都一无所获,竞争太激烈,求职的人只要雇主管饭就行,都不要求工钱,这样低的条件都没雇主愿意雇人。

    这最后一次代洗的衣物在这两天时间里陆续晒干,李小丫他们收拾打包送到雇主家,领取最后一份工钱,众人将李小丫围在中间,在众多游民虎视眈眈地目光下警惕地返回破屋。

    李小丫先回卧房把所有的钱扔在床上数了数,然后平均分配,就地取材用稻草将铜钱分别串起来,抱了一怀重新出去。

    “大家都过来。”李小丫站在正屋门槛上把众人召集到她面前。

    “大家有缘一场,这段日子相处融洽,只是现在世道不好,我们先是遭了抢,现在又没了活计,我把手上最后一点钱分了分,大家散伙各自活命吧。”

    “小丫姐,非得这样吗?”众人哀求。

    “我也不想,但没办,春妮虎妞过来把钱分给大家吧。”

    两个女孩子沉默来到李小丫跟前,接过她怀里的铜钱,挨个分给别人,一人只能分得二十多文,依城中现在物价,也就够几天的馒头钱而已。

    “小丫姐,那我们还能住在这里么?”有孩子犹豫地问道,就怕李小丫赶他们走,失去唯一的安身处。

    李小丫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把这破屋视为她的个人财产,因此她爽快地点头,“行啊,你们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外面治安不好,大家住在一起起码都互相有个照应。”

    “好啊,谢谢小丫姐。”众人一扫散伙的失落,重新高兴起来。

    街上太多游民只能睡在街边屋檐下,相比起散伙和失去收入,有个能安全睡觉的地方更为重要,不然即使运气好赚到点钱也会被那些恶棍流氓抢走。

    众人四散开,与各自玩得好的伙伴相互商量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办,小武抱着他的海貂悄悄地到李小丫房中找她。

    “小丫姐。”

    “小武,有事吗?进来说。”李小丫坐在床边正整理她的衣裳,招手让小武进屋谈。

    小武走到李小丫跟前,把他刚分到的那二十多文钱送到李小丫眼前,道,“小丫姐,我想过了,这钱还是还给你。”

    “为什么?”李小丫有些惊讶。

    “我想跟着小丫姐一块过,别嫌我是累赘,好不好?”

    李小丫叹气,“小武,谢谢你看得起我,可我现在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再带着你。”

    “小丫姐,实在不行就卖了小叽,虽然卖不到价钱,但小丫姐可以拿这钱做小生意,我相信以小丫姐的本事一定有赚。”小武一边说一边抚摸小海貂细密的绒毛。

    “不行,你没看街上市集萧条?最近出了多少抢劫案子?小叽是最大的财产,它一定要物有所值才行,不然就是浪费。”李小丫看出小武其实很舍不得卖掉小海貂,而她也一直觉得现在卖掉海貂不是最好的来钱办。

    “那,小丫姐,你有什么好办?”

    “不知道,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李小丫摇摇头,“小武,你先出去吧,跟大家去海边看看,我们吃什么无所谓,别把小叽饿跑了。”到底李小丫还是看在海貂的面子上收下了小武。

    “哎,那我出去了,小叽放在小丫姐这里,它很乖的,不会吵着你。”小武轻轻地把小海貂放到李小丫怀里,顺便把他的那二十多文钱也留在了李小丫身边。

    李小丫望着伏在自己腿上的小海貂,摸了摸它的头顶,轻声地自言自语,“小叽呀小叽,再找不着活,怕是真的要卖了你了。”

    小海貂抬起头看了李小丫一眼,又伏下去,团起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李小丫好笑地撇撇嘴,刚想把小叽移到自己床上,突听到外面院子一片喧哗,有人在外面叫自己,同时也听到脚步声,一群脑袋出现在自己房门外,神情兴奋又有着一丝期待。

    “小丫姐,外面有人找你!”

    李小丫赶紧把小叽放到床上,随大家出去见客。

    院子里站着一个长相富态的老妈子和两个小丫头,头上耳上手腕子上俱都戴着银首饰,两小丫头穿红,老妈子穿绿,衣料都极好,根据李小丫这些日子做洗衣工的经验,这个老妈子显然是城中大户人家地位较高的下人。

    李小丫笑容满面地上前鞠躬弯腰,“妈妈,您找我?”

    那老妈子上下打量李小丫一番,“你就是李小丫?”

    “是,我是李小丫。”

    “听说你会做机关防盗?”

    “会一点点。”

    “你周围人家的机关都是跟你学的?”

    “是,都是跟我学的,然后到现在为止都没听说过谁家再被盗过。”

    老妈子对李小丫的答案似是有些满意,点了点头,“行了,你跟我们走一趟吧,要是主意好,可能有个活给你。”

    “谢谢妈妈,请妈妈带路。”李小丫喜不自胜,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老妈子三人与李小丫走后,院里众人忍耐不住地欢呼雀跃,祈祷李小丫能拿下这个机会。

    破屋外头停着一辆蓝布骡车,四人上车后车子出发,李小丫头回坐骡车觉得挺新鲜,但车里气氛较为闷气,因为无人交谈,互相大眼瞪小眼地让李小丫觉得有些尴尬,她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的街景上,就这么一路穿街走巷来到一处环境清幽干净整洁的小街上。

    但凡有钱人聚居的地方环境总是要比别处好一些,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垃圾,李小丫住的破屋那一片垃圾遍地,大小便遍地,无所事事的乞丐游民恶棍流氓遍地。

    骡车停在一处后门,四人下车经后门进入后院,在那老妈子的引见下,李小丫见到一名穿蓝衣的卫姓男总管。

    “你就是李小丫?”卫总管左歪着脖子看人,不知道是不是他脖子有问题。

    “是,我是李小丫,卫总管好。”李小丫保持着谦卑的姿势。

    “听说你会做防盗机关?”

    “总管过奖,会一点点。”这一路行来李小丫早想明白了这大概是趟什么活,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记得的一切小说电视电影内容。

    “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看看,看你说得在不在理。”

    卫总管转身就走,李小丫跟在他身后三步远,再后面还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褐衣小厮。

    七拐八弯地不知走了几久,李小丫觉得自己头都转晕了,前面的卫总管总算停下脚步,让李小丫四处看看环境。

    李小丫喘息片刻,镇定自若地四下打量,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院门前,旁边的院墙是精致的镂空花墙,花墙比她个头都高,透过花窗只能看到郁郁葱葱地各种花草和隐隐约约的建筑物,李小丫猜这应该是处比较重要的院落。

    李小丫没急着跟总管表态,而是先绕着院墙走起圈子来,那两个小厮一直跟着李小丫,她走他们就走,她停他们也停。

    花墙刷的白灰,墙基是青砖,墙头是青瓦,花窗造型不一,与园里的花草树木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幅幅漂亮的画。

    李小丫没去在意院里都住着什么人,她只仔细地看着白墙上留下的所有痕迹,等她绕了一圈回来,心里也大致有数了。

    “卫总管。”

    “看完了?说说都看到什么了。”

    “这院子不止一次被人翻墙进入过,外墙留下多处鞋印,几处与鞋印对应的墙头上的瓦片有的有破损,有的则干脆换过新的。总管,不知我讲的对否?”

    卫总管眼睛亮了一下,“嗯,好眼力,说得对。自从城里游民多了之后,不少宵小趁夜翻墙进来行窃,牢里人满为患,官府只得叫我们自己小心。既然你看出来了,那么可有防备之?”

    “总管,我觉得只防备这一处院子用处不大,得把宅子的外墙武装起来才行,不能让小偷那么容易进入宅院。”

    “这个我们也知道,但宅子太大,纵使所有的护院全部值守巡逻仍有不及之处。我们宅子的墙头都铺有瓦片,没用你那装瓷片的子,不然也不会特意请你过来看看。”

    “多谢总管看得起,我一定给想得妥善的子。”李小丫兴奋起来,决定一定要好好表现一下。

    第13章揽到生意

    “那就好,我们不怕花钱,但一定要有效。”

    “总管放心,子有。”李小丫顿了一顿,表情诚恳地微笑继续道,“墙头上装瓷片那只有土墙才有用,大宅院的青瓦墙装不上这东西,不过可以试试铁丝网,带尖角的铁丝网,只要有人想翻墙,一定扎得他们哇哇叫。”

    “铁丝网?这会有用?”总管有些怀疑。

    “绝对有用。铁丝网是悬空的,不着力,又有尖角,不小心挂一下那就是一道血口子,要是贼人看到院墙上都布满这种铁丝网,相信一定叫他们胆寒。”

    卫总管越听越来劲,觉得这主意有点意思,“听上去好像可行,所有院子都装上铁丝网,贼人过了第一关也过不了第二关,那些尖角会挂得他们一身血,只能放弃。”

    “正是如此。而伤口越多,出血越多,行动越迟缓,说不定在放弃逃跑的时候就被贵府的护院抓个正着。”

    卫总管乐了,嘿嘿嘿嘿地笑,“说得好,这铁丝网有什么讲究没?”

    “当然有,间隔多高,尖角间隔多少,都要仔细计算,避免浪费材料,又要保证最大有效。”李小丫保持着诚恳地微笑,她才不把这难得的赚钱机会拱手让给这个总管呢,劳给他就行了,钱得归自己。

    卫总管眨了眨眼,嘿嘿嘿嘿笑两声,勾手指示意李小丫跟他走。

    “要是我家老爷同意了你的主意,你包工包料吗?”

    “谢谢总管信得过我,可惜我现阶段实在没有能力,要是贵府同意我的建议,随意打赏点就好了,我会给出铁丝网的图样。”

    卫总管双眼笑眯起来,很满意李小丫的这个答复。

    李小丫跟卫总管走了一段路,晕晕乎乎地又来到一处院子外,院门给人的感觉颇为严肃,围墙也是青砖实墙,李小丫觉得这大概是宅主所住的正院一类的地方。

    卫总管让李小丫在门口等会儿,他自己进去跟老爷报告,过了一刻多钟的样子才出来,手里提着一吊铜钱。

    “我们家老爷同意了,这是订金,你回去画图样。多久能好?”

    “明天就给府上送来。”

    “好,明天你送图纸来,另再给你两吊钱。”

    “谢谢总管,谢谢总管,我回去就画,明天一早送来。”李小丫双手接过那吊钱,连连鞠躬弯腰道谢,然后随蓝衣小厮离开宅院。

    来时有车接,回时就没有了,李小丫怀揣这来之不易的一吊钱脚步匆匆地穿过滨州府的大街回到破屋。

    破屋的孩子们看到李小丫回来,都围拢上来打听她此去的情况,希望能有好消息。

    “我接到个活了,你们也要加紧找活干啊。”好消息当然有,但没他们的份。

    “小丫姐,小丫姐,你接到什么活啊?”

    “是啊是啊,小丫姐,你要不要人手帮忙啊?”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要加紧啊。”李小丫笑眯眯地敷衍着他们,径直回屋忙活起来,徒留外面一群人忧心忡忡地坐在院子里为明天的食物担心。

    李小丫把纸铺在地上,她也坐在地上,手拿炭条专心地构思她这铁丝网的设计草稿,既然客户没有抵触高墙铁网的意识,那她当然也就没必要提醒,赚钱才是当务之急。

    搁前世,铁丝网的铁丝有各种型号,李小丫不是这行当的,相关数据她一概不清楚,她只能把她脑海中的铁丝网画在纸面上,又懒得转换尺寸单位,直接标注铁丝的径面跟细线香一样。

    草图一会儿工夫就画完了,为了不让她的客户觉得敷衍了事,李小丫还很仔细地在每根线条上画“米”字号,并以自己的手的宽度为参考,在图纸上建议客户铁刺最好间隔多宽,好让贼人面对铁丝网无从下手,将人挡在外墙外头。

    画完图,李小丫看看没有问题了,将东西都收好,图纸和铜钱都小心地藏在稻草床里,然后出去洗手,准备上街买馒头和咸菜当午饭。

    在李小丫洗手的时候,院里无所事事的孩子们慢慢地围上来,央李小丫有机会给他们找些活,李小丫满口答应。

    “行啊,没问题,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们。”

    “小丫姐,你这活长久么?”

    “不长久,临时的活计而已,做完这一单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单,反正有一单是一单,多少是个挣,总比饿死的强。”

    “那也比我们强了……”

    “要实在活不下去,就跟人牙子走吧,起码跟他们走还能有顿饱饭吃,到了外面就有了活路。”李小丫给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反正她是绝对不乐意卖身为仆的,卖身容易赎身难,这赔本买卖她宁可饿死也不干。

    “搁以前还行,现在人牙子也挑起来了,无论男女,脸蛋身材不好的一律不要,价钱也比以前低了好多,我们这样年纪的纵使模样再好,死契都卖不到五两银子。”众人围坐井边叹气,可见他们早就打听过这些事了。

    “那就只有认命了,看朝廷什么时候派兵来对付海盗。”李小丫把用剩的井水倒掉,甩干手上的水珠,在身上随便擦擦。

    “朝廷?朝廷会派兵么?都这么久了,也没听说城里有朝廷的使者来看看。”大家纷纷怀疑。

    “滨州府以前可没少往朝廷交税,朝廷要是还想要滨州的赋税,他们就得派人来看看,所以一定会来的。”李小丫尚不知道这个国家是否政局稳定,只是照一般规律这么一说。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朝廷要是关心滨州,早在海盗刚来的时候就该派兵前来剿灭不是么?”

    “这个就不好说了,打海盗平民又没那本事,还不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官府和朝廷身上了?忍着吧。”李小丫觉得滨州府有没有把海盗的实情告诉给朝廷中央都是个问号,不然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上头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滨州府的城防水军对海域情况了如指掌,他们到现在都没找到海盗一根人毛,这里面就很有深究的意味,谁知道是海盗藏的深真的找不到还是故意找不到?

    李小丫不知道本地官府的真实想,她也懒得琢磨这事,只等今日快点过去,明日拿图纸换了钱,就去钱庄兑成银两。

    春妮虎妞他们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埋怨官府剿匪不力连累百姓,李小丫陪他们一起骂。

    不久几个男孩子们回来,垂头丧气地把身后的篓子扔到墙角,到井边打水洗脸,其中包括小武。

    “你们情况怎样?”大家关心地问道。

    男孩们都摇头,最后还是最年长的二虎子喝饱了井水,才坐下告诉大家他们一上午的经过。

    “白忙活一上午,什么都没捡到,城外滩涂上全是人,我们好不容易钓到条小鱼,鱼钩都没摘下就让别人给抢了。真操他娘的。”

    “那就走远些,到村子里去,那里或许人少些。”李小丫建议道。

    “嗯,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下午打算再去看看。”

    “城外附近还有村子么?”有人提出疑问。

    “肯定有,海盗不敢拿近城的村子下手,那样他们作案后跑不赢,至今出事的村子都远离滨州府,而且人口较少,官兵收到消息赶过去时都只能是收集尸骨打扫现场,幸存者都是靠老天保佑才侥幸逃得一命。”各种故事听多了,李小丫自己也多少有些想。

    “好像是这样。怪不得回回都是听说官兵救援不力,海盗专挑人少又偏僻的村子下手,跟邻村隔得也远,等海盗杀完人放了火,谁来都救不赢。”大家想起听说过的那几个案子,都赞同地点头。

    “我一直以为海盗只在海上打劫,从来不上岸的。”一个女孩子想起自己的亲人,幽幽叹气。

    “这群海盗显然颠破了我们的一般常识。”李小丫拍拍站起身,她觉得有些饿了,“粥站快开门了,你们赶紧去排队吧。”

    众人连忙一哄而散,拿碗筷纷纷出门,小武在原地没动,他眼巴巴地望着李小丫。

    大家动作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全走光了,李小丫这才冲小武勾勾手指头,吩咐他去她卧房把小叽来,“我们去外面街上吃,看看能给小叽带些什么回来。”

    “哎!”小武高兴地跑回李小丫卧房,轻轻地抱起蜷伏在稻草床上睡得正香的小海貂,将它塞进自己怀里,然后出去找李小丫。

    李小丫挎了篮子带了小武上街,经过粥站看到春妮虎妞他们都已在门口排好了队,顺序还挺靠前的,应该都能领到一碗粥。

    春妮虎妞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李小丫与小武二人,脑子再笨也猜到小武肯定投靠了李小丫,想到李小丫今天接了一单活,众人心底渐渐涌出一丝羡慕嫉妒的复杂情绪。

    第14章生活不易

    李小丫带小武在街上的面摊吃了碗只搁了盐的白水面,现如今连面摊都没有下面的作料了,可就这样的面条也让李小丫和小武吃得津津有味,把白开水调的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两碗面花去十几文钱,李小丫一边肉疼物价离谱,一边数清铜板交到老板手里,然后与小武去逛集市,看能不能买到点什么菜晚上做饭吃。

    该着他俩运气好,在集市上还真买到了点蔫了吧叽的绿叶菜,就这以往都是扔掉不要的烂菜叶现在也得好几文钱才能买下,菜贩子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小武轻拉李小丫的衣角,“姐,我们买点咸菜就好了,不用买这么贵的青菜,一包咸菜够吃好几天呢。”

    “光咸菜管什么用,没有青菜,光吃咸菜,要不了几天嘴角就要长疱。”缺啥也不能缺了维生素,李小丫宁可不吃肉也不能一天没有蔬菜。

    想到了肉,李小丫就想到了蛋白质,牵了小武掉头又去找卖豆子的菜贩子,各类豆子都买了一把,打算回去跟剩下的糙米杂粮一块煮粥吃。豆子作为所有豆制品的原料,比豆腐豆干都便宜。

    豆子是穷人最好的蛋白质来源,要是穷到连豆子都吃不起,连植物蛋白都没得摄入的话,身体就会营养不良,进而慢慢虚弱直至死亡,这是基本的营养常识,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李小丫可不乐意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现在城外滩涂都被游民占据,海水带来的那点贝壳虾蟹海藻被他们搜刮一空,全落了他们肚子,没有了动物蛋白,李小丫想要满足身体每日营养需要,就只能靠这些豆子了。

    想到还有小海貂要养活,李小丫和小武寻了一会儿卖鱼和贝壳的摊子,卖海物的人是没有了,卖鱼的还有,不过是别处来的淡水鱼,滨州府有三个城门,西边和南边的两个城门对着内陆,东门对海边,城里除了海产外的其他蔬菜粮油肉蛋等主副食物都城西郊和城南郊的村镇。

    现在连淡水鱼都贵了,李小丫讨价还价地挑了两条半斤重的活鱼,用稻草串起扔进篮子,与小武赶紧回破屋,想趁鲜活劲杀了,弄点新鲜下脚料喂小叽。

    二人回到破屋,春妮他们也都领到了粥正坐院里吃着,李小丫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与小武一头钻进厨房料理食材。

    李小丫拿了菜刀砧板到井边杀了两条鱼仔细清洗,小武也捧了个簸箕坐边上剥豆子。

    小叽这时才从小武怀里一跃而出,毫不客气地跳到井边,把李小丫掏出来扔到边上的鱼内脏当作美味的午饭,狼吞虎咽起来,偶尔吃累了歇一歇时才瞟一眼李小丫手上的鱼肉,然后低头继续吃内脏。

    李小丫前世养过宠物,她知道宠物讨吃时的眼神是怎样的,她看得出小海貂其实是想吃鱼肉的,但对内脏它也没有怨言,似乎明白眼下难处。

    头一次发现海貂也通人性,让李小丫不禁想起了她前世的爱猫,一只八斤重的中华田园猫,喜欢钻她的被窝,喜欢趴在她胸口睡觉,喜欢喝她茶杯的水,喜欢抢她嘴里的食物,喜欢打滚撒娇,叫声嗲嗲娇娇的。

    小叽吃几口内脏,再次抬头,李小丫挥起手上的菜刀,一刀斩下鱼头扔给小叽,小叽兴奋地叽了一声,扑上去抱住鱼头张嘴就啃,把边上的内脏忘得一干二净。

    李小丫让小武拿盆打了半盆清水,将小叽吃剩的内脏和另一个鱼头放水盆里浸着给小叽留作晚饭,她把鱼身纵向剖开,抹盐腌上打算做成咸鱼慢慢吃。

    这时春妮等人陆续吃完了粥到井边洗碗,看着鱼和那些菜有些咽口水,洗了碗也不走,宁可蹲边上看小武笨拙地一粒粒剥着豆子。

    李小丫收拾好鱼,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厨房窗下,然后收拾了刀子砧板等物,又回到井边跟小武一块剥豆子。

    春妮虎妞几个以前跟李小丫比较亲近的女孩子再也忍耐不住,围过来,一边跟李小丫搭话,一边自然地伸手去帮着剥豆子,就好像跟以前同吃同喝时一样。

    “小丫姐,我们帮你吧。”

    李小丫也不阻拦,她看出来这些春妮这几个女孩子心里想的什么,只是她现在真不想再把她们重新收到自己手下,收小武是因为他有海貂,其他人个个孑然一身,啥值钱物都没有,收下来就是累赘,她这给人做防盗机关的买卖都不知道能做几回,谁晓得是不是只有这一单生意。

    “小武,你跟那些大哥哥们一起去海边看看吧,要是运气好捡几个海贝回来够小叽明天吃的就行,不求多。”李小丫想到小叽的粮食不能光靠买,让小武去海边碰运气。

    “哎,姐,那我去了。”小武乖乖放下手里的豆荚,就着水桶里的水匆匆洗了洗手,背上小背篓,与那些大男孩子一块去海边碰运气。

    男孩子们出了门,他们也忙着跟小武打听,问他知不知道李小丫接了个什么活。

    小武一问三不知,李小丫跟人走的时候,他也被留在院里,李小丫回来带他吃饭买东西一路上也没跟他说过什么,他更不敢问,所以小武现在压根就回答不了这些大哥哥的任何问题。

    男孩子们觉得有些失望,他们很怀念做洗衣工时的日子,虽然辛苦,但起码赚的钱能吃饱肚子,哪像今天去领的粥,清汤寡水一般,比以前的浓粥不知道稀了多少倍,就比米汤好一点,一碗粥就喝了个水饱。这年头,连富户都没钱做善事了。

    男孩子们去了一下午,走了比较远的路,到了人烟少些的海边,赶上了下午退潮,总算有了些收获,海水退却,在滩涂和礁石上留下了各样的海贝海螺海星螃蟹海带海藻等海产品,男孩子们喜笑颜开地捡满背篓,然后一路避开打他们主意的游民,小跑着赶在关城门前回到城里。

    回到破屋后,李小丫已经煮好了她跟小武两人的晚饭,各种杂粮糙米豆子混煮的杂粮粥,她煮的自然比粥站的要浓一些,但也没到以前的那个程度,不过起码能混个肚饱,比春妮她们一群女孩子那堪比米汤的稀粥好太多了。

    海貂小叽睡了一下午,懒洋洋地从李小丫卧房跑出来吃晚饭,跳进水盆把中午的那点鱼内脏和鱼头通通吃个精光,小武带回来的那些海产品李小丫都做好处理,贝壳螃蟹那些能水养的都养在水盆里,海藻海带则挂在竹竿上晾起来。

    这个时间粥站都已发完粥关门了,男孩子们集中自己的海货,跟李小丫借了锅灶和盐,用院里以前剩下的一点干船板当柴禾,管不了这些贝壳肚子里还有很多沙子,煮了一锅贝壳虾蟹汤分食掉,权当作晚饭。

    晚饭后大家分别洗洗涮涮,天黑前陆续收拾停当,回到各自屋里休息。李小丫本来还想点着蜡烛把一直没完工的内衣做完,但想想还是不要浪费烛火,散了发辫往床上一倒,搭上被子就此睡下。

    一夜太平无事,没人翻墙撬锁,早上起来各忙各的,早饭后,照老习惯,小武与皮蛋三个最小的男孩子看家,其他人出去找活,李小丫带上现在手上所有的铜钱,揣着昨天画好的图纸去交差。

    走出一身汗,李小丫抵达雇主家,敲开后门被人领进去见到总管,李小丫双手送上图纸,总管展开看看,也不知他看没看懂,嗯嗯几声,收下图纸,扔了两吊钱给李小丫,李小丫千恩万谢的告辞,这趟差事就这么结束了。

    李小丫揣着热乎的两吊钱强装镇定的迅速来到最近的大街上,一边闪避着所有跟自己擦身而过的路人,一边寻找着钱庄的招牌,然后一头钻进去,问清现在铜钱与银两的兑换比率,换了二两碎银,身上只留有几百铜钱的零钱。

    李小丫双手笼在袖子里,小刀握在手心,谨慎又小心地回到破屋,院里只有那四个男孩子在玩游戏,其他人都没回来。

    李小丫让小武在外面看着,她回到自己卧房,把二两碎银用碎布头包好,搬开床角将近一半的稻草,用小刀在墙面与地面的夹角处掏了掏,掏出一小块碎砖来,这是自从上次被窃以后左思右想才想到的藏钱办,这破屋墙面地面都是缝隙,随便掏掏就能掏松一块砖。

    李小丫把银子藏进地缝里,把那半块砖原样放回压平,再把稻草重新铺回去,将床铺铺好,一切恢复原状,除了李小丫谁都不知道地角缝里有二两银子。

    手上那几百两铜钱仔细地掖进腰带里,李小丫拍净身上的灰尘,出去唤小武洗菜,准备中午做饭。

    小叽懒洋洋地泡在浸有贝壳虾蟹的盆里,闭着眼睛,鼻孔露在水面外,肚皮下压着贝壳虾蟹,一副惬意的样子。

    李小丫拿了个空盆走过去,从小叽的肚皮下面拣了十来枚海贝另用井水泡着,打算中午煮汤吃。

    快中午时,出去的男孩女孩陆续回来,男孩子们分成了几组,女孩子们倒是集体行动,虎妞手里挽着篮子,但篮子里除了几棵野菜外也没什么东西。

    众人满脸疲惫,个个垂头丧气,看样子也猜到没找到活,他们连水都没喝,拿上饭碗又匆匆去粥站门口排队。

    李小丫这时也在厨房忙着烧饭,小武在外头拿螃蟹喂小叽。

    小叽吃得很仔细,巴掌大的小海蟹它啃得干干净净,连点蟹壳都没浪费,就像它昨天吃鱼头也全数吞下一样,肚子吃得溜圆。它吃饱后,蹲在水盆边,伸爪子到盆里捞水仔仔细细洗脸和爪子,梳洗完毕后就飞快地从井边消失,不知道躲哪睡午觉去了。

    李小丫烧好午饭,与小武二人正吃着,春妮他们也领了粥回来。李小丫二人坐在厨房门口吃,其他人各自结伴坐在院子或井边吃。

    今日的粥还是清得跟清汤似的,都不必用筷子,直接用喝的就行了,只会让人越吃越饿,不少人偷眼打量李小丫手上的饭碗,把口水和着清粥一块咽下。

    第15章再接新活

    吃完午饭,女孩子们主动过来帮李小丫刷锅洗碗,顺便聊天,从她们的谈话里,李小丫也就知道了她们这一上午的去处,以及篮子里那几根野菜的来历。

    女孩子们大清早就去了城西郊,想去那里的村子碰碰运气,可谁知那里早被先到的游民给占据了地盘,沿途能吃的野菜蘑菇早都一干二净,她们找了一上午才找到几根野菜已经运气很好。

    “那些村民岂不很紧张?村外那么多游民虎视眈眈。”李小丫觉得村民面对这么多饿肚子的游民的压力一定不小。

    “架都打了几回了,听说互有死伤。”

    “游民跟土匪似的冲进村里见什么都抢,村民阻止不了,只好操刀子,这才打跑他们,后来就坚决不让游民进村了。”

    “官府去过几次,也无可奈何。”

    “现在城郊的那几处村镇都日夜巡逻,严防游民溜进去偷盗抢劫。”

    “游民无论男女老少都睡在城外道旁,就靠挖野菜野蘑糊口,比我们还惨,起码我们现在还有个安身的地方。”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把上午听来的各种消息告诉李小丫。

    “真不知道朝廷在干什么,都这么久了,打死我都不信朝廷不知道滨州闹海盗的事。”也有女孩子满肚子怨气。

    众女沉默,这事真不好说,不过想想是叫人生气。海盗都肆意上岸烧杀掳掠闹出人命来了,本地官府一点办都没有,朝廷也没有半点动静,着实太叫百姓寒心了。

    李小丫想了想,安慰大家道,“官府的事我们小老百姓也没办,只能是尽量能过一天是一天,希望能活到朝廷大军赶来的那天吧。”

    “朝廷会派大军来么?咱们国家都多少年不打仗了,看咱们城防水军那个样子,碰到海盗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城防军和朝廷主力大军还是有区别的吧?别再聊这个了,兀自生气不值当。”李小丫觉得在没有任何消息交叉印证的前提下,讨论这个没多大意义。

    众女听了李小丫的话,不再讨论,默默洗干净锅碗瓢盆,各自回屋午休。

    下午男孩子们依旧去城外赶海,顺便弄些流木船板回来当柴烧,李小丫等女孩子们在城里转悠着看能否找个零活换碗饭吃。

    如此过了六七天,在找活干这方面都一无所获,没有谁有好消息,好在靠着海边丰富的海物,混个半饱日子也过得下去。

    这种望不到希望的日子没过几天,男孩女孩当中有人精神开始懈怠了,觉得眼下这日子反正饿不死,找不找活干都无所谓,渐渐地就有人不是那么勤快地往外跑了,宁可坐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打着瞌睡或者跟别人摆龙门阵来打发一天的时间,甚至觉得清汤一样的稀粥还挺好的,连去海边赶海都犯懒。

    李小丫可不甘心过这种日子,每天积极地到街上找活,她还想多攒点钱离开这鬼地方呢,管他朝廷派不派兵,她自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先,不然以她手上这点钱就过不去这个冬天,最好就是在天冷下来之前开溜。

    李小丫计划的很好,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每天怀着希望出门,带着失望回来,再看到同院的男孩女孩们那认命的懒散态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小丫偶尔也会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对还是错。

    不过想归想,天亮后,李小丫还是会继续上街去找活。

    春妮虎妞等几个跟李小丫走得近的女孩子都劝她,不要这么拼命了,歇一歇也挺好的,反正粥站天天有施粥,再稀也吃得饱,兜里没钱也饿不死。

    李小丫听不得这种屁话,不过她也不翻脸,人家劝她是人家的好意,她不接受也犯不着跟人吵架,再有人说她就那么听着,听完了她照样上街,春妮她们说一说二说三说四,见没作用,也就不再说五说六,由着李小丫去了。

    小武自然是站在李小丫身边的,李小丫怎么着也没苦着他,两人同吃同喝,这些天就靠李小丫手上那几百文的铜钱过活,李小丫不想把银两重新换成铜钱花掉,所以她找工作的心情一日比一日迫切。

    这日上午,李小丫在街上溜达半天,一无所获地回到破屋准备弄午饭,才进门,小武就扑过来。

    “姐,姐,有活了!”

    “啥?说清楚!”李小丫拎着小武站好。

    小武急火火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李小丫,“姐,上午有人来找你,你不在,就留了个地址让你过去。”

    李小丫接过纸条看了看,发现这地址是有钱人聚居的街区,而且这街名看着有些眼熟。

    “那人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了,就说要你过去看看出出主意。姐,这是个活吧?”

    听小武这样说,李小丫猛然忆起上次给人做防盗机关的事,莫不成这次也是这事?难怪这地址眼熟呢,不就是在同一条街上么。

    “不好说,得去看了才知道。小武,你赶紧生火,吃了饭我过去看看。”

    李小丫与小武匆匆烧火做饭,用早上买的老豆腐与糙米还有半条咸鱼丁一起混煮成粥,二人唏哩哗啦吃着的时候,春妮他们领了粥回来,见到李小丫,都兴奋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告诉她上午有人找她的事。

    李小丫连连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此事,正打算吃了饭过去看看,要真是有大家干得了的活,她回来一定分享。

    吃了饭洗了碗,李小丫匆匆出门,穿过大街小巷,来到目的地。

    一路跟路人打听,李小丫找到了那户人家的后门,敲开门报上姓名,对方立刻让了她进去,并领她去见管家。

    管家看人莫非都是一个眼神,跟上次那个卫管家一样,这家的牛管家也是眯着眼睛不拿正眼瞧人。

    “你就是李小丫?”

    “回管家话,我就是李小丫。”李小丫低头弯腰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嗯,听前面某家的卫管家说你会做防盗机关,上次给他们家弄了一个,有点用的样子,前天才全装好,第二天晚上就抓到两个。”

    李小丫适时地露出有些欣慰又带些得意的微笑,“谢牛管家告知我此事,那么贵府上是不是也饱受小偷骚扰?”

    “嗯,烦着呢,三天两头地来,弄得大家都睡不成觉,可怜我这宅子太大,守夜的人增加了两倍还是防不住那些贼人,总是让他们找到空隙翻墙进来。”

    “可不是么,小偷烦死人了,叫人防不胜防。那贵府觉得那铁丝网的计策如何?”李小丫觉得这户人家可能不太喜欢铁丝网的防盗策略,不然何必叫她过来。

    “嗯,你那铁丝网计策虽好,但我家老爷不喜,既然卫管家推荐了你,你就来给个主意看看,要是说得好,一样有赏。”牛管家的答复正如李小丫所猜想的那样。

    “是。那请问牛管家,贵府可曾统计过哪些角落最易受人侵入?”

    “那多了去了。当年祖上建宅子时,为了风水的缘故,在外墙内栽了很多树木,这一百多年过去,当年的小树苗全长成了参天大树,贼人就是借着这些树翻进墙来,我们总不能为了防盗把这些百年老树全砍了吧?这可是宅子的根基所在啊。”

    李小丫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怪不得贵府老爷不喜安铁丝网,有这些树在,铁丝网的作用要打折扣。”

    “嗯,就是如此,你有没有什么办?不砍树一样能防盗?”

    李小丫没着急回话,原地转圈地思索对策,突然间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牛管家,有办了。”

    “说来听听。”

    “既然贵府老爷不喜安在墙头的铁丝网,那咱们就用放在地上的钉板。贼人不是喜欢爬树么,把钉板放在树下,贼人落地就踩在钉板上,扎他个透脚背。”

    牛管家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丝迟疑,“我们曾试过在树下放铁蒺藜,但没多大用处,你这钉板能比铁蒺藜有用?”

    李小丫笑笑,“管家有所不知,小偷行走都踮着脚,铁蒺藜又小,散乱地扔在地上,不见得就那么准地踩上去。钉板大,钉子密,小偷一旦踩到就别想脱身。”

    “那这钉板尺寸多少才合适?要做多少块?”

    “贵府要是决定用钉板,我会给出钉板的确切尺寸,以及钉子的数量和排列密度,至于要多少块钉板才够用,这就要由管家根据实际需要自行斟酌了。”

    “你包工包料么?你要是能做,等我回禀老爷答复下来,就全交你去做。”

    “多谢管家信任,只是现在城里物价上涨的厉害,我现在也说不好一块钉板的成本要多少。”若能包工包料其中利润更多,李小丫当然不想错过这个赚钱机会,可是该说的话还得说在前头。

    “嗯,那这样吧,你先在这等着,我现回禀老爷去,他要是准了,后面的事咱们再详谈。”

    “好好,我在这等着,管家辛苦。”

    牛管家交待完毕,转身就走,李小丫站得两腿发酸才见管家重新回来。

    “管家辛苦了,贵府老爷怎么说?”

    牛管家从袖子里拎出一吊钱扔给李小丫,“我家老爷准了,这是订金,你回去画出图纸算好钱数再来回报,到时我们再告诉你要做多少个,事成后还有赏钱给你。”

    “多谢管家,多谢府上,我这就回去准备,争取这两日就拿图纸过来。”李小丫收好钱,马上道别。

    第16章打造钉板

    李小丫捂着怀里的钱,谨慎小心地回到破屋,小武抱着小叽迎上来打听详情,李小丫拍拍小武的肩膀,笑眯眯地告诉他,“有活干了。”

    “太好了!是什么活,要人帮忙么?”小武这一嚷,把院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嚷了过来。

    “小丫姐,有活干了?要人帮忙么?”春妮一群人立马围了过来,满脸期待地望着李小丫。

    李小丫望着这一大群人,“暂时还难说,等我要人的话再找你们,没工钱,但管饭。怎样?”

    “好啊好啊,有饭吃就好。”众人连连点头,有饭吃就行,不奢求工钱。

    李小丫也点点头,打发了他们,自己回屋休息。

    小武体贴地去厨房端了碗温开水送到李小丫屋里,“姐,能说说是什么活么?”

    李小丫一口气喝干碗里的水,抹了把嘴巴,“不是多稳定的活,就是给有钱人设计防盗机关,有一单做一单。”

    “姐真棒,居然有有钱人特意找姐做机关,姐做的一定很有用。”小武笑得开心。

    李小丫摸摸小武的脑袋,“别太高兴,还不知道这种活长不长久呢,城里比我能干的工匠多得是。”

    “那又怎样,姐第一个做这种机关,就抢了先手,别人再厉害也抢不过你。”小武对李小丫充满信心。

    李小丫不想打击小孩子的天真,借口想休息,把小武打发到外面去了。

    李小丫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没有睡着,她只是在思索防盗钉板的尺寸规格以及钉子的数量和排列密度,在脑海中方方面面都想清楚了,李小丫才坐起来,拿出纸笔在地上画起画来。

    钉板就是个正方形的木板,钉子的排列才是重点,李小丫用自己的脚做参考,把钉子前后左右的间距设定了一个固定值,这样无论小偷从哪个方向踩到钉板上,都至少要被两根钉子扎通脚板。

    李小丫画完图,想象着实物的样子,觉得自己转世以来好像变得血腥了不少,道德水准直接降为了负数,视人命不当回事,可转念再一想,自己不狠客户不满拿什么赚钱吃饭,于是就无视了,啥时她回归正常社会群体再来讲道德好了。

    设计图定稿后就差不多是傍晚了,小武探头探脑地进来看李小丫有没有在做事,提醒她该做晚饭了。

    大家各自吃过晚饭早早休息,次日一早,李小丫上街去寻木匠和铁匠,打听木板和铁钉的市场价,问清不同进货量的报价,记在心里,转回破屋抄在图纸上,然后将图纸折了几折揣进怀里,跟小武打了声招呼后就出发去见客户。

    见着那牛管家,李小丫把图纸给对方看,再把工钱报给他听。

    “为什么钉板要以这个尺寸呢?不能再大一点么?”

    “这个尺寸大小适中,摆放灵活,好收好拣,只需一个人推辆车过来收拾即可,不需两个人。要是钉板再大一些,就得两人做事,万一其中一人没拿稳有个不慎,就可能导致另一人受伤。”李小丫诚心诚意为客户着想。

    牛管家听之觉得有理,现年头大夫的诊费和药费都涨了几倍,连病都看不起了,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好,不由得点了点头,对李小丫勾勾手指,“你跟我来。”

    管家带李小丫到了最近一处的外墙树下,那树长得枝繁叶茂,高高大大,树干要几个小孩子合抱才围得过来,树冠张开就像把小伞,遮住了阳光留下了一块阴凉。

    “你看看,以这钉板的尺寸,树下放几块才合适?”

    李小丫走近树前仔细观察,发现这树根虽离外墙有段距离,但到底是百年老树,枝叉繁多,有不少已经伸出墙外,给小偷翻墙入内提供了极大便利,这么好的树砍掉着实可惜,主人家舍不得砍树防盗也情有可原。

    李小丫在脑中模拟着小偷从树上爬下来的情景,在树下走来走去,计算着钉板与树最佳摆放距离,在此距离上绕着树根摆一圈大概要几块钉板。

    一切算定,李小丫心里有数,回报站在一旁的管家。

    “回管家,我都算好了。钉板放在离树根四步远的地方,围着树根摆一圈,每棵树平均七八块的样子,贵府的树长得太好了。”

    “为什么要间隔四步呢?挨着树根底下放不是更好么?”

    “是这样的,根据常理,小偷作案时本就谨慎小心,当他们从树上溜下来时,发现脚下感觉不对,可能会想到是陷阱,就不会直接落地,而是有可能跳过避开钉板的危险。而隔四步远,就是迷惑小偷,让他放心,以为无人防备,可当他们放心地走上几步之后,一脚踩中钉板,到时可就……嘿嘿,管家您说呢?”

    牛管家嘿嘿嘿嘿地咧嘴浅笑,“说得好,就要这效果,你在这等着,我先去回禀老爷,他允了,我再告诉你要多少个钉板。”

    李小丫双手奉上图纸,目送管家走远。

    管家去了有些时候才回来,一手拿着图纸,一手拿着一包铜钱,一起交给李小丫,“这些钱你拿去,先给我做五十个钉板,多余的就是你的赏钱。听好了,钉板做结实点,别用了没几回就散了架,到时我可不饶你。”

    李小丫双手哆嗦地接过东西,点头哈腰地保证,“您放心,一定结实耐用,绝不让您烦心。”

    李小丫手眼飞快地数清楚了铜钱的数目,再算上需求和工价,只要规划得当,等这趟活干完,手里大概能抠下个一两吊钱的样子。

    李小丫喜不自胜地马上告辞回去干活。

    李小丫先赶回破屋把钱放下,然后算出买木料和铁钉需要的两份钱,分别用细麻绳串起来,剩下的都藏进稻草里,然后出去唤在院里的男孩女孩们跟她上街买东西。

    一大群人乐颠颠地簇拥着李小丫出门,先去了最近的铁匠铺,买了几百枚铁钉,分装在好几个背篓里。接着又去找木匠买木板,挑了一般打家具的木料,另外还有一大堆钉木板用的小木条。

    木匠笑得合不拢嘴,好久没这样的生意了,赶紧张罗着数清所有的木料数,用驴车送到破屋,少男少女们一起合力搬到院里。

    东西买来,时间也到了中午,李小丫拍拍身上的灰尘,叫来春妮虎妞,给了她俩一点钱,让她俩去街上买些馒头咸菜来把午饭对付过去,下午大家都要干活,干活的才有饭吃,不干活的就只能去粥站领那稀粥。

    少男少女们一阵欢呼,春妮虎妞带着钱,又叫了几个女孩子一起,去包子铺买了一堆馒头,另有一大包咸菜,厨房里男孩子们烧了锅开水,等春妮她们回来,大家一起围坐院中享用午饭。

    吃饱后,大家开工,锤子等工具是现成的,以前为了修门窗买的,一直搁在李小丫房中好久没用过了,这会儿一起拿出来,众人分工合作,叮叮当当地先把木板钉起来。

    五十个木板钉了两天,李小丫牺牲速度来保证质量,然后就是往木板上打钉子,特意买的长钉子,又长又尖又粗,摸着都扎手,想到这一脚踩下去的后果,少男少女们背上都直冒冷汗。

    钉板完全照着李小丫的图纸进行施工,又是两天才全部完成,这么多钉板只有找车去送,可专门雇辆车太贵,李小丫想省钱,于是趁着买柴禾的机会,用极便宜的价钱租下了卖柴人的骡车,装上货送去给客户。

    收货的还是牛管家,看到木板上冒着寒光的大粗铁钉,管家很满意,吩咐下人把钉板收进来。

    李小丫搓着双手点头哈腰地又讲了些吉利话,希望管家用得好的话帮着做个宣传,附近还有人家要做机关的尽可以去找她。

    对方也客气地表示一切好说,然后唤人送客,双方友好道别。

    出了府来,李小丫把租车钱结给车夫,再算算这几天一共加起来花掉的开销,自己手头上还落到了一吊多的钱,虽没有上次耍个嘴皮子就赚三吊钱那么多,可有得赚总是好事,况且只要客户用得满意,下次就一定还会有人来找自己,说不定这阵子完全可以靠这个营生。

    想到此,李小丫总算对生活有了一点点信心,信步走回破屋。

    院里众人围拢上来,急切地跟李小丫打听是否接到新活,见到李小丫摇头以对,都失望地叹气,三三两两地散去。

    春妮虎妞等几个较为亲近的女孩子拉着李小丫的袖子恳求道,“小丫姐,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活计,可一定要先想到我们,你知道我们的,我们干活你尽管放心。”

    “那是一定的,你们别担心,只要有合适的活计,我一定是先找你们的,哪会把机会让给别人呢。”李小丫爽快答应,只供饭食的免费劳动力她当然也很喜欢,她可没有多余的钱给别人付工钱。

    得了李小丫的保证,女孩子们多少放心下来,脸上表情也轻松了一些,“嗯,那先谢谢小丫姐了。”

    “放心吧,大家都相处这么久了,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的。你们都去玩吧,我回屋歇歇,有些累了。”李小丫安慰几句,径自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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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毒蛇陷阱

    中午李小丫跟小武烧了饭吃,其他人又是只有去喝粥站派发的稀粥,饭后李小丫去街上的钱庄把铜钱换成碎银,身上依旧只留几百文零钱。

    过了四五日的一大早,大多数人都上街溜达去了,李小丫正在院里洗衣服,一个家仆打扮的男丁进门来打听李小丫是否在家。

    李小丫赶紧起身迎客,对方自报家门,很客气地请李小丫务必跟他走一趟,他家主人想请李小丫设计个防盗机关。

    “推荐姑娘的人对你是赞不绝口,你上次做的钉板放置的当晚就抓到了两个小贼,一人先踩到钉板,同伙害怕,想从另个方向逃跑,结果跟着踩到钉板,等护院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那两小贼都倒在地上呼痛,一个人都没跑掉。”

    李小丫露出憨厚的笑容,“能帮上忙就太好了。不知贵府想要个怎样的机关?”

    “哎呀,我们府上情况比较特殊,主人家慈悲为怀,铁丝网和钉板都会见血,所以不喜,想请姑娘给想个新招。”

    “这样啊,那能不能让我到现场看看?”

    “行行行,车子正在外面等着呢,我们赶紧走吧。”

    李小丫立马洗净手,回房收拾了一下,唤在院里的小武等人仔细看家,她就跟那家丁走了。

    到了主人家府上,管家等人带着李小丫在外墙底下绕了一圈,李小丫发现排除这户人家不喜见血之外,客观条件也的确不适合放钉板,因为这家没有紧挨外墙的大树,总不能沿墙根放满钉板,那成本也太高了。

    “贵府的外墙内外都光溜溜的,贼人是怎么翻进来的呢?”李小丫对小偷翻墙的方式感到好奇。

    “单人行窃的话用抓钩,先爬到墙头,再跃下来。要是多人的话,就是搭人梯上墙头,再依次跃下来。”

    “那么,从墙头跃下来,落点会在哪里?紧靠着墙根还是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多数是挨着墙根下来。喏,这处墙面就有鞋印,下面草皮还有踩过的痕迹。”管家带着李小丫走了一段路,找了处最近一次小偷留下的痕迹给她看。

    李小丫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真让她想到一个方案。

    “我能问问,贵府上有活水池塘么?”

    “有个活水的小湖,怎么了?”

    “哦,我刚才想到一个主意,或许我们可以在离墙根两尺左右的地方挖沟,引小偷落入其中。”

    “沟里放水淹人?这活动静可大了去了。”

    “不不不,沟挖好后暂时不放水,就是干沟,沟底铺石灰。一旦小偷翻墙落地后以为安全,可走没几步落入沟中,扬起石灰,到时可就……嘿嘿……”

    “子是不错,不见血又能制服人。可要是下雨怎么办?新鲜石灰水能把人煮熟,但水冷后就没有任何用处了。难道天晴后再重新洒石灰?”

    “用石灰是个不见血的办,要是觉得这子太麻烦要换一个的话,那就要见血了。”

    “见血的话有什么子?”

    “把沟挖深挖宽些,沟壁弄光滑,一定要光滑,然后往里放蛇,或者毒性小一点的,咬不死人的。再多养些只喂生肉的大犬,白天只喂一道食,晚上就不喂,一到傍晚就在沟上搭块木板,把狗牵到墙下散放自由活动,隔着沟狗也跳不出来,吃惯了生肉的狗对入侵的外人那是绝不含糊,以此两道防线再加上贵府原有的值夜护院,绝对能挡住贼人。”

    管家等人听傻了眼,想到那冰凉滑腻的冷血爬虫一个个都背后冒冷汗,咽着口水喃喃道:“看来还是见血的比较稳妥些。”

    边上有下人反应过来提了个善后的意见,“等将来日子好过起来,这沟怎么处理?又填回去么?”

    李小丫摆摆手,“不用填回去,既然贵府引入了活水,等将来日子好转,把沟清理干净,放入活水,养些金鱼莲花什么的不也挺漂亮的么。水来财,环绕宅邸四周的财气,风水讲究上也好啊。”

    管家等人恍然大悟,皆满意地点头,管家唤手下带李小丫下去休息,“姑娘先下去喝杯茶,我去回禀老爷,回头咱们再详谈细节。”

    人群分作两路,管家去回禀主人家,其他人带李小丫下去喝茶休息,闲坐聊天时,李小丫也没浪费时间,从这些人的嘴里套到了一些新消息,只是这新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官府那边依旧没传来有关朝廷是否派遣钦差的说,城防水军依然没有找到海盗的人毛,而由于渔民的供货大量减少,城中外地商人已经锐减,好多海货行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没有一笔生意,关门歇业的买卖越来越多。

    滨州是以渔业旅游业为主的商业城市,经济活动的锐减势必影响百姓们的生计,李小丫越来越觉得自己还是再赚几笔就趁早走吧,别再呆在这里了,哪怕去别的城市做小生意也比在这心惊肉跳的过日子强。

    管家回禀了主人家,得了主人家的首肯,带了赏钱回来,伸手就给了李小丫一两的碎银,李小丫欣喜地收下,把深沟的具体参数告诉给了管家,这趟活就结束了,告辞走人。

    一两碎银若是去钱庄兑换,能换到一吊多的铜钱,但一两银子的购买力远远大于一吊钱的购买力,所以李小丫对这笔赏钱是相当满意高兴的,几乎就是哼着小曲一路往商街走,正好买些米面油盐等物。

    东西买齐,李小丫扛着一大包东西回破屋,还在大街上呢,李小丫就敏锐发现身后似乎有鬼鬼祟祟的影子跟随,而且是怎么都甩不掉的样子,她怎么走后面的人就怎么跟。

    李小丫怕出危险,但又不敢扔下东西撒腿就跑,街上人这么多,她长跑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李小丫强自忍耐着,她赌对方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对她出手,他们也要担心得手后是否能逃脱的风险。

    于是李小丫当作没发现身后有人不怀好意的样子,闷头继续往前走,在经过一个路口后,看到街边有人赶着一车柴等买家,李小丫立刻走过去,张口买下人家全部的柴禾,把东西往车上一扔,让对方赶着车子送货上门,坐在柴垛上的李小丫透过人群清楚地看到了悻悻离去的贼人,心里松了口气,安全顺利地回到破屋。

    回去后烧饭洗衣自是不提,下午李小丫带着小武到海边赶海,捡回来好些贝壳鱼虾蟹海带海藻等海物,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给海貂小叽当饲料,养了这么些日子,小叽的体格是明显大了一圈,毛色也越发的浓密细腻有光泽了。

    次日李小丫出门找了一天工作无果而回,当天日子平淡过去,可到天黑大家要休息时,李小丫发现院里人数不对,本来破屋里所有人口有二十多人,但今日在院里出没的只有十几人,好像少了几个男孩女孩。

    因为没有了雇佣关系,李小丫也没太在意那些人的动向,但短短一天内失踪几人,李小丫还是要过问关心一下的,于是她让小武叫来春妮和虎妞,询问她俩是否知道些什么。

    春妮和虎妞对视一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丫姐,他们都有了好归宿,你就别替他们操心了。”虎妞说道。

    “什么意思?”

    “他们跟人牙子走了,今天院里大家都去了,就挑中了他们几个。”春妮后面补充。

    “啊……?!”李小丫短促地啊了一声,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多少有些惊讶,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身边人卖身为奴,她自己是绝对宁可饿死也不走这条路的。

    “你们是不是很羡慕他们?”李小丫问道。

    春妮和虎妞大方承认,“嗯,我们很羡慕,虽然要去别的城市,但起码做人奴仆有饱饭吃,而且几年后就能赎身出来,总比在这过一日算一日的强。”

    “那也行,你们要真觉得这样好,那就祝你们下次运气好。”李小丫懒得劝说她们改变的想,人各有志嘛。

    “谢谢小丫姐,天黑了,你早些休息吧。”

    “嗯,你们也早点休息,晚安。”

    春妮虎妞走后,李小丫关上房门随即吹熄灯火上床睡觉。

    第18章工作降临

    第二天上午,众人早饭后各自出门,李小丫刚从外面买菜回来,屋外驶来一辆骡车,下来一个衣着打扮看着像中产阶级的中年男人,向蹲在外头玩泥巴的小武等几个小孩子打听李小丫。

    小武赶紧把人领进院来,李小丫与对方寒暄问候后进入正题,对方开口第一句话李小丫就得知了对方的来意,也是来找她做防盗机关的。

    “请姑娘给想个两全之策,我家就是个小本买卖,请姑娘想个省钱好用的子。”

    “老板是从哪里听说我会给人设计机关的?”

    “是家里仆人打听来的,说是姑娘给某个人家想了个挖沟的子,现在人家正找工匠做事呢。我估摸着这挖沟的子我家也能用上,可是沟里放蛇有点吓人,所以特地来请教一下有没有别的计策?”

    “请问老板主要做什么生意?”

    “我就是个做调味料生意的,南来北往的各种调味料我店里都有出售,可是自从海盗来了之后生意就不好,只能将就着做些零售买卖勉强糊口。”

    “这么说老板手上还有很多积压的旧货吧?”

    “有有有,有很多,我以前主要是给外地商队和船队做大宗买卖的,现在换了零售,除了家常吃的那几种外,好多外地特产的调味品都积压在仓库里,眼看都受潮霉变不能吃了。”

    “哦,那这些调味品里有没有辣味的?越辣越好的那种,比如说抹在皮肤上就能辣红来的。”

    “有啊有啊,有很多啊,阳州府青阳县特产青阳小青椒制的辣椒粉,稍微沾到点水又蹭到皮肤上,能辣得人几个时辰皮肤发烧。”

    “这个辣椒粉是不是也已经受潮霉变了?”

    “都结成块了。”

    “那行,就当废物利用吧。老板既然看中那个挖沟的子,不妨就这么照搬回去,沟里注上死水,把那辣椒粉洒进去。沟不用挖太深,半人高足矣,主要是确保一旦失足后能让人能完整地跌坐在沟里,水放一半深,要是碰上下雨,就注意及时排水和添加辣椒粉。相信吃过这苦头的贼人不敢再来第二次。”

    中年男人拍手叫好,“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各种辣椒粉我有得是,与其放着发霉不如用在陷阱里,果然好子。”

    中年男人欣喜爽快地打开随身的钱袋,摸出几只银角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李小丫手里,“来,收好。等我回去试了那子有效,我一定告诉我亲朋好友,让他们都来找你。”

    李小丫连连作揖,“多谢多谢,要是有效,请一定多多宣传。”

    李小丫将客人送出街门,回转身,就见小武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姐姐好厉害,短短几句话就赚到了钱。”

    李小丫摸摸小武的脑袋,“别跟人说,别让人知道我们赚了多少钱。”

    小武使劲点头,“我晓得。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来找人做洗衣工的但工钱太低所以生意没谈成,反正刚才也没别人看到。”

    李小丫笑,给了小武一枚铜钱,“聪明,给你买糖吃。”

    小武欣喜不已地道声谢,接过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飞快地跑了。

    快中午时,出去的少男少女们陆续回来,有的带回来野菜蘑菇,有的就是在外面玩了一圈,回来后就先忙着拿碗去外面粥站门口排队。等他们各自领了粥回来,李小丫也已经烧好了午饭,与小武两人坐在厨房门口吃得正香。

    春妮虎妞她们的弟弟们一边吃粥,一边把上午的事告诉了各自的姐姐,他们虽不知道李小丫有没有和那个男人谈成生意,但事后小武手里的糖豆可把他们馋得不轻,到现在还惦记着小武藏在怀里没吃完的糖豆。

    春妮虎妞自然心疼弟弟,可也没办,做姐姐的没那能耐赚钱,以前家还在时,糖果蜜饯水果之类的零食每天都不曾少过,现在却是早就不知糖是什么味道了。

    粥吃得快,春妮她们先去井边洗碗,稍后不久李小丫也过来刷锅,大家围着井边说说笑笑地聊些街上的新鲜事。

    春妮把洗好的碗筷放回厨房,转身出来时看到小武抱着已经吃饱肚子的小叽回屋休息,而李小丫还在井边忙活,赶忙暗示自己弟弟,拖住小武,背着李小丫的目光,把小武叫到她们的屋里打听上午的事。

    小武天真地望着两个姐姐,一脸无辜,“那个男人是来找洗衣工的,但工钱开太低了,小丫姐说都不够买柴禾的,所以就回绝了。”

    “那个男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

    “那谁知道,可能是跟人打听来的吧,我们好歹也给人洗了两个月的衣服呢。”小武把小叽放进怀中,同时又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拈了一粒糖豆放进嘴里含着。

    皮蛋等三个男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小武的嘴咽口水。

    春妮和虎妞一阵心酸,喝斥弟弟们都去睡午觉。

    小武看没他什么事了,他也就走人了,但他没有回自己屋,而是穿过厅堂去了李小丫的卧房,在那里等着李小丫回来,把刚才的事告诉她。

    李小丫摸摸小武的脑袋夸他应对得好,“不过,你的糖豆吃完了么?”

    “没有,还有好多,姐姐尝尝?”说着,小武就要拿糖出来。

    “不用,我不吃,我是想说等下午分点糖跟皮蛋他们一起吃。春妮虎妞她们五姐弟是最早来的一批孤儿,我们一直蛮亲近的,看我的面子,对皮蛋他们好点。”

    “嗯,我知道了,下午我就把糖都分给他们吃。”小武乖巧点头答应。

    下午,李小丫依旧外出找工作,正屋屋檐下,小武把糖豆与皮蛋三个男孩子一同分享,春妮和虎妞坐在旁边一边照应弟弟们玩耍一边缝补衣裳。

    这段时间为了找工作,李小丫几乎把滨州府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脑海中都有了一个详细的复杂地图,随便说条街道的名字她的脑中地图就立刻浮现出相应地点,商街的店铺实在没有一家要招人,人家不辞退人手就已经不错了,根本不再招新人来增加成本,李小丫只好游荡到中产阶级以上人群聚居的住宅区碰运气。

    天气越来越热,李小丫走得又热又渴,勉强问完了一条巷子里的所有人家后,李小丫走到巷尾,随便地在墙角阴凉处坐下歇息,心里盘算着是去另一条巷子再问问还是直接回去休息。

    想来想去,李小丫最后决定还是回去休息好了,反正手上现在有钱吃饭,而且工作实在太难找了,心再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回去早点歇着也好。

    既已决定,李小丫就起身返程,结果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遂好奇地听下脚步四下张望。

    一个穿一身绿的长得极富态的老妈子带着两个丫头子站在街对面冲李小丫招手,李小丫见对方有些眼熟,立马跑过去问安寒暄。

    “哟,还真是你呀,我说怎么瞅着眼熟呢。最近忙什么呢?”

    李小丫前世就有一点人脸记忆障碍症,第一次见过面的人转眼就忘,要到第二次见面才能把对方长相跟姓名联系一块,所以她认人很少只记脸,她会顺便再记住点别的特征来加强记忆,毕竟她前世从事的是服务业,只要是办了卡的顾客,第一次见面就要把对方长相姓名最好能连同卡号都记在脑子里。

    这毛病没想到带到了这一世,李小丫一开始一样是没想起对方是谁,只觉得那身上好料子的绿衣裳看着眼熟,等对方一说话,李小丫才想起来,当初正是这老妈子带人到破屋找自己给她东家出主意做铁丝网防盗。

    “妈妈下午好,我这到处找活干呢。府上那铁丝网现在还好用吧?”李小丫满脸微笑地问好。

    “挺好用的,自从刚装上那会儿连续几日抓到几拨小偷后,那些宵小晓得了厉害再不敢来了,我们总算又能睡个安稳觉了,你这主意出得真是妙。对了,你不就是给人出主意防范小偷么,这营生不挺好的么,赚的虽然不多,可你一个人也够活了呀,怎么这么急着在大太阳底下到底找活啊?”

    “妈妈别嫌我小气,我哪里是一个人活哟,先前我是给一户人家做洗衣工的,手底下有十几个人跟我干活,后来人家嫌给的工钱太多不合算,要降价,给的新价连柴禾钱都不够,就没做了,再后来才有了妈妈的那趟差事呀。”

    那老妈子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你那破屋怎么那么多孩子,原来先前都是跟你手底下干活的,以前是做洗衣工是吧,那时工钱怎么算的?”

    “当时一篓衣裳二十文钱,户主出淀粉,我们出柴禾,那时勤快些,一天多接几篓衣裳,赚的钱也能够吃饭。”

    “二十文一篓衣裳不贵呀,我们把洗不完的衣裳拿去城中浆洗房,随随便便一大盆也不止这个钱。我这府里正好要找洗衣工,要不这样吧,我回去问问看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你明天一早来听信。还记得我府里怎么走吧?”

    李小丫简直喜不自胜,连连鞠躬弯腰地道谢,“记得记得,我明天一早一定到,要我带人去么?”

    “行啊,你带人来吧,要是府里已经找到人了,大不了就是白走一趟。”

    “哎,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带人来,多谢妈妈,祝您全家幸福。”

    老妈子被李小丫哄得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小嘴真会说话,行了,赶紧回去吧,明天早些来,还是那个后门,我会交待门上注意。”

    “哎,谢谢妈妈,明天见。”李小丫道声别,一脸兴奋地飞快跑回破屋向众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第19章寻找商机

    众少男少女们听完李小丫带回来的好消息,皆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赶紧分头收拾,把散落地院子各处的盆啊桶啊竹竿啊什么的都搬到井边清洗干净,还有那些背篓也都刷洗干净,摆放在院子里晾干。

    当晚大家都怀着兴奋的心情早早休息,次日天还未亮就有人起床,然后把大家都叫起来,梳洗过后,照先前的习惯,除了几个年幼的孩子看家,其他人都背上背篓,于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在李小丫的带领下赶赴新雇主家去。

    李小丫熟门熟路地带着一大帮人赶到那户人家的后门,敲开门,门上的小厮认出李小丫,双方互相道早,然后小厮让他们进了后院,随后一个穿蓝衣的老妈子过来,表情不是很善地把李小丫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最后撇了撇嘴角,招招手,让他们随她去了另个院子拿待洗的衣物,上浆用的一大包淀粉也给了李小丫。

    “这都是上好的衣裳,你们好好洗啊。”

    “妈妈放心,我们都有经验的,一定给您好好的送回来。”

    “知道就好,别以为你们是上头交待的就有了后台,要是洗得不好一样削了,叫你们没得干。”

    李小丫立马明白这是卷入了这个宅子下人间的政治利益斗争了,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不敢不敢,我们从来不敢有这种想,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我们实际上是给您办事,您放心,我们绝不捅篓子,一定不会让您在上头跟前吃排头。”

    李小丫这番安抚的话似是起到了一点作用,这个老妈子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表情也缓和了,“你什么都明白就最好了,我也省得浪费口水,二十文一篓,衣服洗好了就早些送回来,别耽误时间。”

    “是是是是是,等衣服一晾干我们就给您送回来,我们先告辞了,祝您今日一切安好。”

    李小丫又是一番点头哈腰的问候,转过身,眼神示意众人赶紧走。

    大家背着装满了待洗衣物的背篓欢欢喜喜地回到破屋,都不歇着,赶忙照以前分工养成的习惯马上开始干活,而李小丫则挎了篮子上街买够所有人吃的米面粮油菜回来烧饭。

    李小丫把那户人家下人的政治斗争告诉给了大家听,让他们都认真干活,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千万别弄砸了。

    众人纷纷发誓,保证绝不砸掉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活计,一定不叫人家挑出毛病。

    大家说到做到,待衣服晾干送回去后,上次见到的那个穿蓝衣的老妈子果然领了好几位同样服饰的同龄老妈子挑剔万分地检查着这批干净衣物,李小丫等人等在旁边,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一动都不敢动,等着她们检查完全部的衣物。

    等了好一会儿,十来篓的衣物总算全部都检查完了,浆洗也好缝补也罢,都无可挑剔,那几位老妈子百般不情愿地算是认可通过,把工钱结给了李小丫,顺便把空出来的背篓重新装满脏衣服。

    惊险过关,李小丫千恩万谢,接过东西带人赶紧走,才不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面去。

    出了那户人家,走得远了,春妮虎妞他们等人才重重松口气,他们刚才一直紧张得屏气,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看到厉害了吧?要是不想丢掉这份活,就给我好好干,谁要耍一点花招,我就赶谁出去,我说到做到。”李小丫借机再威胁一下。

    “知道知道,我们只管干活,别的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几个年龄大些的孩子赶紧举手发誓,年纪小些的也跟着一迭声的保证。

    重新有了一份洗衣工的工作,李小丫等人的生活再次重回正轨,虽然赚的钱要应付现在的物价有点吃力,但在李小丫的统筹安排下,生活质量还是最低限度地得到了保证,每日该需的营养都有。

    老天爷的视线似乎终于开始落在李小丫这帮孤儿身上了,继重新得到一份洗衣工的工作后,另外陆续又有小康人家找上门来要李小丫给宅院设计好用的防盗机关,说都是经那位做调味品生意的老板介绍的,李小丫给他家出的主意把翻墙进去的贼人坑得好惨——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下半身泡在辣椒水里的摧残。

    李小丫也知道自己这主意又损又馊,但要是不够劲,也不会有客户上门是不?任谁饱受贼人骚扰不是想抽筋扒皮的,这样比起来,她还是很善良的。

    做完这样的心理建设,李小丫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只要客户需求,她各种损辣的主意一个接一个,有时客户带着主意自己回去准备,有时让李小丫制作机关道具再到客户家去安装,靠着做机关道具还能多赚一笔。

    每次收钱李小丫都乐得见牙不见眼,前世都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个本事,果然是环境影响人性么?

    李小丫的收入一增加,手下人的福利也跟着立马好了起来,吃肉的次数明显见涨,只要李小丫接到一笔做陷阱的生意,隔天她就会买些肉蛋给大家改善伙食,肚里有了油水,大家干活的劲头也就更足了。

    本来李小丫还想买几只母鸡回来养,省得再花钱去买鸡蛋,可想到半散养的鸡要活动空间,而院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要用来晾晒衣物,李小丫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李小丫他们这破屋一热闹,周边街坊也就嗅到了八卦的气味,明里暗里地跟少男少女们拉家常打听他们现在的生活,年长些的还好,有防备,但年幼些的就容易被人套走话,他们只需说些有肉汤吃就够街坊们议论几天的。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平静了一些日子的破屋又开始不太平,李小丫自己都发现几次破屋外头有不相干的外人在窥视打探。

    为了避免可能的危险,李小丫带着手下抽空做了个安全检查,敲掉原来糊在土墙上的碎陶片碎瓷片,重新糊过,并去买了木料钉子,自己做了一些钉板每晚临睡前放在街门内侧和比较低矮的土墙下面,就连他们去送衣物也交待看家的小孩子把钉板放置好,以免入室抢劫的事再发生一遍。

    另外但凡要上街购物,李小丫都要带几个男孩子一块去,让他们给自己做保镖,防范着有人路上打劫。

    这种防范一切的日子又过了数日,外面不怀好意的人群依然存在,好在一直以来都无人擅动,想必李小丫歹毒机关的名声他们也都听说了,不敢以身冒险。

    于是形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僵持住了,李小丫无将他们彻底驱赶走,那些人也只在外面围观,给予心理和精神上的极大压力,却又不实质骚扰。

    这在李小丫等人眼里看来相当的可恶和恶心,但拿他们一点办都没有,李小丫只能交待大家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别一个疏忽让外人钻了空子,到时大家又要回到吃稀粥的凄惨地步。

    大家好不容易才重新有了正常生活,肚里油水充足自然不愿去回想只能以稀粥裹腹的日子,对李小丫的交待简直视若圣旨,每日严格执行,绝不让外人毁了现在的好日子。

    李小丫观察了几日,发现手下人的确有照自己的吩咐加强防范,她多少放下些心来,开始琢磨新的生财之道,不能老是靠别人上门找她干活,她得主动出击推销自己。

    李小丫觉得海盗的存在给安全保卫这个行当带来了商机,现在城外海边那些人口稀少的小渔村不是给海盗烧杀光了,就是村民为了保命自行放弃家园,还健在的村子都是人口有数百以上的大渔村,虽没被屠村,但日子也不好过,海上有海盗,村民不敢出海,渔船就扔在滩涂上晒太阳,而最要命的是最近开始有传言传说村里壮丁老是莫名其妙失踪,这让村民们更加惶恐不安。

    这种消息传到城里,城里人也开始人人自危谣言四起,一致的看是壮丁的失踪跟海盗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海盗在滨海的某处扎下了根,需要大量壮劳力干活。

    一想到祖祖辈辈讨生活的大海上有海盗窝,百姓们可不给吓坏了么,都认为海盗把滨海当老巢的话,最近的滨州府可就要危险了,滨州府危险就等于百姓危险,而朝廷中央又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百姓陷入了悲观的焦虑情绪中,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有家有口的焦虑情绪更重一些,孑然一身的人群中这种情绪相对小一点,李小丫更是没心没肺的不当回事,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赚够钱离开滨州去外地生活,压根没工夫理会这种悲观情绪,在她看来,客户越悲观,越是拼命想抓住救命稻草,她就越有生意。

    李小丫主意打定,就跟着男孩子们一起去海边赶海,在各个渔村附近的滩涂上转悠,哪怕明知紧靠渔村的滩涂上的海物多数会被村民捡走,李小丫也不在乎,她不是奔海物去的,她主要目的是观察村子周边情况,寻找谈生意的机会。

    不过李小丫到底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又没有更多的线索,她一开始只能对每个村庄都观察一番,连续几日都到各个村庄附近的滩涂捡拾海物,村民看她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带着几个同样干干净净的兄弟一门心思只捡海物,也就不那么防备,李小丫干一阵歇一阵,寻找一切机会跟村民搭讪攀谈,了解村里的近况,再回破屋规划计划。

    第20章化装进村

    虽然李小丫不是警察学校专科出身,但好歹她也看过不少侦探推理小说和CSI等美剧,没吃过猪肉起码见过猪跑,如何观察现场环境还原案发时的真实情况是每本侦探推理小说都必有的情节,看得多了也就学到一些常识,李小丫下意识地把这些常识套进了现实这些天在跟大量村民聊过天后,李小丫发现,村里失踪的壮丁都是在单身外出时失踪的,但附近又找不到打斗的痕迹,游民中也没有目击者,村民觉得可能是在更远的地方出的事,李小丫认为也不排除是上当受骗主动跟人走的结果。

    因为渔村靠海,除了不缺海物,其它的都缺,平时会有挑担子的货郎到各村子卖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手帕等小件商品,更多的类似柴米油盐之类的日常用品村民还是要趁赶集的日子到滨州府买。

    村民习惯性地对来到村里的陌生人警惕,有陌生人到村里男女老少都会上前盘问,可一旦出门赶集,这种警惕性就会下降,毕竟出了村子见到的都是陌生人,无再保持那么高的警惕,遇上成心骗人的骗子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昏头。

    现在因着海盗的缘故,城里城外都是游民,有不少生存能力弱的老人妇孺就游荡在渔村附近,找机会给村民干个活换口饭吃,游民的流动性又大,今日还在的游民不见得明日还在,时间一长,村民就对村外来来去去难得看到个熟脸的游民习以为常,而人都是有惰性的,一形成习惯就会跟着麻痹大意,就容易让人钻空子。

    李小丫认为,得想个办让村民恢复对陌生人的警惕性才行,不能把村外的游民不当回事,谁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家伙伺机行动。

    李小丫会这么想自然也是经过她的考虑,要真是海盗垒窝缺劳动力,为了出海方便,肯定不会到城里弄人,从城里到城外上船走人太引人注目,但若是直接就在海边,沙滩上消失个把人太方便了,没准在哪个僻静处的滩涂上就藏着海盗用来偷运人的小船呢。

    李小丫想到被海盗屠灭的那几个村子,地理位置都很偏僻,跟邻村隔得又远,进城赶集赶着车来回都要一整天,当初宁静安逸的小村子如今成了人人皆知的一片焦土,一般人谁没事会跑那里去呢,倒是挺方便海盗藏东西的,没准他们的小船就都藏在那里。

    李小丫自然不会亲身犯险,去她认为的嫌疑地点查探一番,万一亲眼证实了她的猜测,但碰上海盗怎么办?那她岂不亏大了?

    所以为了自身安全,李小丫不会去干这有百分之五十概率的傻缺事,她只是冥思苦想几日,找出一个目标试验村,想进村看看实地情况。

    李小丫挑中的试验对象叫大荭树村,是离城北门最远的大村子,人口将近一千,这村子周围是一片只长在海边滩涂里的荭树林,林子很茂密,村子就隐藏在树林中,村头村尾各有一条小路分别通往进城的官道和海边。

    为了能让村民更信任自己,李小丫精心地做了一番化装,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些针头线脑,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卖针线的女贩子,大清早先跟大家从雇主那里领来脏衣服后,把今日饭菜钱交给虎妞,她就挎上篮子出发了。

    出城门走了一会儿,李小丫碰上一个卖鱼货的,给了几文钱搭了个顺风车,然后又步行一段路,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大荭树村。

    一走进树林的范围,火热的阳光被隔绝在层层的树冠外头,顿时就感到一阵清凉,不过在树与树之间游荡闲坐的游民数量不少。

    李小丫小心地避开游民,挎着她的篮子走进村子叫卖。

    李小丫对这村子进行外围调查时,基本情况都摸得比较清楚,知道货郎来得不那么勤快了,好些女人手里的针线都开始短缺,但家里储备的粮油又够吃,不敢为了几根针线特意进城一趟,怕去了就再回不来。

    正是因为有前期的调查打底,李小丫才打扮成这个样子,她一走进村子就吆喝开来,马上就有一些妇女跟过来,一群人慢慢来到村子中间的大空地,李小丫往一棵巨粗的大荭树下一坐,把篮子上的罩布掀掉铺在地上,再把篮子里的针线等物整齐地码在罩布上,吆喝着女人们都过来随便看随便挑。

    “随便看啦,随便看啦,最全的颜色,粗细都有啦,绣花做衣裳缝被子都合适啦,都过来看啦,便宜啦。”

    李小丫为这次行动下足了本钱,一篮子的针线玩意儿,丝线五颜六色粗细型号俱全,针也是从绣花针到缝被针都有,还有纯色的手帕和红色的头绳。

    婆婆妈妈少女丫头们呼朋唤友的围拢过来,李小丫嘴巴跟抹了蜜糖似的手里拿着各样的商品利落地招呼着。

    “这位嫂子皮肤很好啊,看看这方手帕吧,这颜色多衬你呐,绣幅花扎在头上,看掉那些爷们的眼珠子。看看这些绣花线,跟这手帕颜色绝配呐。”李小丫左手手帕,右手绣花线地比划着。

    “小妹妹好可爱啊,喜不喜欢这些头绳啊,挑一根吧?”李小丫眨眼工夫就抓散了一个小女孩的辫子,用自己的新头绳重新给她梳了一个发辫,“小妹妹戴红色真漂亮。”

    “我看这位大婶手上拿着针线笸箩,是不是要买缝衣线啊?我这里颜色最齐全了,大婶干脆来一套?大婶要是来一套可以给你算便宜点呐,单买就划不来咧。”李小丫把十来种颜色的缝衣线都摆在一起给对方看。

    “姐姐气色好啊,是不是最近有喜事了?置办嫁妆可有得忙了,要保护好手指哦,看看我的顶针吧,纯铜的,打磨得很光滑,戴上一点都不扎手,姐姐试试看呀。”李小丫不由分手拿起一枚顶针戴在了一位少女的手指上。

    在李小丫的强力推销下,围观的婆婆妈妈姑娘们还真有不少捧场的,买了东西的人回家后又叫来相识的亲戚朋友,李小丫全情投入,等中午临近,一篮子的货物也差不多见了底,同时还得到好些订单,有的顾客见没有自己惯用的东西,让李小丫下次记得捎来。

    李小丫满口答应,还认真地把每个顾客的需求记在随身的小本上,然后开始收摊,顺便跟村民打听哪有吃饭的地方,有两个馒头一碗水就行。

    村民把李小丫领到了村长家,以前来的货郎在村里的吃喝都是在村长家里。

    村长已经一把年纪,海风在他脸上留下了刀刻般的痕迹,虽然年岁已高满头白发,但依然身板挺直,很有精神的样子。

    李小丫礼貌地打招呼问好,互通称呼。

    老村长人生经验丰富,看李小丫进门后一连串的行为举止,感觉像是读过书,不像个靠贩卖针线为生的贩子,可是再仔细看李小丫的皮肤,又的确是长年在海边生活的渔家女,一时间老村长有些糊涂,闹不清楚李小丫是什么底细。

    李小丫没发现老村长在揣测自己,笑眯眯地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对方,“谢谢村长让我打尖,这是饭钱。”

    老村长接过钱转身给了老伴,让老伴去热几个馒头,“姑娘你自便,现在世道不好,我们一天就吃两顿,馒头是上午剩下的,你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有得吃就好,今天也谢谢村上照顾了我的生意。”

    “也要谢谢你愿来,自从海盗上岸杀人之后,本来经常来我们村的货郎都来得少了,都是互相照顾了十来年的老朋友,一个月来那么几趟,村里娘们用的针线也不用特意等赶集到城里买了,现在都好久没看到他了。来,姑娘这边坐,歇会儿,馒头一会儿就好。”老村长摆了个手势,请李小丫到堂屋方桌前坐下。

    “谢谢村长。”李小丫坐下继续道,“说的是呢,现在只要发现身边有个熟人莫名失踪都叫人心慌。”

    “唉……”老村长突然长叹一气,“说到失踪,我们村里都丢了好些人了,都是青壮年,真是丢的莫名其妙,谁都没看到怎么丢的。”

    “我也听说了,听说是在村外丢的,他们出村是为了进城买东西吗?”

    “有些是要进城,有些就是到外面砍些柴禾,村外的大荭树长得很快,放任不管,很快就会侵入村子的土地,你也看到我们村里的那些树长得有多大。”

    “就是砍柴的工夫,人就再没回来?”

    “是呀,你说砍个柴能要多久,就在村外而已,白天出去的,到天黑都不见人回来,村外树林里还有那么多游民,都说没看到我们的村民,这不是奇怪么?”老村长这些日子以来想破了脑袋都没想通是怎么回事。

    “砍柴的工具呢?树林里也没找到?”

    “对呀,柴刀也不见了,你说蹊跷不蹊跷?”

    李小丫挠挠头,“真是蹊跷啊,是被骗子骗走的吧,大家都传是海盗在附近垒窝,要很多壮劳力干活。”

    “我们也听说了,所以现在大家都不敢再单独出村,要砍柴或者要进城买粮油,都成群结伙一块出去,就为了互相好有个照应,可是老爷们做事总要粗心一些,买些粮油这类大件的好些,家里娘们要用的针线等小物件老是忘记,偏偏货郎也好久不来了,弄得不少娘们都针线不够,幸好你今天来了,不然再过些日子我们村民就只能穿破衣服了。”

    “呵呵,我也是为了做生意,没想到正好救了你们的急。”李小丫客气地笑笑。

    “以后要是有条件,还请你经常来啊。”

    “一定一定。”李小丫巴不得村长这样说,连连点头,同时她又四下张望,发现不见村长家的年轻人。

    “村长,我大哥大姐都在外面陪孩子玩么?”

    “你两个姐姐都嫁人了,家里就我们老两口,好在都是同村的,平时也经常能过来看看。”想起自己的女儿,老村长笑得很慈祥。

    “那还好,姐姐家里一切都好就好。”

    “她们俩家都还好,不过现在也都只敢在村里活动,不敢外出了,家里孩子都小,要是顶梁柱出事可叫她们怎么活呀。”

    “是呀,人人自危呀。”

    “真不知道官府和朝廷在做什么,按理说海盗都来这么久了,本地官府明知自己应付不了,早该上报朝廷才是,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听说,真不知道官府在干什么。”老村长唉声叹气。

    李小丫也沉默,朝廷难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滨州有海盗的事?

    第21章朝廷发兵

    京城,皇宫,泰平殿,早朝。

    四十多岁留着长须穿着龙袍浓眉细眼的天元帝高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折子,朝上气氛凝重,殿下群臣个个沉默是金,脸色难看。

    “滨州知府好大的胆子,海盗的事竟敢一直压下不报,要不是各地客商把消息带到京城,内阁派暗探去实地几番调查,朝中还不知海盗已经犯下杀人屠村的恶事!”中年的天元帝极度气愤地将折子甩到地上。

    “启奏陛下,臣以为,滨州府因为海盗之事,城中经济已经一片萧条,游民众多,物价飞涨,再加上海盗一直不断骚扰,现在民怨很大,朝廷最好即刻介入,不能再由滨州府自己乱来。”户部尚书钱鑫出列发言道。

    “钱卿所言即是,朝廷是要介入,但派谁去?钦差不但要剿灭海盗,也要保证事后恢复滨州府的秩序,朝中有谁能担此大任呢?”

    殿下群臣窃窃私语了一番,最后吏部尚书陈斌出列,“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事最佳人选是兵部尚书,朝廷要派水军去滨州府,发兵之事本就要由兵部下文符,剿匪之事又要钦差与将军们一块商讨作战计划,而作为一部尚书又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臣建议,不如就让兵部代尚书李大人去吧。”

    群臣嗡嗡的议论声又起,文官们赞同这番意见的居多,不过武将们倒是个个表情暧昧,像是不太认可的样子。

    比几位尚书大人都要年轻很多的兵部代尚书李玉来赶紧出列,“请陛下恕罪,臣实在无能,担不起此番重任。”

    “李大人谦虚了,此趟差事非你莫属。”吏部尚书陈斌一脸微笑,很诚恳的表情。

    兵部代尚书李大人当场汗都下来了,又不敢拭汗,连连跟天元帝,“臣无能,实在担不起此番重担,请皇上降罪。”

    天元帝面无表情挥手让李大人退下,“罢了,李卿入列吧,众卿还有别的人选吗?”

    “谢皇上。”李大人诚惶诚恐地回到队列,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一遍。

    群臣又是一阵沉默,左瞄右瞄,就是没一个有主意的。

    这时,礼部尚书董元庆出列,“启奏陛下,臣有一人可推荐,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天元帝微微点头,“准奏。”

    “陛下,臣以为,事到如今,只有一人可以当此重任,而且此人现在所在距离滨州府也不远,不如……”

    安静的群臣又嗡嗡起来,龙椅上的天元帝双眼危险的眯起一半,“董卿,你可知刚才你提了个什么建议?”

    礼部尚书董元庆揖首,“臣知。但臣更知,剿灭海盗此事非同小可,除了他,朝中无人能当此重任,梁大人谙熟兵,将士们也都敬他服他,有他在能稳军心,能保证政令通畅,换其他任何人都无此能力。”

    底下文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武将们默默一致点头。

    天元帝揉揉额角,似是有些疲惫,“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朕都不记得当初把他贬到哪去了?吏部?”

    吏部尚书陈斌赶紧出列,“回陛下,梁俭德被贬到小阳县做八品兵曹。”

    天元帝捋着胡须,想想朝上少了这么个人是冷清了不少,“兵曹。他做得可好呀?”

    “回陛下,梁俭德在任上一直尽职尽责。”

    天元帝目光转向其他人,“众卿的意思呢?”

    嗡嗡如成群蜜蜂的群臣咻的一下又立刻肃静了,短暂的沉默后,众人齐齐点头,吏部尚书陈斌再次道,“陛下,臣以为,剿海盗这事只有兵部派人才最合适,梁大人本是兵部尚书,跟将军们的关系一贯良好,他是唯一最合适的人选。”

    天元帝静默片刻,“梁俭德去朝几年了?”

    “回皇上,三年了。”陈斌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接茬接得特别快,好像这话一直就在他的喉咙口等着往外蹦。

    天元帝突然有点恍然大悟,右手五指在龙椅扶手上轻敲,“你们这是给朕算计好的吧?”

    众臣动作整齐划一地低头,“臣不敢。”

    天元帝无奈摆手,再次妥协,“罢了罢了。礼部,拟旨吧。”

    “臣遵旨。”礼部尚书董元庆躬身行礼,直起身子之前偷偷地跟站在身边的吏部尚书陈斌使眼色。

    陈斌心领神会再次发言,“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准奏。”天元帝爽快答应。

    “臣请陛下准许调正五品中郎将程世安程将军回来,梁大人身边不能无人保护其安全。”

    “程世安?”天元帝一愣,脑海中蹦出个年轻的人影来,“他没回来过?吏部看着办吧。”

    “回陛下,当初程世安被调去矿山做监工是陛下的旨意,如今没有新旨意,吏部无权调他回来。”陈斌继续道。

    天元帝有些头疼,“礼部,加一条,让程世安直接去梁俭德处。”

    “是,臣遵旨。”礼部尚书董元庆再行礼。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巳正末,不到午时初的时候,礼部发下三份圣旨,两份到吏部,一份到兵部。

    吏部立刻将这两份圣旨原样全部下发给程世安,一份是给他官复原职的,一份是要他带去小阳县给梁俭德的钦差密旨。

    兵部的反应则没那么快,调兵遣将需要时间,他们的公文兵符要晚几天才会发到出发的将士们手上,不过刚刚在朝上的那些武将连同京城里消息灵敏的大小将军们听到消息都有点坐不住了,纷纷来到位于皇宫正南门外的兵部衙门骚扰兵部官员,太久没打仗了,谁都想掺一脚出去溜达溜达,或者给族中子弟弄个机会露露脸。

    送信的驿兵以最高标准,八百里加急赶往矿山,一天一夜后圣旨顺利送交到程世安手上,程世安仅用一个时辰就办妥了回京的手续,跟驿站借马,连夜赶路返回京城,第一时间去吏部衙门报到。

    吏部官员核实完程世安的身份,发下文书让他去兵部衙门复职。

    程世安出吏部衙门打马走了一段路,来到隔壁的后部衙门,刚下马,大门前站岗的军士就上前请安问好,程世安一走进兵部,沿途碰到的大小官员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道喜,程世安一一回礼。

    负责人事的记室官员很快办完了程世安的复职手续,程世安又稍等了片刻,另有人把他五品中郎将的身份信物和服装佩饰送了来,另外还有一笔公款,代尚书李玉来大人也特意亲自过来嘱咐程世安抓紧时间赶去小阳县与梁俭德会合,至于钦差需要的印信文书卤薄仪仗和卫队都跟大军一块走。

    程世安告别众同僚,背着包袱出了兵部衙门,把骑来的马托给兵士还给驿站,他步行出了内城,但并未直接又出发赶路,而是乘上一辆顺路的出租马车赶去位于外城西北方向的某处一般平民聚居的胡同,这里的院子都有些年头,墙上白色涂料结块脱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青砖,墙面青苔丛生。

    程世安走到胡同中段,敲开一户人家的街门走了进去。

    院子虽有两进,但面积并不大,平房六七间,仆人不到两位数,有男有女,绝大多数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

    “夫人,快看谁回来了!”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兴奋地领着程世安往后面走,大家看到程世安突然回来都很高兴,显然他们和程世安都很熟。

    “一夏,你说谁回来了?”后面正屋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起,一个身着朴素布面衣裙眉目慈祥梳着低髻四十来岁的妇女走出来。

    “香姨,你看呢。”那个叫一夏的年轻人把程世安推到对方面前。

    香姨仔细一瞧,激动地喊了一声,“哎呀,世安!”

    “夫人,快看呐,世安回来了。”香姨牵了程世安的手打帘子进屋去了。

    上房闻声出来一位同样衣饰朴素挽着低髻气质出众和蔼可亲的四十来岁中年妇女,才刚走到卧室门外看到程世安惊喜不已,“世安,真是你!”

    程世安放下包袱,几步来到夫人跟前直挺挺地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夫人,世安回来了,给夫人请安。”

    “快起来,世安,来,这边坐。”夫人扶起程世安,与他一起在厅中椅子上坐下,一夏也在这时送进来两杯茶。

    “安哥,你连夜赶回来的吧,喝口茶,歇一歇。”

    “谢谢一夏。”程世安端起茶杯一气喝了半杯才放下杯子。

    “这么热的天一路回来累坏了吧。世安,突然回来是朝廷上有什么事么?”夫人和蔼地微笑着,问的话确是犀利。

    “是的,夫人,吏部转发礼部圣旨让我回来的。”

    “哦?你是遵圣旨去的矿山,一去三年,吏部这时候调你回来……街面上最近又流传滨州有海盗的消息,那么说我们家老爷……”夫人直接猜中真相。

    “是,夫人,大人是钦差。”

    香姨和一夏忍不住又激动起来,“太好了,我们老爷要回来了!”

    夫人倒表现冷静,“别高兴太早,圣意难测。”

    “是,夫人。”香姨和一夏惭愧地低下头。

    “世安,兵部是怎么说的?要你今日就出发吗?”

    “兵部是嘱我尽早出发去和大人会合,但没说要我今日就出发。”

    “那就在家里歇一晚吧,兵部那边调兵遣将没这么快,我相信那些武将为了争这个机会还得让李大人多头疼几日,而且你连夜从矿山赶回来也累了,好好歇一晚,养足精神再出发,从京城到小阳县一路上不好走。”

    “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夫人,那我先带安哥下去休息?一会儿好吃午饭,下午再给安哥备马。”一夏把程世安的包袱背在肩头。

    “去吧。”夫人点头应许。

    “世安暂且告退。”

    程世安起身行礼,然后随一夏离开正屋,出去后一夏还迫不及待地告诉程世安,“安哥,你的剑我们一直给你保管着呢,天天都擦一遍,保证跟你交给我们时一模一样。”

    “有劳一夏了,这几年辛苦你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何况又不妨事,我们都相信老爷迟早会回来的,贬他只是为了给大家有个交待。”一夏突然压低嗓音跟程世安耳语,“皇上可舍不得真把人发出去不要了。”

    程世安嘴角极浅地轻轻一勾,淡笑不语,由一夏牵着回一夏的屋子休息。

    踏踏实实地歇了一天,次日清早程世安赶在开城门的时候骑快马出城,一路露宿风餐,十天后终于赶到目的地小阳县衙见到了梁俭德。

    宣过圣旨,小阳县衙从县令到衙役都秘密忙碌起来,调动一切人手帮钦差梁俭德打听滨州府现在的动静,并通过驿站发塘报,走陆路提前赶到水军战船必经的码头等候,并带回一笼子水军专用的信鸥交给梁俭德,用于双方联络之用。

    第22章抵达府城

    小阳县本就在滨州地界,但在内陆,离滨州府三四天的路程,靠着旅馆业做些途经地界的来往客商的生意,滨州府有海盗的事周边县乡村镇都知道,梁俭德作为兵曹手上也有些情报,只是绝大多数都于途经小阳县的客商,县里不可能派人去滨州府实地调查,自从海盗越来越猖獗之后,客商数量大减,小阳县境内难得来一批客商,梁俭德手上的情报自然跟不上局势的发展。

    滨州府作为滨州一府之地,行政等级境内最高,辖下各县就算有心也不能越权,越过滨州府把海盗的事直接捅给朝廷是政治大忌,律也不允许这么做,只能由滨州府自行上报,而滨州府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迟迟未报,直到朝廷得悉消息派暗探下来暗查。

    用了四五天的时间,梁俭德和程世安得到了滨州府最新的现况情报,而战船离滨州府的海域也没几天了。

    梁俭德看到时机成熟,决定出发去滨州府,他用自己的字“之共”让户曹做了个身份文牒,然后在临走前又写了封信,用手上最后一只信鸥送过去,交待两位将军战船到港后,把钦差印信文书卤薄仪仗和卫队藏起来,不要跟人多透露钦差的事,最好是让滨州府以为带队的两位三品将军是钦差就够了。

    梁俭德相信铸下大错的滨州府看到朝廷战船,满脑子想的绝对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而不是追问将军下船怎么不打起钦差仪仗。

    梁俭德与程世安先在小阳县的成衣铺买了几身上好衣裳,然后骑快马昼夜赶路,在第三天的午后赶到滨州府地界,在城西郊外提前下马,两人牵着马缰绳徒步进城,一路上看到游民满地乞丐成群。

    滨州府最近太难得有外地人来了,梁俭德二人这一出现,游民乞丐跟闻到了血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为了脱身,二人只得重新上马赶到城门口,城门口的士兵喝斥走周围的游民乞丐,验过两人身份文牒官凭路引,放他二人进了城。

    进城后两人走的也不那么容易,城里的游民乞丐不比城外的少,大道两边的酒楼餐馆的伙计也跑出来拉客,一群人团团围住梁程二人,让他二人寸步难行,硬是被逼停在了路当中。

    梁程二人颇为无奈,梁俭德四下张望一番,随手指了一家外表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客栈,定下了今晚的食宿地。

    揽到客人的店家欢喜地把梁俭德和程世安领到自己店里,二人开了房放下行李,又下楼来吃晚饭,偌大的大堂居然只有梁程二人这一桌客人,厨房上菜的速度飞快,店伙计在旁边围了一圈听招呼等伺候。

    幸好梁俭德和程世安早就习惯身边围着一大群人的生活,他俩安然自若的吃罢晚饭,然后上街溜达。

    沿大道一路行去,沿途看到的情况跟收集的情报完全一致,游民和乞丐见梁程二人的衣着打扮跟城中百姓完全不同,知道是外地人,又尾随围拢上来,游民想找活干,乞丐追着要钱,当中还夹杂着偷儿,丝毫不畏程世安腰上的宝剑,一门心思只求伺机得手,被程世安揪出好几个。

    在这样的情况下,梁俭德根本没好好逛街,只得掉头返回客栈。

    客栈掌柜见梁程二人这么快就回来,很热情地打招呼:“老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城里现在没有以前好玩喽。”

    “是呀,街上好多游民乞丐,真是吓我一跳,以前都没见过。没办,不敢再逛下去,还是回来安全。”梁俭德随意地找了个桌子坐下,店伙计跟着就送上一壶热茶两个茶杯,给二人斟上。

    “老先生以前也来过?”

    “来过,以前年年夏季我都要带家眷来此避暑,海边凉快呀,海物又多,家里的小孩子可喜欢坏了。不过近几年年纪大了就不怎么出远门了。”梁俭德冲掌柜招招手,“来来,掌柜的,陪我坐坐聊聊天。”

    掌柜抱拳行了一礼,出柜台到桌边坐下,店伙计又送上个茶杯,给自己掌柜斟上一杯茶。

    “老先生,现在滨州府世道不好,您怎么又来这了呢?”

    “没办,要是手下人省心,我也用不着跑这一趟,在家里养花种草含饴弄孙不是更好么。”梁俭德呵呵笑着。

    “这么说,老先生是来做生意的?”

    “是啊,海盗的事我也有些耳闻,知道自从海盗来了之后,滨州府的海货就大量减少,直接影响了我在京城的生意,手下人又办事不利,派了几拨人带着大量的银子都买不来足够的海货,没办,我只好亲自跑一趟。”梁俭德有意识地把自己是个海货商人的消息放给了客栈掌柜。

    “可不是嘛,连我们本地人都吃不起海鲜了,就连滩涂上随手可捡的贝壳现在都金贵了。唉,生意难做呀。”

    “呵呵,我也知道,所以我就来了,越是这种时候,京城里的海鲜宴越显身份,富人们宴请的时候要是来一桌海鲜,而且全是滨州海鲜,嗬,那可不得了,大大的长脸呐。请帖上只要写上滨州海鲜宴,谁不来呀。”梁俭德开始侃大山。

    客栈掌柜的听得直瞪眼,“真的呀?早听说京城富人斗富喜欢用海鲜宴,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呀。”

    “是呀,京城富人斗富的子本就千奇百怪,海鲜宴这东西,除了比海鲜的金贵,还比厨师的手艺啦、盛菜的器皿啦、吃饭的地方啦、桌椅的材质啦、甚至连摆在旁边的花花草草都能比。”

    “哎呀,真不愧是京城富人,花样就是多,我们这可没人玩这个。”

    梁俭德呵呵直笑,“那是呀,本地最不缺的就是海鲜,本地富人斗什么都不会斗海鲜宴呐。”

    掌柜地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那老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刚刚在街上走的时候倒是萌生了一个想,我这趟可能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办完的差事,所以想在城里赁个院子,不知道掌柜的可有门路?”

    “城里现在空院子有得是,就是不知道老先生打算赁多长时间?我明天也好帮您打听打听。”

    “呃,现在赁屋子的规矩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早改了,随便客人想赁几日赁几日,先付清房租钱就行,这不明摆着跟我们客栈抢生意么。”掌柜的提起这事就摇头。

    “呵呵呵呵呵,生意难做呀,掌柜的要是帮我找到个好院子,我一定酬谢。”

    “哎呀,老先生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掌柜的乐滋滋地应承下来,“不知老先生对屋子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的要求很简单,交通方便闹中取静的三进小院就行,我这趟要是顺利,少不得那些空房间都要用来存放货物。”

    “那是那是,我明白了,我会帮您打听的。”

    “有劳有劳。”

    梁俭德与程世安在客栈一住就是三天,掌柜的找来不少待租的空屋,雇了马车带着梁程二人一家家地走,最后梁俭德终于挑中一处满意的宅子,屋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房东本来就是专门赁给外地客商的,因此各种家具用品都是齐全的,直接带着行李入住即可,于是梁俭德一口气跟房东付清了一个月的房租,当天傍晚就从客栈搬去新家了。

    小院占地好几亩,三进的院落并一个大后院,院落都很久没有收拾,各种野花野草众生,尤其是后院,院墙下面还有两棵大树,枝叉都伸到墙外头去了,树下都是被风吹落的各种枯枝,另外东北角上还有一个后门。

    房东照梁俭德的吩咐,事先派人打扫了第三进院落的正屋以及厨房,将灰尘蛛网全部清扫刷洗过了,恢复了光亮整洁,厨房锅碗瓢盆各种家伙什都用开水烫过,卧房的被褥等物也都重新晒过收在橱柜里。

    程世安给自己这二人分别铺好床,又去后院随便捡了些上年吹落的枯枝,到厨房烧了洗脸水,伺候着梁俭德梳洗休息,然后他才梳洗完毕,闩好门窗,就到正屋另一处的卧房也睡下了。

    睡到半夜,本该酣睡的程世安突然从梦中惊醒,迅速的翻身起床下地,脚步一滑就到了门边,房门刚拉开条小缝,他的人影一闪就从门边消失了。

    程世安身影闪了几闪,就来到了去后院的小门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目力惊人的程世安清晰地看到门缝间露出一把匕首的刀刃,正在一点点地撬着闩门的门闩。

    程世安用一根手指轻轻勾起门闩,让外面的小贼误以为自己撬开了木门,然后程世安躲到了门板后头,等着小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还没等这倒霉蛋看清楚院里景物,后颈部突然一酸,人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顺势软倒了地上。

    程世安右手掐人后颈,左手捂人嘴,就这么将人拽去了后院审问。

    那小贼无力地靠在院墙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腰间的匕首被程世安拿走,将刀刃掰成两截扔到一边。

    头一回见到这么厉害的人,小贼差点吓得屎尿失禁,哆嗦着一个劲地求饶。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有眼无珠,饶我这次,再不敢了……”

    程世安根本就不搭理他,自己在院墙下走了几个来回,最终让他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找到了新鲜的被蹭刮的痕迹,证明这个小贼是翻到墙头上后再从树上下来的。

    程世安自然不会想要饶了这个不长眼的小贼,他也不想留着这家伙惊扰到自家大人,于是他回到小贼身前,勾勾手示意对方站起来。

    那小贼软手软脚地扶着墙好不容易爬起来,程世安再冲他勾勾手指,带他来到后门处,打开门来要对方出去。

    见屋主真饶了自己,小贼喜不自胜,拼了命地就往外窜。

    小贼双脚刚落在了街面的地上,心里正欢呼着刚捡了条命,完全没有防备到他身后的程世安迅疾地在他的背心处轻轻地拂了一掌,然后重新闩上后门径自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小贼一口气又跑出十几米去,突然感到自己双肩一阵钻心的巨痛,双臂顿时软了下去,身体马上失去平衡踉跄地倒在地上。

    半夜三更四下无人的街上,凭空响起一声惨呼:“啊”

    第23章梁程逛街

    次日天亮起来,程世安伺候梁俭德洗漱时把半夜有贼进来的事讲了一下,梁俭德听罢有些难过地摇摇头,未发一语。

    二人收拾完毕,换了身衣裳,锁了大门到街上寻吃早饭的地儿。两人走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家兼卖稀饭豆浆的包子铺,摆在门口的桌子只放了一笼包子,顾客寥寥无几,伙计都无精打采懒得吆喝。

    梁程二人走上前去询问都有什么馅的包子,伙计见来了客人,赶忙热情招呼,并唤出老板领梁程二人进店堂食。

    包子铺里没有别的客人,店老板招呼梁俭德和程世安坐窗下的位子,伙计送上一盘包子,二人都要了稀饭,厨房的老板娘听到前面招呼马上就端了出来。就跟在客栈时一样,两人吃饭,一群人围观。

    老板极力推荐自家的包子,大肉包子实实在在,皮薄肉厚汤鲜,非常好吃。

    梁俭德吃了一个包子,慢慢吃粥,装作粥烫嘴的样子,吃一会儿歇一会儿,筷子在粥里打圈搅拌,同时很自然地与老板攀谈起来。

    “老板呐,你家的包子这么好吃,可是店里生意好像不怎么样呀。”

    “是呀,提起来就头疼,现在每天只做一笼包子都卖不完,以往一天最少二十笼不在话下。”

    “哟,这么说老板的生意以前挺不错啊,突然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海盗的缘故吧?”

    “可不是么,都是因为海盗,原来百姓日子很好活的,乞丐都少,只要勤快点一天赚的钱就够几天吃饭。唉,现在好多店子都关了张,百姓的生计都不比以往,好多人一天就吃两顿糙米粥,除了城里的有钱人,一般百姓哪还舍得买包子呀。”店老板提起生意一肚子苦水。

    “哦,那官府呢?滨州府有城防水军的呀,水军没有出海搜寻海盗吗?”

    “有呀。海盗一开始只是在海上劫掠,只劫渔船上的新鲜海货和过往商船,不伤人,那时本城水军就有出海寻人,却一直找不到。等冷天到来,海水冰封上之后,战船被封在港口没出海,这就不得了了,海盗竟然开始上岸杀人,专挑偏僻的小渔村下手,等官兵得到消息赶过去早就来不及了。”

    “官兵没有在城外巡逻吗?”

    “听说是有,但好像没什么作用,唉。”

    “依官府衙役城防水军所有兵力的数量、战船的吃水深度和滨州府海岸线的长度计算,靠人力巡逻防备海盗上岸难度很大。”一直充当人肉背景的程世安突然发言,开口就吓着人家包子老板。

    “哎呀,这位小哥怎么对本地这么清楚呀?”

    “呵,这并不是秘密,只要有心,就能知道。”程世安说完,伸手拿了个包子继续吃。

    老板娘突然扯扯丈夫衣袖,眼神瞄向程世安坐的椅子,老板跟着顺势望过去,立马就自以为明白了,他看到了程世安放在腿边的宝剑。

    “呵呵呵呵呵,怪不得小哥对我们这的情况这么了解呢。听老先生口音似乎是京城人?现在滨州府不太平,您大老远地跑这来是做生意?”

    “是呀,手下人办事不牢靠,不得不一把年纪亲自跑一趟啊。”

    “哎呀,老先生难道也是做海货生意的?现在城里海货大不如前了,相信您手下人不是诚心办砸差事的。”

    “哎,人呐就是这样,几拨手下派出来买海货,揣了大笔的银子愣是买不到好东西,回来都说滨州府不行了闹海盗哇生意做不成啊,我不信,还骂他们不长脑子,这趟我自己跑来一看,唉,果真是眼见为实。”梁俭德摇头叹气一副错怪手下人的懊悔表情。

    “老先生也别自责,毕竟您在京城坐,对我们这的事不了解,各路消息传到京城必定走样,谁都怪不上,您呀多宽心。”

    梁俭德点点头,似是接受了老板的安慰。

    “我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好,那官府从中做了什么没呢?我从进城头一天就遇到了几拨小偷,在城里赁了院子入住的第一个晚上就有人翻墙进来意欲行窃,治安这么差,官府难道一点事都没做?”

    “听说牢里都满了,连重犯牢房都关了人,可城里各种贼人实在太多,官府也没办,只好叫百姓自己小心。”

    “怎么?官府除了让百姓自己想办,他们就没干别的?”

    “反正我们都没看到。老先生既然赁了院子,显然是要在城里多呆些时候,您也要多加注意安全呀,只偷财物的小偷不怕,就怕强人,不但要财还要命,您身边这位小哥看上去身手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哇。”

    “哦?还有强人明目张胆地入户抢劫杀人?”

    “有啊,都好几起了,官府抓到几人,可听说都是一些什么望风放哨的小喽喽,真正干活的人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老先生您可千万注意安全。”

    “呵呵,那倒不怕,就我们两人,要是有人上门抢劫,大不了损失些钱财,可要是贪心不足,那就要自己当心了。”

    包子老板瞄向已经吃完仍然安静地充当人肉背景的程世安,“这小哥我看着也像是个高人,身手一定很好,出门求财,首先讲究个平安不是。”

    “老先生,刚才听您说已经在城里赁了院子,何不干脆请几个护院,等您买了货物,家里也有人手帮您看着,您也能安心出门呀。”包子老板娘插嘴道。

    “嗯~,老板娘这建议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不知城里现在还有没有人做这活计的?”

    “有啊,城里几家镖局一直都开着门,老先生可以一家家地去问问,您手下的这位小哥一定能帮您挑到好用的人才。”包子老板代妻子答道。

    “好好好,那麻烦老板请把这几家镖局的地址抄给我,好不好?”

    “行,您稍等,我这就写。”老板立刻回到柜台后头写地址。

    不一会儿,老板拿着一张写满了地址的纸回到桌前,交给梁俭德,梁俭德仔细折好纳入袖中,程世安起身会账,二人告别好客的老板一家,离开包子铺。

    二人出了包子铺后沿街继续往东走,看上去像是朝最近的那家镖局行去,可等走过一个街口后,梁程二人就转了另一个方向,没走镖局所在的那条街。

    他们俩当然并不是真的要去镖局请护院,依路程推算,朝廷水军战船已经快要进入滨州府海域,有钦差卫队在,哪还用得着请镖局的人手。

    梁俭德和程世安刚吃饱喝足,满街溜达消食,却忘了现在的时间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间,婆婆妈妈小媳妇丫头片子挤满了各个早市,采购一天的米面粮油肉蛋蔬,而梁程二人这拐进来的一条街就正是一个早市集。

    梁俭德举步扎进人流,程世安跟在身边寸步不离,警惕地保护着梁俭德的安全。

    梁俭德饶有兴趣地一个菜摊一个菜摊地走过,耳朵里充斥着女人们与小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心中暗暗将各种菜价记下。

    走完整个早市,来到街尾,梁俭德终于觉得有些累了,见路边正巧有个茶摊,就走了过去,叫了两碗茶,坐下歇歇脚。

    茶摊主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听出梁俭德是外地口音,有些兴奋,端上茶水后就不舍得离开,主动与梁俭德攀谈。

    “听老先生口音像是京城那边的?”

    “嗯,老板好耳力,我是京城来的。”

    “刚来?”

    “嗯,刚来没几日,老板在这开买卖好久了?”

    “有十来年了。”

    “最近生意怎样?”

    “海盗来之前还挺好,海盗来了之后,百姓生计完了蛋,我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都想干脆关张算了,还能省点茶叶柴禾钱。”

    “哦,是啊,现在日子难过。”

    “哎,老先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咱们滨州府来呢?现在已经好难得看到一个外地客商了。最早是海上商船不来了,但陆上还有客商,可随着渔民不出海了,城里拿不出货来,渐渐的连陆上客商也没有了。”

    “是啊,在京城有些耳闻,可我也是没办,生意总要做,那么多老客户找我要货,我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哟,现在城中海货价钱可比以前翻了几个跟头,这样京城都有人要?”

    “呵呵,老板有所不知,对京城富人来说,就算卖到金价,也一样有人要。”

    “啊?!”茶摊老板惊讶地合不拢嘴,连连摇头,“想不到,想不到,京城就是跟我们小地方不一样啊。”

    “京城嘛,再千奇百怪的事,在京城都是正常的。”

    “有道理有道理。那老先生现在是住在哪里?客栈么?那到安全些。”

    “呵呵呵呵,不是客栈,我已经赁下一处院子,城里货物难寻,只怕我要在这里呆上好些日子呢。”

    “哟,这可危险,街上流氓混混小偷强盗多得要命,老先生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呐。”

    “不怕不怕,有我这保镖在,什么都不用怕。”梁俭德指指坐在对面安静喝茶的人肉背景程世安,对老板笑呵呵地道。

    “这小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可他一人也只能保您一个,等您买了货,谁来看呀?要不去镖局请个护院,要不找人给您满院子做个陷阱,总得有点保护才行啊。您说是不?”

    “哦?还有人能给院子做陷阱?”

    “有,城里现在有人做这个,听说收入还不错。”

    “都是些什么子的陷阱?真的有用么?”

    “听说是有用。不过愿意花钱做这个的那是有钱人,我们穷老百姓哪有什么可让人偷的,都是听说来的。老先生要是感兴趣,可以从这下去再走几条街,那里有一片宅子住的都是有钱人,去那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

    “哦,那我过去看看,多谢老板指点。”梁俭德起身向老板抱拳略施一礼,程世安放下几枚铜钱,与梁俭德沿街下行而去。

    第24章大军抵达

    照着那茶摊主的说,梁程二人连走几个街口,果然看到一大片有钱人家的高墙大院,小门外或站或坐地有零落的下人在聊天或者在做针线,还有小孩子在逗猫遛狗架鸟儿,一片闲适轻松,远比前面街面上显得有秩序。

    梁程二人信步进去,程世安这次不再做人肉背景,他一路跟人打听询问,是否知道帮人做陷阱防盗的事。

    问了几个男女,还真有人知道,跟梁程二人推荐了最近的一处人家,那户人家才刚做不久,就是不知道效果怎样,还没听说抓到贼人的样子。

    照着指点,二人找到那户人家的后门,门口有几个媳妇子与婆子在做针线,梁俭德到旁边躲阴凉,程世安上前打听详情。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这几个妇女那是一肚子怨气,数落个没完,直说那防盗陷阱不但没抓到贼人,反倒害得自己人不轻,自从陷阱装好后,短短几天内就有七八人误中陷阱,平白又多掏一大笔医药费。

    这话听着让人有点瘆着慌,程世安赶忙追问做陷阱的人的名字,免得日后自己疏忽大意找上门去。

    那几个妇人咬牙切齿地把那匠人的名字告诉给了程世安,是个男人,但对方住址就不清楚了,是爷们去办的差。

    程世安又问有没有靠谱的陷阱匠人,妇人们摇头说不知道,只能把附近做过陷阱的人家的地址告诉程世安,让他再去别家问问,其他的她们也不晓得了。

    见问不出更多详情,程世安道过谢,回到梁俭德身边回报。

    梁俭德觉得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多走几家看看也无妨,这也是体察民情的一部分嘛。

    主意打定,二人继续往下走。

    照着问来的地址,梁程二人走访了几户人家,得到的答复有好有坏,有的人家说有效,也有的人家说无效,再根据那些下人给的关于名字和性别的线索,貌似在这一片给人做陷阱的匠人是同一个人,没有别的竞争者。

    既然对这个匠人的褒贬不一,梁俭德也就省了会一会的想,他觉得这段时间的安危还是交给程世安和钦差卫队让他比较放心。

    梁俭德不想再在这里转悠下去,二人从一条巷子插了出去,回到正街上,又打听到最近的商街,往那溜达而去。

    中午在商街的一个酒楼吃午饭,吃到一半,外面有人来送酒,送货人跟掌柜好像很熟,趁伙计们搬货的时候,在柜台前跟掌柜的聊天。程世安耳尖,听到了不少内容,再转述给梁俭德,两人从谈话当中得知城中居然有个女孩子也是陷阱匠人,做的陷阱深受好评,甚至连城外渔村都受过她的指点,挡住了一拨海盗的骚扰。

    梁俭德和程世安觉得甚是神奇,女孩子做陷阱的本事竟然超过男人,可等他俩转头想追问详情的时候,却正见那个送货人一脚跨出门槛。二人只得唤了掌柜的来打听,可掌柜的也不知道详情,刚才就是随便一聊。

    啥也没打听到,梁程二人也就作罢,吃完饭结了账继续在商街转悠,一家家店走进去看,一直逛到傍晚在另一家酒楼吃了晚饭才返回小院休息。

    回到小院后,梁俭德回卧室休息,程世安去厨房烧水,两人依次梳洗完毕后,程世安在书桌前伺候笔墨,梁俭德将今日感受写下来,留待日后剿灭海盗恢复城中秩序时的参考。他这几日天天上街溜达,已经写了好几天的日记。

    自从在小阳县给战船发去最后一封信后到现在,一直没有战船的任何消息,但根据航速推算,如果海上一切顺利的话,未来的一两天内船队就该到了,他们一到就要忙了。

    梁俭德所料一点不差,次日上午,梁俭德与程世安来到城南闲逛,中午在一家饭馆吃饭时,突听到街面上有不少人大声叫嚷,店里伙计跑出去打听,不一会儿飞快地跑了回来,几步冲到柜台跟掌柜报喜,“掌柜的,大喜事啊,朝廷的大军到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毫无心理准备的掌柜手上一哆嗦,刚打满酒的酒壶就泼翻了,酒洒了一桌,一边拿抹布擦拭一边不敢置信地追问:“当真?你没听错?不是诳我的吧?”

    其他几个店伙计,有的跑出去继续打听,有人围到柜台边催问:“你说真的?”

    那个伙计又是点头又是跺脚:“我还能骗你们么,真真的,街上都喊呢,不信你们到外头听听去,朝廷的战船今天上午靠港了,官府已经全体出动到港口迎接钦差去了呢。”

    “哇,这样说那绝对是真的了,他们靠的是哪个港口啊?”

    “还能是哪个,战船当然是靠军港啦,依路程算,大概午时后钦差就该进城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保佑啊,朝廷没有忘记可怜的滨州百姓!”掌柜的激动的老泪纵横,双手合掌感谢上苍。

    去外面打听的伙计跑了回来,扑到柜台前:“朝廷大军真的到了,街面上都传遍了,百姓都高兴得不得了呢,都说要到城门口去迎接钦差。掌柜的,不如我们一会儿也歇了买卖一块过去?”

    掌柜的使劲稳住情绪,尽量保持镇定地重新拿了个酒壶打满酒放在柜台上,“去去去,起什么哄,还有客人在呢,别叫客人看笑话,把酒给客人送去,先把客人伺候好了再说。”

    一名伙计赶紧拿了酒壶放到梁俭德的饭桌上,抱歉地笑笑,“让客官看笑话了,这是您二位的酒,请慢用。”

    程世安给自己二人斟上酒,继续吃喝,待吃饱结了账,梁俭德迈着八方步来到柜台前,笑眯眯地跟掌柜的拱拱手,“掌柜的,刚才听说朝廷大军到了,我也想去城门口看看,还请掌柜的指点一下怎么走。”

    “客官客气了,滨州府只有东城门靠海,钦差一行人必定从东门进来,咱们在南城,离东门有些距离,要是客官不嫌弃,不如跟我们一块坐店里的骡车去,可好?”

    梁俭德一点都不介意,依旧笑眯眯地道谢,“那就有劳了,多谢多谢。”

    “烦请二位客官稍等片刻,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大概一刻多钟后,饭馆里里外外都收拾打扫完毕,伙计们在后院套好了两辆骡车,梁程二人与掌柜和一个驾车的伙计坐一辆,其他的伙计和厨子们坐一辆,一大群人兴高采烈地赶往东城门。

    街上人潮汹涌,梁俭德来了这几天,还是头一天看到街面上这么多人,百姓们拖家带口或步行或驾车,俱都满面喜色地向东城门拥去,嘴里谈论的都是关于朝廷大军的事。

    骡车走得快,梁俭德这一行人超过大部分步行的百姓,比较早地赶到了东城门附近,双方下车分手,程世安护着梁俭德在人群中挤到了前排,翘首望去,城门清晰地立在他们的视线里。

    钦差大概午后进城只是百姓的推测,因为官府所有人包括衙役都出城去军港迎接钦差去了,除了城门站岗的士兵,城里头现在基本上没有官府的人手在,来迎接钦差是百姓们的自发行为,期盼朝廷大军太久,此刻谁都想第一个看到钦差,本来城门前宽阔的大道被人群一再推进挤占下变成了小道。

    不知等了多久,腿都站得有些酸了,城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一群官兵跑步进城,看服饰是本地城防水军,手里拿着长棍分两列,气势汹汹地将百姓推回到街道两边,重新清理出了能供大部队通过的宽度,并且从城门口到府衙门口一路上全部戒严,车马行人一概不让通过。

    街道戒严后又等了好久,城门口终于再次有了动静,又是一队本地城防水军,个个高举旗帜跑进城来,一边跑一边喊钦差驾到,就这么跑向府衙而去。

    这一队士兵过去后,没多久,排在城门边上的百姓听到了城外的鸣锣开道的声音,当先喧闹起来,跟着人群依序激动起来,不断喊着“钦差到了”、“钦差到了”。

    锣声越来越近,百姓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响,终于鸣锣开道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外,踩着锣声的节奏缓缓走进城来,后面走着两队皂班衙役,皂隶的后头是知府大人的官轿,再后面是骑高头大马的两位将军,再再后面是同样骑马的都司参将副将游击亲兵一类的亲随武官,围在武将们周围的是挎刀的钦差卫队,这一大群人的后面是运送行李的马车队伍,马车的后头才是本地城防水军的队伍,朝廷大军的士兵没有看到一个。

    百姓不管那些,只要看到是朝廷的钦差就行,队伍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下磕头,嘴里不断山呼万岁,直到队列最后一排的士兵从跟前经过才起身。

    站在第一排的梁俭德和程世安自然也要下跪磕头,与周围百姓一样,等到队伍中最后一个士兵走过才起身,然后二人重新混入人群消失无踪。

    趁着现在百姓都在东城门附近看钦差,别的街道基本上空无一人,连无所事事的游民乞丐都看热闹去了,梁程二人步行在安静无人的街上返回小院。

    第25章听说小丫

    程世安搀扶着梁俭德拐进一条小巷,行至到小巷中间,二人停下脚步,程世安左手扶剑,侧身冲身后喝了一声:“出来!”

    很快,一个头戴草帽身穿布衣背着个补丁包袱的年轻男子闪进巷内,来到梁程二人身前一米处,抱拳行礼:“属下参见大人,将军。”

    “哪支队伍?”程世安问道。

    “回将军话,属下是钦差卫队的副队长,王国。”

    “其他人呢?都进城了么?”

    “回将军话,一半钦差卫队的卫兵随队长一起护送将军们进城,另一半化装随属下提前进了城。”王国说罢,解下身上包袱,双手托着递给程世安,“大人,程将军,这里是帅印文符和钦差印信以及大张将军和小章将军写给大人的一封信,在码头上时本地官府都已验过帅印和钦差印信,相信大张将军是钦差,小章将军是元帅,更相信我们是要低调进城,所以不打钦差仪仗,只用知府的仪仗进城。另外船队和士兵此刻都在军港休整,没有命令不会离开港口一步。”

    程世安接过包袱背在自己肩上,又对王国道:“你跟我们走,回头等行辕定下,你再带十来个兄弟过来,对外就说是我们聘请的护院,其他人以后再找机会慢慢搬进来。”

    “属下遵命,一切听大人和将军吩咐。”

    又走了一段路,三人总算回到小院,程世安安排钦差卫队跟他们二人一同住这第三进院落,贴身保护梁俭德安全。

    王国记下来时路线,程世安又指点他从小院到府衙的路线,王国仔细记下随即道别离去。

    程世安到厨房烧了开水,回屋侍候梁俭德休息看信,考虑公事。

    一个时辰之后,王国带了一支队伍来到小院后门外,程世安听到动静,开门让人进来。

    王国带了十二个人过来,十三人加上程世安一起保护梁俭德,再在城中活动时,安全可以无虞。

    卫兵们进来后,立刻忙活开来,收拾整理各自床铺不说,队长王国还从程世安手上领了一笔公款,带了几个兄弟上街去采买米面肉蔬回来烧晚饭。

    梁俭德下令让跟随自己的卫兵们在城中自由活动,家中每日只需留两人照顾即可,梁俭德的想是打算与将军们一起,一明一暗地收集城中各种讯息,越多越好。

    于是次日,吃过早饭,梁俭德与卫兵们前后脚的出门逛街,在外面依旧是程世安保护梁俭德,四个卫兵两个一组,跟在不远处,其他人则放风筝,爱去哪去哪。

    朝廷大军的到来,给滨州府百姓注入一剂强心针,让对生活已经无望的百姓重新燃起希望,街上的人潮明显比前几日多了很多,好多关了门的买卖又重新开张,街上无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兴奋地谈论着钦差和朝廷大军,就连游民和乞丐都笑得合不拢嘴,巴不得明天就传来海盗都被消灭的消息。

    走得累了,梁俭德抬头见街边一家茶楼正在营业,觉得新鲜,这还是第一次在城中看到营业的茶楼,梁俭德信步走进去,楼下居然都坐满了,伙计看出梁俭德服饰不同,热情地招呼二人到楼上歇息。

    二人上楼一看,楼上也坐了一半,这还只是清早而已,可见朝廷大军到港的消息,给了百姓多大的希望。

    临街的靠窗位子都让人坐了,梁程二人就坐了靠里边一点的次等位子,正好前后左右都被茶客包围,他们谈话的内容都能听在耳里,倒是方便收集各种消息。

    梁俭德点了茶水,伙计手脚麻利地派上几碟瓜子果仁等零嘴,茶博士紧跟着摆下两个茶碗,长嘴壶倏地倾斜下来满满地斟上开水又不洒出一滴,一招一式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劲儿。

    梁俭德拈了粒瓜子正嗑着,手下的四个卫兵都陆续上来,假装互不认识,分别占了四张桌子,把楼梯口与窗边纳入了各自的警戒范围中。

    程世安习惯性沉默,梁俭德倒是饶有兴趣地周边茶客的谈话,几杯茶下肚,听来的各种八卦新闻故事消息能用麻袋装。

    “这下好了,朝廷大军到了,百姓们可以睡个好觉喽,不用再找人给家里设什么陷阱防盗喽。”一位大叔拍着胸口感慨道。

    “是呀,我是没钱做这玩意儿,不过听说这陷阱还挺有用的。”同桌的一个同伴接茬道。

    “什么呀,有没有用得看是什么人做的。以前城里只有一个姑娘做这个活,听说那是真有用,但凡有点产业的,很多人慕名找上门去,后来不知几时冒出个竞争的,价钱便宜得惊人,可作用好像也跟着打了折扣。”隔壁一桌的一个老者插话进来。

    “嘿嘿,不知道了吧,这就是那姑娘的聪明之处,她早就防着了,听说呀,她早早地就跑到城外大荭树村,教村民们怎么防盗,才不跟留在城里让别人跟自己抢生意。”另一个年轻人接嘴。

    “哟,是不是就是那个打退了一拨海盗的那个村子?”一听这个话题,马上好多人响应。

    “倒不是打退,村民哪里打得过海盗,据说是海盗无突破防护网,就不再恋战,撤退了。”年轻人摇摇头,仿佛事发时他就在附近似的。

    “哎,这也能算是打退了嘛,要不然,海盗进了村,还能有村民的好?”另一张桌子的茶客抿了口茶总结道。

    “那到是。”众茶客们一致点头。

    “对了对了,还听说,因着这件事,这姑娘好像得了官府的眼,不过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又有人爆料。

    “这不白说的嘛,能不得眼么,官兵都拿海盗没辙呢,一个姑娘倒是想出了子,要是上头有人小气一点,这姑娘说不得还讨不到好去呢。”一个坐在梁俭德左后方的男人嚼着盐水蚕豆嗤笑道,满脸胡茬。

    “哟,这话是怎么说的,立了还没个好处?”众茶客都咋呼起来。

    “说你们不懂事吧,你们还不服气。那姑娘靠什么营生的知道不?你们真以为她一开始就是给人做陷阱的?”

    “这么说你知道?”

    “没别的,谁叫我就住她家附近呢,听街坊邻居闲谈时聊到过几回。那姑娘其实是靠给人做洗衣妇为生的,手下有二十来个同龄的丫头小子一起干活。然后听说有一天她家遭了抢,积攒下的钱都丢了,就想出个防盗的子,附近邻居也就都学上了。可好日子没过几天,这洗衣的活不知怎的没了,一群丫头小子天天急得上火,这时候有人听说了陷阱的事找上门去,这姑娘帮着做了几家,又重新得了个洗衣的活计,同时给人做陷阱的事也没落下,就这么赚着两份钱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些。”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姑娘倒是个不错的人儿。那后来呢?你说的坏处又在哪里?”众茶客们好奇不已,梁俭德和程世安也都竖着耳朵仔细听。

    “哎,重点就在这里呢。要是一直这样也许还没事,可就在这姑娘给大荭树村做陷阱的事让官府知道了之后,这洗衣的活啊又丢了,街面上出现了跟她抢生意的人,虽然那人不怎么中用,可架不住便宜啊,总有那贪便宜的人愿意找上门去,而且近几日啊听说那姑娘手里的图纸莫名其妙地丢了不少。”

    “嘿,这真的假的?你没听错吧?怎么能这样呢?这怎么回事啊?”众人都表示难以相信。

    “你们问我,我又问谁去?不过是得了空偶尔听街坊嚼个舌头,那群丫头小子们也没几个嘴巴有门的,不然我能知道这种事?”胡茬男嘴里的蚕豆嚼得咯吱响。

    “哎呀,看来这姑娘真是冲撞到什么人了吧?可她做的都是好事啊,怎么能拿这种事弄她呢。”茶客们惋惜地摇头感慨。

    “哼,说来说去,果然是官府捣鬼,官府要真是一心为民,能让海盗作恶这么久?搞不好啊,谁知道暗处是不是有什么勾结呢,不然平白弄个丫头片子是做什么,人家也不过是靠自己本事赚口饭吃罢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重重地一顿茶碗,哼了一声。

    “唉,老人家,消消气,莫谈是非,现在城里还没太平下来呢。”边上立马有人劝道。

    “是啊,打海盗没那么容易,大海茫茫,谁又知道海盗老巢在哪里,本地水军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朝廷水军来了一样得费时寻找,老百姓少不得还得继续过上最少几个月的苦日子。”有人话赶话地另起了话题。

    “能几个月了结就算快的了,滨州海域大了去了,听渔民们说,出海后半个月内的航程里还能看到大大小小数以千百计的岛屿礁石,再往外走就是连天海水。谁知道海盗会藏在哪里,我估摸着,年内能完事就是老天有眼皇恩浩荡。”

    “不会不会,海盗一定就在附近,不然他们能随时上岸?一定就在这些岛屿上。但能活人的岛屿少说也有数百,水底下还有各种各样的暗礁,稍不留神就要搁浅,那才真是叫人不应叫地不灵呢。”

    茶客们话题转换得实在快,一下就绕到了海盗藏身处的话题上,梁俭德听了一会儿就没再听下去,这种事靠猜没有用,得让人亲自去海上一寸寸地搜寻过才行。

    梁俭德呷了一口茶,想到他们刚刚聊起的那个姑娘,他只觉得奇上加奇,这已经是第二次听说这位会做陷阱的姑娘,竟然这么厉害,能保护一个村子不受海盗伤害,而且这件事后所发生的事的确会让人有些想,种种不好的事都撞到一块,未免太凑巧了些。

    第26章见到小丫

    茶楼真是打发时间的好地方,梁俭德续了几道水,桌上零嘴吃了个精光,结账出来一看天色,竟然已是将近午时,又要寻地方找午饭吃了。

    梁俭德没再挑别的去处,就在街上随便走了走,挑中一家也是刚刚恢复营业的饭馆走了进去,还没到饭点,大堂里只有零散的两三桌客人,等梁程二人吃到一半时,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听到周围客人谈论最多的话题仍然还是朝廷大军的事。

    梁俭德心里暗暗点头,虽然朝廷支援剿匪一样会耗时甚久,但能给百姓带来希望还是好事一桩,百姓有了希望,就会坚持下去,好日子总有一天会重新回来的。

    在饭馆吃了饭,梁俭德觉得有些疲乏了,出到街上后就径直回租住的小院歇中觉。半个多时辰后起来,洗了脸喝了茶,正坐在院里树荫下纳凉,程世安手拿一封信进来,“大人,二位将军的信。”

    昨天王国回官府报信,梁俭德与将军们的联络就重新恢复了,约好将军们每日将官府那边的最新消息整理一份给梁俭德。

    梁俭德抖开信阅读完毕,内容很少,讲的是昨天下午将军们一行人到达官府后一直到行辕下榻这段时间做的事说的话,其中提到近几日城中大户会轮流宴请的事。信中没有一句主观评价,都是如实描述,从描述上看,知府似乎是个老实人。但梁俭德却不信他是真老实,要真是老实人,一旦发现自己处置不了海盗,就该及早上报朝廷,又怎会拖到朝廷派人下来调查的地步?

    梁俭德将信折好扔到手边的茶几上,抬头又问程世安:“那个送信的人还在不在?”

    “正在外面等着大人的回信。”

    “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程世安应下转身,在门口冲外面招招手,马上进来一个年轻人,灰扑扑的衣服,还有些驼背弯腰,看上去毫不显眼。

    那人在梁俭德向前几步远站定后,突然挺拔上身站直了身姿,抱拳行礼,铿锵有力:“属下参见钦差大人。”

    “将军们的信我看过来了,你们昨天到现在,可从别人嘴里又听到什么新鲜消息?说几样来我听听。”

    那卫兵应了是,将他听说的各种新鲜事细细地讲给梁俭德听了,当听到卫兵嘴里提到城里有个会做陷阱的姑娘时,梁俭德的眉毛跳了几跳,抬手制止了卫兵的说话。

    “你说的这个会做陷阱的姑娘,到底有多能干?怎么城里好像很多人都知道她似的。”

    “回大人话,这姑娘属下也只是从行辕伺候的下人嘴里听来的,只知道这姑娘保住了大荭树村上千号人的性命,官府知道后给了些许奖赏,也许就是这样才让城里人人皆知的吧。”

    梁俭德听之有理,暗暗点头,又吩咐了卫兵几句,口述了给将军们的回信,就打发他回去复命了。

    程世安给梁俭德换上新茶,把冷掉的茶碗交给卫兵拿下去,又轻声问道:“大人,是否要查访那个姑娘家的住址?”

    梁俭德摸摸胡子,微微点头,“那个姑娘有点意思,能在这世道混出个名堂保全自己,还拯救了上千人的性命,虽说是个姑娘家,倒也是个人才。既然城中百姓都说她好,不如我们去会会她,叫她也给我们弄个陷阱机关,省得白天家中无人被人钻了空子,要是御赐之物有个闪失,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是,我这就派人去外面打听。”

    程世安转身出去,吩咐副队长王国派了个卫兵上街,稍晚些时候,卫兵就将打探来的消息回报给了程世安,姓名地址都有。

    梁俭德听了程世安的回报,又问清了路线怎么走,一时起了兴趣:“既然那姑娘住得离我们不远,干脆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了,要是说得不错,就请回来看看,她接触的人多,跟她聊聊,说不定会发现些老百姓新的看。”

    程世安对梁俭德经常兴起的各种行为早已司空见惯,只要无伤大体,他一般也不怎么反对。

    翌日,早饭后,又歇了歇,一部分卫兵先出门溜达,待到太阳完全出来,梁俭德才与程世安出发,隔几步远的身后,悄无声息地缀着四个乔装打扮的卫兵。

    照着昨日打听到的地址,一路问着,走了两刻多钟,就来到了破屋所在的巷子,往里走了没多远,果然就见一户破得漏风的院子,土墙上糊着尖锐的陶瓷片,门外有小孩子在玩泥巴。

    程世安上前详打听,小孩子们立刻领了他二人进去。

    “姐,姐,有生意了,你快来呀!”小武跑在最前头,几步来到李小丫卧房外的窗下。

    正在屋里做针线的李小丫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来:“小武,客人在哪?”

    “在那!”小武一指院中。

    李小丫顺势望去,站在正屋门前躬身问好。

    “这位老爷好,我是李小丫,老爷找我有何贵干?”

    梁俭德上下打量了李小丫一番,上前两步笑眯眯地回礼:“姑娘客气了,老夫姓梁,京城人士,来本地贩货,却饱受贼人骚扰,因在城中听说姑娘名气,特意上门讨教。”

    “老爷客气了,老爷看得起我,是我的福气,不知老爷家住何处?有什么要求?”

    两人一来一往的寒暄间,李小丫已经把对方二人也都细打量了一番。

    这个自称姓梁的中年大叔,饱满的圆脸,威严的眉毛,眉梢挂着几根长寿眉,细长的小眼,颏下一把长及胸口的长须,皮肤光滑连皱纹都少,应该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但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要年轻。一身棕色薄绸暗纹长袍外罩浅棕色对襟透明空心纱衣,戴同色方巾,头发梳得整齐,没有一根白发,腰里系着腰带和丝绦,挂着一枚白玉佩,脸上笑容慈祥,腆着大肚子,迈着八字步,走进路来四平八稳,从容有度,完完全全就像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富家翁。

    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年轻男人,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白底蓝花绸面长袍,袖口用皮质护腕扎起,腰上扎皮带,腰侧佩剑,脚上一双黑绸薄底靴,高长个儿,身姿挺拔,精瘦的脸,剑眉星目,目光敏锐,表情坚毅,浑身正气,似有军人气质,右手自然垂在身侧,左手搭在腰间宝剑上,显然不是保镖就是护卫。

    可这保镖的气质未免也太好了些,都超过官府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既然用得起这种素质的保镖,还有这位梁老爷走路时的姿态和气度,想必应该不会是什么寻常商人吧?

    猛然间,李小丫脑中闪过朝廷水军到港的消息,李小丫一下子觉得,这位梁老爷的运气真好,才来本地没几日,朝廷大军就到了,是不是有点太巧了,能归结到个人运气上面吗?就算京城百姓知道朝廷要派大军剿匪,也没有客商就紧跟着出发还能赶在大军之前先到本地的吧?

    李小丫心下猜疑,面上倒是一派镇定,保持着生意人的微笑,等候着梁俭德的答复。

    梁俭德没想到李小丫已经把自己猜了一圈,只笑呵呵地道:“我赁了个三进的院子,搬进去头一晚就有贼人翻墙进来,实在叫我烦恼,在街上听闻姑娘本事,特意过来请教,能不能想点子,不然光凭我手下护院怕是看顾不过来。”

    李小丫点点头,把对梁俭德的猜测先抛到一边,照管生意要紧:“我的子要看到现场才行,各个宅子有不同的情况,看到现场后要是老爷中意我的子,咱们再谈细节。”

    “这个一切都好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正好离得很近,早去早回,也不耽误你的正事。”梁俭德听李小丫说得有理,也就不坚持非要她现在说点什么。

    李小丫应下,唤来小武吩咐他好好看家,等她中午回来烧饭,接着又回屋收拾了一下,才出来跟着梁俭德走了。

    李小丫跟梁俭德打听了他家地址,带着梁程二人抄了近路,途中梁俭德找李小丫闲聊,问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李小丫不疑有他,把她知道的都讲给了梁俭德听。

    抄近路让整个行程减少了三分之一,很快就到了小院前门,看家的两个卫兵出来开门迎了主人家进去,梁俭德顾不上休息,亲自带着李小丫满院子转悠,指点贼人进入的路线。

    从前院来到后院,李小丫看出来这小院的位置其实极好,与两边邻居共墙,有空隙的地方只有前后外墙,前面因着大门的缘故并不好攀爬,后墙倒是容易让人钻空子,别看后墙有那么高,可外面墙基一排凸出墙体起到装饰作用的石雕却成了最好的垫脚之物,只要中等个儿的人,踩着这个站上去,再伸直了手,就能抓住伸出墙头的树枝,借力爬上墙头翻进院去。

    “老爷,不能跟房东说说,把这些多余的树枝砍了,也好让这两棵树长得更茂盛些?”

    “说了,但房东不肯,说是自有了这宅院便有了这两棵树,多年来周围邻居几番走水,都没殃及到这里,房东一家以为是得了大树庇佑,连片叶子都不让人摘。”赁院子时就提过这问题,不过那时想到有程世安,梁俭德也就没坚持非要砍几根树枝。

    李小丫无奈,这种神神道道的事她只能保持沉默。

    李小丫眼珠子转了几转,重新想别的主意。

    后院的路面用鹅卵石铺了几条小径,看得出那些空地都是用来栽种花草的,只是许久没有打理的缘故显得有些杂乱,李小丫不好叫人重新翻地,那工程太大,这位老爷不过是个外地客商,租住时间短,必然不乐意花大价钱,用些精巧的示警机关应该就行了,不是说这里还有护院的么。

    李小丫又觉得奇怪,若只是守着这处后院不让贼人翻墙进来,每夜安排两个护院在这里守夜就行了呀,何必白送个买卖给自己?

    “请问老爷,这两边的邻居可有住人?”

    “没有。听房东说这一带都是专门赁给外地客商的院子,自从海盗来了之后,已经空置很久了,现在这整条巷子只有我一个住户。”

    李小丫恍然大悟:“怪不得老爷说护院看顾不够呢,我还以为两边邻居是靠得住的。”

    “呵呵,要是两边靠得住,我也就不必请姑娘来了,手下人守个后院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就怕有人借两边翻进来,各院房屋又不是紧贴墙面建的,两墙之间种树种花都毫无问题,空隙太大了。”

    “我明白了,谢老爷看得起我,我想既然老爷在这里并不长住,又有护院,那么弄点简单的示警机关就足以了,还能省下不少钱,具体的容我今日回去仔细想想,明日再来回复如何?”

    “好好好,只是不知这价钱要怎么算呢?我听说了姑娘本事,救了一个村子的人呐,只要子有用,多少钱都无所谓,我可不是那些贪小便宜的,专找那不中用的人办事。”

    李小丫轻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但嘴上仍然不忘生意:“等老爷同意了我的子,咱们再来算钱,不同的材料价钱都不一样。”

    “也好,那明天我就在家里等着姑娘了。”梁俭德察言观色,心知这小姑娘心里也是苦的,但依旧努力生活的信念是值得赞赏的。

    第27章救下小丫

    李小丫道别离开回到破屋,好不容易又接到一桩生意,她自是要尽心尽力办好的。

    自从她帮了大荭树村,霉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洗衣妇的工作丢了,并且再找不到新活,一大群人没了稳定的进项,只得再次散伙各管各的。

    虽说那时有小子带消息回来,外面有人愿意买这里的丫头小子为奴,当时有人欢喜就有人不乐意,李小丫是坚决不肯,毫无商量的一口回绝,另外少数不乐意的是各有各的顾虑,人各有志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次回绝之后没多久,倒霉事开始升级,先是有人来明抢海貂小叽,小叽机灵藏了起来,强盗没得手就把当时在院里的姑娘小子揍了一顿,当天就有人推说另找到了活干走了,加上之前愿意卖身为奴的丫头小子们,短短三两天破屋就走了三分之二的人。

    破屋人口减少,安防力量不足,马上就发生了盗窃事件,幸好李小丫把重要东西都埋在屋中墙角地砖下,没被搜去,不过房间给翻得一塌糊涂,稻草床完全散架,那本破笔记没事,但灵感爆发时画的机关图全部丢失,紧跟着街上开始出现了竞争对手,以超低价抢她的生意,弄得她再无客人上门,要不是以前手上攒下了一点银钱,还有官府给的十两现银的赏钱,这半个多月没有一点进项的日子恐怕早支撑不下去了。

    幸好最近听说了钦差到来的消息,街上好多关张的买卖重新开门,各家各户铁定需要大量雇工,运气好的话她要是能从中找到一份工作,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吃过午饭,李小丫在屋里琢磨出了一个渔网防盗的子,大荭树村能逃过一劫就是把全村的渔网用制船帆的一种树籽油浸泡加强韧性,然后连起来围着村子外围圈了几层,来骚扰的海盗虽然手中大刀吓人,可却连最外层的渔网阵都没有砍开,村民从容地站在渔网后头泼油扔火把,烧得海盗丢下几具香喷喷的焦尸,张皇逃窜。

    李小丫就此成名,连官府都叫了她去给了赏,把她的这个子推广到城外仅存的那几个大村子,让村民照做,能防一天是一天。

    官府一下赏,她的霉运就开始了。

    事情凑巧得让人觉得诡异。

    李小丫不得不阴暗地揣测一下,是不是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才故意折腾自己?

    若要真是如此,那这城里不是有海盗混进来潜伏,就是有海盗的内应。

    李小丫撇撇嘴,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蒙他们看得起,折寿哦。

    不愿再多想其它,李小丫新画好图纸,折了几折放在枕头底下,然后继续做针线活。

    到下午,春妮和虎妞两人结伴从外面回来,跑来李小丫的卧房,很兴奋地打断她的活,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们找到活了!”

    “真的?!”李小丫略一惊讶,马上站起来拥抱她们,为她们感到高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在哪里做活?不是卖身为奴吧?”

    “不是不是,现在城里好多买卖重新开张,到处要人,我们找了个胭脂铺碾药的活,老板也是个女的,可怜我们,没嫌弃我们没有经验就收了我们。”春妮抹着眼泪,又哭又笑。

    “真是太好了!看到你们有活干,我也放心了,多亏朝廷派了钦差和大军来啊。”李小丫拍着春妮的肩安抚她。

    “嗯!等海盗都消灭了,我们的好日子又会回来了。”

    “小丫姐,刚才在外面听小武说你又接了趟活,不如等你有空也出去另找个活吧,现在外面街上很多铺子都在招人,咱们不用再靠给人洗衣那么辛苦了。”虎妞拉着李小丫的胳臂道。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小丫点头应道。

    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春妮虎妞出门上工,小武四个男孩子依旧是自由地玩,其他几个少男少女也都出门找活,他们受了昨天春妮虎妞的激励,不想浪费现在的机会。

    李小丫怀揣图纸去梁俭德的小院,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方案对方是否接受,希望客人不要全盘否决才好。

    李小丫先来到大街上,她打算跟昨天一样抄近路过去,但在她到达要拐弯的巷口时,突然发现身边人群似乎不对,先前身边还有老弱妇孺,这会儿却只有青壮年围绕周围,虽然服装都是布衣短衫,李小丫还是感到了一丝危险。

    李小丫转动脑袋,假意在看街两边的店铺,她要趁包围圈尚未合拢时突围出去。

    李小丫身随心动,突然斜线插到路当中,仿佛是要过马路到街对面的胭脂铺去,可就在她快要踩在店前的台阶上时,突然有个少年迎面走来,挨着李小丫擦身而过。

    李小丫在对方靠上来之前机警地护着胸前衣襟背身闪过,但瞬间她还是清晰地察觉到有一只手绕到前面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好在衣襟里的东西没有被人摸去。

    怕是竞争对手来偷自己图纸,李小丫不敢再有片刻停留,脚下一蹬,顺势发力,撒腿就往梁俭德的小院跑,只要图纸交到客户手里她就安全了。

    裙子有些绊脚,李小丫边跑边把裙子撩起来掖进腰带里,拿出专业的奔跑姿势夺路狂奔,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后面有好几个男人在追自己。

    李小丫左突右闪,就沿着大路跑,她怕转进巷子后被人堵住,反正从大路也能到达那位梁老爷所住的巷子,就是要多费些时间。

    希望这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身体能坚持跑到那里。

    后面的追兵见目标这么能跑,而且自己已经暴露了,要是再追丢了人,跟雇主不好交待,既然得人钱财理当予人消灾。

    李小丫撒开手脚闷头往前冲,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迭声的叫喊:“小偷!抓小偷!就是前面那个女的!那个在跑的女的!!”

    身边的路人当中立马有见义勇为的英雄要跳出来阻拦“小偷”,李小丫心头暗叫“糟糕”,更不敢停下脚步,加度发足狂奔。

    路人更加以为李小丫是做贼心虚要逃跑,拦截她的人更多,好多路过的车夫都主动把车子停下来做路障。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李小丫有飞人刘翔的本事,也难以飞出升天,终于是给堵在了一处墙根下。

    路人见抓住了“小偷”,兴奋地围过来看热闹,各种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李小丫背墙而站,面无表情,左手抚胸深呼吸喘气,右手伸到后腰的腰带里,缓缓抽出她的小刀。

    后头的追兵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拨开人群,一边跟围观百姓道谢,其中一人满脸横肉的男人恶狠狠地走向李小丫,抬手就给她一巴掌:“叫你偷我家东西!叫你跑!”

    李小丫刚猛跑了一通,肾上腺素的浓度还在高位水平,身体反应还很灵敏,对方一抬手,李小丫就蹲身闪过,同时右手从后腰抽出,小刀咻地扎进了对方的左脚背。

    “啊……!!”横肉男抱着左小腿惨呼一声痛苦地坐在了地上。

    见伤了人,这下群情激愤起来,群众纷纷上前要拿李小丫,而横肉男的同伙则有些傻眼,他们以为区区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吓唬一下就很容易就犯,却没想到居然这么狠。

    李小丫可不管那么多,她已经抽了刀起身,揪了横肉男的脖子拖着他半转个身,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滚开!”李小丫暴喝,双目圆睁。

    围观百姓投鼠忌器,立马退后,却又不散开,仍旧围着,很多人嚷嚷着要报官,街上一时热闹起来,连道路都被堵了个严实。

    李小丫纹丝不动,只是翘了翘刀尖,在横肉男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横肉男感到了脖子上的疼痛,怕死,嗷嗷直叫,不用李小丫吩咐,他就一个劲地唤他弟兄和围观百姓让开道,这是私人恩怨不用报官。

    他的弟兄们散开了,但百姓们不干,难得看回热闹,非要看个够不可,他们还巴不得看到流血事件呢。

    李小丫知道爱看热闹的不怕见血,事情闹得越大越看得过瘾,她才不如他们的愿呢,而且她也不怕进官府,前些天才得了官府的奖赏,真闹到官府去还不知道会是谁吃亏。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李小丫又听到有人喊:“官差来了!”

    这一分神,李小丫这里就有了变故。

    两个年轻男人不知几时摸到了李小丫的身边还没让她发现,趁着李小丫一瞬间的分神,这两人就扑了上去,一人紧紧抓住李小丫持刀的右手将她拖开并夺下她手里的小刀,另一人拖开横肉男,并迅速回到李小丫和同伴身边,将她牢牢控制住。

    李小丫本就精神高度紧张,这一遇袭,马上反抗,像马蹶蹄子似的,抬腿就往后踹去,可明明实实在在地踢到了人家的小腿迎面骨,疼的却是自己的脚,李小丫有些惊讶,心知抓住自己的一定是个练家子,再挣扎下去对自己没好处,她立刻停止反抗安分下来。

    围观百姓连声拍手叫好:“好好,抓住了,太狠了,比男人都狠!”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人墙在混乱中散开一道口子,两个带刀的府衙捕役走进来。

    “怎么回事?谁报官?刘二?怎么是你小子?受伤了?你也有今天?”

    “是那姑娘扎的,太狠了,出手就要人命呐!”百姓们嚷嚷着,把捕役们的注意力转到了李小丫的身上。

    “你干的?”两个捕役上前几步来到李小丫面前,“为什么伤人?”

    “她是小偷,偷人东西,真会跑啊,追了她半条街。”百姓们嚷嚷着自以为是的真相。

    捕役看看李小丫,又瞅瞅身后的刘二,刘二是街面上有名的混混,偷鸡摸狗敲诈勒索没有不干的,要说一个丫头片子偷他东西,捕役还真不太相信。

    站在李小丫右边的人上前半步,将李小丫半挡在身后,与捕役交涉:“二位差爷,有点误会,还请借一步听我们详述。”

    官府衙役都惯于察言观色,最会看人,又见这两人是外地口音,如今城里又有钦差在,当下也有些谨慎。

    “你说。”

    “是这样,这丫头是我府上新雇的使唤丫头,正跟我们回去见工,没想到街上人多,一时不慎走散了,等我们发现寻回来,却见这群地痞围着这丫头要调戏,这丫头机警,寻了个空逃了,可又没往我们这方向来,而是跑向了另一头。这伙地痞不干了,就上前追,边追边诬蔑这丫头偷他们东西,引得街上百姓一块堵截。也是这丫头平日里没少被街面上的混混欺负,女孩子嘛清白最重要,为了自保,怀里就藏了把小刀,喏,就是这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伤人实属无奈,还请差爷明鉴。”此人把刚才从李小丫手上收缴下的小刀双手呈给站在自己面前的捕役,而他的同伴同时塞了块碎银到另一个捕役手中。

    两个捕役对了一下眼神,将小刀收下,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走吧,看好自家丫头,现在街上乱,该着她运气,真要碰到什么事后悔都晚了。”

    “谢谢差爷,谢谢差爷,我们这就告辞了。”李小丫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被那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挟持着挤出人墙走了,身后只传来那个刘二带着哭腔的喊冤声和捕役的喝斥声以及围观群众的嘲笑声。

    第28章生意要紧

    李小丫并不认识这两人,但他们说话的口音跟那个梁老爷一样,所以她也就没有挣扎,温顺地由着这二人一左一右的夹带着抄近路回到宅院,开门进去后,一人带李小丫去厨房喝水休息,另一人则去禀报梁俭德。

    李小丫坐在厨房双手捧着一大碗凉白开水一口气灌下,放下碗用袖子抹了抹嘴,打了个嗝,长出一口气,缓过来了。

    梁俭德听了卫兵的报告,有些吃惊又有些奇怪,赶紧让卫兵把李小丫带到他正屋厅堂来,他要亲自问话。

    于是片刻后,李小丫就坐在了梁俭德的对面。

    梁俭德坐在上位,程世安站在他右侧,卫兵送上茶水后就退下,门口有两人站岗,屋里就他们三人。

    梁俭德把李小丫细打量了一番,看她那头发散乱衣领敞开的样子,想来是跑了很长一段路,身上正出汗,倒是没看出来小小年纪挺会跑的,而且出手挺狠,听卫兵的报告,当时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弄出人命,滨州府失序的情况看来很严重,连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丫头,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地痞干嘛在大街上追你?”梁俭德满面慈祥地微笑道。

    李小丫看了看梁俭德,摇摇头,她觉得这事跟他们外地人又没关系,讲了也白讲,她还怕他们转身就泄露给别人听呢。

    “梁老爷,我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咱们还是谈正事吧。”说完,李小丫就探手入怀,摸出图纸,只是此时那图纸沾了她身上的汗湿气,劣质纸一下就绵了,在展开的过程中扯坏了好几处。

    “哎,不急不急,时间还早,我们随便聊聊么。我的手下只看到你被人堵在墙根下,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被人追,根据街坊对你的评价,地痞应该从来跟你无关,所以我对此有一点点好奇。”梁俭德胖胖的脸笑得好似弥勒佛。

    “李姑娘,看在救你的是我们自己人的份上,不要有顾虑,跟我们说说,你晚上也能睡得踏实些。”一直都是专业人肉背景板的程世安也跟着劝道。

    李小丫瞟了程世安一眼,沉默片刻,认真地望着梁俭德:“梁老爷,我很感谢你的手下及时救了我,虽然我不在乎让那地痞出点血,但也犯不着为了他而进大牢,都是他们逼人太甚,只可惜我自己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老爷就是想听故事我都不知道从何讲起。我们还是把正事办了,我好赶紧回去,我还要赶早市买菜呢。”

    “这事容易,厨房这时候也买了菜回来,回头让人带你去厨房随便带点回去,好不好?”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小丫也不好再坚持了,尽管她觉得对方的好奇心旺盛得有些怪异。

    “好吧,梁老爷,如果你真想听故事的话,我就简单讲一讲吧。”

    “哎,好好,请讲。”

    “自从我帮了大荭树村,官府给了奖赏后,倒霉事就接二连三,洗衣妇的活计丢了不说,还有人大白天的到破屋搜我卧房,逼走跟我同院的姑娘小子,抢走我全部图纸,之后就冒出了一个人跟我低价竞争,弄得到我到昨天为止没有接到一笔生意,要不是靠以前的一点积蓄和官府的赏钱,梁老爷昨天恐怕要到乞丐堆里找我了。”

    “嗯,听上去的确有些蹊跷。你继续说。”梁俭德拈着胡须,直觉这个看似抢人生意的行为似乎不那么单纯。

    “今天也一样,在街上我发现有人想对我不利,有几人想围住我,又有人跟我擦身而过的时候伸手到我怀里偷我东西,我怕图纸再有意外,就想跑到这来,结果他们就在后头说我是小偷一路追我,路人也帮着拦截,好在最后被梁老爷的手下救下,多谢救命之恩。”

    “听上去好像就是冲你图纸去的,呵呵,他们也是举手之劳,幸好你昨天来时他们有见过你,不然刚才他们可能就会错过了,这也是你的福气。好了,故事听完了,我们谈正事吧。”

    程世安走到李小丫面前,把她手上的图纸拿给梁俭德。

    针对不同的陷阱位置,图纸画了好几张纸,用的都是渔网,不同的是渔网上多加了很多小铃铛,一旦有人被渔网困住,铃铛就会示警。

    “哎,有点意思。”梁俭德觉着有趣。

    “既然梁老爷并不是在此地定居,用些简单省事的机关陷阱就行了,而且现在朝廷大军到了,说不定城中秩序会慢慢恢复,没准老爷还没走,就用不上这渔网陷阱了。”李小丫解释为什么用这个方案的理由。

    “哟,这么说,百姓们对这朝廷大军倒是很有信心啊?”

    “那是自然,百姓早就对本地官府失望透顶了,现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朝廷大军上,希望能有所作为吧。”李小丫谨慎乐观。

    梁俭德听出李小丫话里的意思,他也有些担心这个,茫茫大海海盗窝不好找,又怕拖得时间长了让老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若真如此,那滨州府就麻烦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低调进城微服私访的原因之一,把城中情况都摸清楚,才好制定政策安抚民众,至于出海打仗那是将军们的事。

    “可是听说海盗不好找哇,本地水军不是找了几个月么,一点线索都没有,朝廷水军怕是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啊。”梁俭德开始给李小丫下套,看能不能多知道些本地人的想。

    “这个就要看官府安抚民众的水平了,要是能说动渔民重新出海,战船相伴护渔,滨州府的基础就是海鲜,鱼市一恢复,百姓有活干,也就不会天天盯着官府打击海盗了,而战船跟着渔船出海,没准还能发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李小丫随口一说。

    梁俭德和程世安却是再次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李小丫的无心之语给了他二人一个极好的提醒,出海搜寻海盗的最佳方案有了。

    “呵呵,是啊,这得看官府的能耐了。好了,这图纸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是这样算下来,要用不少渔网,你都能弄到么?还有这些个铃铛,是不是要临时请工匠打制?这要用多长时间?”

    “梁老爷只管放心,渔民手上有很多没有修补价值的破渔网,买那些不用几个钱,铃铛用浇模的方式一次性就几十个出炉,都不费事。”

    “哦?我还以为渔民每次收船回来都会整理一次渔网呢,原来不是这样啊。”

    “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渔民会饿死的,为了保证能天天出海,渔民家里一般都备有几幅渔网,男人们在海上用好的,女人们在家里补破的,但有些比如刮到了海底礁石,网底破成了个大窟窿,女人那点修补的手艺就不够用了,还不如找匠人弄幅新的,就跟补丁打太多的衣服最后会变成抹布是一个道理。”

    “哦,呵呵,你这比喻倒有点意思,那这么说来,近两三天整个陷阱就能全部弄好喽?”

    “是的,梁老爷,不出意外的话,全部工程两三天就完事,等您将来要回京城了,渔网不要了,铃铛还能全部拆下来做成玩具带回去哄孩子玩呢。”

    “呵呵呵呵呵呵……”梁俭德捋着胡子笑得和气,“那我省得就更多了,那么多铃铛能做多少玩具啊。”

    “这都是为客人着想,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赚钱不容易。”李小丫脸上是淡定的职业微笑。

    “呵呵,好,好,那这些东西全部要多少钱?算了没?”

    “渔网很便宜,铃铛因为材质和用量的缘故,要略贵一些,所有材料费加起来要二两七分银子,另外再加两成佣金,佣金可以等完事后再给。”

    “哦,还可以,以你现在的名声,两成佣金不算贵。世安,给钱。”

    程世安立刻到梁俭德的卧房用戥子称了二两七分的碎银出来交给李小丫。

    李小丫从领口掏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荷包,把银子装进荷包里,再贴身藏好,其后起身告辞。

    “梁老爷,我现在就回去准备,等一切材料备齐了我再过来,您要是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到破屋找我。”

    “行行,不如我让人送你回去吧,你上午都碰到这事了,万一要在半道上又碰到那些地痞可怎么办。”

    “这个……”李小丫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接受这个建议。

    “小丫头,不用顾虑,就让我们派人送你回去好了,那些地痞对你的意图尚不明确,万事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梁俭德和颜悦色地劝道。

    “那好吧,谢谢梁老爷,那我告辞了。”安全第一,李小丫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程世安送李小丫到外面,交待王国派两个卫兵护送李小丫回家。

    看着李小丫与卫兵走出了这处院子,程世安回到屋里:“大人,您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梁俭德目光望向放在手边桌上的图纸:“听她言谈和看这笔迹,这孩子应该读过书,有些教养,思路很有条理,图纸画得很简洁易懂,水平不错,少说也得连续读了几年的书才行,会思考问题,她刚才说的战船保护渔船出海,很大胆,很有水平。就是不知道她家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估摸着应该是个读书人。”

    “是,我也这么觉得,那我们要把这个想转达给二位将军么?”程世安也很赞同。

    “嗯,可以,等今天卫兵来送信的时候,让他带个口信回去,请参将过来商议一下,我觉得士兵可以化装成渔民混在渔船上,战船远远地跟着,就算渔船碰到海盗,凭船上的士兵也能坚持到战船上来支援。”

    “我觉得这子不错,据将军们传来的消息,本城水军已经把战船能去的海域和无人岛都搜过了,剩下的都是战船不易通行的海域,渔船比战船小,吃水也浅,士兵化装成渔民,也许能靠近那些地方仔细搜索。”

    梁俭德突然有些感慨地叹口气:“本地官府其实还是做了些事的,只可惜他没有及时上报朝廷,也许他以为自己能控制局势,谁知一步错,步步错,可惜了呀。”

    程世安缄默。

    第29章再次遭袭

    两个钦差卫兵先带李小丫去厨房挑了些送她的蔬菜,然后护送着李小丫一路安全地回到破屋,可才到门口,三人就透过半敞的街门听到里面的哭声,两个卫兵将李小丫挡在身后,当先冲进去察看究竟。

    院里一群人在哭,个个鼻青脸肿,连小武他们四个年幼的男孩子也是一副挨过巴掌的样子,脸蛋都肿得老高。

    他们看到跑进来两个男人,惊恐万状地跳起来尖叫,好在后面跟进来的李小丫跳出来,让大家都冷静下来,重新坐下。

    “小丫姐!”本该在胭脂铺做事的春妮和虎妞突然扑向李小丫,抱着她痛哭。

    那两个卫兵赶忙上前,分别扶着春妮和虎妞坐在地上,然后一人在院中照料,另一人搜寻所有房间。

    “你们这是怎么了?”李小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院里的男女,不分性别年龄,都挨了揍,只有春妮和虎妞没事。

    “我们不知道,小丫姐,我们只知道你走后不久,一群地痞冲进来,,找小叽的下落,最后发现没有,就逼问我们,我们说不知道,他们不信,就揍我们,可我们真的不知道小叽躲哪去了,一开始就没见着它。”一个嘴角破皮,左脸颊乌青的男孩子口齿含混地哭诉道。

    李小丫只听了上半句,下半句进了耳却没进心,满脑子都是“把所有屋子都翻个底朝天”,猛然想到自己藏在稻草床里的那本笔记,李小丫扔下手里的东西直冲回卧房,在门口正好跟从她屋里出来的卫兵撞个满怀,连连倒退,幸好那个卫兵及时伸手拽住了她,不然一定摔跤。

    李小丫刚站稳,又一头冲进卧房,跪在地上,在满地的稻草里摸索,最后终于找到了那本宝贝笔记,被埋在墙角厚厚的稻草里,李小丫把笔记抱在怀里谢天谢地。

    那个卫兵一直在门口看着李小丫,发现她平静下来后,迈进屋来:“你没事吧?”

    李小丫把笔记揣进怀里,摇摇头:“没事。”

    “那我们出去吧,他们还等着你呢。”

    李小丫点点头,起身出去。

    “小丫姐……”春妮和虎妞抱着自己的弟弟们伤心地望着李小丫,“小丫姐,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李小丫答非所问。

    “我们被解雇了,说我们做得不好。”春妮哭丧着脸道。

    “怎么会?你们那天回来不是还说老板不嫌弃你们没经验么?”

    “我们也这样问了,老板说当时没想到我们这么不中用,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算了,下次再找过吧。”

    “没用,我们出来后跟别家招人的店都问过了,他们只问了我们的名字和住址,就不要我们了,连试工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当面跟我们说人都招满了,结果我们前脚还没离开,又对后面进来的人说还没招满。”虎妞满脸气愤。

    “那就是存心不要你们了,而且就是针对你们,或者说是针对破屋里的所有人。”李小丫存疑了半个来月的疑问终于渐渐清晰了。

    “什么意思?小丫姐,我不懂。”虎妞茫然。

    “这是报复,针对我的报复,今天这事看上去好像是冲着小叽来的,其实仍然是为了夺走我的一切生存资源,好让我无在城里立足。”

    院里众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两个卫兵对视一眼,觉得有必要告诉梁俭德知道。

    “那些老板其实并不知道你们的姓名,但他们知道这个破屋的地址,只要是住在这个地址的人,他们就一律不收,逼你们离开我,让我孤立无援,与我接近的人都没有好日子过。”李小丫把自己的想缓缓道来,虽然没证据,但她几乎认定那些害她的人就是这种目的。

    “意思是说,只要我们离开你,我们就能重新找到活计了?”那些少男少女们有些明白过来。

    “对,你们离开我,离开这个破屋,搬去别的地方,换条街再找活,就没人知道你们和我的关系了。”李小丫好像在说自己不相干的事一样,表情淡定。

    “可是我们没有钱,我们赁不到屋子。”有人低声道,又勾得所有人发愁。

    “街上有很多空置的宅院,房东没空打理,你们可以先去那些地方混着,等赚到足够的钱再搬,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不然铁定挨揍。”李小丫的馊主意都不用多费脑力,“大家相处一场就是有缘,咱们好聚好散吧。”

    其他的少男少女们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办,眼下这破屋的确不适合再居住,天晓得那些地痞什么时候再跑来骚扰一番,当下有心要走的都不再多留,互相扶持着站起来,跟李小丫道声再见,回屋收拾了行李,陆续踏出了破屋的街门,各奔东西而去。

    春妮虎妞他们五人没动,那些人都是独身,她们俩都有幼弟,不可能靠混空房子住这种办,他们必须要有能够安心住下的安身之地。

    “你们不走吗?”李小丫送走了那些人,转回身时看到春妮他们五人还坐在原地。

    春妮虎妞看着自己的弟弟们都摇头:“除了这里我们没地方可去。”

    李小丫抿了抿嘴唇:“若你们是独身,还能跟老板说你们是孤儿,夜里住在店子里也能凑合,现在嘛……”

    “可惜小叽不见了,不然把小叽卖了,我们就能赁个院子重新开始。”小武扭着手指闷声道。

    李小丫摸摸小武的头:“小叽肯定躲起来了,别担心它,没准儿一会儿它就出来了。”

    “叽……”

    李小丫话音才落,一声熟悉的叫声突然传进众人耳中,声音有些微弱,不知从何飘来的。

    “是小叽!”小武眼睛亮了,兴奋地四处转圈,“是小叽!它还在这里!它躲起来了!它没丢!”

    “小叽!”李小丫双手围住嘴巴又叫了一声。

    “叽……”又是一声飘渺的回应,李小丫他们几个还没听出来声音哪里,倒是一直站着没动的那两个卫兵突然奔向井边。

    “在井里?!”大家一起跑过去,围着井口往里望,连声叫着海貂的名字,可又没有了回应。

    “小叽?”李小丫让大家安静下来,她对着井口唤了一声。

    “叽……”井里再次传来海貂的回应,一只毛茸茸地脑袋突然从井水里浮现出来。

    “啊!真是小叽!原来它一直躲在井里!”李小丫他们大乐,“好聪明的小东西!”

    “小叽,上来!”李小丫对着井里命令道。

    “叽!”短促的一声回应,李小丫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青黑色的闪电从井里迅疾地腾空而出,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井边,紧接着一阵猛烈的水花飞起,溅得李小丫他们一头一脸的水,等他们把脸上的水抹掉,看到的就是一只卧在井边毛皮干燥的小海貂。

    “小叽!”李小丫欣喜地伸出双手,小叽一跃而起,跳进了李小丫的怀抱,温顺地趴下。

    “好厉害!小叽真聪明,居然躲在井里,谁能想到它会藏在这种地方!?怪不得那些人翻遍了院子都没找着它呢。”春妮虎妞挨着李小丫轻柔地抚摸着小叽柔软的被毛。

    “小丫姐,现在小叽找回来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非要搬家不可么?”虎妞的弟弟皮蛋问道,他是四个男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离开我你们才会安全,跟我在一起的话,你们都会受连累。”李小丫有些无奈地道。

    “可姐姐带着我根本找不到包住宿的活儿,我太小了,干不了活儿。”皮蛋忧郁地看着姐姐虎妞,虎妞心疼地揽着弟弟的肩膀,春妮的两个弟弟也依偎在姐姐身边,小武默默地等待着李小丫的决定。

    李小丫他们愁眉苦脸不知怎么办的时候,那两个卫兵退开几步小声商量了一下,然后回来对大家道:“既然如此,不如跟我们去见我们家老爷吧,我们老爷初来乍到,正缺使唤丫头,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包吃住,工钱另算。”

    李小丫还没反应过来,春妮他们倒先欢呼起来:“好啊好啊,我们不介意,谢谢二位大哥!”

    “二位大哥,你们突然带我们这么多人回去,你们老爷不会生气么?”李小丫不想又连累什么人。

    “李姑娘放心,我们真的需要使唤丫头,你也看到了,我们那里只有男人,反正我们是外地商人,地头蛇再凶,本地商家还要做买卖呢。”

    李小丫终于露出了回来以后的第一个笑容:“也对,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我还要赶着完成你们老爷的任务呢。”

    那两个卫兵都回了个温和的微笑:“跟我们回去你尽管放心做事。赶紧去收拾行李吧,这破屋不住也罢。”

    “小丫姐,别愣着了,快走。”虎妞他们是迫不及待了,拽了李小丫的胳臂就往正屋跑,各人都收拾各自行李。

    李小丫回到屋里,从稻草里找出柴刀,撬开墙角的地砖,把她藏起来的那几两银子全部起出来,幸好藏在地下,不然早没了。

    李小丫把银子全部放进脖子上的荷包里,然后把衣服针线等个人用品全部打包,至于厨房和院里那些锅碗瓢盆桶什么的,实在没带走了。

    都收拾好后,李小丫背着包袱出来集合,见到春妮他们也很舍不得那些家伙什,好在那两卫兵安慰了他们,“要是老爷肯留下你们,回头再来拿就是了。我们走吧,快中午了。”

    就这样,李小丫提着带回来的菜,锁了街门,一行七人跟那两卫兵重返小院。

    第30章受雇丫头

    九人进了大门,李小丫他们被暂时留在前院,那两卫兵先到后堂找程世安简单禀报此事,然后程世安再进屋转述给梁俭德。

    站在刚送来的海图前面研究的梁俭德听完微一蹙眉,立刻让那两卫兵进来详述。

    两个卫兵把他们看到的情形告诉给梁俭德,梁俭德想了想,认为卫兵做得对,不能放任这群孩子处在危机中不管,不管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自己都有义务保护他们,于是让卫兵把李小丫他们七人带来正屋说话。

    李小丫已经来过一次,进屋一看还是上午那样的架式,梁俭德坐在上位,程世安站在他的右侧。

    春妮她们姐弟几个面对梁俭德有些紧张,李小丫倒是稍微放松些,不过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次面试能有个好结果,不管怎样,就眼下来说,使唤丫头的工作当然要稳定很多。

    梁俭德并不反对弄几个使唤丫头来打扫浆洗,他们这几日本来也在商量这事,就是一直没空去落实此事,现在卫兵带回了遇到困难的李小丫等人,倒是省了他们再到外面去雇佣的工夫。

    梁俭德很和气地问了春妮虎妞她们姐弟姓什么、各自叫什么名字、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等几个简单问题,她们都老实地答了。当轮到小武时,因小武回答自己姓毛,梁俭德一时奇怪,随口问道:“你和李小丫不是姐弟吗?怎么不同姓?”

    以前一直没预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提前套好词,突然被问及,小武顿时张口结舌,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春妮虎妞姐弟几个也是一脸尴尬,唯有李小丫淡定地接口:“梁老爷,我和小武是表姐弟,我们俩的娘亲是亲姐妹。”

    虎妞她们松口气,表情轻松下来,小武也顺着李小丫这番话冲梁俭德直点头,“对对,我和姐是表姐弟,我们俩的娘亲是亲姐妹。”

    梁俭德早就从孩子们的反应上看出李小丫这番话其实是托词,但他也不戳穿,顺水推舟地接受下来,同时心里对李小丫刚才的冷静急智的表现颇为赞许。

    “哦,是这样,好,我知道了。来,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外地来的商人,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采买货物,所以我们雇佣你们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就几个月,你们能接受吗?”梁俭德问到了正题上,在他的计划里,最好是在海水封冻上之前把海盗了结掉。

    虎妞和春妮还有几分犹豫,觉得时间太短,李小丫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我能接受。”

    李小丫的盘算是做几个月的使唤丫头,好好表现一下,让这梁老爷对自己有个好印象,说不定等他回京城,愿意带自己一块上路呢,到了京城干什么活儿不能养活自己啊。

    就是想到这点,李小丫才答应得这么爽快。

    虎妞和春妮见李小丫都点头了,不敢再犹豫,紧跟着也同意了,“行,几个月就几个月。”

    梁俭德捋着胡须呵呵笑了两声,“既然做了我的丫头,就要守我的规矩,很简单,这里外三进院落,除了这正屋你们不能进外,其它地方都随便你们自由出入。”

    虎妞春妮连连点头,“懂了,老爷。”

    李小丫倒是有问题了,“老爷,那屋里打扫和茶水饭食怎么办?”

    “我手下会送进来,另外,对了……”梁俭德肥肥的一根手指准确地指向身侧的程世安,“这位是我的贴身保镖,姓程,也是我手下人的教头,你们就跟着大家一块叫他程教头就行了。”

    程世安面无表情地冲李小丫她们略微点点头。

    以前的生活中很少看到这样一个盘条靓顺的年轻男子,虎妞春妮不好意思正眼瞧程世安,只敢歪着头偷偷的瞄他,李小丫眼神纹丝不乱,只望着梁俭德轻轻低下头,“是,老爷。”

    “你们的工钱照以前的行价给,你们这四个弟弟嘛,皮蛋可以领半份工钱,另三个年纪就太小了,只能随你们姐姐在这吃住,都明白了?还有你们那只海貂,厨房天天都有鱼肉,喂它一点也不碍事。”既是雇佣,就照雇佣的规矩来,但在规矩的掩盖下梁俭德自当多给点照顾。

    “谢谢老爷!”李小丫等人一致点头,皮蛋能领到半份工钱已是她们的意外之喜,还让小武他们三个在这里白吃住,连小叽那份都肯出,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不满足。

    “对了,听我手下说你们还有很多家伙什扔在破屋没带过来,这样吧,等吃了午饭,到街上雇辆车再回去一趟,这钱就我来出了,把该用的都搬来,用不上的就作价卖了吧。”

    “是,谢谢老爷。”李小丫笑得合不拢嘴,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她花正价买的。

    “至于你们的房间,就住前面院子吧,厨房也在前面那个院子里,那有十来间屋子,都是空的,你们自己随便挑着住吧,家具被褥都是齐备的,晒一晒晚上就能用了。”梁俭德想到住宿的问题,又安排一番。

    “是,谢谢老爷。”除了说谢谢,李小丫她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时间不早,那我们先去厨房准备烧饭,您先休息一会儿。”李小丫马上进入工作状态,鞠躬弯腰告辞,拉上还在兴奋中的虎妞春妮姐弟几个一起退下。

    院里的卫兵领着李小丫众人到前面第二进院子,把厨房指给她们看,又让她们姐弟几个先挑睡觉的屋子。

    春妮自己不过才十二岁,是三个女孩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个头小小一副尚未发育的样子,她带着大牛小牛两个弟弟满院子转,所有的屋子都进去看了一下,虎妞和弟弟皮蛋受她影响,也跟着她玩,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唯有李小丫先淡定的跟卫兵打听清楚小院的总人口,问清他们一顿吃多少米粮油盐,然后随意地挑了厨房斜对面的一间屋子,把自己和小武的包袱扔在屋里床上,无视满屋子的灰尘,转身出来挽袖子进厨房干活。

    李小丫抱了几个装满了青菜的簸箕到井边拣菜,小武搬了两个小凳,他也坐下帮忙,小叽趴在井边潮湿的地上休息。这时春妮虎妞才反应过来,不敢再玩了,赶忙定下李小丫隔壁的那几间空屋,扔下包袱跑到井边,一边道歉一边干活。

    李小丫并未责怪她们,她理解她们此时的心情,要是自己还跟她们这般年纪,说不定她也会跟她们一样,但到底她转世前就已经三十岁了,比现在这个身体足足大了一倍的年纪,成年人的思维习惯就不是一群少女儿童能体会的了。

    在破屋的时候,李小丫最多负责过二十多人的一日三餐,做大锅饭的经验丰富,现在这个小院所有人口加起来一共二十一人,跟当初破屋人口最高峰时仅少两人,李小丫一点掌勺的压力都没有。

    七人正在井边忙着,今日值班的两个卫兵也卷了袖子过来,进厨房拿了米出来洗,然后这两个“大哥哥”就跟这群妹子弟弟们搭起讪来了。

    春妮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跟人聊得高兴,聊到有趣的话题还手舞足蹈,李小丫与虎妞充当听众,一边专心干活,一边偶尔搭句腔,四个男孩子也是一边听一边剥着手上的豆荚。

    那两卫兵淘好米,进厨房把饭煮上,然后一人在里面照应柴火,一人又拿了鱼和肉出来清理,边干活边告诉李小丫她们这院里饮食上的规矩,梁老爷跟程教头是吃小灶的,其他人都是大锅饭。

    没怎么说话的李小丫立马插嘴打听大家的饮食喜好,尤其是梁老爷和程教头的。

    “老爷食无禁忌,什么都不挑,吃什么都是好吃的。程教头也是。大家都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当然希望能有本地风味的菜肴就好了。”

    “只要渔船能重新出海,市场上每天有新鲜海鱼的话,一天一道鱼汤连吃半个月可以不带重复的。”对本地物产,李小丫早就在这几个月里了如指掌了。

    “是呀,咱们滨州府别的不说,海里的东西,好多扔你眼面前都认不来,只知道好吃。”春妮脆生生地接道。

    “现在就是不知道渔船会不会重新出海。”虎妞表示担心,“不然,老爷也只能吃河鲜了,咱们本地的河鲜可远没有海鲜好吃。”

    那卫兵干笑两声,“没关系啊,河鲜也是鲜嘛,只要是本地产的都可以啊,渔民就随他们去吧,谁不怕死呢。”

    李小丫望了对方一眼,玩笑般地道,“你这样说,好像对你家老爷的生意一点都不在乎似的,渔民不出海,你们收什么货。”

    卫兵脸色僵住,马上又微眯着眼睛嘿嘿笑,“哪能呢,我也希望我家老爷赶紧做完生意回家去呀,我媳妇都快生了,我都急上火了,真急呀。”

    “哦……”李小丫做了个表情夸张的口型,低头把一盆洗过一道菜的脏泥水倒掉。

    “你们继续啊,我先把菜刀砧板拿进去。”那卫兵觉得气氛不对,溜回厨房歇口气,然后又出来装没事人一般继续洗鱼洗肉。

    烧菜前,尽管李小丫说她能做二十来人的大锅饭,但那两卫兵看李小丫那细瘦的手腕子,说什么都不让她上灶掌勺,只让她照应柴火,其他人拿碗筷整理桌子。

    给梁老爷与程教头的饭菜先烧好,用托盘分别装了,两个卫兵一道送到后面,李小丫他们则把其他的饭菜端到厨房隔壁的屋子,那里是大家吃饭的饭厅,菜盘汤碗才刚摆到桌上,其他的卫兵们就陆续过来吃饭了,趁着这个时间,双方都互相做了个自我介绍,李小丫他们一口一个“大哥”,动作飞快地给他们盛饭,气氛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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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差点遭抢

    先前送午饭的时候,那个被李小丫小将一军的卫兵把这事报告给了程世安,程世安自然又讲给了梁俭德听,两人都觉得这个李小丫有些意思,反应快捷,加之以前对她可能读过书的猜测,二人不禁对她的身世好奇起来。

    不过在他们有空去调阅李小丫的户籍库档之前,还得先把正事忙完,而在他们忙完正事之前,在李小丫面前说话得当心点,万一不慎露了馅,谁都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卫兵们得了吩咐,一路上也就特别注意,只聊些街面上流传的各种笑话八卦,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破屋。

    李小丫掏钥匙开了锁进去,三个女孩子一起将七人生活要用的各种盆桶竹竿搬到车上,剩下的就找附近街坊,看有没有人愿意低价买去。

    街坊们得知李小丫这几个孩子找到了稳定的新活儿,一边夸她们命好,一边一群男女老少飞快地跑进破屋抢东西,连各人卧房的被褥都要。

    半个多时辰的闹哄哄后,李小丫这几个月陆续买的各种东西都被街坊们清光了,换来手里几百文铜钱。

    看着四壁光溜溜的院子,忆起自己当初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情景,李小丫感慨地叹了口气,招呼上春妮虎妞她们准备回去。

    五人才刚转身,还没走到街门处,突听外面一阵哭哭啼啼和骂骂咧咧的声音,正觉得奇怪,就见四个衣衫不整大敞着怀的地痞样的男人拖着两个少年进来。

    这两少年李小丫她们三人是认得的,曾经在这里住过,不过已经走了有些日子了,不知道这次怎么又回来了,还是给几个看上去不怀好意的人给拖回来的。

    那两卫兵立刻上前,站到了李小丫与对方六人的中间,将李小丫三个女孩子护在身后。

    “什么人?!”卫兵喝斥道。

    对方四个大男人显然也没料到这里会有外人,愣了一下,又马上凶狠起来,“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大声对我们哥几个说话,混哪的?不知道这是马三爷的地盘?”

    李小丫春妮虎妞三人面面相觑,她们在这住了这几个月,这个马三爷听都没听过,从哪冒出来的?

    她们三个正奇怪呢,那两卫兵也转头问过来,李小丫当然是连忙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李小丫这样一说,对方四人就急了,叫嚷起来,“臭丫头,念你们几个年纪小,讨生活不容易,咱们三爷才对你们睁只眼闭只眼,嘿嘿,今日到好,你们就这么回报的?!”

    李小丫眼睛一瞪,就要还口,却被一个卫兵伸手拦了下来,“有事说事,别浪费时间。”

    对方一个长满胸毛的大胡子两眼瞪得溜圆,“你算老几?你说了算啊?”

    己方卫兵压根不多加纠缠,“不说拉倒,恕不奉陪,告辞。”

    说完,就招呼李小丫她们三人往外走。

    “站住!”对方一群人横走几步,把道路一下堵死。

    “说走就走,不把哥几个放眼里是吧?想打架?”

    两个卫兵冷笑,缓缓挽起袖子,“真没见过一群男人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叽叽,到现在一句正事都没有。”

    都是男人,哪里受得了同类的这种挑衅,大胡子那帮人气得哇哇乱叫,一下把拽来的那两个少年踢跪在地上。

    “哥几个知道,这破屋里没大人,你们俩个靠边,哥几个今天不找你们,我们找这里当家的,那个姓李的丫头。”

    李小丫还站着没什么反应,春妮虎妞倒紧张得不行,一左一右的拉着李小丫的胳臂不撒手。

    “你们找她做什么?”两卫兵皱起眉头,不过他们依然自然站立,并没回头看李小丫。

    “干什么?”大胡子走到那两个少年身后,双手各抓着他们的头发将脸抬起来,“这两小子欠了三爷的钱,还不出来,带我们来这拿样东西抵债。”

    两个少爷头皮被抓得生疼,身上又挨了打,一时受不住,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你们都看到了,这屋里外都空了,人都散了,不管你们想找谁都没得找了,你们来晚了一步。”

    “那你们身后那三个呢?”对方当然不肯罢休。

    “她们三个是我家老爷新雇的使唤丫头,不是这里的人。”

    大胡子冷笑不止,“你说我就信?太小看哥哥了。”

    说罢,大胡子手上猛然,那两少年哇哇痛呼。

    “说,那三个丫头你们认不认得?”

    “就那个,就那个,站中间的,她就是李小丫,她手上有海貂。”两少年伸手一指,轻易就把李小丫给卖了。

    不等李小丫做什么反应,那两卫兵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得到想要的答案,大胡子甩手将手中少年扔到两边,冲那两卫兵招招手,“兄弟,这事跟你们没关系,请让让,等我们把这事了了,保证让你们把丫头们带回去。”

    “那可不行,他俩欠的债,凭什么要别人来还?”

    大胡子双手一摊,一脸无赖相,“没说要她还呐,不过是拿她的海貂抵债而已,那么好的宝贝在她手上也是个浪费,不如给识货的人保管。”

    “真遗憾,我们刚才说了,你们来晚了,这里人都散了,她们三个已经是我家老爷的使唤丫头了,你说还有什么海貂可给你吗?”

    “什么意思?海貂成你们家的了?人家的东西凭什么就成你们家的了?!”

    “怎么不能?她们都是我家老爷的人了,她们的财产就是我家老爷的财产,你们要是上午来,那只海貂兴许还能让你们拿走,现在晚了。”

    “娘的,搞半天,什么都没得到?!”大胡子怒了。

    “天色不早了,不打扰你们做事,我们就先告辞了,再见。”那两卫兵护着李小丫三人就从旁边绕过去。

    “站住!”大胡子蒲扇样的手掌横地一伸,“你们走了,我交不了差怎么办?留下那丫头抵债。”

    “放肆!”一卫兵格住大胡子手腕子,一拉一折,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大胡子突然从视线里一下消失,众人再低头看去,已经被压制在了地上。

    大胡子的手下想救自己大哥,却又被对方的身手震慑住,不敢上前,而那两少年却趁现在脱了身,悄悄爬起,贴墙根想往外溜。

    李小丫看到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痛恨他们的贪婪自私,马上叫破,“他们要跑了!”

    大胡子的手下立刻扑上去,把两少年又给抓了回来。

    “几位大哥,冤有头债有主,我又不是他们的生身父母,没有义务背他们的债,他们要是实在还不出钱,我出个主意,叫他们钱债肉尝,先带回去好好养些时日,等城里生机恢复了,把他们卖到窑子里供客人取乐不是更好?”李小丫出起馊主意一下眉毛都不皱的。

    李小丫此主意一出,场面咻地一下安静下来,但很快那两少年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不要啊,不要啊,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我们这辈子做牛做马一定还债,不要卖我们进窑子,我们不要接客啊”

    两少年挣扎得厉害,大胡子的手下很费劲地才把他们摁在地上,但他们也拿不定主意,只好问同样场面尴尬的大胡子,“大哥,你说怎么办?”

    大胡子想了想,觉得除了带这两小子回去也没别的办,海貂已经有主,先不说能不能抢回来,光是听这两人口音像是外地人,现在城里外地人难得,又有钦差坐阵城中,抢海貂事小,可万一事情闹大,官府追究起来,也叫自己的老大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这样反复一合计,大胡子妥协下来,“放了我放了我,我认栽,我认栽。”

    压着他的卫兵谨慎地放开人,退开几步,摆着防御的姿势。

    大胡子揉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冲那两卫兵道:“行,算你们厉害,哥这回认栽,下次在街上看见哥了,识趣点走远些,别蹭了剐了一身嫩肉。”

    李小丫这边五人自是懒得理会,扭着脸匆匆出去。

    五人才在车上坐定,车夫刚牵了车准备调头,破屋里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很快大胡子及他的手下们就扭了那哭哭啼啼的两少年出来,一路又打又骂地走远了。

    回到小院,李小丫她们三人回屋休息,卫兵去跟程世安报告事情经过。因这事并不是直接冲李小丫来的,程世安也就没转告给梁俭德,不过安全着想,还是嘱咐卫兵们多注意些,没事不要派李小丫她们上街,谁知道下次会在街上碰到什么麻烦事。

    卫兵领命下去转告其他弟兄,而李小丫她们则又已经忙开,拿了水盆抹布打扫各人卧房,晚上好休息。

    第32章大荭树村

    当晚吃过晚饭,众人陆续洗漱完毕,天黑时分,李小丫烧了壶开水送到后面交给程世安,然后她回屋睡觉。

    不再是漏风漏雨的完好屋子,身下垫着舒服的竹席,身上盖着绸缎面的薄被,结实的床架给予足够的支撑力,翻身时不会再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李小丫几乎是刚全身舒坦地长出口气,几秒钟后就睡着了。

    整个小院静悄悄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只除了值夜的卫兵和后堂正屋里的梁俭德与程世安。

    到了二更时分的亥正二刻,后门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在后门一直等着的钦差卫队副队长王国开开门,两个都是短布衣打扮背着包袱的男人闪身进来,王国闩上后门,带着二位客人匆匆来到梁俭德房门前,然后由程世安接引进屋,房门随即关上,王国在门口警戒。

    “参将朱允、秦文见过梁大人,程将军。”那二位客人踏进梁俭德的卧房后,抱拳行礼。

    “二位参将辛苦了,请坐。”梁俭德拈着胡须站在挂着的海图前,请朱允和秦文落座,程世安递来两杯泡好的茶水,那二人赶紧起身双手接过,道了谢才又重新坐下。

    当晚梁俭德他们聊了什么,除了参会的四人外,无外人知道。

    次日起来,吃过早饭,李小丫她们三个女孩子把众人换下的脏衣服都收来泡在两个大盆里,春妮虎妞负责洗衣,皮蛋他们四个男孩子被李小丫分配在院里除草,这大热天的,杂草里容易滋生蚊虫,清理干净不光是有个舒服的生活环境,也是为了在梁老爷面前留个会干活的好印象。

    李小丫则去找今日值班的两个卫兵,要跟他们一块上街去市集,“我还要给老爷完成防盗陷阱呢,都收了老爷的钱了,总得把活干完呐,二位大哥就带上我吧。”

    那两卫兵没有拒绝,于是带上李小丫一道走了。

    到了街上,三人闲聊,李小丫发现他们去买菜的早市也是自己常去的那条街,自告奋勇带他们去找相熟的菜贩子,正好她也顺便去一趟铁匠铺订做铃铛。

    李小丫以前经常买二十来人吃的菜,量大,买得多了,总有些菜贩子愿意给她一点优惠价,虽然最近因为各种疑似打击报复的事李小丫很久没怎么买菜,但那些菜贩子依然记得她,看到李小丫又出现在早市上,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李小丫询问了一下身边两卫兵的意见,他俩都无所谓,在哪买都一样,于是李小丫一边跟菜贩子讨价还价,一边挑拣起来。

    有李小丫领着,今早买菜就顺利多了,三人边走边商量今天烧什么菜吃,只要看到自己需要的原材料就买下来,李小丫专门负责还价。

    从头到尾走完了一遍早市,来到了街尾,菜也买得差不多了,李小丫带着两个卫兵进了一家铁匠铺。

    “二叔,忙着呢,生意好呀。”李小丫挎着篮子冲着在铺子门口打铁的一个壮汉甜笑道。

    那壮汉闻声停下手,扭脸一看,也笑道:“是小丫啊,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最近日子过得不怎样啊。”

    “是啊,好在昨天找到了新东家,不过手上接了最后一趟活,得先完成,这不就来找二叔了。”

    “哟,这倒是好,比以前的活儿要稳定些了吧?我就说么,姑娘家的哪能老靠这个过日子啊。”二叔唤己儿子接手,擦了把汗,然后领着李小丫三人进铺子里,“进来说吧。”

    四人在内堂坐定,李小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递给二叔,“二叔,我要做这样的铃铛两百个,你几时能交货?”

    二叔看了看铃铛旁边标注的尺寸字样,想了想,点头道:“倒是不难,有现成的模子,铁水倒进去,一次就能做几十个。后天吧,后天你过来,两百个铃铛一定给你做得漂漂亮亮声音又响亮。”

    “那行,后天我来拿。”说罢,李小丫掏出挂在脖子上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两粒碎银,“这是定金,二叔收好。”

    二叔收下钱,又写了个收条给李小丫,生意完成,道别分手。

    出了铁匠铺,李小丫说要去买针线,又带着那两卫兵进了一家铺子,买了满满一篮子的针头线脑和一些零碎布头。

    “这个是答应人家大荭树村村民的,下午我就去跟他们买渔网,二位大哥能跟我一同去不?院里要用的渔网虽然不多,但团成一团也蛮大一坨的。”

    那两卫兵自然是答应下来,正好借这个机会去渔村看看情况。

    三人算了一下刚才买的菜,想想没有要补充的,李小丫于是带他们两个走另条小巷出去,抄另一条路回小院,不跟早市上的人去挤一身臭汗。

    隔壁这条街是条商街,但人流显然就比早市上要少得多,没几人购物的,街上的行人车辆都是途经,极少有停下来选购商品的。

    三人正走着,突听身后一阵骚动,转身一看,一群年轻后生很兴奋地边跑边喊:“官府出告示了,渔船要重新出海了!战船跟随保护!”

    街上行人车辆都停驻下来,各店铺里的掌柜伙计也都跑出来,拦下那些后生仔细打听。

    “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刚贴出来的告示,全城都贴遍了,不信你们去看呐,白纸黑字还有官府的大印,真真儿的,说给渔民五天时间整修渔船和渔网,五天后恢复出海,到海上与朝廷战船会合集结。”那些年轻后生喘着气解释道,脸上写满兴奋激动的神色。

    许是光听人家说还不太让人信服,不少人都迅速赶往街道两头去看告示,那些年轻后生继续一路跑一路喊,把消息传到城中各个角落。

    李小丫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心想官府中竟然有人能跟自己想到一块去,想出这么个战船护渔的主意,真有想象力,她昨天的随口一说其实是抄袭中国渔政南海护渔的做,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能凭空想出这么个计策,佩服佩服。

    眼看商街上人越来越多,各店的掌柜伙计都不管生意,行人也不管自己的正事了,就站在路边三两成群地聊得起劲,那两卫兵拉了李小丫赶紧回去,他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干呢。

    三人回到小院,春妮虎妞两人衣服洗了一半,厨院的杂草也拔了一半,四个男孩子坐在阴凉处喝水休息,小叽不知道又躲哪避暑去了。

    那两卫兵把菜放进厨房就忙别的去了,李小丫把她的一篮子东西放回屋里,卷了袖子出来先帮着洗衣服,等院里竹竿上都晒满衣服后,又忙着拣菜洗菜淘米煮饭。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这几人不带歇的劳作中悄然过去,午饭后收拾完毕,春妮她们带着几个弟弟们歇中觉,李小丫挎着她的篮子与两个卫兵到街上雇了车子出城去大荭树村。

    城外这个时候都知道了官府下告示战船护渔的事,去往大荭树村的途中看到听到很多人都在兴奋地议论,三人不免都有些担心,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还能买到需要的渔网。

    大半个时辰后,车子在大荭树村外停下,李小丫结了车钱,又让车夫原地等待,挎了篮子,带了身后两个卫兵一道进村。

    当初为了让这个村子接受自己的建议,李小丫连着几天往这跑,给村民带需用的东西,跟他们拉近关系,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接受自己的建议弄了个渔网阵,因着最后效果不错,李小丫就成了这个村子的座上宾,李小丫希望村民还能卖自己点面子,弄点他们不用的破渔网。

    三人甫一进村,李小丫就被村民们认了出来,一群妇孺欢喜地跑过来迎接,拉着李小丫的手热情地邀请她到自家喝水歇脚。

    村民们的热情强硬拒绝的话会让对方觉得有伤面子,李小丫只得一遍遍地感谢村民们的热情相邀,而她要先找村长谈事,一再保证等谈完正事一定跟大家好好聚聚。

    就这么着,李小丫三人被簇拥着送到了村长家里。

    老村长夫妇也是笑呵呵地迎出家门,牵了李小丫的手领她进屋,村长的两个女儿也赶回来帮着父母招呼贵客,茶水很快上来,李小丫把一篮子针头线脑交给两位姐姐让她们代卖,而她则与村长在屋里谈话。

    “大叔,我看村里很热闹,是官府的告示发到村里了?”

    “是啊,近中午的时候衙役来宣布的,现在男人们都在海滩上修船呢,这么久没出海了,只有五天时间准备,不知道能修起来几条船。”老村长笑得满脸皱纹绽开得像朵花。

    “不管能修起几条,只要船能出海平安回来,苦日子就结束了,现在城里也正议论着呢,渔市怕是也要重新热闹起来了,到时城里物价就能降下来,百姓吃饭要便宜了。”

    老村长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对,好日子要回来了。你这丫头真是福星,你一来,村里就好事不断。”

    李小丫用微笑代替苦笑,隐下自己这半个来月所遭的罪不提,犯不着让老村长陪着自己操心,毕竟她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不是?

    “大叔,渔网阵好用就用起来,虽然白天有战船护渔保你们平安,可还是要防备海盗趁夜上岸报复。海盗不用火器这就是他们的致命伤,你们警醒点,海盗就没那么容易偷袭得手了。”

    “晓得咧,这些日子渔网阵都不敢撤,天天夜里都有人巡逻,以前是不知道渔网还有这用处,现在知道了我们就晓得用了,别看我们弄了那么几层的渔网阵,可每家每户手里还有网子呢,在整个村里来说,渔网是最不缺的东西。”

    “那就最好了,我这趟来,也正是想跟村长买几张旧网子呢,这几天接了个新活,不适合做大动作,就想用网子做几个简单的机关。”

    老村长呵呵直笑,“这容易,你坐着,我到外面跟你问问去,看谁家有用不上的旧网,拿两三张给你,够不?”

    “够了,足够了。”李小丫见过村民用的网子,知道一张网子有多大,依那小院的面积,两三张网子绰绰有余。

    屋门外本就围了一群人,老村长到门口一说,就听好多人连声答应,有腿脚快的转身就往家跑去拿网子。

    不一会儿工夫,村长家门前就堆了一堆的网子,老村长帮着从中挑出几张质量还可以的,团成一团放在墙边,剩下的让女人们都各自认领回去。

    李小丫出来谢过大家,手里捏着一粒碎银就往老村长手上塞。

    “哎呀,几张破网,不值几个钱,你帮村子这么大忙,我们都没谢过你,你看得上这网子只管拿走,怎还能收你的钱。你收起来收起来。”老村长说什么都不收,围观的大妈大婶们也帮着村长说话,坚决不收李小丫的钱。

    “好好,网子不值钱,可那麻线可值钱吧?我还要买麻线呢。”

    “麻线更不值钱,给你个零线轴子你都用不完,我家里有得是,回头让你大妈拿给你。把钱收起来收起来,再这样叔可生气了啊。”老村长故意拉下脸做不高兴状。

    李小丫只好陪笑着把钱重新收好,跟大妈大婶们再道了谢,挽了老村长的胳臂回屋坐下喝水聊天。

    这接下来的话题就聊到了李小丫身上,李小丫把自己找了新东家的事告诉了老村长,现在她做了人家的使唤丫头,不能再那么自由地过来看望大家,请村长和村民们自己多保重。

    村长夫妇拉着李小丫的手感慨良多,“也好,姑娘家靠这个总不是长事,做人丫头也挺好的,这趟活就是给新东家做的吧?好好干,将来还有你的福气。”

    将来的福气也正是李小丫所希望的,希望她能有这好运气。

    正聊着,老村长的两个女儿提着空篮子回来,李小丫这趟带来的货物都卖光了,篮子里一堆铜钱都是货款。

    这两个姐姐找来家里的麻线,细心地把铜钱依面值一个个分别串起来,又找了块帕子包着放在篮子里放在了屋当中的桌子上。

    李小丫又与村长一家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出到门口,海滩上忙活的男人们都回来看李小丫,全村的人送她出村,帮着把她要的渔网搬到在村口等着的驴车上,再目送李小丫他们走远。

    第33章安装陷阱

    回到小院后,先把渔网放到李小丫房门口,然后一个卫兵去跟副队长王国销假,顺便把大荭树村村民们对官府告示的反应告诉给了副队长,厨院里其他人则都开始忙着准备晚饭。

    梁俭德从王国那里获知最新消息,心下稍安,只要渔民重新出海,城中百姓有活干,秩序迟早会恢复下来。可是转念间,对李小丫他又生起一丝好奇,一个渔家女怎么会识得火器这种武器?还那么笃定地说海盗不用火器是致命伤?她怎么会知道海盗不用火器?就凭那次海盗对大荭树村的袭击?还是说她确实知道海盗不用火器的原因?

    梁俭德身为前兵部尚书自然知道,现在广泛使用的火器最大缺点就是怕水怕潮怕湿,海盗常年生活在海上,海上湿气大,子弹易受潮,加上发射前准备动作太多,导致射击速度缓慢,不适合水上作战使用。

    别说海盗了,朝廷水军士兵都不用火器,而是船上装配火炮,短兵相接时士兵还是用大刀等武器,这些年兵部砸下大笔银子研究新武器,却一直没有什么好的进展,跟火器相关的各个环节都遇到了难以突破的瓶颈。

    “世安呐,我越来越觉得这个李小丫似乎有点意思。”

    “大人,我也觉得她不像个寻常的渔家女,她所懂得的东西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而寻常人都该懂的她似乎又不太会,听卫兵们说,有时看她在院里洗衣服的动作没有另两个丫头那么流畅,就好像以前没干过这活似的。”

    梁俭德拈着胡须,“难道她以前家世不错?可看她皮肤,的确是长年生活在海边的人啊,那种地理位置偏僻的小渔村能有什么好人家啊?”

    “这丫头似乎是个大谜语,大人有兴趣猜一猜么?”程世安双手抱胸,语气平淡,不知是调侃还是真建议。

    梁俭德呵呵笑笑,摆摆手,“不急,她就在我们眼皮子下面,先把正事忙完了再说。”

    李小丫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上了,她正在厨院里像个陀螺似的忙个不停。

    晚饭后众人乘凉的乘凉散步的散步梳洗的梳洗,李小丫烧了热水闩上房门在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散着湿发,拿了工具坐在房门外整理渔网,把渔网按照自己需要的尺寸大小分割成一块块,再用麻线重新锁边,以防渔网脱线散架。

    春妮虎妞也来帮忙,三个女孩子一起动手,一晚上的工夫就全部整理完了。

    次日早饭后,李小丫依旧跟轮值的卫兵上街买菜,回来时她又带了一捆麻绳、木棍和一大包驱虫药粉,然后当天她就没再出门,带着春妮虎妞皮蛋小武他们把厨院的所有杂草都清理干净,撒上驱虫药。

    再次日,李小丫照约定去拿回定做的铃铛,算清数量分配好,一个个都绑在渔网和麻绳上,然后请院中卫兵们帮忙,把渔网用麻绳和木棍固定起来。

    后院的网子是水平张开固定在墙面以下的,但又高于人的头顶,网子将院中两棵大树都包在里面,贼人翻墙进来爬树落地时,下到一半就会碰到网子,轻微的震动就能带动铃铛的激烈摇晃,这个动静,睡在第二进院落的李小丫她们可能听不到,但睡在第三进院落的梁老爷程教头和众位护院们一定能被吵醒。

    网子装好后,还有卫兵自告奋勇试验一番,来到墙外学着贼人翻墙的动作,利落地坐到了树枝上,等他想下来时,不论怎么绕着树干转圈,琢磨下脚的地点,都没办越过网子直接落地,这还是大白天看得到脚下网子的情况,可想而知要是半夜贼人进来,必定会直直地撞入网中被擒个正着。

    梁俭德拈着胡子呵呵直笑,直说“有点意思”。

    后院布置完了,大家转战前面三进院落,虽说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的概念,可在房屋建筑上还是会有意识地避免邻居窥探的目光,尤其是与邻居共墙的建筑,墙内房屋的后墙与外墙都会隔一段距离,那空隙真是种树种花捉迷藏都完全足够。

    这里李小丫做了两道机关,都设在从后墙绕出来的两侧出口上。

    绑了铃铛的麻绳是第一道绊腿索,贼人翻墙进来,黑灯瞎火,脚下杂草丛生,摸索着往外走时必然看不到这藏在草丛里的机关。当贼人看到出口以为自己找对地方心下暗喜时,其实再多走一步就要被绊倒,接着惯性使然,人顺势往前扑,前面就还有一张垂直悬挂的网子在等着呢。

    机关布好后,又有一名卫兵亲身试验,学着贼人翻墙进来行窃时的动作,弯腰屈腿手扶墙壁摸索前行,耳朵里是沙沙作响的杂草声,当绊到绳索时,铃铛突然响起吓众人一跳,紧接着一个前扑的姿势撞上网子,铃铛响得更激烈,而这时贼人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身后那堵外墙可有差不多两人高,贼人一旦选择从厢房后头侵入宅子的话基本上就是自投罗网。

    李小丫相信以护院们的本事,贼人若是从后院或这第三进院落侵入,一定讨不到好,但要是贼人从前院和厨院侵入,半夜三更的,人都睡死了,要是不弄得动静大点,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梁俭德不做任何评价,就是一直笑呵呵地说“有点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倒是没有阻止的意思,让李小丫把所有的机关都安上。

    李小丫故意留着这些屋后的杂草不去清理,装上绊腿绳,洒上大把的驱虫药,然后装上渔网,换下一个地点继续。

    当天所有机关全部安装到位,李小丫的这趟活宣告完成,王国给她拿来佣金,李小丫喜笑颜开地收进荷包里。

    这趟活完成,李小丫就安心地做起使唤丫头来,她觉得这活挺轻松的,没有古装戏里演的那么苦大仇深,就是些洒水打扫浆洗的活,买菜是李小丫硬磨着要跟出去的,每天肉蛋蔬果一样不缺,女人天性,追求营养搭配,好在梁老爷也不在乎这点伙食费。

    活儿轻松,一天中没事的时候在院里除草撒药驱虫,李小丫嫌杂草割手,趁买菜的时候扯了几块零碎布头回来缝布手套,还被春妮虎妞打趣一番,说她小姐身丫环命,但布手套一做完,她俩都不客气的一人拿一双。

    短短两天时间,小院的三进院落连同后院的杂草都被李小丫她们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自然生长的野花和故意留在陷阱里的杂草。

    杂草一弄完,加上这几天洒了大量的驱虫药粉,小院里各种蚊虫数量大减,整个居住环境马上就变得清爽起来,梁俭德看在眼里,对李小丫的勤快尽职非常满意。

    五天时间就在各种忙碌中悄然过去,官府规定的渔船重新出海的日子终于到来,赶早市时就发现城里很多男人都涌到城外去看渔船出海。依着渔民的规矩,渔船出海前要祭神,场面很盛大,但女人不能在现场,否则冲了神灵会不吉利,所以李小丫即使好奇得百爪挠心也只能耐心等着城外的那些男人们带消息回来。

    可等李小丫三人都买完了今日所需的东西,还没听到有人从城外回来的动静,想到今天怕是听不到第一手最新消息了,只得遗憾地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照旧是穿小巷走另一条商街,不跟早市集上的人逆向去挤。

    行至半路,前方跌跌撞撞冲过来一个少年,后面还见几个大汉在追,李小丫三人赶紧靠边让路,可没想到那个少年眼睛这么尖,竟然看到了李小丫,径直冲她冲了过来,噗通一下跪在李小丫脚边。

    “小丫姐,救我!”

    李小丫吓了一跳,一蹦三尺远,远远地避开,躲在两个卫兵的身后,伸着头仔细打量对方。

    对方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发髻歪斜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唯有那声音听着耳熟,李小丫不太确定地问道:“狗子?”

    “是我!是我!小丫姐,是我,狗子!”那名唤狗子的少年四脚并用又爬上前来,想去抱李小丫的脚,“看在相处一场的份上,求小丫姐救我!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出卖了小丫姐,求姐姐救救我!”

    狗子边说,边惊恐地向身后张望,后面那几个大汉已经一脸狰狞地奔上来,一把拿住狗子就往边上拖,并拳打脚踢骂骂咧咧。

    “你小子,挺会跑的!叫你跑!叫你跑!打不死你!你个婊子养的!”

    狗子抱头躺在地上嚎叫,又是求饶,又是叫李小丫救他。

    李小丫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被身边的卫兵们推醒,赶忙出声阻止。

    可人家压根不搭理李小丫,还是卫兵们直接出手,几招下来,就把那几个大汉甩到一边,暂时拯救了狗子一条小命。

    那几个大汉眼睛一瞪,以为是来找茬的,卷着袖子一副要打架的姿势。

    李小丫见状,赶紧拿出二三十文铜钱交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大汉手中,“大哥,天热,喝碗茶消消汗,借一步我跟他说说话,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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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海盗目的

    那大汉掂着手中的铜钱,看看李小丫,又看看边上抱臂站立的两人,消了怒火,领着手下弟兄退了几步,站在一边防范狗子再次脱逃。

    李小丫走近狗子,见他躺在地上眼睛微闭,也不知是醒是晕,于是轻轻用脚尖踢踢他,“狗子,狗子,听得见我的声音么?”

    浑身疼痛欲裂的狗子昏昏沉沉地悠然醒转,可惜鱼泡一样的青肿眼睛根本睁不开,李小丫都无从眼缝里看到他的瞳仁。

    看到狗子这副惨状,李小丫心生一丝不忍,但她惦记的是刚才狗子亲口承认出卖了自己,她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丫姐,救我,求你救我,是我错了,我对不住你,救救我……”狗子上气不接下气口齿含混地求道。

    “你对不住我什么?你出卖我什么了?告诉我。”李小丫才不先应承救不救的问题呢。

    “你的图纸,你的钱,小叽,都是我出卖的,我收了他们的钱,是我干的,趁屋里没人,都是我干的。”

    “为什么?”想起自己那半个来月遭的罪,李小丫心头猛地烧起一把火。

    “别人给钱要我这么做的。小丫姐,我知错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你欠他们什么了?”李小丫指指边上的那几个大汉。

    “欠钱,不多,就十两银子。姐,我知道你有钱,救救我,我为你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你。”

    李小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我是有钱,官府的赏银还没花,不过我为什么要花在你这么个吃里爬外的家伙身上?别再让我看到你。”

    李小丫冷酷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冲那几位大汉招招手,“抱歉,耽误你们时间,他还给你们,我不想再看到他,就此告辞,不要再见。”

    说完,李小丫挎起她的篮子,招呼上那两个卫兵,当先走人。

    狗子躺在地上挣扎着哀哀惨呼,请求李小丫救他,但李小丫一下都没回头。

    那几个大汉摩拳擦掌地走过来,满脸狞笑,刚才他们两人的话他们都听到了,混道上的也有道上的规矩,吃里爬外是最忌讳的。

    “小子,行啊,吃里爬外,真不该说你是婊子养的,婊子养的起码还懂规矩,狗娘养的才干得出吃里爬外的勾当!”当头的大汉狠狠踹出一脚,正中狗子腹部,狗子惨叫一声,吐出口血就不动弹了。

    “带回去,叫他跑,要他好看!”

    狗子会迎来什么下场李小丫不想知道,她冷着一张脸回到小院,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一时间谁都不敢上前跟她说话,就让她一人静静呆着,连小叽都躲得远远的。

    那两卫兵也不耽搁,放下菜篮子就去找自己的副队长王国,把刚才的事告诉他,然后直到近中午的时候,梁俭德与程世安从外面逛街回来,王国送上洗脸水时,才转告他二人知晓。

    梁俭德边擦脸边听,听完把面巾往水盆里一扔,“果然是有人害她,我一直想把这事看成是单纯的同行间恶意竞争,但现在看来是越来越不像了。”

    “大人,这背后恐怕有更深层次关系的勾结。”程世安一点疑问的语气都没有。

    “没错,同行间恶意竞争无非就是打击对手的商业名誉,损毁对手的口碑,让对手失去生意。但李小丫这事细想想跟恶意竞争对不上号,更不像是欺行霸市,这买卖本来就是李小丫最先做起,上门的客人零散,有一单做一单,要说有人眼红她赚钱而害她,未免太过牵强。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在大荭树村之后集中发生的,我觉得,这更像是她无意中威胁到了什么人,让对方感到了严重的不安,所以想方设断绝她的生计,让她无在本地立足。”

    “大人,要这么说的话,事情就严峻了,李小丫与大荭树村共同的敌人就是海盗,难不成城里真有海盗的内应?”王国担忧地道。

    “海盗为了怕被官府打击,城中一定有内应,这个是不用怀疑的,怕只怕内应藏得太深,不好挖。我们只知道海盗来本地的时间不长,但难保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安排了人进来潜伏,依现在观察到的海盗活动情况来判断,他们肯定在某处海域有个老巢,海上筑窝不容易,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这都要提前准备,那时的滨州府经济繁荣物产丰富,海盗能方便的获得想要的一切。”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很有可能几年前这城中就有海盗的踪影了?那么最近城中流传的人口失踪,会不会也跟海盗有关系?”王国追问道。

    梁俭德捋捋胡子,“不好说,没有线索指向是海盗所为,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要重视起来,也许哪天就蹦出一条新线索与之互相印证,给我们指明方向。”

    “大人,要我说,人口失踪这事,暂时放一放不打紧,我弄不明白的是,海盗为什么要上岸杀人?他们只在海上劫掠的话不是更有生意么?上岸杀人,弄得人心惶惶,客商不敢来,渔民不敢出海,这对海盗又有什么好处呢?”一直没吭声的程世安突然问道。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海盗为什么要上岸?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他们并不满足于只在海上劫掠过往船只?还是说他们的最终目的其实是打这滨州府的主意?想把这滨州府变作他们的所有物?”梁俭德跟程世安一样的看,海盗的行为实在让人费解。

    “其实海盗一上岸杀人,就该想到消息会传到朝廷耳中,朝廷一定会派兵干预,如果他们真的想夺取滨州府,就不该用这么激烈的手段,也许是我们想多了,他们并没有这么复杂的用意。”程世安有另一种看。

    梁俭德点点头,接受这个看,“也许吧,希望是我们想太多了。”

    “如果不是打滨州府的主意,那他们杀人的用意是什么呢?杀了这么多人总要有个目的吧?”王国还是一脑门子雾水。

    “对呀,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在明知消息会传到朝廷耳中,还要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得抓到了海盗头子才能知道了。”梁俭德叹息一气。

    “大人,不如回头我去跟那几个丫头聊聊?她们自小生活在这里,跟她们聊聊,说不定能发现些以前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程世安建议道。

    “也好,等吃了午饭就跟她们聊聊。”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李小丫此时早已恢复平静,过去的事都已过去,再纠结也没用,反正出卖自己的狗子已经得到教训,看样子他离开破屋后的日子过得很凄惨,这就够了,老天已经帮自己报了仇,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虎妞她们几人都已从李小丫那里得知了事情原委,对狗子的背叛也是一肚子火气,还是李小丫反过来把她们劝住,没让她们跳脚叫嚷。

    午饭后大家各自休息,等梁俭德睡醒起来,想起李小丫那事,没有打招呼,叫上程世安就直接往前面厨院去,到了那里才看到,李小丫她们三个女孩子正给弟弟们洗头发,厨房门口摆满了壶啊桶啊盆的。

    “梁老爷?您怎么过来了?有事吗?”皮蛋最先一个看到梁俭德二人,还没轮到他洗,他在旁边帮忙换水。

    皮蛋一叫,李小丫她们也就看到了,一迭声地跟梁俭德问好。

    “老爷有事?您让人跟我们说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李小丫满手泡泡,正拿着胰球给小武抹脑袋。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上午遇到了故人,有些不愉快,我才过来想找你聊聊。”梁俭德毫不在意眼前的这一片凌乱。

    李小丫抬起肘窝蹭了蹭额头,把耷着眼睛的刘海往上捋了捋,“谢老爷关心,我已经没事了,他也受到报应了,大家好歹相处了几个月,就这么算了吧。”

    “但这到底是冲着你来的,你就不关心是谁针对你?”李小丫的大度让梁俭德暗暗点头,但还是要追问一些问题。

    李小丫嗤笑,“没什么好关心的,肯定是有人搞我,不然不可能一堆事全集中几天内冒出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是要逼得我无立足之地。我就闹不明白了,我不就是给个村子出了点小主意保护他们免于海盗骚扰么,至于这么弄我?这不明摆着告诉我城里有人跟海盗勾结么。”

    春妮虎妞惊叫,“小丫姐,是海盗弄你?!”

    梁俭德与程世安对视一眼,“小丫,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海盗而不是别人呢?”

    李小丫看看自己这边几人忙着的样子,又看看梁俭德,“老爷,您真要现在聊这个?”

    梁俭德摇摇扇子,呵呵一笑,“我无所谓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那好吧。”李小丫妥协,她也不会说些什么要自重身份啦之类的话,主人家都不介意,她区区一个使唤丫头要那么替人着想干什么,“皮蛋,搬三张凳子来。”

    皮蛋立刻跑进自己住的房间,搬了三个圆墩出来摆在阴凉处请梁程二人坐下,又跑去厨房倒了两碗薄荷水放在那充当茶几的第三个圆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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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事实分析

    “好了,说吧,我听听,你怎么认为这事跟海盗扯上关系了。”梁俭德抿了一口薄荷水,沁凉入心,暑气顿消。

    “很简单啊,是谁找大荭树村的麻烦?我保护了大荭树村,谁的损失最大?”李小丫一边给小武洗头一边道。

    “不知道。”春妮虎妞皮蛋他们摇头。

    梁程二人也一时没明白李小丫的意思,“就凭这个,你就往海盗上扯?有些牵强了吧?”

    “我的意思是,城里一定有海盗的内应,弄我这事不一定是海盗直接动手,倒有很大可能性是他们的内应搞鬼,认为我的存在影响了海盗的行动计划。”

    “内应?!”春妮虎妞她们又哇哇叫,“小丫姐,你肯定吗?”

    李小丫洗去小武满头泡泡,皮蛋过来端走盆子帮她换水,李小丫一边等着一边继续道:“多简单的事啊,城里要是没内应,那些海盗能每次从海上准确摸到各个渔村的位置作案?那些被屠灭的渔村可都偏僻得很,就是本地人都不见得一次就能找得到,那些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海盗又是怎么知道的?大半夜的从海上看陆地,那也是一片漆黑好不好,你们从来没想过海盗是怎么准确定位的吗?”

    春妮虎妞她们已经完全愕然,大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梁俭德与程世安内心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李小丫这个丫头能想到这一层的问题,而且也给他们提了个醒,海盗在城中的内应可能人数不少。

    “那小丫姐,你说说,海盗的内应在哪里?”春妮问道。

    李小丫翻春妮一白眼,“我要是知道海盗内应在哪里,我就立大了,趁着现在钦差在城里,我赶紧去通风报信,换些赏钱来花。”

    众人被逗笑,皮蛋端了一盆清水过来,李小丫试了试水温,把小武的脑袋按进水里给他漂洗,又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海盗内应在哪里,但有一点可以知道,海盗摸渔村的行为太精确了,内应恐怕和官府有联系。”

    “咦!?”李小丫的话再次让大家大吃一惊,梁程二人对李小丫简直要刮目相看了。

    李小丫似是没发现大家的反应,自顾自地自言自语,“真的太精确了,那些渔村地理又偏人口又少,最多的就二十来户一百多口人,这样的村子只有官家手上有详细资料,从黑漆漆的大海上准确地摸到黑漆漆的渔村里,怎么想都透着诡异,要说没内应我把头剁下来。”

    春妮她们觉得李小丫言之有理,好一阵心慌,“对对对,海盗杀人每次都那么顺利,极少有活口,肯定是事先做了周密准备。天哪,城里有海盗内应,多可怕啊,都不敢上街了,海盗干嘛放那么多内应到里啊?”

    “内应的好处多了,不是早就在传海盗在海上垒了窝么,垒窝的人力物力从哪来?不就得靠内应从城里弄出去么?再说了,海盗自己也很清楚只要他们一作案,官府就会得知消息,他们也怕被官府打击,城中内应的最大用处其实是当奸细探子间谍什么的。”李小丫说上了瘾,吧啦吧啦停不了嘴。

    “哦,我明白了……”虎妞满脸恍然大悟状,“海盗在城里放内应的用处,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安全,小丫姐救了人立了,内应觉得你碍事,要除掉你,所以才这么害你!”

    李小丫孺子可教一般地欣慰点头,“你总算明白了。”

    梁俭德捋捋胡子,觉得李小丫分析得一点都不错。

    “不是说除掉一个人最方便的办就是杀掉么?”春妮的问题吓人一跳,再次得到李小丫白眼一枚。

    “我前脚得了官府的赏,后脚就被人杀了,就算官府剿匪不利,可也不要把知府老爷当傻子好不好?就算要杀我,也不能在那个当口,怎么着也得耐心多等几日,等人们不再谈论这事了,再弄死我才比较安全。”

    “但是我听那些说书的说,可以做得像强盗行凶一样啊,就查不出来了呀。”

    李小丫都要叹气了,“春妮,杀人是技术活,不比杀猪杀羊,况且我还不值得让人花钱去请杀手来杀我,为求稳妥、不走漏风声和省钱,最大可能性就是内应自己动手。海盗都是杀人的行家,行家弄出来的伤口,再怎么故作粗糙都跟别人不同,不要把仵作当瞎子。不过仵作要是被收买了那就另当别论。”

    “那小丫姐,你说仵作有没有被人收买?”春妮这个好奇宝宝的问题越来越让人受不了。

    李小丫清楚地感觉到额头上似有数道黑线滑下,“我还没死呢,我哪知道!”

    “春妮!”虎妞直跺脚,“你怎么能问这个,多不吉利,快点,呸三下。”

    春妮也醒过神来,满面通红地赶忙照做,转头还跟李小丫道歉,“对不起,小丫姐,我不是有心的。”

    李小丫摆摆手,她并不在意这个,继续给小武洗头。

    “小丫呀,你这样想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是城里有人跟海盗勾结,并不一定就是海盗在城中潜伏的人手呢?”梁俭德摸着胡子慢条斯理地插嘴道。

    李小丫眨巴两下眼睛,望着梁俭德点点头,“也有这种可能,我记得在我丢了洗衣妇的活后,是有人带消息回来,说有人家愿意买破屋的丫头小子为奴,不过我当时拒绝了,之后倒霉事就升级了,盗窃抢劫恶意竞争这种事开始发生。”

    梁俭德又捋捋胡子,“听上去,好像有某种联系啊。你没问一下是哪户人家这么善心?我听说那些富户人家这些日子里不放府里老人就是好的,早都不买新人了。”

    李小丫摇头,见皮蛋给春妮换好了水,她抬起小武的头,拧了巾子给他擦头发,皮蛋转身过来又给李小丫换水。

    “没有,我又不卖身为奴,懒得关心是哪家的,就算这事跟海盗有关系,就算这个内应是与海盗勾结的城中百姓,也不一定是内应亲自出马,有可能是让其他无辜人家代为效力,撇清一切关系。”李小丫的双手顿了一下,突然发现这点以前自己也没留意到,“要这样想的话,乐子就更大了。”

    “说来听听啊,别自己一人偷着乐啊。”梁俭德诱导李小丫继续说。

    李小丫奇怪地看了梁俭德一眼,“老爷,我都是乱说的,您怎么会想听这个?”

    梁俭德呵呵呵呵笑了几声,捋着细长漂亮的胡子,“我就当听个故事呗,等我回了京城,也好学给家人听啊。”

    “嘿嘿,老爷,我还打算将来靠这个写个话本给人说话谋生呢。”李小丫内部防御警报缓慢升级中。

    “没关系嘛,先说给我听听,我也可以帮你参考修改啊,是不是?要是故事精彩,还能刻印出书,京城好多话本都出成了话本小说,很多不得志的读书人照着话本小说的文体写各种新故事,每年京城的书商都要出上千种不同体裁的话本小说。那些速度快写得又好的小说人,赚的钱不但够养家糊口,还有人慕名上门求收徒呢。”

    这下轮到李小丫有些惊讶了,京城的文化产业听上去挺有规模的嘛,话本小说那就是白话小说,口语化的白话文小说比文言文小说费纸,想来这个国家的印刷业和造纸业一定很发达,因为前世明清小说的繁荣就跟印刷和造纸的长足发展有关。

    “你把故事讲给我听听,要是真讲的好,我也可以推荐书商把你的故事刻印成书哦,虽然我生意不大,这点人脉还是有的,你是不知道,京城那些书商的竞争好激烈的,一个好故事值得出高价哦。”梁俭德进一步利诱李小丫。

    李小丫瞠目结舌,满脑子是长了翅膀的书本和一大袋钱,心动不已。

    想要有一个正常的全新的生活,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要是这梁老爷真有这人脉,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老爷,您说真的?您真有这人脉?”

    梁俭德呵呵直笑,“你放心,我认识的那几个书商都是不错的,读者最喜欢这种情节百转千回的故事了。”

    李小丫露出放心的微笑,内部防御警报下降到安全级别。

    这个梁老爷是京城来的生意人,做的又是昂贵的海鲜生意,人脉必然广,他这样说必定是没错的。

    “那好吧,我就接着说,要是老爷听着高兴,将来可一定为我多多推荐。”

    “那是一定的。”梁俭德笑眯眯地抿了一口薄荷水,“继续继续,你说的那个乐子又怎么讲?”

    这时皮蛋终于端来了新换的温水,李小丫揉烂了几片大叶子扔进水里,这种叶汁带酸味的叶子是天然护发素,李小丫一边给小武做最后漂洗,同时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又缓慢道来:“这都是我没事胡思乱想的,不保证事实如此。若针对我的人是与海盗勾结的城里人,那能干出这事的一定是城里大户。城中排得上号的大户就那么几家,谁都有可能。”

    “为什么非得是排得上号的大户,而不能是别人呢?”梁俭德主动引导李小丫思路,他一点都没有当故事听的念头。

    春妮虎妞她们也被内容吸引,竖着耳朵听得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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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莫家货行

    “有两点。”李小丫给小武洗完了头,拧干巾子给他擦干头发。

    “第一,做多了坏事的人通常多疑,海盗也不例外,所以与他们勾结的人一定早就与海盗合作多时,而且禀性相投,正所谓人以群分是也。估摸着从海盗看中滨州海域着手垒窝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时起,就已经有了关系良好的合作对象。”

    梁俭德与程世安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海上垒窝不容易,为了逃避官府打击,海盗窝一定藏得很隐蔽,不但需要大量物资,时间也会很久,海盗是去年出现的,回回都是从海上发起攻击,他们既然明目张胆地开始作案,那么有理由相信,海盗窝已经垒好,至于以前为什么没见着海盗的影子,怕是他们在别的海域作案积累财富,再通过隐秘的方式把钱带进来购买垒窝需要的一切物资。海盗不可能次次都准时准点地把钱送来,一定会有各种耽搁,而工程那边又不能停工等钱买材料买补给,这时就肯定要城中的合作对象代为垫资让工程进行下去。很自然的,这笔钱是隐秘的长期的支出,必须保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能影响到合作者家庭和事业的正常开销,而拿得出这样一大笔闲钱的,除了城中那几家数一数二的大户外,我想不出别家来。”

    梁俭德想到这几日城中大户要轮流宴请将军们的事,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第二,海盗与城中大户勾结还有另一条线索,就是先前说过的,海盗摸渔村太精确了,这种官家才有的资料一般人拿不到,但是那几家大户因为掌握着城中经济命脉,是官府的座上宾,只要他们乐意,随便花几个小钱,编个过得去的借口,底下的小吏就会双手捧上他们想的官方文件,像城外渔村地理位置分布的资料在一般人看来压根不值几个钱,没准儿那位合作者用更低的代价就得到了这要命的东西。”

    “说得不错,果然是内幕重重百转千回,这要写成话本小说读者一定会很喜欢。那么你认为哪家大户嫌疑最大?”梁俭德摸着胡子笑得和蔼可亲。

    “嫌疑最大的就是城中首富的莫宅。”摸摸小武的头发,好像不滴水了,李小丫把湿巾扔进盆里,拿起梳子给小武梳头发,并毫不犹豫地抛出她的答案。

    “莫宅?!”梁俭德还没吭声呢,春妮虎妞她们几人先跳起脚来,连小武都不管头发没梳好,转过身瞪大了眼睛望着李小丫。

    “小丫姐,你没弄错吧?莫家怎么会跟海盗勾结呢?!他们可是首富呀!”

    李小丫眉毛都懒得抬一下,直接摁着小武的肩膀把他转回去,继续给他梳头发,“不是首富还没有这份嫌疑呢。”

    “为什么就非是首富呢?!”春妮虎妞哇哇乱叫,怎么都不相信,“我们破屋附近可就有一家莫家粥站,你也喝过他们的粥的。”

    李小丫想叹气了,“这是两回事。春妮虎妞,你们从小生活在城里,难道从来不知道莫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吗?没留意过那些海货行的招牌么?”

    春妮虎妞面面相觑,李小丫思路太跳跃,她们没跟上,“啥……?”

    程世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面向梁俭德,“老爷,莫家是城中最大的海货商,那些海货行大都是莫家的招牌。”

    程世安虽是对梁俭德说话,但音量足以让其他人都听见,李小丫欣赏地望了程世安一眼,脑子挺灵活的,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梁俭德恍然大悟,他心下立马就有了个新的想,决定明天去会会莫家海货行的人。

    春妮虎妞她们虽然听到了程世安的补充说明,但还是没能把莫宅跟海盗联系起来,“小丫姐,就凭这个,也不能说一定就是莫家与海盗勾结啊。”

    李小丫讲到现在都有些口渴了,对春妮虎妞她们姐弟几个还没转过弯来她感到很无奈,“春妮虎妞,你们想啊,莫家做海货生意的对不?他是渔民最大的买家对不?海盗劫过不少渔船对不?渔船上有什么?海鲜对不?海盗手上的海鲜要是不及时处理臭掉了就一钱不值了对不?总要有人吃下海盗手上的货对不?另几家不做海货生意的大户不会掏钱跟海盗做生意的对不?那唯一的买家就只有莫家了对不?”

    李小丫一连串的“对不对不”叫春妮虎妞更加晕头转向,但梁俭德全然明白了李小丫的意思,心中腹案已经成型。

    “这么说来,我这趟怕是会有极大收获了,这几日下来,我真要以为我会空手回京呢。”梁俭德圆圆脸上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

    “货是肯定有的,奸商是不讲良心的,老爷想要买到好东西,莫家海货行是唯一选择,祝老爷明日一切顺利。”李小丫向梁俭德躬了躬背,放下梳子,打发小武一边玩去,转身收拾水盆等物。

    梁俭德听了个好故事,得到了想要的线索,也乐呵呵地带着程世安回后头去了,春妮虎妞她们还有点迷糊的继续忙活,稍晚些时候,皮蛋洗完了头,厨院也都收拾好了,今日当值的两个卫兵从外面各带回来一篮子新鲜海鲜,今早出海的渔船全部回来了,这会儿鱼市上正一片热闹景象。

    李小丫她们三个丫头赶忙接过篮子,在井边处理起来。

    当天晚饭,所有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海鲜饭,虽然厨子们的手艺比不上海鲜楼的大师傅,好在海鲜绝对新鲜,简单的作料和简单的烹调手一样突出了海鲜的美味。

    二更之后,众人陆续休息,各个屋里的烛火一间间熄灭,还亮着灯的只有梁俭德所住的正屋。

    临三更的时候,后门有人敲门,钦差卫队副队长王国将来乔装打扮的参将们领进正屋上房,然后退到门外站岗,屋里只有梁俭德程世安与客人谈话。

    下午梁俭德听完故事回屋后,就派人去行辕送信,这几日将军们一直忙于各种应酬,这些亲随们也都要出席作陪,颇为辛苦。

    梁俭德把下午李小丫的分析重新整理了一下讲给了参将们听,要他们这段时间悄悄地把莫家的情况摸清楚,另外再派艘船出海去下游港口,调查一下当海盗出现在滨州海域的那段时间里,下面那些港口有没有收到过这片海域的海货,若是没有,那就可以断定一定是城中奸商暗中吃下了数量庞大的海货。

    毕竟那时海盗还未上岸杀人,只在海上劫掠而且极少伤人,因此渔民仍然怀着侥幸心理每天照常出海,碰上海盗算自己倒霉。如此海盗每次出击,得手几率很大,换成现钱后再购买粮食武器等海盗最需要的东西,而这些物资显然都要由城中某人协助办理。

    会议结束,参将们回去禀报将军们和各位同僚安排部署,梁俭德这边屋里终于熄了灯火睡下休息。

    次日早上,李小丫随卫兵们上街买菜,梁俭德与程世安也随后出门溜达,直奔最近的莫家海货行而去。

    见有客人上门,掌柜和伙计热情接待,将店中展示的各种干海货拿给梁俭德过目,梁俭德摆出一副行家的架子,对这些货物指点江山状,随便一件他只看一眼,性状品质如数家珍,掌柜嘴上夸客人好眼力,手上更是殷勤,不敢有半点怠慢。

    虽说这城中大半以上的海货生意都是莫家在经营,可各家分店都是竞争关系,当年成绩好的掌柜年终能得到大东家的嘉奖,掌柜的可没那好心把自己的客人拱手让给自己的竞争对手。

    梁俭德专挑高档海货,还只要上等品级的,稍次一点他都不乐意。

    掌柜的知道这是个大行家,一点蒙人的心思都不敢有,急催伙计把店里品质最好的上等货都拿来给梁俭德验看。

    梁俭德慢条斯理看完店中所有好东西,又从掌柜嘴里问到了店中存货量这个重要数字,再随便地问下现在的售价,假意说要回去考虑一下,就走了。

    出了这家店,梁程二人紧接着就去了另一家莫家海货行,在同一条街上,但隔得很远,莫家在店铺的布局上很有讲究,各分店虽互为竞争,又不会造成恶意干扰,只要各掌柜经营得当,各店都是能正常赚钱的。

    梁俭德故伎重施,把这家分店的存货量给摸了个清楚,依旧借口要回去考虑一下,闪人奔向第三家。

    一上午的时间,梁俭德逛了四家莫家海货行,上等品级的存货量各掌柜报的数字都不一样,不知其中是否有虚假水分,但掌柜们拍着胸脯说要多少有多少,这让梁俭德觉得莫家与海盗勾结的嫌疑越来越重。

    中午梁程二人在街上吃了饭,继续考察莫家海货行,也不知走了几条街,还是程世安看到一间莫家海货行的门脸特别大,门口的装饰用料也特别讲究,怀疑是总店,进去一问,果然如此。

    没想到找到了莫家总店,梁俭德笑在心里,面上一副和气生财的表情跟伙计们谈生意。

    总店嘛,店里的伙计皆自视身份高人一等,虽然已经好久没有生意了,但对梁俭德仍然不如前面几家分店那么客气和热情,对梁俭德的行家表现伙计们也不过是淡淡地夸一句,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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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鱼儿上钩

    梁俭德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照旧是看过了店里所有的上等品级的海货,又想打听存货量。

    到底是总店的伙计,警惕性就是高于分店的同僚,一听梁俭德问这个,本来就没什么笑容的脸就拉得更长了,“这位客人,你想买就买,问那么多干什么,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开的店。”

    梁俭德呵呵一笑,“我当然要问个清楚,要是你们拿不出我要的数量怎么办?那我不是白来这趟么,谁不知道现在滨州府上等海货严重短缺?”

    伙计们不干了,“客人呐,实话跟你说,自打我们莫家海货行第一家店开张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客人要货我们给不了的事。”

    梁俭德继续呵呵笑,伙计们虽没明说存货量,但他们的话外音他听懂了。

    “哦?这么说,我要多少数量你们都拿得出?”

    伙计们不知是不耐烦还是中了激将,一个个地都斜着眼睛看人,一副鄙视到底的表情。

    梁俭德对程世安微微点点头,程世安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随便抽了一张递给梁俭德,梁俭德再把银票展示给伙计们看,“你们看看,这一张,能买多少?”

    伙计们抬眼一望,目光登时凝固,再瞄到程世安手上还有一沓,他们脸上马上就笑逐颜开,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翻转,“先生,先生,来来,请内堂坐,您要多少尽管跟我们掌柜的说。”

    梁程二人被簇拥着步入内堂引见给掌柜的,伙计们还跟掌柜的耳语了几句,掌柜的比伙计沉得住气,吩咐伙计上好茶,他请了梁程二人落座。

    “不知这位客人怎么称呼?要多少数量?”

    “掌柜的客气了,鄙姓梁。我也不知道现在城中海货都是什么价钱,不如掌柜的给我算算,这么多钱能买多少吧?”梁俭德笑呵呵地把程世安手上那一沓银票都摆在了掌柜面前的桌上。

    掌柜的也不客气,直接拿来手边的算盘,一张张计算总数。

    梁俭德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掌柜脸色,见掌柜的一双眼睛越来越亮,打算盘的手都好几次拨错了算盘珠子,他知道大鱼上钩了。

    这笔钱自然是程世安那天从兵部衙门领到的公款,给钦差的公款必然不是什么小数字,用来引掌柜上钩的鱼饵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饶是这总店掌柜再怎么见惯了大额银钱,相信也抵御不了眼前的诱惑。

    掌柜的终于算完了总金额,抬起头来时已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梁老板,您这些钱,足够买满满一艘船的上等海货了,就是不知道您都要哪些品种?”

    梁俭德笑眯了一双细眼,“当然都是本地特产啦,具体数量掌柜的看着办吧,每样都有点,差不多就行。”

    “那行那行,梁老板您先喝茶,容我再仔细算算。”

    掌柜的另取了一张白纸,左手拨拉着算盘珠子右手写货物清单,好一会儿才完成,掌柜的放下笔,拿起那张草稿绕出桌子双手奉给梁俭德。

    “梁老板请过目,看看这样行不行?”

    梁俭德接过清单仔细端详,上面写的都是滨州海域特产海鲜干货,每一样的数量都很庞大,算下来足以装满一艘中型货船,再加上必备的船员及各种补给,怎么着也得要一艘大型货船才能接得下这趟货。

    在渔民已经数月不出海的情况下,莫家海货行还能拿出这么多货物,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嗯,好,好,不错,我还以为渔民数月不出海恐怕城中现货不多,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这趟没白来。”梁俭德看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呵呵地继续把戏演完。

    “梁老板只管放心,虽然渔民不出海了,但现货是不缺的,只是因为没有新货补充,现货一直涨价,尤其是上等品质的现货,涨了好多倍,以前还买得起的商人渐渐的就买不起了,弄得我们好多现货一直积压在仓库里,幸好今日有了梁老板,梁老板在京城做好大生意?”掌柜的三言两语解释了还有大量上等现货的所谓原因。

    “呵呵,小本生意,哪里算得上大,不过是时间长些,又有些老顾客愿意捧场,才一直维持到了今日。自从听说本地来了海盗,那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喽,派了几拨手下都没带回足够的货物,不得已只好我亲自跑一趟,幸好,幸好。”

    “梁老板太谦虚了,我入这行几十年了,都极少见到像梁老板这样出手大方的客人呢,虽说我们这的海货很受内陆欢迎,还经常贩运到外国去,但像梁老板这样的还是少见,依我估算这么多货怎么着都要一艘大船才能装走。梁老板要不要我们帮你找船?我们在码头上都有熟识的船东。”

    “哦,呵呵,不急不急,对了,不知这么多货要多久才能备好?”

    “哟,这得要好几天,这么多货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行,而且不知梁老板打算把货物都放在哪里?”

    “嗯,码头上是不是还有仓库?”

    “有有有有,都空置好久了,租金比以往还都便宜了好多。要不就在那找个合适的仓库?”

    “嗯,就在码头上帮我赁个仓库吧,货物先放那去,我还想在城里多呆些日子,不着急走。”

    “那行,我这就吩咐伙计去码头赁个仓库,回头把地址送您府上,不知您府上地址是?”

    程世安上前,从桌上取了纸笔,写下小院地址交给掌柜的。

    掌柜的请梁俭德稍候片刻,他拿着纸条去外面吩咐伙计办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掌柜的,仓库租金要多少啊,直接加上吧。”梁俭德道。

    掌柜的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梁老板照顾我们这么大笔买卖,仓库算是我们送的,另外我们再安排几个伙计帮您守着,免得那些游民乞丐作乱。”

    梁俭德拱拱手,“有劳掌柜的,辛苦辛苦。”

    掌柜的拿起桌上那沓银票,自取了面上几张,剩下的还给梁俭德,“梁老板,依规矩,货物交清前我们只收三成定金,剩下的等货物都搬到仓库后再结。除去全部的货款,剩下的钱梁老板还能赁艘上好的大船,现在生意难做,您跟船东好好谈谈,还能拿下个便宜的价格。”

    “好好,多谢掌柜的提醒,我记下了,那咱们过几天见,我就先告辞了。”

    梁俭德起身道别,程世安收起桌上的银票,掌柜的亲自把两位客人送出门外。

    梁俭德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二人不再在街上逗留,直接返回小院休息。进门后,程世安不用梁俭德吩咐,待王国来送洗脸水时,吩咐他去行辕调集人手,跟踪莫家海货行总店的伙计,看他们如何送货,是从他们自己的仓库提货还是找同行调货,务必找到莫家货行的存货仓库。

    王国领了命令,回屋换了身短衫,从后门溜了出去。程世安又唤来今日当值的两个卫兵,告诉他们莫家海货行的伙计会送来码头仓库的地址,让他们好好应对。

    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程世安又去厨房想拿些茶水。

    春妮虎妞正在厨房用干净的纱布过滤凉茶水,见程教头亲自过来,赶紧拿茶壶先装了一壶凉茶水并两个杯子和两碟糕点一起放在茶盘里交给程世安。

    程世安捧了茶盘出来,不知是不是惊扰到了小叽的午睡,小叽从藏身的水盆里嗖地蹦出来,抖落一身水珠,歪头瞪了程世安一眼就另找别地儿窝着去了。

    程世安看着那小畜生有些失笑,目光流转间又看到李小丫与几个男孩子坐在廊下,面前一堆旧书,挑挑拣拣,主要是李小丫在翻阅书中内容,那几个男孩子只是帮着把李小丫扔出来的书码成整齐的一摞。

    这是李小丫上午买菜时买来的,当时正好有个败家子在卖抄家货,大部分是家中藏书,几个大子儿就卖一堆,很多主妇围着抢购,买回去当引火之物。李小丫正好想看看当代书籍,了解一下这个国家精神文明事业的建设情况,见状赶紧过去,扔下一把钱,把剩下的旧书都包圆了带回来,但到此时才有空挑拣翻阅。

    李小丫边看边扔,这些书品种还挺齐全,经史子集全包,除了各种圣贤书还有各种鬼怪小说游记戏本医药,李小丫都不感兴趣,看两眼就抛掉,预备日后都用来引火。

    挑着拣着,当拿起一本名叫《仙丹集》的书时,李小丫开始以为又是什么药书,打着呵欠翻开封皮看里面的内容,蓦然,半个呵欠突然凝在了脸上,迷蒙的眼睛咻地睁大。

    《仙丹集》乍一看,真是本教人炼丹的书籍,开篇就先介绍了炼丹工具和常用药品,李小丫随便翻了翻后,她的目光直接定格在了那些药品上。

    常用药品足足有几页的内容,好多名字李小丫都看着眼熟,什么贡啦、铅丹啦、砒霜啦、石灰啦、硝石啦、硫黄啦、丹砂啦等等几十种,这还是金石类的,后面还有动植物类的没看。

    以李小丫前世所受的教育,所谓的炼丹术其实就是化学始祖,至于仙丹配方,细研究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有相当一部分根本就是炸药配方。

    看到这些药品,李小丫一下来了精神,飞快地往后翻,后面果然有各种丹丸的药方配比和炼制方,李小丫立马就有些激动了。

    李小丫前世是三校生,从职高起念的就是精油护理课程,三年职高、三年大专再到两年本科,八年时间她没换过专业,一直学的都是精油相关课程,数年教育下来数学和化学始终是比例很重的专业课。

    这本《仙丹集》在外人眼里就是一本仙丹集,但在李小丫专业的眼光里,这就是本不折不扣的炸药集。

    李小丫本就因为要被迫放弃专业失去最擅长的谋生手段而感到困苦,这本《仙丹集》的突然出现,给了李小丫一记棒喝,点醒了她,不能从事精油相关专业没关系,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化学,有化学一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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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幕后人士

    这本《仙丹集》李小丫当然是要留下,赶紧藏身后头,再继续检查下一本。

    程世安正好看到了李小丫发现《仙丹集》再到藏起来的过程,李小丫动作太快,因此整个过程时间很短,也就大概是眨几下眼睛而已,程世安也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李小丫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书想要仔细阅读,所以他只略微停驻了一下脚步就继续往后面正屋去了。

    李小丫把剩下的书都淘了一遍,除了那本《仙丹集》再没有新的收获,于是她让皮蛋他们四个男孩子把书都码整齐放到厨房的柜子里留着引火,唯独那本《仙丹集》被李小丫扣下,扔在枕头边。

    当晚晚饭后,李小丫睡在床上研究《仙丹集》时,梁俭德也收到了关于莫家存货仓库地址的最新消息。

    傍晚莫家海货行总店派伙计送来了码头仓库的地址,马上梁俭德就派人拿上掌柜写的那张货物清单去了码头,在获得了仓库保管员与莫家伙计们的信任后,己方卫兵跟对方闲聊了一会儿,又看着莫家伙计搬了几车货。

    卫兵在码头仓库呆了大概两刻钟的样子,然后告辞,接着他们在码头外围与从行辕调来的兄弟接上头,两伙人埋伏在半道上,待到天色将暗快要关城门时,尾随空车回城的车队来到了目的地。

    莫家的存货仓库就在东城门附近,是个占地极广的大院子,守卫森严,卫兵们绕着那院子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后门是关着的不见有人进出,前门倒是一片繁忙,都是刚刚往码头送完货回来的空车,卫兵们本想趁着一会儿仓库关门打烊想进去看看,却发现没有漏洞可钻,只好回来禀报梁俭德。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咱们再谈。”梁俭德听完王国转述的报告并未多说什么,只让他下去休息。

    程世安关上房门,转身对梁俭德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安排?”

    梁俭德抓起扇子扇了扇,思索片刻,摆摆手道:“这仓库让我不太放心,明天还是派人盯着,码头那边也盯着,看两边货物数量是否一致,目的是调查莫家海货行有没有从别的地方秘密调货。”

    “大人是怕莫家还有秘密仓库?”

    梁俭德摇摇扇子,“如果真的是他们跟海盗勾结,海盗从渔民手上劫掠了那么多的海鲜,他们双方怎么交接的?新鲜海鲜制成干货需要大量时间和人力,他们这个工场在哪里?人多必口杂,可城里没有一点风声,不觉得奇怪吗?”

    程世安点点头,“我明白了,要真是莫家跟海盗勾结,很有可能是在海上交接,甚至说莫家在海上有个秘密工场,那么多的干货不好大张旗鼓地运进城中仓库,那么城外一定有个临时存货的地方。”

    “我们今天这趟买的货不少,那掌柜的话虽然不可全信,但即使只信几分也说明了一点真相,身为总店掌柜都没见过几次像我们这样进货的商人,充分说明他们背后有鬼名堂。无论是什么东西,上等货一贯数量稀少,能装满整整一艘大型货船的上等海货,那个掌柜的理由再好听,还是暴露了问题,几天后只要我们证实这些货都是莫家一家拿出来的,没跟同行调货,那么莫家就是我们唯一的嫌疑人了。”

    “大人,那我们的货船怎么办?是不是调一艘战船伪装一下?到半路再换到别的船上?”

    “这个可以,不过港口平白少艘船,难免让人生疑。”梁俭德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有了主意,“哎,我们可以这样,就说为了保护海岸线的安全防止海盗上岸骚扰,朝廷战船协助巡逻,每日只有少数几艘船回港休息补给,剩下的都以巡逻的名义在海上呆着,这样我们即使调走一些船和一些人,也不怕立刻被人发现。”

    “大人好计策,明日就送信给二位将军。”

    “不急,船只出发后怎么办我们还要仔细斟酌一下,这支队伍没准什么时候变成一支奇兵,要派上用场才行。明天还是送信请参将们过来一趟吧。”

    “是,大人。”

    梁俭德定下计策今晚可以安稳睡觉的这个时候,城中正北方向一处占地极广的深宅大院的某个书房里,三个中年男人,一个穿锦袍的单手支头坐在书桌后头,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个得力属下吵得不可开交。

    左边穿青衣的气得跳脚状,“我说你有没有脑子啊,一次出手这么多上等货,这不摆明了告诉人家有问题么?积压现货?你以为这个借口很高明?再积压能压得了相当上年一半数量的地步?你要说积压的都是次等货我还夸你有脑子。”

    右边的毫不示弱,指着对方鼻子骂回去,“上次是谁跟我说账上现银不多,开支见涨,再不卖掉点存货换笔现钱就得让外人发现我们的问题,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大客户,大手笔买货,你现在又来埋怨我?”

    “你还有理了?谁叫你出手那么多上等货的?你不知道平衡一些啊?你这么多年总店掌柜白干的啊?”

    “那客人只要上等货,我还能往里面硬塞次等货?人家也是吃这行饭吃了几十年的,伙计都说了,一丁点区别都瞒不过人家的眼睛,人家就是要上等货,别的还不干,你当我不想把那些次等的卖掉一些?压在仓库里好看啊?”

    “那你不会说上等货数量不够啊?非那么死脑筋啊?”

    “幸亏我没这么说,那客人一走,我就派伙计查过了,一上午那客人去了我们四家分店,人家什么早都打听清楚了才奔总店来的。骗他数量不够?你以为人家是笨蛋还是以为我们是笨蛋啊?”

    青衣男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扭头望向端坐在桌后的男人道:“老爷,您说怎么办?”

    锦袍男淡淡地瞟了两个属下一眼,“不吵了?”

    对面两人恭敬地低下头,不吵了。

    锦袍男换了个坐姿,先对总店掌柜道:“老段,你做这总店掌柜十来年,从没像今天这样大意过。当然,我也明白,你是想替我分忧,账上现在缺钱,好不容易来了个有钱的大顾客,掏出大沓银票,你不想丢了生意,这我都知道。”

    锦袍男顿了顿,又对那青衣男道:“老伍,你也消消气,事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好再上门去跟人家说生意不做了,这有损咱们的名声。能一次掏出那么多钱来的必不是什么小商人,京城商界情况复杂,虽然这个商人来路可疑,但难保他不是什么轻易不出面的幕后老板,你们不是不知道,京城的滨州海货那价格翻了十几倍不止,惊动大老板亲自出马进货不算奇怪,换你我也不放心让伙计拿着几万两银子出远门啊,是不是这个理儿?”

    二人都点了点头,老段还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老爷,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既然人家是诚心要,我们又正好急需现银,那不如做一笔是一笔,反正钦差那边有知府天天跟着,就算城里真有闲人闲得无聊想给钦差通风报信也没那门路。”

    锦袍男淡淡一笑,继续道:“老段,那位客人订了船没有?”

    “没有,老爷,我曾问过他,他说他不着急走,只让我帮着在码头上赁了个仓库。”

    “为什么?买了一船的货为什么不着急走?他还想干什么?”老伍又跳脚了。

    “老伍,冷静些,客人有客人自己的想,以前不是天天都有做完生意的客人还要多停留几日再走的么,别因为现在城里有钦差,老伍你就沉不住气。”锦袍男劝住自己属下。

    “老爷,我这是怕呀,能做到这份家业上的都不是笨蛋,万一人家回过神来觉得奇怪呢?”

    “觉得奇怪又怎样?他还能跑到官府去告发我们?区区十万两银子就是好大的买卖?老伍你没见过京城的有钱人?你不知道京城那些富人斗富玩的花样儿?”老段觉得老伍实在有些杞人忧天。

    “这能是一回事么?”老伍摊手抢道。

    “怎么就不能是一回事了?你有证据说他有问题吗?人家就愿意多呆几日又怎么了?”老段的火气也渐渐上来了。

    “以前城里玩意儿多,客人愿意多呆几日那很正常,现在城里有玩意儿吗?买了货不赶紧走留城里干什么?三缺一想找人打牌是怎么着?”老伍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眼般大。

    “老伍。”锦袍男叫住脑袋上快要冒烟的属下,又对老段道,“老段,不如你找个机会亲自登门一趟,问问那个客人到底打算哪天走,这么多货一直放在码头上又不急着走,他不怕被偷我还怕有人抢呢。”

    “是,老爷,这几日我就上门去。”对东家的交待,老段还是要听的。

    “说话婉转些,别让人听出什么来,能轻轻松松掏出十万两银子的商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明白,老爷,我做事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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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火药火药

    次日一早,李小丫照往常一样随值日的卫兵们上街买菜,因着渔民在战船的保护下重新出海,大量新鲜海货重新进入市场,改变了食品连续数月供不应求的局面。供需平衡后,菜价也就降下来了,菜价一降下来,别的东西也跟着降价,城中物价正呈现出整体下降的趋势,兜里的钱更值钱了,重新开张的买卖越来越多了,李小丫就琢磨着要买玩具了。

    昨晚上研究了一晚上的《仙丹集》,直看到半夜,差不多每个方子都研究了一下,还别说,真有几个在去掉动植物原料后,配方中剩下的金石原料换一下配比比例,那就是彻头彻尾的火药弹,有的要引火,而有的直接往地上使劲一摔就会爆炸,颇有些像前世小孩子喜欢玩的摔炮,只是这“摔炮”因为用料和用量的关系,威力大到可以炸伤人。

    若说使用方便,随取随用的,那当然是摔炮最佳,只要选取合适的药品和控制住药量,摔炮的威力就能在玩具和杀器之间自由转换。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日后靠化学技术谋生,现在自然要找一切机会练手,重新回忆起当年读书时背下的元素周期表和各种化学反应方程式,而眼下最便利的练习机会就是从火药开始。

    这种摔炮的材料就是做鞭炮烟花的烟火原料,来源方便,有现成的原料药,都不用自己再二次加工,省了工具上的开销,比用废油做肥皂什么的省事多了。

    李小丫算盘打得精,但唯一让她感到烦恼的是,早市这条街连同周边几条街都没有烟花作坊,毕竟因为火药的威胁性太大,哪地儿的官府都不允许烟花作坊开在人口密集的地方。

    李小丫愁的就是这个,经历了前几次的直接或间接的袭击,她连傍晚都不敢独自一人上街散步,更别说自个儿走远路去买烟火原料,天知道那些打自己主意的人是不是放弃行动了,虽然不知当时海盗那帮人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灭了自己,但能活着总是件好事。

    李小丫当然很清楚,她要是直接开口请这些护院带自己去买人家肯定不答应,所以这事只能她自己亲自去办。

    买完了菜,三人走商街返程,商街这几天也明显热闹起来,萧条景象好像是昨日幻影一般,这大清早的就人流车流川流不息,前几日三人还能横成一排走,今日两人一排都有挡道的嫌疑。

    一切的变化都是从渔民重新出海那天开始的。

    李小丫挎着篮子费力地在人流车流中穿行,车来人往,不经意间,一辆车从身边擦身而过,李小丫余光瞄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突然转身回头,虽只看到那辆车的背面,但她仍然认出那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是辆人力车?!

    “看到什么了?”那两卫兵拉了发呆的李小丫一把,她差点被辆牛车撞上。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辆奇怪的车子。”李小丫指着那渐行渐远只剩一个小黑点的影子道。

    “你说那个人力拉着跑的车子?就是人力车啊,以前没见过?可能是城里的车行也重新开门了吧,车夫都出来拉生意了。”一个卫兵道。

    “人力车?”李小丫有些惊讶,原己真没看错,真是人力车,“我一直在海边生活,极少进城,只听说城里有这东西,还从来没见过呢。”李小丫补充解释道,想起自己以前好像在城里看到过类似某某车行的招牌,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是人力车。

    “那难怪呢。全国各地经济尚可的城市都有人力车,出门很方便的,京城就有好多家人力车行,除了人力车,还有一种四轮出租马车呢,最初是外国人带来的,不过后来也成了京城有钱人家摆捧场的常用车了。”

    李小丫脚下一拐差点摔跤,“啥?四轮出租马车?!”

    “呵呵,是啊,这个就更没听说了吧?很多初到京城的外地人看到四轮马车都很惊讶呢。”

    “不过那车有个最大的缺点,只能在城里走,不能出远门,万一陷到泥地里,要把车推出来就没有我们自己传统的两轮马车那么容易。据说以前外国人在京城开了第一家四轮马车行后,没少跟我们两轮马车比赛,老是鄙视两轮车晃得厉害不舒服。结果他们才可笑呢,没一回长途能顺利跑下来的,屡屡陷到泥地里还怪我们没把路修好,最后就只能搁在城里给有钱人和他们外国人自己用了。我们有精明的老板学着那马车的样式,另造了轻便的双轮马车供一般百姓使用,这车造价比我们传统马车贵一些,但乘坐的确舒服,现在京城的体面人家出门都选择乘坐这**车,车费也贵一些,不过想想京城有那么大,也就不会觉得贵了。这么二三十来年过去,到现在大家也都习惯了,即使是外国使者来朝,走陆路的话一样要坐我们传统的两轮马车进京。”

    “啊?四轮马车在我们国家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李小丫再吃一惊,原来这个国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么?

    “是啊,想不到吧?可有意思了,那种车子方方正正装饰得很漂亮,你要有机会去京城,可以尝试一下,这**车真的很平稳。”

    李小丫眨着眼睛,京城或许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好。

    不过眼下,她倒是可以坐人力车去买烟火原料,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方便的交通工具,是自己低估了滨州府曾经的繁荣,犯了想当然的错误,幸好现在纠正也不晚。

    先前还困扰自己的难题轻易解决,李小丫心头轻松,拉着那两卫兵要听京城的趣闻,三人就这么边聊边回去了。

    到午后,众人都午休了,李小丫带上点钱就溜街上去了,站在巷口拦了辆人力车前往最近的烟花作坊。

    头回正儿八经的坐这种交通工具,李小丫觉得很新鲜,城中路面平坦,车子跑得很平稳,车费也不算贵,李小丫要去的路程只需十几文钱而已。

    来到最近的烟花作坊,李小丫掏出事先写好的清单跟老板买了几样原料药,然后在老板的指点下又去另一家烟花作坊买到剩下的几样原料、一套称量工具和一盒玩具摔炮,最后绕到商街买了点蜜饯糖果化妆品和针头线脑等东西才打道回府。

    李小丫回到小院时,大家早都午休结束起来各自活动了,见李小丫从街上回来都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几句,李小丫拿出蜜饯糖果请大家吃,推说买了点女人用的私人东西就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回屋后,李小丫先把药料藏起来,又把春妮虎妞叫进来,把那些胭脂口脂等物与她们分享,三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照着镜子各自画了个大花脸,直到快要做晚饭了才把脸洗干净。

    晚饭后忙完了所有的活,洗漱完毕,先照顾着小武睡了,然后李小丫回到自己房间闩上房门,拿出烟火原料开始制作摔炮。

    原料都是现成的,只需精确称量之后配到一起用薄纸片包紧即可,药量小些那就是像鞭炮一样的玩具,药量多些那就是凶器,砸在人身上起码削掉一块皮肉,李小丫深知这些易燃易爆的药品组合后的爆炸威力。

    李小丫当然不是想日后做个鞭炮商,她想到了一门很妙的生意,要知道,烟火原料不光做鞭炮和炸药,还能做火柴,火柴头所用的药品也是烟火原料。

    火石火镰这东西李小丫到现在都用不惯,看春妮她们用火石取火,一样要敲击好几下才能打出火星来,要是以后自己能做出火柴来,岂不让生活更加便利。

    幻想着日后自己开家火柴工场的李小丫,手中仔细地称量着各种烟火药料。

    李小丫正专心着,小叽突然冒了出来,蹲在桌子一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药料,嗅觉灵敏的鼻子飞快地着。

    乍一看到小叽,李小丫也吓一跳,小叽的窝一向是在小武房中,她都没留意它是几时溜进自己房里的。

    李小丫怕小叽捣蛋,起身打开房门要赶小叽出去,可小叽好像压根不想离开桌子,见李小丫来赶自己,它就往药料上扑,李小丫又赶紧护着自己东西,小叽就又蹲回桌角呆着。

    几番回合下来,李小丫都累了,小叽一副淡定无辜的表情霸占着桌角就是不挪窝。

    最后还是李小丫妥协,重新闩上房门,警告小叽不准捣蛋,然后她坐下开始干活。

    李小丫细心地用裁好的纸片将称量好的药料一颗颗包好,看上去就和买来做样品的那盒摔炮差不多大小,很久没做化学实验了,当然安全第一,李小丫不贪心,她只称了十颗小摔炮的药量,做了十颗玩具摔炮,就把东西都收了。

    从头到尾小叽都很乖的坐在边上看着李小丫做事,一点都不捣蛋,李小丫出去洗手洗脸时还看到它坐在自己桌上,等她再回到屋里,小叽已经自动自发地在李小丫的枕头边上蜷成一团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份内事,李小丫把昨晚自己做的摔炮连同买来的那盒摔炮一起给了小武,打发他们四个男孩子到街上玩去。

    男孩子们拿着摔炮自是玩得不亦乐乎,街门外不断传来嘭嘭的爆炸声和男孩子们的笑声。

    快中午时,男孩子们玩光了那些摔炮,回来后还觉得兴奋,拉着李小丫告诉她她给的那几颗零散摔炮更好玩,炸得更响,下次还想要那样的。

    李小丫拿了盒糖果把男孩子们哄走了,她很清楚自己做的摔炮危险性更大,不像那盒另买的样品,烟花匠为了安全起见配方肯定不跟自己一样,而男孩天性更喜欢危险性大的,看己做的药量还是放多了,不过貌似爆炸威力仍在安全范围内,今晚不如再减少些药量做给男孩子们玩。

    这种基本化学品的化学特性只要上过初中化学的人都知道,李小丫又念过大学化学,对化学品有更深的认识,摔炮不需要引信,只需往地上一摔,只凭这种程度的摩擦就能产生动能,让药料内部发生化学反应从而引起爆炸,再没有比摔炮更好用的炸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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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5月13日,女频,名家访谈,欢迎大家前来捧场。

    第40章引蛇出洞

    下午时分,小院来了客人,自称是莫家海货行的总店掌柜,想跟梁老爷谈些生意上的事,却被王国以老爷不在的理由让对方留了言就给打发了。

    梁俭德当然没有出去,他正悠闲地坐在屋子里读刚刚送来的关于城中首富莫家的情报简报,莫家现任家主叫莫清松,莫家从事海鲜干货的生意已有好几代了,在现任家主手上达到巅峰并一直保持至今,至于生意上与同行间是否有什么矛盾还需要再查。

    梁俭德正琢磨着这个莫清松想必不是什么善茬,又听到王国的禀报,心下又有了几分了然,觉得很有可能是莫家心虚了,怕那么大宗货一直搁在码头仓库引来什么议论。

    梁俭德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心里有了主意,让人准备笔墨,写了封短笺让王国派人送去行辕,请将军们照做。

    回过头来,梁俭德又让王国派人去码头仓库假意查看搬货的情况,故意放些口风出去,就说老爷已经写了信调派最近的货船上来接货,其他的不用多说,别人要追问含糊带过即可。

    王国记下,立刻安排卫兵出门。

    梁俭德相信这应该能让莫家海货行稍稍安心一些,不会再追着自己打听什么时候出发。

    果不其然,卫兵才到码头仓库点完货,跟仓库看守员和送货的那些伙计闲聊了几句,把口风放了出去,那些伙计回到城里就转述给了上司,然后就这么一层层的转达,不到两刻钟的工夫,总店掌柜老段就收到了消息。

    老段是暂时放下心了,越发相信这个姓梁的老板一定是个极度有钱的大老板,他去过京城,知道京城有一类富人不喜露富,甚至瞧不起喜欢张扬斗富的富人,而以他这么多年生意的经验来看,越是这种不露富的富人才越是真正的有钱人,家里有货船的当然不稀罕在码头租别人的了,多呆几日再应该不过,总得等自家的船来了才能走嘛。

    稍晚些等打了烊,老段关了店门去见自己东家,把下午收到的消息告诉对方。

    这条消息同样安抚住了莫家家主与账房老伍,尤其是账房老伍,总算不像上次那样跳脚。

    “老段,这消息可靠么?不是故意放出口风给我们的吧?”作为家主,还是要小心求证一下。

    “据下面伙计说,这消息是那梁老板的手下刚刚在仓库里点货时跟他们聊天中透露的,今天白天就已经写了信回去了,想来这消息应该是确实的。”

    “老爷,您要是不放心的话,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城门口问问有没有外地人出城?”老伍建议道。

    莫清松想了想,摆了摆手,“没用的,像这种不喜张扬的商人,手下人必也是低调的性子,士兵又不查出城人的文牒,现在去问也未必问得到什么。这样吧,既然说是写信回去调最近的货船,是真是假,几天后就知道了。”

    “老爷说的是。”老段和老伍微笑着躬身行礼。

    在这最大的嫌疑对象吃不准那位梁老板路数的同时,行辕的将军们也发出了新的命令,军港里几艘刚刚装满补给的朝廷战船搭载着满编的士兵们重新出港,融入夜色之中,无人知道这些船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次日大清早,梁俭德收到将军们派人送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去下游港口调查的战船通过信鸥送回来的最新消息。

    下面最近的那几个码头港口都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滨州的渔船,本来在以前的太平日子里,为了保证海鲜的新鲜度,渔民也不会舍近求远地走几天的海路到下面码头来贩卖海货,下面的港口码头一般只有本地的渔船和过路的商船,海盗出现后,他们在头几个月见到过被打劫一空伤痕累累的商船,天冷海水结冰后滨州府传来海盗上岸杀人的消息,就再没有途经北上的商船了。

    这条消息回来,证实了城中有人与海盗勾结的猜测,梁俭德摸着胡子,狐狸般地一笑,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不过考虑到那位莫大老板的嫌疑正在不断上升,接下来的布置还得瞒着官府。

    梁俭德唤来王国,让他想办在城里盘下一间铁匠铺,把随船带来的兵部的铁匠中找几个会本地话的放进去,然后就要在城中演一场戏了。

    预备一间手续齐全的铁匠铺并把自己人安排好需要几天时间,这几天时间里梁俭德就后续计划与得力下属和将军们进行了充分讨论,各方都明确了各自的任务,现在就等那艘伪装货船在民用码头靠岸,新计划就可以开始进行了。

    这几天里,李小丫也没闲着,天天做小摔炮,对外只说是一次多买了些,每天给男孩子们玩几个,绝口不提这是自己干的好事。另外她还买了几个弹弓给男孩子们玩,男孩子们就用弹弓和摔炮在巷子里打鸟玩,打到的鸟全部用来加餐。

    这几日恢复出海的渔船越来越多,给滨州府萧条已久的市场带来大量新鲜海货,滨州府特色之一的夏季夜市在百姓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得以热闹开张,天还没黑,大部分店铺关门打烊后,做夜市的小摊子就在各条主干道两边摆成一排,同时还有做夜间通宵生意的饭馆茶楼等店铺,一起挂上统一规格的红灯笼,等掌灯时分点上灯笼,宣告当天夜市的正式营业。

    李小丫在早市买菜的时候听身边民众议论得知夜市开张的消息,她就坐不住,想着那些美味可口的生蚝带子扇贝等海贝她就流口水,这可是前世每年夏季最喜欢的消暑方式,还有各种小龙虾螺蛳蚌壳田螺,几样各上一盆,配着冰啤酒,那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馋虫在肚子里造反,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了了,李小丫开始撺掇京城来的这些护院,请他们在晚饭后带自己去逛夜市。

    卫兵们对李小丫的好胃口感到吃惊,李小丫很厚脸皮地推说自己正在长身体,需要大量食物补充身体所需。

    李小丫的理由听上去非常合理,何况滨州府夏季夜市全国闻名,这些卫兵们又都是年轻人,在请示了副队长王国得到可以每天轮流逛夜市回复后,李小丫如愿以偿地天天跟着不同的卫兵出门。

    在夜市上李小丫充分发挥了大胃王的特性,不久前才吃的晚饭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不再次把肚子吃个滚瓜溜圆李小丫绝不甘心回去睡觉,这么便宜又好吃的海贝,机会难得啊。

    春妮虎妞她们姐弟几个也跟着一块出来看热闹,他们都是城里人,知道哪家的东西最好吃,就带着李小丫和卫兵们从这家吃到那家,顺便见识了一把李小丫超强的战斗力,一个晚上下来,她一人吃的东西跟他们一群人吃的差不多,可她明明晚饭又没少吃,大家对她的胃口摇头佩服。

    李小丫看他们的表情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眼睛一闭全当没看到,只管心花怒放地满足自己的嘴瘾,付账时自己买单,护院们愿意请客她也坚持不受。

    当然,卫兵们也会记得打包带些回去给梁俭德尝尝,弄得这连续几个晚上,梁俭德与参将们开会时,屋里都一股或煎或炸的海鲜类食品的香味。

    梁俭德与属下们制定好新的作战计划后,伪装商船的战船也传来消息,已经改装完毕正在返回的路上。同时莫家海货行也派人来送信,告诉梁俭德所有的货都搬齐了,请他去点收。

    梁俭德派了卫兵去点收货物,得知种类数量都准确,而负责盯梢的那群卫兵也顺利完成任务,回复梁俭德所有的货物都是从东城门附近的那个大仓库出去的,没有见从别的仓库调货的情况。

    莫家现任家主的嫌疑已经确定无疑,只差他与海盗勾结的直接证据就可以拿他下狱了。

    那么现在,该对海盗下手了。

    滨海上各种岛屿礁石数不胜数,海盗在海上又藏得深,靠士兵大海捞针般的找短时间内很难有收获,唯一能奏效的办只有引蛇出洞,虽然己方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犯错上是件愚蠢的事,但眼下只有这个办可行了。

    梁俭德以他多年经验相信城中除了莫家之外,海盗一定还会派自己人在城中潜伏,打理海盗之间的内部事务,梁俭德把这群隐身的敌人视为本次计划的目标对象。

    就在梁俭德再次检查计划的每一个步骤确保万无一失的时候,将军那边派人送来最新消息,士兵想要假扮渔民请真渔民带着去别的海域看看时,被很多渔民拒绝,他们感激朝廷护渔的举措,但坚决不肯带士兵进入大型战船无靠近的那些布满暗礁的浅滩海域。

    士兵们自然询问理由是什么,渔民的答复是怕海盗报复。虽然没有证据,但渔民们就是深信城外的游民乞丐当中一定混有海盗,不然海盗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准确的摸到村子里行凶。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渔民实在不敢带领官兵去搜索海域,人多嘴杂,消息一定会传到那些海盗耳中,到时还不知道会有谁要倒霉。

    梁俭德看完短笺直叹气,连渔民都猜到有海盗混在百姓中,本地官府怎么就一点防范都没有,还得让百姓自己想办保护安全。

    渔民不肯配合梁俭德也没办,幸好有另一手准备。

    梁俭德唤来程世安,望着跟了自己几年视同亲子的程世安,神色平淡却又郑重地下达命令,“该你出马了。”

    “是,大人。”程世安抱拳行礼,没有一丝犹豫,他已做好准备。

    第41章戏里戏外

    五月初一,梁俭德向程世安下达命令的第三天早上,程世安背着包袱骑马出城,王国转告所有人的说是程教头回京城处理紧急公务。

    而这时,那艘伪装商船的战船还在远离滨海的海域,离码头还有一两天的行程,作为计划的引子部分,能不能让海盗在城中的内应上当就看程世安的演技了。

    程世安骑马出城后一路往京城方向驶去,半道上经过一个小树木,他突然掉转马头,打马进了树林,林子里已经埋伏了一支接应的小队,而这支小队事先准备了一车干柴。

    双方接上头后,程世安弃马更衣,脱去身上大部分衣服,换上一件无袖短褂和一条打着补丁的裤子,裤腿卷到小腿上,脚上一双露趾的破布鞋,再把发髻弄乱,脸上手上身上拍点灰,弄得像个整日为生存辛苦奔波的劳苦大众。程世安把自己的宝剑用块布一包,与包袱一起藏在了干柴堆里,然后推了车子出树林重新回城,那支小队则牵着马匹也消失在了树林的另一个方向。

    程世安扮作一个卖柴的,城门士兵以为他是本地人,没有查他身份文书就放他进了城。

    程世安推着车子来到城市北边各种手工作坊聚集的街区,一番穿街走巷后,他停在了一家叫老纪铁铺的铁匠铺门口,用这些日子现学的本地话半生半熟地喊了一声“柴来了”。

    铺子里一个打着赤膊穿着皮制大围裙的大师傅正叮叮当当地打着一把菜刀,身边几个学徒模样的在打下手,见程世安来了,两个学徒出来推了车子绕到后面去卸柴,大师傅暂时停了手招呼程世安进去喝茶休息,双方都一副很热络的模样。

    程世安这一进了铺子就再没出来,半个时辰后,老纪铁铺里又多了个二十五六岁名唤傻牛的学徒,黝黑的皮肤,天生的哑巴,只会埋头干活,似乎脑子还有些不太好,叫一下动一下,不叫不动,偶尔打门前过的路人总能听到一两句别的学徒喝斥傻牛干活或者拿他取笑逗乐的话语,而周围邻居由于都没有恢复营业,所以压根没人注意到有一个卖柴的进了这家铺子后似乎没再出现过。

    两天后的下午,那艘伪装的商船终于靠岸,码头上的各种官差船东工头苦力都过来看热闹,一部分是职责所在帮着安置船只,剩下的大多数人则都在感慨这商船的长度尺寸少见船东一定是有钱人。船上水手们忙着整理船务,厨子下船买菜做饭,船长大副等人则正大光明地进城去面见自己东家。

    段掌柜一直派着伙计在码头上盯着,这艘大货船刚一靠岸,莫家海货行就得知了消息,段掌柜马上捧了礼物赶到小院,与先到的船长大副等人几乎就是前后脚的时间。

    梁俭德这群人正等着莫家来人呢,见对方这么及时地就出现了都笑在心里,面上一派和气团团的样子,梁俭德很热情地把段掌柜介绍给自己的属下们,双方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寒暄了半天才步入正题。

    段掌柜首先夸梁俭德的商船来得速度真快,羡慕他有一支精干的队伍。

    段掌柜的弦外之音梁俭德一行人自然听得出来,早有准备的船长代为解答,只推说自家老板有很多艘货船,停在不同的港口待命,他们这一支船收到东家的信后就立马扬帆启程,故此节省了很多时间。

    在以前的经验中,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很多商人都是空船来满船走,码头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段掌柜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以为这个梁老板是个自家有船惯常走水路贩货的幕后大老板,笑了几声就另岔了话题,请梁老板一行人晚上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吃饭。

    梁俭德客气地推辞了几回,段掌柜坚持了几回,几个来回后,梁俭德接受邀请,众人喝了些茶,聊了些闲话,然后一起出门。而段掌柜事先安排的伙计这时已经找了很多人力车在门口等着,直接拉了梁俭德一行人前往目的酒楼。

    当晚宾主尽欢,席上梁俭德拍着胸脯承诺,只要这船货到了京城后顺利售出,必定原船返回滨州府,继续跟莫家海货行做生意,让段掌柜务必再给他留一船上等货,可不能让京城那帮子奸诈同行抢了先手。

    段掌柜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睁着一双醉眼吩咐身后的伙计记得清点仓库存货。

    “梁老板,您放心,给您留着,一定给您留着。我多嘴问一句,您别介意,要是不能说的您就当我是放屁。”段掌柜像嚼饼干一样吧唧吧唧地嚼着一块墨鱼骨,手里的筷子还一晃一晃。

    梁俭德也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伸着筷子夹颗虾仁都夹不起来,在桌边伺候的店小二赶紧给他碗里舀了一大勺,梁俭德一边扒拉着碗里的虾仁一边点头,“段掌柜有话直说,咱哥俩现在又不是外人。”

    “哥哥哎,您真是我亲哥哥。我早就对哥哥好奇了,怎么朝廷大军才来没几天,哥哥您就来了呢。”

    “嘿嘿,老弟你说呢?”梁俭德总算吃着了一粒虾仁,嗯,好吃。

    “我说啊……”段掌柜端起酒杯咂了一口,“要我说啊,哥哥肯定不是一般商人,哥哥能一次拿出白花花的十万两银票买一船海货,自家又有大船,生意做这么大,认识的人脉肯定广,哥哥肯定是抢先得到了别人没听说的消息,赶紧轻装出发,要不然哥哥进城当天身边只有一个手下呢,那些护院想必是晚了几天才上路的吧,所以才要赁个院子,要不然直接住客栈就是了嘛。我说得没错吧?生意人就是要消息灵通,从这事上我就看出来哥哥顶会做生意。”

    梁俭德呵呵直笑,一点也没有因为段掌柜调查过自己而有所翻脸,他拿起自己的酒杯与段掌柜碰杯,“老弟呀,你真不愧是做到总店掌柜这个位子的人呀,说得一点都没错,老话讲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为了今天,我以前没少花钱维持关系呀,要是我这船货能顺利卖掉,以前花在人脉上的钱,嘿嘿,我也不怕闪了舌头,这一笔买卖就能全赚回来。”

    段掌柜颇有同感的使劲点头,拿起酒壶给梁俭德斟酒,“我懂,我都懂,坐到我这位子上的,好多事早就见怪不怪了。虽说海盗扰民,渔民不敢出海,影响了海货供应,弄得京城海货价格大涨,这哪一件说出来都不是好事,可是在我们眼里,坏事也能变好事,别的商人都不敢来了,就该着哥哥要发财,我们这虽然也涨了一点价,可哥哥贩到京城一卖,什么都抵消了。我就是佩服哥哥这一点,怕死不发财,发财别怕死。”

    “呵呵呵呵,说得好,怕死不发财,发财别怕死。段掌柜,来来,我们几个敬您一杯,这些日子我们东家多亏掌柜的照顾了。”船长大副等人一起端起酒杯。

    段掌柜赶忙拿起自己酒杯与船长他们碰杯,“客气了,客气了,互相照顾,互相照顾。”

    众人一口饮尽自己的杯中酒,店小二执壶转圈地给大家满上,段掌柜吃了口菜,又搁下筷子去拍梁俭德的手腕子,“哥哥哎,您可救了我了,自从外地客商都不来了,这么久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开张,买卖没有可每日各项开支一样不能少,一个月下来不少钱呐,哥哥您说是不是救了我了?”

    梁俭德故意奇道:“咦?老弟,我记得这莫家海货行可是城里最大的海货商了,你们也会这么窘困?”

    “哥哥哎,有些事外人不知道,弟弟我就只讲给您听。虽说我们东家是城中首富,可也跟您一样,为了维持各种关系,每月在这上面开支不少,再加上自上年入冬以来还在城里开了那么多施粥站,光是每日米粮和柴火费就不得了啊。没办,只好收紧一切开支,别看我身为总店掌柜说出去风光,其实这几个月我们这些做掌柜管事的也跟底下的伙计一样,只拿最低工钱,其他佣金抽成什么的早就没有了,偏偏物价又涨得厉害,唉,这些日子我们也苦啊。”

    梁俭德拿起酒杯轻轻跟段掌柜的杯子碰了一下,“老弟,知足吧,起码你还在这个位子上,你的伙计们也都跟在你身边,你看街上,多少找不着活干的游民乞丐。别总想着自己日子不好过了,跟他们一比,起码你们还有个念头。你看,朝廷发兵这事我是提前得知所以才能第一个赶来此地,就我对我那些同行的了解,他们不会比我慢几天,若我猜得不错,我这船货的消息怕是已经快传到京城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京城的商队陆续到达。哼,我知道他们的德性,几天前我就派了我的心腹手下走陆路赶回京城,怎么着也得想办拖延他们一下,别叫他们一窝蜂地拥过来。弟弟别介意,商人天性,你也懂的。”

    段掌柜笑得满脸乐开了花,“对对对,哥哥做得对,弟弟我还巴不得如此呢。渔民都将近一年没出海了,城里存货再多也是数量有限,一下子拥进来那么多客商我们也照应不了,哥哥做得很对,最好能拖半个月,等最新一批干货上市就不怕了。”

    “嗯,那差不多时间够,京城与此地光是来回就要一个来月呢,等他们一窝蜂地赶来,本地各商家也都做好准备了,只要渔民能出海,你们就没什么好怕的。”

    “哥哥说得一点不错,渔民只要能出海,咱们滨州城就能活过来,没什么好怕的。哥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来,我敬哥哥一杯!”

    段掌柜与梁俭德又干了一杯,觉得不过瘾,轮着又跟船长他们喝了一圈,直喝得大家都劝他要保重身体,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杯子,正好店小二送上最后一道甜点,醒酒用的甜羹,本地特色的甜汤,自然要放些干货,解酒又滋补身体,还相当美味可口。

    第42章戏真戏假

    众人吃了甜汤又喝了茶,当楼下街上夜市的人流量达到今晚的时候,楼上这群人的饮宴也宣告结束,半醉的众人分别在店小二与各自亲随的搀扶下下楼坐车。

    人力车夫们早就等在外面,梁俭德与段掌柜拉拉扯扯地又说了好些话,才招呼自己的船长等人各自上车,与段掌柜和酒楼掌柜道别,先走一步打道回府。

    段掌柜仿佛不胜酒力上身微晃地倚着门板冲着梁俭德他们的车子挥手,等看到车子已经没入人群再看不到影子了,段掌柜抹了一把脸,身体稳稳地站直,脸上神奇的一点醉态都没有了,坐上等着他的人力车,吩咐了一句,“去莫宅。”

    梁俭德坐在车里,车蓬打起,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私密空间,梁俭德半眯着眼睛好像也在昏昏欲睡,直到一刻多钟后,人力车在小院门前依次停下,卫兵们听到动静,纷纷出来迎接。

    一副睡眼惺忪脚步不稳模样的梁俭德等人在别人的搀扶下跨进街门,过了第一道院子,来到二进的厨院,这里灯火通明,各个房间都点着灯,李小丫她们三个丫头已经煮好了解酒茶等着主人家回来。

    梁俭德在这里稍做停留,让丫头们领着船长大副等几位高级船员去屋里休息,有事明天再谈。

    卧室是自从收到船只即将靠岸的确切消息就收拾好了,厨院剩下的空房间正好安排船长他们住下。

    李小丫她们三个丫头忙碌起来,把客人们在各个卧室安置好,然后又给每人送上一碗解酒茶,接着又是一人一盆温热的洗脸水。

    好在这些东西都是事先预备好的,直接端上就是,除了跑进跑出累点外,别的倒没什么费事的。

    梁老爷那是有王国副队长及一干护院伺候,李小丫她们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春妮年幼,她负责送解酒茶,李小丫与虎妞负责送洗脸水,李小丫发现这些客人虽然都喝了不少酒,带着满身酒气,可意识上好像还蛮清醒,不算醉得多厉害,喝解酒茶时单手端碗一点不抖,起身到水盆架边上洗脸洗手时步态也很稳当,春妮虎妞放下心来,谁都怕伺候醉鬼,尤其是喝多了吐一地的那种,大晚上的没人想打扫屋子。

    李小丫跟春妮虎妞一样,她也怕客人中有人酒气上来吐一地,但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是这些高级船员怎么有些行为有一定的一致性,比如说就算是当前半醉状态下他们还能保持身板挺直、洗完脸后面巾的悬挂方式、以及在桌边喝茶时的坐姿,都透着一股好似受过同一种训练的感觉,用船员长年生活在一起养成的生活习惯来解释这个未免有些牵强。

    李小丫按捺下心中疑问,给最后一名客人送上洗脸水,又依次收走客人们喝完解酒茶的空碗,虎妞再给他们一人送上一杯热茶,最后祝客人们晚安退出房间。

    梁俭德在自己屋里此时也都梳洗完毕,进门时的醉态同样已经消失无踪,他独坐卧室中,一边喝茶一边看公文,耐心等着派在外面手下的回音。

    稍晚些的时候,王国敲门进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那位段掌柜已经在莫宅了,探子看着他走进莫宅的大门。

    梁俭德放下公文,微微颔首,打发王国回屋休息,梁俭德对莫段二人谈了什么不感兴趣,他只要知道段掌柜第一时间去见东家就够了。

    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梁俭德一行人坐人力车前往码头安排接下来的工作,留守船上的船工们纷纷欢迎东家的到来。

    梁俭德见过了自己的工人,又去仓库那边看了看,好些包工头围上来想接下这扛包的活。

    梁俭德一副派头十足不急不躁的模样,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好像在检查所有货物是否齐全,有没有以次充好。

    仓库这里除了所有的保管员,还有段掌柜派来的伙计,他们跟着梁俭德热情介绍自家的货物,一再地保证所有货物都没问题。

    梁俭德倒不是非要亲自检查这些货物不可,听莫家人这么说,他也就顺势罢了手,还打赏了保管员与那几个伙计一人一点银钱,喜得他们连连道谢,簇拥着梁俭德离开仓库。

    这时管理码头一应事务属于海运道麾下的官差也过来了,梁俭德迎上去问安寒暄,双方见礼一番客套,梁俭德硬是请了人家中午吃饭,把数月没有一点油水的海运道官差也喜得一脸喜色,假意推辞一下就应承了下来,请了梁俭德一行人去码头外围的衙门喝茶。

    梁俭德与官差一边喝茶一边套情报的时候,厨子们已买了菜回来,没多久,一位红案厨子急慌慌地跑进厨房找大厨,说是自己在甲板上磨刀的时候不慎将一把剁骨刀掉海里了。大厨责骂了几句,又给了他钱,让他赶紧进城再买一把。

    这红案厨子进了城跟路人打听到手工作坊聚集的城北,坐人力车赶过去,下车后挨个在铁匠铺里寻找中意的刀具。

    这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徒步逛街肯定是受罪,谁都想早点完事早点回去,可几家铁匠铺逛下来,就是没有满意的,只能认命地继续转悠。

    不知不觉间,这厨子又找到一家铁匠铺,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叫老纪铁铺。

    “师傅,有剁骨刀吗?我看看。”

    打铁的大师傅略停下手上的活,看了一眼厨子,扭头喊学徒拿刀来给客人看。

    一个学徒马上拿了把剁骨刀来交到厨子手上,厨子左看右看,还用手摸了摸刀刃,一副仍旧不太满意的样子,“怎么看上去好像不能剁骨头似的,算了,我去别家看看。”

    厨子把刀还给学徒,转身就要走。

    “回来!”

    一身怒吼,厨子吓了一跳,转身回头,见那铁匠师傅双手叉腰地怒瞪着自己。

    “干嘛?我不买都不行?”厨子不甘示弱,叉腰回瞪。

    “你不买,行!但你要说我的刀不好,这就不行!”铁匠师傅厚实的大掌拍着自己胸口嗵嗵作响。

    “哎,你怎么说话的,我都不能说两句这刀好不好?”

    “你说的那是人话么?!你会挑刀么你?有你这么买东西的么?”

    “我说的怎么不是人话了?你说的这叫人话么?我一个厨子还不知道怎么买刀?你以为就你认得刀啊?!”厨子卷起袖子,一副要开架的架势。

    边上经过的路人见有热闹看,慢慢聚拢过来。

    铁匠铺里的学徒们也都出来给自己师傅撑腰,一群人当街摆开阵式骂架。

    “你说我的刀不好,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好?你要说得我心服口服我当着众街坊的面给你道歉,你说啊!说啊!”

    “就是,说啊,说啊。”

    “街坊们评评理,这家伙走进来说要看刀,我们拿了刀给他看,他倒好,简简单单看几眼就说我们刀不好,撂了刀就走。街坊们说说有这么买刀的么?你要是说这刀太重太轻不称手嫌价钱贵倒也罢了,街坊们说是这道理不?”学徒们拉人场,站稳制高点。

    路人果然给铁匠铺帮腔,纷纷说那厨子的不是,买刀不是这样买的,好不好起码也要试过才知道,哪有光凭眼睛看的。

    厨子给众人左一言右一句顶得满脸通红,可这时再找刀不称手的借口就不行了,会被人看不起,男人嘛面子最重要。

    “说你的刀不好你还不服,还要跟我争,看看你那刀的刀背有多厚,我要的是剁骨刀,不是切菜刀。你们叫街坊们都看看,那是剁骨刀的刀背么,当我多年厨子当假的啊?”

    路人们马上又站到了厨子这边,纷纷要求看刀。都是在这里混饭吃的,什么刀该什么样就算不是做铁匠的也多少都懂点。

    铁匠师傅给哄得下不来台,只得让徒弟们把刀拿给他们看。

    路人们看过刀,议论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重量够重就是剁骨刀,也有的说看刀背的确不像,一时间,围观群众到争起来了。

    吵了一会儿,终于有个脑袋清醒的人出来做和事佬,一边建议铁匠师傅拿块排骨出来用刀试试,一边又劝那厨子要是刀试得没问题就买下来。

    双方一听这主意不错,一个小徒弟立马从师傅手上拿了钱,跑去外头提了块肋排骨回来。

    门口这会儿已经摆下了一张方桌,桌上一个砧板,铁匠师傅亲自动手,把那剁骨刀开了锋,放在砧板上。

    小徒弟提了排骨回来,还先拿给围观群众都过过目,确认是刚买的新鲜排骨,没有动过任何手脚的。

    那厨子也验了排骨,确认没问题,小徒弟这才把排骨放在砧板上,铁匠师傅抄起刀,手起刀落,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没多大动静,那块排骨就被一斩两截,就仿佛是切瓜切菜一般轻松。

    围观群众们看得过瘾,连声叫好,徒弟们又上前把那两块排骨给他们验看,刀口整齐平滑,任谁看都知道是把好刀切的。

    “这刀不错啊。”

    “是啊是啊,挺好的剁骨刀,正适合酒楼厨子用啊。”

    铁匠师傅得意地望着那厨子,“怎么样,还有什么话说?”

    厨子没有理由再狡辩,只得认了,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来,“行行,是我的错,你这刀我买了,多少钱吧?”

    铁匠师傅蒲扇一样的手伸过去,直接夺下对方手里的一吊钱,“正好,不用找了,欢迎下次再来,好走不送。”

    厨子愣了一下又跳脚大骂,“剁骨刀哪用一吊钱这么贵?你打劫啊?!”

    铁匠师傅白眼一翻,不太耐烦地瞪着厨子,“我打劫?卖你一吊钱还算便宜的呢,也不看看我这刀有多好用。”

    “不就剁几块骨头,我又不拿它杀人,我只要它能剁骨头,我不要这样的,给我换个普通的。”

    “普通的?这就是普通的,我这更好的还没拿给你看呢,知道你用不上。”

    “哎,打铁的,你还有什么好刀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围观群众看完热闹居然不散,还想着看第二拨热闹。

    “是啊是啊,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嘛。”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有人起哄,就有更多人响应。

    铁匠师傅或许也是在兴奋头上,很爽快地应下,指使徒弟到里面拿好刀出来。

    徒弟很快去而复返,拿来一把仍旧看似普通的菜刀。

    观众们继续起哄,要看这刀到底好在哪里。

    铁匠师傅掂着手里这把刀不无得意地介绍道:“我这刀可是毕生心血,专门为海上讨活的船工打造,平时可切菜切肉切骨,遇到危险还能切缆绳切人切兵器,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真的假的?还能砍兵器?给我们看看啊,别是吹牛啊,反正吹牛不上税。”人群里又传来起哄声,引起一致响应。

    “好,既然大家捧场,就给你们见识见识,省得有人说我老纪家吹牛。”

    铁匠师傅又唤徒弟拿来块不规则形状闪着银光的铁板,重量跟一把菜刀差不多,铁匠师傅左手铁板右手菜刀在人群面前走了一圈,边走边当着人面双手互敲,两样铁器发出咣咣的金属撞击声。

    “看清楚了啊,都是一样的铁啊,两面都是一样的,没做手脚的啊。”

    铁匠师傅展示了一圈,然后回到自己铺子门口,吆喝着人墙退后一些,然后他突然地双臂同举,左右手上的铁器猛然相击,一声响亮的“叮咣”,一块闪着银光的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叮咚,所有人定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被削下来的铁板。

    “啊?!!”围观群众发出惊讶的呼声。

    “这就是削铁如泥呀!!”人群中有人这么惊呼。

    铁匠师傅再次扬起手中的铁板,继续做演示,这次更惊悚,菜刀像削瓜皮一样,把那铁板削成一根根长条,被削断的金属落在地上的叮咚声告诉围观者这的确是铁器,不是瓜果蔬菜。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终于炸了锅,一起拥上前来争相要看这把神奇的菜刀,场面一时有些乱,铁匠师傅赶紧让徒弟把刀收起来,然后费了好大的劲哄走了这些好事者。

    等门口终于恢复清静了,再看那挑起事端的厨子,早已连人带那把剁骨刀不知去向。

    当晚,李小丫吃了晚饭,见主人家在外面饮宴没这么早回来,拖了两个护院陪自己去夜市上买烧烤当零食,结果在外面听到一件奇闻,有个铁匠师傅做出了一把削铁如泥的菜刀。

    李小丫带了一大把烤串回来,顺便把这奇闻当八卦一样讲给春妮虎妞她们听,都啧啧称奇,觉得这怎么可能呢,再说了,菜刀要削铁如泥干什么?

    第43章卧底出发

    第二天,李小丫在早市上买菜,听到了奇闻的升级版,街上的人都传那个老纪铁铺的当家人纪师傅其实是从京城回来的退休铁匠,在京城学到了一身的本事,如今回家乡养老,顺便收几个徒弟把自己的手艺传下去,已经有好几家有志于此的家长送自家孩子去拜师了。

    李小丫一边在心里感慨技术工种走哪都吃香,一边幻想自己将来也有这么一天就好了。

    此时城北的老纪铁铺门口,挤满了好几位带着孩子来拜师的家长,排队耐心等候纪师傅对自家孩子的考试。

    要来拜师的都是十七八岁以上的年轻人,打铁这门手艺年纪小了抡不动大锤,纪师傅一个个要求脱衣检查,看看手臂肌肉长得怎样,再问问打铁相关的各种知识,比如炉温要多少啦、材料配比啦等等。

    正忙活着,外面又有四个男人进来,人都长得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着短衫,都干干净净,不像做苦力的,而且举止也都很客气。进来先致了一圈礼,道了声嫌,再转向纪师傅希望能跟他单独说话。

    纪师傅这边一群人都闹不懂对方这四人是什么路数,看他们这客气样又不像是什么坏事,纪师傅于是让自己的徒弟们招呼好客人,他带了那四人进内堂单独说话。

    “四位请坐,喝点水。”纪师傅请人在厅堂坐下,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四杯放在各人面前,“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找我有什么事?”

    四人中一个坐纪师傅右手边的穿灰蓝色短褂的男人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挂穗的木牌在纪师傅眼前晃了晃,“纪师傅,实不相瞒,我们是官府中人。”

    纪师傅压根没看清那块木牌上写的什么,人家一晃就收起来了,但听是官府中人,赶忙又起身作揖,“原来是几位官爷,失礼失礼。”

    “纪师傅不用拘礼,请坐。”

    纪师傅道了谢,又坐下,“几位官爷找我有何要事?”

    “是这样,想必纪师傅已经听说了朝廷大军到来要剿匪的事。”那灰蓝褂显然是这四人的头儿,他对纪师傅如此道。

    纪师傅连连点头,“听说了,听说了,朝廷来了就好了,海盗可把百姓坑苦了。怎么,是官府有差事给我?”

    “纪师傅说得一点不错,现在钦差和将军都坐阵官府,正在制定剿匪的计划,打仗嘛需要大量兵器,官府的铁匠忙不过来,希望我们从民间找些技艺好的进来,可现在城中仍在经营的铁匠铺子太少,听闻纪师傅在京城学到一身本事,又有绝活,海防道督察大人表示一定要请到纪师傅协助,为了家乡百姓的安危,还请纪师傅不要推辞。”

    纪师傅拍着胸脯豪爽地应道,“官府要我协助我老纪理当义不容辞,说吧,要我打多少兵器?只要说出要求来,我一定完成得漂漂亮亮。”

    那灰蓝褂摆摆手道,“纪师傅莫激动,听我说完。官府做事有官府的规矩,既然是兵器,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搁在你的铺子里打造,万一走漏消息对官府是大大不利,所以还得委屈纪师傅几日,跟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干活。”

    纪师傅一时傻眼,微愣了一下,“官爷的意思是要我暂时歇业?我这铺子才刚开没几天呐,这歇业要歇多久?铺子要是没有收入,付不出租金,那可怎么办呐。”

    灰蓝褂似乎早料到纪师傅会这样说,淡淡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个银锭子摆在纪师傅手边,“纪师傅,这笔钱你拿去付房租和徒弟们的伙食费,相信以城中现在的物价,撑几个月是足够了,我保证一定及早让你回来。”

    纪师傅望着那个银锭子舔舔嘴角,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把银子抓在手里,“好吧,官府看上我老纪是我的荣幸,我自当效力。那再问官爷,我能带几个人帮我打下手不?”

    灰蓝褂再笑,“纪师傅是舍不得扔下徒弟吧,我都理解,可是很遗憾,官府的规矩必须要遵守,你最多只能带一个徒弟,其他生活方面有专人照顾,无需多带人手。”

    纪师傅一脸为难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只能带一个?”

    “只能带一个。而且这个人要我们过目,纪师傅既然从京城回来,应该多少听说过,给官府办事的人第一要求就是嘴严。”

    纪师傅马上指天发誓状,“我知道,我知道,我在京城听说过。要是只能带一个人,我这正好有个合适的,我这就叫他来给几位官爷瞧瞧?”

    见对方四人点头应允,纪师傅马上起身来到院里,冲厨房喊了两声,“傻牛,过来。”

    片刻,一个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无袖短褂、下着黑裤、光脚、布鞋、露着肌肉结实的胳臂的年轻人,两眼发直一脸呆相,对着纪师傅粗声粗气地唤了声,“叔。”

    纪师傅带着傻牛重新进屋,把他介绍给那四位官爷,“官爷,这是傻牛,官爷看看他怎么样?我保证他绝对嘴严,十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傻牛,见过这四位官爷。”

    傻牛嘴唇动了一下,吐出一个音来,“爷。”

    再无第二句。

    灰蓝褂那四人看了傻牛一眼就都移开了目光,望着纪师傅,“他行不行啊?怎么看他好像有些……别给人添麻烦啊。”

    纪师傅很抱歉地笑笑,“实不相瞒,傻牛是我内人娘家侄子,小时候有一回发高热,结果把脑子给……”纪师傅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太阳比划了一下,“别看他这样,干活是很利落的,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反应慢点,别的都没问题,自己能吃饭能穿衣,不用人操心。”

    那四人见纪师傅这样说,也就没有别的意见,“那你看好自己侄子,别让他在别人跟前惹出祸来。”

    “官爷放心,这孩子不会说话,又怕生,平时都不上街,就呆在屋里干活,让他跟我去绝不给别人添麻烦。”

    “那就行了,我们时间紧张,纪师傅今日就收拾行李,炉子我们那有现成的,你只管带上称手的工具和衣物,下午申时前出城南门,外面有人接应你们,别对任何人说你的去向,连你外面那几个徒弟都不能说,知道吗?”

    “行行,那请容我借几位官爷起个由头,把我徒弟们先给打发回老家去,回头我就歇了铺子,行不?”

    灰蓝褂子他们并不在意纪师傅怎么把人都打发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就都起身告辞了。

    纪师傅送了他们四个出去,前面铺子里那些家长孩子都还在,纪师傅送客后,转过身来,当着众人面就抹眼睛,哑着声音作揖道歉。

    “对不住,各位,刚才家里来信,说有要事要我赶紧回去,承蒙各位看得起我老纪,但今日实在……实在是……,对不住了,还请各位先回家去吧。”

    那几个徒弟紧张万分地扑上来抱住纪师傅,“师傅,不会是太爷爷他……”

    纪师傅伤心地抿嘴点头,“你们太爷爷怕是……怕是……”

    那些家长见此情景自动脑补,认为是纪师傅家长辈即将驾鹤西去,纷纷上前安慰,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客人一走光,众人立马动手,有的去外面摘了牌子,有的把门板装上,傻牛这会儿不傻了,行动矫健地几步从内堂奔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写了字的白纸,让人贴在门板外面,从街上看就是东家奔丧暂时歇业的模样。

    铺子里众人又是一番忙碌,前面炉子熄火收拾东西,纪师傅和傻牛在各自屋里收拾行李,回头大家又聚集在后面堂屋里,听纪师傅讲述刚才的整个经过,然后由“傻牛”安排其他人等消失的路线和步骤,不引人怀疑地回归大部队。

    “从那四人行为身段来看,没受过军事训练,也没有一般衙役的气质,可见一定不是海防道的人,很可能是假冒官府名义,我这趟或许就能解开前阵子百姓无故失踪的谜团,你们回去将消息转给将军们提醒我家大人注意。”某人吩咐道。

    “可惜我没看清他们那木牌上的字迹,不然就能知道他们是真是假了。”纪师傅有些自责。

    “纪师傅不必太在意,既然是有心骗人,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是故意不让你看清楚,何况一般百姓听到官府征召差事也不会想到别的。”某人安慰纪师傅道。

    “另外,让船上的兄弟们多努把力,争取说动几个老渔民带他们去海上走一走,或者透露一点外人不知道的消息,两边双管齐下,也能节省点调查上的时间。”某人转身又对那几个徒弟们道,“我想海盗上岸杀人的目的就是想让老百姓恐惧他们,不敢与官府合作。”

    “是,将军。”那几位徒弟抱拳应道。

    事情都安排妥当,众人再次检视过铺子内外,该带的东西都装好,午饭就在外面街上买了点干粮回来吃,饭后徒弟们先背着行囊出后门往西城门去。

    未正一刻后,又是一脸呆滞表情的傻牛挑着一个担子,纪师傅锁了后门,两人并肩出南城门而去。

    第44章卧底登陆

    纪师傅二人赶到南门外,正好是未正末,还没到申初,二人沿出城大道一路缓行,纪师傅向路两边不断张望,寻找接应的人。

    城门外大道是进出城的交通主干道,以往经济好的时候人流车流川流不息,现在倒成了无所事事的游民乞丐晒太阳的地方。

    纪师傅与傻牛二人不断闪避着挡道的臭烘烘的游民乞丐,又怎么都找不到接应自己的人,纪师傅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以为是自己错过了,还想着是不是要回头再找一遍。

    就这么两相踌躇着不知怎么办才好时,迎面来了一个戴草帽推独轮车的男人,他径直来到纪师傅二人跟前,问了一句,“老纪铁铺?”

    纪师傅两眼一亮,“对,我是老纪。”

    “跟我来。”那人推着车子掉了头,带头走在前面。

    三人沿大道走了大概两刻钟,然后拐进左手边一条土路,那里拴着一辆马车,三人上车后就沿这颠簸不平弯弯曲曲的土路前往海边。

    当那充满盐分的咸湿水气进入这三人的呼吸道时,这趟能颠得人骨头散架的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傻牛在纪师傅的喝斥下,先下了车,再搬下担子,最后扶了纪师傅下来,然后又挑起担子,扶着纪师傅跟在那接应之人的身后继续走。

    傻牛边走边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不知那土路是怎么修的,这个海边已经不是在东城门外看到的那个黄沙蓝天海水连为一体的漂亮海岸,这处海滩到处都是长得奇形怪状的巨大岩石和海边特色树木花草,无有人经常活动的迹象,在巨石的掩护下,倒是个走私登陆的上好地段。

    那接应的人带着纪师傅二人走过几块巨石,最后来到了由数块巨石天然连接而成的巨大石墙前,绕着那石墙走了半圈,眼前豁然开朗,既看到了海天一色,也看到了一个简易码头,码头尽头处是一艘小舢板,这码头也只能停靠舢板。

    舢板里已经有了个船夫,纪师傅与傻牛下台阶上了船,船夫就立刻驾船出海,而那一路接应护送的那人则留在岸上。

    海岸线渐渐消失在身后,眼前只有水天一线,让人不辩东南西北。

    也不知走了多远,天色看着像是到了傍晚,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艘旧渔船,舢板小心地靠近渔船,纪师傅二人连行李再转移到渔船上,然后渔船扬帆起航,在夜风中渐行渐远。

    到这时已经可以确定这帮人跟官府毫无关系,官府征召哪有这么偷偷摸摸的,哪次不是大张旗鼓,而且从来没有在下午临近傍晚时分出发过。不过纪师傅也没提任何意见,只是沉默地与傻牛坐在船舱里,等着船停的那一刻。

    这一趟就走得远了,天黑了还没到目的地,纪师傅年纪大了扛不住,吃了一些干粮和饮水后,披了件衣服靠着船舷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有傻牛还一脸傻相地抱着行李担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傻牛本想偷听船夫们聊天,可那些船夫真是好耐性,除了吃饭喝水掌舵升帆之类的外,就没听过他们聊过天,明明他们又不是哑巴,却居然一点额外信息都不吐露,倒算得上是训练有素了。

    知道自己是没从这些船夫身上得到什么线索了,傻牛也就不再浪费体力,闭上眼睛靠着船舷闭目养神。

    好不容易,傻牛再次听到了船夫们说话的声音,是船将靠岸小心行船的命令,傻牛缓缓张开眼睛四下张望,四面海水中有一面有了淡淡的亮光,模模糊糊望过去似乎是一片海中礁岛。

    渔船放慢了速度小心地在这些暗礁、干出礁和明礁中穿行,亮光越来越亮,当驶出一片礁石群后,傻牛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岛,在岸边远离潮水淹没的高度有一个灯塔,指引渔船的光亮就是从这岛上发出来的。

    靠着灯塔的指引,渔船平安顺利地停靠在了码头,码头上也有了来接应的人,纪师傅与傻牛下船后就跟这几人往小岛深处走去。

    岛上植被茂密,连野草都有半人高,这个季节正适合植被的生长,等到冷天植物枯萎后,大陆那边也已经海冰封航,确保了无人能发现这个小岛的秘密。

    进岛没有现成的路,只能在这漆黑的夜里,靠着火把的光芒,跟着前面接应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满是腐土的原始路面上。

    出了这片围着海岸线生长的植被带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宽阔的地带,这里也比较明亮,每隔几丈远就高高地点着一根火把,两排火把组成的道路延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一条走向左上角的密林处,一处走向右边。

    接应人带着纪师傅二人拐向右边,沿着火把大道走了半圈,尽头处又是一处通亮的地带,那是一个山洞的入口,外面有四人把守。

    双方简单交接完毕,纪师傅二人正式被交到了这四人手上,他们二人的旅程也宣告结束了。

    “纪师傅是吧,来,里面请,都给你安排好了,住在这里你只管放心干活,吃的喝的每天会有专人送进来,只要你每天完成定量,其他时间你爱干什么都行。”一个打腾赤膊的肌肉男带纪师傅二人进山洞,边走边说。

    山洞里比外面凉快很多,火把点成排,火光明亮,显然通风顺畅。

    “每日还有定量?”纪师傅问道。

    “当然有了,现在时间多紧张啊,只要官府找到海盗老巢,就要打仗,现在准备做充分些,总好过到时匆匆忙忙吧。”

    “那是那是,都是为了以后的安生日子,我们现在辛苦点没什么。”

    “哎,你这样说就对了。”

    “不知在这里还有多少铁匠?要不要和他们一块干活?”

    “自然是要的,不然每天定量光凭一人完成不了的,你们天天都要一块干活,人多干得快些,也能有多些时间休息。”

    “哦,那行,那我今天就要见他们吗?”

    “你们都住在一块,一会儿你就看到他们了。紧走几步吧,今天你们一路上辛苦了,这都半夜了,早点休息。”

    肌肉男带着纪师傅二人在狭窄的天然形成的山洞内部盘旋向上,山洞内部时而宽阔时而压抑,大大小小的洞口密布,形成洞中洞的复杂景致,是迷宫,也是天然的藏身处。

    当再次来到一个天然大洞窟里,四周山壁围着中间空地形成一个小广场,肌肉男停下脚步,将这里指给纪师傅二人看,“看,这里就是你们休息的地方,工作的地方还在上面,明天你们跟着其他人一块上去就是了。”

    “哦,那我们住哪个山洞?”纪师傅抬头望了一圈,四周山壁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洞口,在大量火把的光亮下,可以看出有的是天然形成的,有的则有人工雕凿的痕迹。

    洞窟里说话有各种回声,可能是被回声惊扰,那些小山洞里陆续伸出一些睡意朦胧的脑袋来,看见了有新人进来,但没人主动打招呼,就是望了一眼,那些脑袋就又缩了回去。

    傻牛静静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跟在纪师傅后头,挑着担子,沿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前往他们住的小山洞。

    肌肉男给他们安排的是顶里头的两个相邻的山洞,里面床铺被褥桌椅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肌肉男还指点纪师傅去哪取水,在这附近就有一处深潭,是洞中暗河经头顶山壁过时从缝隙中滴下来的结果。

    纪师傅道了谢,送走了肌肉男,然后傻牛悄悄暗示纪师傅去住尽头那间,他则住靠外侧的这间,与别人相邻。

    既然傻牛的公开身份是纪师傅内人的娘家侄子,自然伺候叔叔的活就得由这侄子来干,纪师傅独坐床上,看着傻牛把他的行李一件件搬进来,虽是演戏,可纪师傅心里多少总是有些别扭,他一个平民百姓哪里受得起被个五品将军这样伺候。

    这二人正忙着,傻牛的隔壁邻居一边穿衣一边探身出来,跟傻牛打招呼。

    “喂,新来的,叫什么名啊?”

    傻牛正在自己的洞口前收拾担子,他早发现有人靠近,但直到对方出声他才站直了看着对方,傻愣愣地喊了一声“爷”,就没声了。

    对方年纪跟纪师傅差不多,一头花白头发,额头上尽是老年斑,牙齿泛黄,衣襟半系,手里拿着一根短烟杆,烟锅里散发出劣质烟草的气味。

    对方还等着傻牛说话,没想到傻牛就站在原地不动弹了,觉得奇怪,再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年轻后生似乎是个傻的,觉得可惜地啧了一声,又隔着傻牛唤里头的纪师傅。

    “老哥,我说那个新来的老哥,你在里头吧?”

    纪师傅本在收拾自己衣服,闻声赶紧出去。

    “哎哟,是我是我,我姓纪,叫我老纪就好了,吵醒老哥休息了,真对不住,不知这位老哥怎么称呼?”

    “没事没事,年纪大了,觉轻。我姓沈,叫我老沈就行,这是你家孩子?”

    “是呀,我家侄子,脑子不太好,日后还请老哥多多照顾一下。”

    “我说呢,刚才开口就叫我一声爷,吓我一跳。看着长得也是个蛮好的孩子,可惜了呀。”

    “是呀,好在没有太坏的毛病,就是反应慢点,不会说话,其他的都没事,不然我也不会带他来,人家官差说了要嘴严的。”

    老沈突然嘿嘿一笑,吸了两口烟,“我说老哥,你还真信他们是官差?”

    纪师傅故作不解地愣了一下,“怎么?难道不是?”

    老沈没再说下去,又吸了口烟,喷出几个烟圈,转身回屋,“老哥刚来,今晚就早些休息,明天再带你认识一下别人。”

    纪师傅多少心里也明白了一些,不再言语,转身回自己洞中时,与傻牛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二人都沉默地各自进洞。傻牛小心地起出夹带在行李中带进来的三只信鸥,给它们喂了点水和食物,再小心地藏回行李夹层中,自己才上床休息。

    第45章山洞干活

    洞中不见天日,全凭外头山壁上的火把照亮,每个人的私人空间里都没有烛火,这一觉睡下再起床时也不知是几时,反正是被别人给吵醒的,有人在下面空地上敲锣,咣咣的声响在洞窟中经过层层反射,那回音直让人脑壳疼心脏发紧。

    傻牛飞快地穿好衣服出来,四下一望,发现在这里的铁匠和他们的徒弟,总人数起码四五十人。

    这时纪师傅慢悠悠地出来,喝斥傻牛不要发呆,赶紧去挑水。

    傻牛缓缓转身,先回自己的洞窟挑了桶子,沿石梯而下,跟着别的年轻人去深潭取水。同行的年轻人看到新人本有好奇,可等看出傻牛是个傻子之后,就无人再搭理他,打水时也故意把他挤在最后一个。

    深潭的水冰冷刺骨,提神醒脑倒是挺好用的,这冷冰的水往脸上一泼,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

    匆匆洗漱完毕,早饭也送来了,是不认得的人,穿得也跟铁匠们不一样,他们是统一的衣服,灰色的布衣布裤,衣服领口袖口黑色,系黑色腰带,一看就是有组织的一伙人。

    这些人用担子挑着早饭,挨个山洞送,一人一份,不外乎就是些馒头包子,另外还有一桶热豆浆,都是热腾腾的,早饭能吃到热食,全身都舒坦。

    吃完了早饭,就该干活了,年轻人纷纷挑了装有各自工具的担子,跟在自家老人身后,排着队沿石梯下到底下空地,再继续照着火把的指引,往洞窟深处走去。火把照亮哪里,就往哪里拐弯,根据双腿发力的情况看,他们一直在上坡。

    就这么在阴暗潮湿只有火把的环境里走了好一会儿,钻了好几个山洞,火把数量渐渐少了,当转过一处巨石后,意外发现眼前亮了很多,等人走上来,纪师傅二人才发现他们随着大队部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平台,头顶居然是天顶,天光从头顶的大窟窿里直接照射下来,明亮又耀眼。

    平台上已经摆着打铁用的各种炉子水槽等大件工具,那些老人们都自动到自己负责的工台前就位,只剩了纪师傅二人站在平台入口处不知所措。

    很快,一个工头模样的男人走过来,他的衣服也是灰色布衣配黑领黑袖的打扮,他问清了纪师傅的名字,带他来到一处独立的工台,分配给他的任务是打造他擅长的削铁如泥的大刀,要用什么材料只管说,一定管够。

    纪师傅连连拱手作揖道:“官爷,材料都好说,但是这种大刀打造不易,比打造平常的大刀要多用三四倍的时间,您看我这每日定量能不能比别人多宽限一些?”

    那工头瞅了瞅别的铁匠,让纪师傅呆在原地,他到一边跟同伴们商量了一下,然后回来告诉纪师傅,他的要求得到准许,只要打出好刀,他可以不限时间。

    纪师傅再次道歉,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官爷,这是我的原料清单,我早就备好了。”

    那工头展开清单一看,就皱了眉头,“怎么都是矿石?不能用现成的提炼好的材料吗?”

    “官爷,我这矿石可不一样,您看看,还有几样特殊的矿石不是?”

    工头又看了一眼,可他不会炼铁这种技术,纸上写的各种矿石让他眼花,压根不懂这另外加的矿石有什么作用,但想到岸上送来的消息,这老头能做削铁如泥的菜刀,那想必秘诀就在这另加的矿石上。

    “那行,你等着,我去问问,看看有没有,要是没有,你先帮那些人做事,等矿石都备齐了我们再给你送来。”

    “哎,好好,我先在这等着。”

    那男人拿着清单再次回到同伴身边,等了一会儿后,那男人就带着清单飞快地离开了平台,想来是去预备矿石去了。

    可能原料储备仓库就在这平台附近,很快那个工头就去而复返,但他没带来矿石,他让纪师傅二人先去高炉那边帮那些铁匠们炼铁,他要的其他特殊矿石他们会用最度备好送来。

    成拖延住了敌人的时间,纪师傅叫了傻牛来到正做准备工作的高炉边,笑呵呵地跟在这里干活的三对师傅们拱拱手道声早做个自我介绍。

    四对人互相认识了一番,他们都知道纪师傅二人是昨天新来的,看他二人的眼神都透着怜悯和同情,而那几个年轻的眼神里则直接透露出“看,又一个上当受骗”的古怪讯息。

    纪师傅与傻牛都选择了无视,到这会儿他们也都能猜到,这批先来的铁匠们恐怕是已经发现了事情真相,他们根本不是在给官府干活,而很有可能是给海盗干活,但这岛在海上,他们无路可逃,只能认命地呆在这里。

    大家都认识了之后,开始干活。

    炼铁用的铁矿石焦炭等原料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成筐地摆在高炉边上了,年轻人分工合作,将原料重新打散,照比例配好,老人们则把炉火点上,提升炉温。

    当从炉火的颜色估摸着炉温到达时,年轻人一人搬一筐原料爬上高梯,将原料从投料口匀速投入,一人投完就下来换另一人,四个年轻人就这么不停地爬上爬下,老人们则轮流拉风箱往高炉里送进热风保持炉温,等着铁水从出铁口出来。

    此时,除了他们这四对负责高炉的铁匠,其他铁匠也都忙碌了起来,接着昨天没干完的活各自分工协作埋头苦干。叮叮当当地打铁声不绝于耳,傻牛发现工匠们分工明确,兵器打造的每个步骤都有数人一起操作,这样可加快兵器的打造速度,要是这里铁匠数量再多一些,那每日完成的兵器数量就很可观了。

    幸好自己来得及时,就知道海盗为了应战一定会大量准备兵器,滨州本地不产铁矿石,再加上纪师傅要求的特殊矿石,都要另外准备,怎么着也要几天时间才能运进来。

    傻牛一边慢慢地往投料口投放原料,一边在心底盘算,在这几天里他一定要想办送出第一封信,让海上的士兵们搜寻起目标来好有的放矢。

    而大陆那边另一个州境辖下的叫青铜县的海边县城,自家大人已经发钦差密令命令当地海防道衙门派了人手暗中盯着所有出港的船只。纪师傅所要求的那几样特殊矿石,青铜县是最近的发货码头,这个码头到滨州府码头顺风顺水也要走五天五夜。用矿石来吊海盗,目的当然是尽力拖延海盗的时间,给岸上的人争取时间。

    纪师傅他们四对人的任务就是高炉炼铁,不用干别的,除了中午吃饭时间可以休息一会儿外,到天黑前都要干活,干累了只能轮流休息。昨天说得好听,只要完成每日定量就行,可其实这定量足足要让人从天亮干到天黑才干得完。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活,监工的海盗们把成品兵器收走,劳累了一天的众工匠们收拾了自己的工具,年轻人挑着担子,一群人排着队步下石梯,返回自己休息的地方。

    他们才回到那处大洞窟,晚饭就已经送到在那里等着,每人经过挑子时拿一份,有干有湿有肉有菜,海盗大概也知道工匠不吃肉没力气干活,待遇上算是不错,大抵也是因为工匠们无路可逃的缘故才如此善待吧。

    晚饭后剩下的时间就归工匠们自由支配,不会再有海盗的监工过来干涉,累了一天出了一身臭汗,年轻人纷纷去深潭处打水,然后直接在广场上架起篝火烧热水洗澡,这宽阔的广场一边是熊熊燃烧的一排篝火一边是一群光的老少爷们。

    大家都这么洗,傻牛自然不能找借口不出现,他先服侍了纪师傅洗完,然后给自己打桶温水,当着众人面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温水浴,接着又把两人换下的脏衣服一起洗掉,搭在了所住洞窟外面的石头上晾着。

    纪师傅知道傻牛那一身黑皮是抹的一种特制药膏,有些担心,怕这药膏沾水太久会给搓掉,直到他在上面看傻牛全部洗完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傻牛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洗澡自然是不怕药膏出问题的,能洗掉这种药膏的只有另一种药膏,堪称乔装打扮的一大利器。

    住隔壁的老沈叼着烟杆从洞里出来,招呼纪师傅去外面坐坐,一会儿再进来睡觉,“老哥啊,一天到晚,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透透气啊,去不去?”

    “去去,当然要去,看了一天的石头,憋都憋死了。”纪师傅应声出来,经过傻牛身边时,拉住了傻牛的手腕,“傻牛,来,跟叔一块出去歇歇。”

    其实这时候大家都陆续做完了私务,虽然很累,但又离睡觉时间尚早,所以大部分人早都往洞外而去,透透气,散散心。

    有火把的地方就是通路,这倒省事,不用担心会迷失在大小洞窟里。

    出了山洞,外面已经是满天星光,守洞口的海盗根本不在意这些工匠,听到他们出来的动静,海盗们头都没抬,继续自顾自的喝酒聊天。

    众工匠出来后,就四下散开,有的就坐在洞口附近的岩石上草地上,有的就沿火把大道往来时路上走一走散散步,那些海盗根本不管,压根不担心这些工匠们能长了翅膀飞了。

    傻牛陪着纪师傅,跟着老沈与他的徒弟,一行四人就是沿着火把大道往进岛的那个空地走去,前后也各有一些人在往那走,没什么人聊天,也确实没什么好聊的,所以他们也就只剩安静地享受每日收工后这短暂的休闲轻松时光了。

    第46章搜寻海域

    傻牛跟在纪师傅后头默默走,借着明亮的火把,他把周围环境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甚至透过这密密层层的原始植被,他能隐约看到岸边灯塔的亮光,盘算着要是灯塔每天都会点亮的话,这倒不失为一个明显标记。

    众人走到入岛的那个广场就止了步,三三两两各找石头坐下,捶捶腿,看看星星,无人往左上角的那条道走去。

    纪师傅也不问,就跟着大家行动,傻牛往那个方向瞟了几眼,除了火把什么都看不到,但既然大家都在此止步,想必那条路的尽头应该就是海盗们的贼窝。

    纪师傅与老沈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轻声聊天,纪师傅讲些城里的新情况给老沈听,老沈的徒弟沿小道跑海边玩去了,傻牛挨着纪师傅坐在地上,一脸痴呆表情,不动不吵,直到其他人都放风够了,要回去睡觉了,纪师傅唤一声,傻牛才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跟在纪师傅后头回山洞。

    边上其他的工匠看到傻牛这模样,都暗暗摇头,有些同情这个痴傻的孩子。

    一夜这么过去,天刚微亮时众人起床,又是一天干活。

    当天下工前,收拾工具时,傻牛从煤堆里捡了一小块煤块藏在怀里,趁吃晚饭的时候,取出藏在行李里夹带进来的纸和一只跟鸽子差不多大的灰色信鸥,用煤块草草写下一封字迹不太清楚的短笺,将工匠的事告诉给大后方。书信给卷成小卷塞进信鸥脚上的信筒里,然后再把信鸥原样藏好,接着各自洗漱出动放风活动。

    等到大家回来睡觉,傻牛没睡,他在洞里练了几趟拳,活动了一下全身筋骨,等着所有人都睡熟的时刻,他才重新拿出信鸥喂了饮水和食物,接着将信鸥藏在怀里,以极快的身,直接从山壁上掠下,双脚蜻蜓点水般交替在地上点了几下,身影就窜出了这处洞窟,往外面去了。

    看守洞口的海盗这会儿也都睡得东倒西歪,他们太放心这帮工匠了,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正好方便傻牛干活。

    傻牛身不变,依旧以极快的速度从看守中间穿出去,就仿佛一阵风拂过,那几个看守一下都没警觉。

    傻牛闪到一旁,躲在看守的视线死角里,掏出怀里的信鸥,摸摸它的颈毛,双手往空中一扔,信鸥在空中扑扇几下翅膀,调整好方向,一头扎进夜色浓重的天空,眨眼间就不见了。

    傻牛原样闪回洞窟,翻身睡下。

    信鸥在夜色中与海风艰苦拼搏,在后半夜的时候平安降落在了停泊于军港之中的朝廷战船的旗舰上,值夜的士兵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到了精疲力竭落在笼子上的信鸥,几步冲上前,取出信筒里的纸条,犒赏了信鸥一顿丰盛的饮水和食物后,士兵拿着纸条来到船长的房门前,将纸条交给门口的亲兵。

    亲兵立刻进屋唤醒船长,给他点灯。

    船长看完纸条,连声叫好,马上拿笔重新誊抄两份,再附上原件,吩咐身边亲兵等天亮城门一开,就送去行辕。

    自从将军们第一天入住行辕以来,每天军港方面都要派人跟行辕互通消息保持联系,所以这一大早亲兵来到行辕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接就见到了两位将军。

    两位将军看到纸条也是大喜过望,有了灯塔这个明显的标志,海上的士兵们找起来就有目标了,而且还有矿石这条线,海盗就是躲海底下去都能捞出来。

    将军们马上再派人乔装打扮后,带一份纸条抄件连同原件一块送去小院,务必要带钦差的口信回来。

    很快,梁俭德收到了将军们转来的纸条,第一步计划进展顺利,让梁俭德提了两天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些,唤进来那名送信的钦差卫兵口述回信。

    “转告将军们,我们必须在这几天时间里找到那个小岛,程将军下午出海,可能是半夜到的岛上,让战船着重寻找半天航程内的岛屿,要特别注意是只有渔船能进的布满礁石的海域,那个小岛上有灯塔这个明显标志,应该比较好找。”

    “大人,那矿石这条线呢?”

    “我希望矿石这条线的最大用处是用来拖延海盗的时间,要是矿石上了岛,纪师傅与程将军就被动了。纪师傅要的那几种矿石是用来冶炼特殊钢材的,矿石是特殊,但不是数量稀少,我们将其数量做了特殊安排,可以在港口轻易发现对应的船只。钦差密令里已命令海防道尽量拖延所有可疑船只出港的时间,想来可以给我们多争取一两天,除非我们放把火烧船,但这容易引起海盗警觉,所以可疑船只还是要平安出港。海上跟踪一艘船并不容易,如果在航道内也就罢了,船来船往没什么好奇怪的。万一真有一艘可疑船只是海盗的,必定会中途脱离航道,那我们跟踪的船就有暴露的危险,偏偏程将军跟我们是单向联系,他只带了三只信鸥,现在第一封信已经回来了,还有两封,为了确保后续计划的顺利,同时避免一切潜在的危险,我们必须得在那艘矿石船驶离正常航道前找到那个小岛。”

    “是,大人,属下一定转告将军们。”

    “还有,渔民那里,让士兵们再加把劲,多用些怀柔的计策,渔民们被海盗杀人屠村的手段给吓怕了,不敢与官府合作,他们恐惧的心情我都明白,要是怀柔都不行,就吓唬一下,反正给我想尽一切办撬开渔民的嘴,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渔民,他们熟悉海路,有他们指引,怎样都比我们在海上瞎找来得强。”

    “是,大人。”

    “好了,就这些,你赶紧回去转告将军们吧。”

    “是,属下告辞。”

    将军们得了梁俭德的死命令,直接就把怀柔计策给抛诸脑后,他们早就不耐烦跟渔民用什么怀柔策,要依着将军们的做,一个战时通敌的罪名,抓几个老渔民下狱,看他们还有哪个嘴硬一心庇护海盗跟朝廷对着来。

    反正钦差说了要想尽一切办的,那么怀柔闪开,吓唬上场,卧底都上前线了,后方居然还一团糟,武将们都个个着急上火了。

    好在将军们上火归上火,还是懂得如何办事的,一番策划后,新的命令送到军港旗舰交给船长,船长马上依令安排下去。

    到下午的时候,那些走得比较远专门在各处礁石捕捞海鲜的渔船满载而归陆续返程,却没留意到来接应的朝廷战船的船舷标志有些不太一样,于是到了天快黑的时候,鱼商和村民还有家属都发现,有好几条渔船没有按时靠岸,连船带人全部失踪。

    今日天气很好,很适合出海,别的渔船都平安回来了,所以无人相信是遇到海难,正当家属们焦急等待亲人时,又有士兵脚步匆匆地来到村里打听是否有渔船自行回来,因为护渔的战船回港后统计发现少接到几条船。

    这个带着心理暗示的信息一下就击垮了家属们的心理防线,渔船自己没回来,战船也没接到,天气很好没有海难,那唯一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不少女眷当场就昏厥了过去,之后整夜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海滩上祭奠亲人。

    那几艘被劫持的渔船上的渔民一晚上遭遇到了什么无人知道,反正第二天城门刚开的时候,行辕的将军们收到了最新消息,从渔民嘴里得到了几个可疑海域,连海图都口授了。

    而在亲兵们出发送信之前,船长已经全港下令,即日起放弃搜寻无人岛,转而大规模搜寻浅滩礁石群,既是给海盗们营造出大军压境的实况,逼迫城中海盗的内应自乱阵脚,同时也是在大规模集体搜寻的掩护下重点侦查那几处可疑海域。

    梁俭德收到将军们转来的消息,心头又松了一点,惬意地摸着胡子品着一杯香茗,顺便吩咐王国派人去码头看看货物上船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货装好了就出发吧,他们出去后还要在海上卸货再空船回来呢。

    李小丫这时买了菜回来,春妮虎妞正在厨院里洗衣服,李小丫到厨房放下篮子,又喝了碗水,歇了歇汗,然后出来卷了袖子蹲下帮着一块洗衣,春妮虎妞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悄眼望着今日当值的那两个护院往后头去了,马上拉着李小丫低声说起悄悄话。

    “小丫姐,你发现没,这个梁老爷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啊?哪里不对劲?”

    “这连着几日我们都发现,有人大清早地从后门进来,穿得土不拉几的,直接进了上房,也不知道和老爷在说什么,房门关着,门口只有那个王副队长。”虎妞道。

    “真的假的?你们怎么看到的?”

    “就是你去买菜,我们在院里打扫的时候看到的。梁老爷那么体面的人,怎么会跟那种像苦力一样的人来往呢?是不是很奇怪?”

    李小丫舔舔嘴唇,“是挺奇怪的,不过这事你们还跟谁提过?”

    “我们能跟谁说这个啊,不就只能跟你说。”

    “那……还有别的不?”

    “没了。”春妮虎妞皆摇头。

    “好,我知道了,我忘记了,你们也忘记吧。”

    “啊?!为什么?”

    “笨!主人家的秘密是我们能好奇的么?嫌这份活干腻了?我可没干腻,你们别连累我。”

    春妮虎妞恍然大悟,悔得直抽自己嘴巴,“小丫姐说的对,主人家的事我们一概不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想过,什么都没说过。”

    “好了,赶紧干活,今天买了好菜,中午有好的吃。”

    “好!”春妮虎妞马上转了情绪,干劲十足地继续洗衣。

    第47章卧底探查

    朝廷战船连同本地海防水军战船全部出港驶向深海,从老渔民那里得来的消息与卧底从岛上发来的消息做过对照,从航程的时间上推断,都是差不多的,这样战船只要搜寻半天航程内的所有有浅滩礁石的可供人生活的植被茂密的小岛,虽然搜寻条件还是有些模糊,但相比先前茫茫大海上那种大海捞针的找要轻松一些了。

    当然,说是轻松些了,可没人敢真的放松,卧底已经在岛上两三天,越早找到那个小岛越主动,不然的话,难道还真让卧底去给海盗打造削铁如泥的兵器?

    钦差和将军们为了找到卧底所在的小岛绞尽脑汁,某卧底也没闲着,他正琢磨着去摸一下小岛左上角那片密林里面的秘密,他觉得这个岛上的海盗一定藏在密林里,树林提供了绝妙的掩护,小岛周边的礁石群是最好的防御,连渔船进来都要小心翼翼,一不当心就要搁浅。

    前晚他发了第一封信回大陆,本来昨天半夜他就想去密林看看,可没想到这群工匠里有人生病,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一晚上又吐又拉没有消停一会儿,海盗还进来送了一趟药。为了安全起见,某人只好在床上睡觉,等今晚再找机会。

    白天又是一天辛苦工作,天黑后回来,排队领晚饭时,海盗消息,近几日都不准到山洞外面活动,直到禁令解除。

    别的工匠们倒好说,在这里关久了,思考能力退化,海盗这样说他们也就这样听了,不让出去就不出去,而不去想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挨个拿着晚饭就回洞窟了。

    傻牛搀扶着纪师傅回到他的洞窟,两人没说话,只是相视而笑,他们脑子还好使得很,海盗这么紧张,显然是朝廷大军那边有威胁到他们的动作了。

    半夜,傻牛从梦中醒来,轻轻起身在洞窟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看来今夜是没有人突然生病了,傻牛立刻掠下山壁,起个起落就窜进了山道里。

    来到洞口,看守的海盗跟上次看到的一样,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为防万一,傻牛给他们每人都点了,保证他们不会中途醒过来,然后他就沿火炬大道奔那密林而去了。

    沿火炬大道来到尽头,就是密林,林子里粗看一眼,没有丝毫光亮,脚下也没有路的样子,傻牛怕海盗在林子里设下机关,他跃上树梢,仗着轻在树梢间跳来跳去,居高临下,很快就看到了几栋简易的木制平房。

    平房是建在一片人工推平的林间空地上,没有一丝灯光,这几日又正逢新月日,月光不明,虽是居高临下,但除了看出有条小溪蜿蜒流过外,其他的细节看得并不太分明。

    傻牛悄悄从树上溜下来,想起那个叫李小丫的丫头在小院里布下的陷阱,为怕这里的海盗也用类似的招数防盗,傻牛一步一摸索小心谨慎地缓缓靠近那片平房。

    平房前一片平坦,没有任何的掩护,非常开阔,傻牛相信,要是平房里有人没睡,一定能第一眼看到他这个入侵者,不过现在,他没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呼吸声,相信屋里的人都睡着了。

    傻牛跃过小溪,顺利地摸到了最左边的平房门口,半蹲着身子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发现大概是天热的缘故,前后窗子都没关,都是半开地支着,傻牛极其轻易地找到了卧房,数清了这栋房子里睡觉的人数,然后溜向下一间继续清点人头。

    花了点时间,傻牛把这几栋平房都看了一遍,也数清了海盗人数。平房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几件平房组合而成的大院落,这里是海盗们住宿的地方,背后还有两间小平房是仓库,里面存放着各种补给物。

    院落里住中间平房的可能是这群人的头领和小头目,他们都是独房独床,边上平房都是大通铺,一条坑上睡了十个人,再加上山洞口看守的四个海盗,总人数有三十六人之多。

    人数点清了,傻牛今夜的任务宣告结束,再次如一只夜鹰般没入林中,飞速的原路闪回山洞,连夜写就第二封书信,然后再次出山洞,抖手扔出信鸥后才回去重新睡下。

    次日清晨,如同上次一样,旗舰上的士兵发现了精疲力竭的信鸥,取下书信交给船长,船长誊抄两份连同原件一同派人送去行辕,将军们再将一份抄件同原件送去小院交给梁俭德。

    收到这第二封信,梁俭德哈哈大笑,又放下一些心来。

    该有的讯息都有了,现在就差海上的士兵们能迟早找到符合描述的小岛,梁俭德相信那个小岛附近海域一定有人监视,防止一切外来船只的靠近。

    梁俭德等的就是这个,不管海盗是不是伪装成渔民监视着外围海域,只要他们对靠近的战船表现紧张,就差不多是找对地方了。

    这一等又是两天,梁俭德收到了信鸥送来的最后一封书信,上面写他意外发现了海盗有巡逻的活动规律,日出日落时各巡逻一次,入夜后前半夜一次后半夜一次,半夜这两次巡逻之间有最少两个时辰的空隙,但小岛外面的礁石上有没有人彻夜值守就不知道了。另外他发现海盗有开始伪装小岛的行为,为了帮助登岛侦查的士兵,他在山洞洞口的右边山壁缝隙里嵌入了一小块焦炭作为记号。

    梁俭德觉得这个线索很重要,让信使回去后提醒将军们注意。

    信使走了没一会儿工夫又收到了行辕派人送来的关于青铜县那边跟踪可疑船只的报告。青铜县以安全检查的名义把几艘可疑船只多在港口扣了一天一夜,等放行后,往滨州府来的航道上,果然有一艘可疑货船在刚离开青铜县海域范围后就于半夜时分驶离了正常航向,往大海深处去了,尾随的船只不好再跟下去只能照原定计划放弃跟踪。

    看到这条消息,刚刚还心情轻松的梁俭德立马就紧张起来,近几日天气一直很好,没有变天的迹象,那艘矿石船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三四天内恐怕就能到达那个小岛,到那时纪师傅可就要麻烦了。

    因为那几种矿石混合炼出来的铁水不是造刀具的,而是造炮管的,那把削铁如泥的菜刀只是个障眼,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引蛇出洞的幌子而已,这招数骗得过不懂冶炼的海盗,却骗不过同在那干活的几十名铁匠,只要矿石一到,就算铁匠们不吭声,等一炼铁水,还是要全曝光的。

    梁俭德铁青着脸,吩咐王国派人去行辕再问问,就那几个可疑海域两天时间怎么还没搜寻完。

    梁俭德是有些急昏头才说出这番胡话来,幸好行辕的将军们都是了解梁俭德为人的,没人往心里去。他们跟梁俭德一样都在着急,青铜县的报告他们也有一份,卧底的生命安全已经危在旦夕,岛上那么多海盗,程将军夫再高一个人也收拾不了,要是海盗寻了空子拿那些工匠做人质,程将军恐怕就只有束手就擒落个被海盗杀害的下场,这是任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梁俭德的信使很快带回将军们的口信,说是战船今早天还未亮就已出海,无再联系他们,只能耐心等待下午他们返航的结果。

    梁俭德也知眼下除了等待也没别的好办,可心里又实在是急得坐立不安,连喝几碗薄荷茶都没降下火去,烦躁得不行,最后步出屋子,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耳朵里听着爆竹砰砰的零星爆炸声,梁俭德溜达到前面厨院,四个男孩子在院里玩摔炮,看谁炸的声音最响,三个丫头则在井边洗着大盆的衣物。

    梁俭德站在衔接两个院子的角门前,他能看到男孩和女孩们,而他们却都因为过于专心没有注意到梁俭德的存在。

    梁俭德也不出声,他就背靠着柱子站在角落里看着男孩们咋咋呼呼地玩摔炮,时不时地再听到几句女孩子们讨论今日买的菜烧什么菜肴。

    梁俭德看着李小丫她们几人慢慢地有些走神,想着要是没有海盗这回事,这几个孩子必定是在父母身边嬉闹玩耍,哪里又会沦落到给人做丫头赚钱吃饭的地步。思路转到这上面,梁俭德不禁又有些烦躁起来。

    恍惚中,耳旁一声响亮的爆炸声惊醒了梁俭德,抬眼一看,那个叫小武的男孩子正得意地拍着巴掌,欢呼他的摔炮最响。

    梁俭德看着有趣笑了一下,嘴角还没归位又立马觉得不对,摔炮不该是这种声响,动静有点过头了,按照律规定,一颗摔炮的药量只能与一颗鞭炮的药量相当,坚决不允许超过药量标准的事发生,不然很易引起伤人事故,而刚才那声爆炸声明显超过了律规定。

    梁俭德马上上前叫住男孩子们,要检查他们手上所有的摔炮。

    听到梁俭德的声音,李小丫她们三个女孩子也赶紧过来请安行礼,见梁俭德收缴了所有的摔炮,正重点检查小武玩的那几颗,李小丫心头突然一阵莫名的紧张。

    看这位梁老爷剥开摔炮包装纸的手特娴熟的样子,貌似是经常跟烟火打交道似的,看来他不光是个海货行家,搞不好还是个烟火行家,尽管自己所用的药料都已是粉末状,可李小丫相信一句话,行家眼里没有秘密,李小丫赶紧开动脑筋,编一个能蒙混过关的理由,她可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

    第48章解决小岛

    梁俭德利落地剥开一颗摔炮,低头小心地闻了闻那些混在一起的粉末状药料,觉得更加不对,里面似乎有味药料不是烟花匠惯用的摔炮药,抬头询问孩子们,“这摔炮谁买的?”

    李小丫马上被大家的目光给出卖了,只好无奈举手,“回老爷,我买的。”

    “你在哪买的?”梁俭德口气温和地问道。

    “就在街上跟流动小贩买的,不是在店里买的。”

    “哦。”梁俭德点点头,又检查了另一些摔炮,发现有问题的就是从小武手上收来的,于是他把那几颗摔炮交给皮蛋,看着他将摔炮一颗颗摔掉,然后才把其他的摔炮全部还给男孩子们。

    “想玩摔炮去店里买,不要跟街上的小贩买这种东西,你们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药料,万一炸伤自己就不好了。都听明白了?”

    男孩子们都听话地点头,李小丫也保证以后一定到正规店铺去买这种东西。

    梁俭德又叮嘱了一番注意安全,见孩子们一再保证,他才笼了袖子回自己屋去。

    李小丫让男孩子们到外面巷子去玩,转身要继续洗衣服时,悄悄抹了把虚汗,好险,差点穿帮,那个梁老爷懂的东西真多。

    李小丫这边一上午各种忙碌不提,午休之后傍晚之前,厨院里开始预备晚饭,梁俭德也终于等来了行辕转来的好消息,一只信鸥从海上回来,有一组搜寻小组找到了目标岛屿。

    傻牛传来的信中说,小岛外面布满礁石群,渔船行走其中都很困难,因此出海的战船都带上了小舢板,碰到符合条件的礁石群,就放下几艘舢板,水兵们划船进去侦查,大船在礁石群外面警戒,要是看见烟火信号,就直接开炮轰。

    这是水军保护自己的安全措施,而在梁俭德看来,海盗必然舍不得建设经营多年的老窝,所以他更倾向于海盗化装成渔民,在礁石群外围打鱼,不让外来的陌生船只过分靠近。

    梁俭德以为自己的推测是对的,没想到行辕转来的这个消息却没有证实他的想,反而还与傻牛传来的消息不一致。

    傻牛传来的消息说岛上有灯塔、有简易码头、有火炬大道、有山洞、密林里有人工空地和平房,但几艘战船缓缓靠近时,在礁石群的外围海域根本没看到有一艘渔船或一个渔民。

    大船顺顺当当地放下舢板,士兵们划着舢板经过礁石群,登上了岛,绕着岸边走了一圈没发现灯塔,摸索着穿越海边植被往里走,是看到了一个长满杂草的空地和一条满是腐土落叶的小道,一边往左上角密林,一边往右手边,但没有火炬。

    士兵们选择先去右边找那个山洞,沿土路到头后是看到一个巨大的洞口,可洞口被蜘蛛网杂草藤蔓还有大小落石等杂物封得严严的,完全看不出这里天天有人进出的样子。

    带队的队长觉得这个岛上的环境有些像上司告诉自己的样子,但又不太像,似乎人为故意做了一种很逼真的伪装,想起上司反复交待要找的焦炭暗记,队长不敢大意,一番仔细摸索后,果然在洞口右边的藤蔓下方的山壁缝隙里抠出了一块焦炭。

    真的找到了卧底留下的线索,队长很兴奋,但怕有人在山洞里监视己方,所以也不敢欢呼雀跃,悄悄地打手势命令士兵们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玩了一手将计就计,队长带着士兵们一边连声高喊着“安全”一边跑步返回岸边划船离开。

    回到大船后,船长在写回信的同时还让船只绕着这处礁石群转了一圈,将周边海流环境都摸了一下才继续打着安全的名义返航。

    梁俭德看完这封信,心底大舒了一口气,脸上总算又有了一丝笑意,对信使口述了回信,吩咐将军们照原定计划继续进行,然后他快步回到自己卧室,拿着一支红笔在海图上的某一处画了个大圈。

    “章鱼礁,嗯,章鱼的味道很好啊。”梁俭德表情古怪的笑望着海图上的那个红圈,自言自语道。

    当天天黑前,陆续回到军港的朝廷战船收到了旗舰船长的命令,得知目标岛屿找到了,都很高兴,不过这个好消息没有同时告诉那些本地城防水军同僚,毕竟他们受本地官府直接管辖,为免走漏消息,只能不顾同僚情谊了。

    旗舰船长随后放出新的命令,命令所有船只装满补给,明日一早全部出海,这次干脆多多走几日,去深海处看看是否有海盗窝的线索。

    于是,第二天,天色才刚蒙蒙亮,军港中所有的战船就一艘接一艘的出发,全速驶向深海。

    朝廷战船船大航速快,半天时间后,就把本地战船甩在了后面,当瞭望台上的水兵看到视线范围内只有己方战船后,打出旗语信号,几艘负有特殊任务使命的战船立刻调转方向,往章鱼礁的方向驶去,剩下的战船则分散开来,但继续保持航向,到了傍晚时分,又有一半的朝廷战船调转方向,也驶往章鱼礁。

    换句话说,目前还在执行命令前往深海的只有几艘朝廷战船和全部的本地战船。

    快半夜时,先后到达的两拨朝廷战船在远离章鱼礁的海域顺利会合,慢慢地向着昨天白天侦查过的那个小岛包抄而去。

    在到达章鱼礁外围海域后,放下大量舢板,百名水兵身穿紧身水靠,背负兵器,划船来到礁石群,然后下船,悄无声息地泅水上岸。

    此时已是半夜三更,岛上无人活动,水兵又是直接从密林外的岸边登陆,根据卧底传回来的消息,这处地方只有海盗巡逻时才会走一趟,其他时间根本无人来。

    水兵们因此放心大胆的上岸,扑进密林,直取林中那片平房。

    密林中草密树多,这么多人集体行动,难免动静比较大,为了不过早的打草惊蛇吵醒海盗,百名水兵分成几组,间隔时间出发。

    水兵们没有点火把,全凭天上的月光指引方向,好在新月日已经结束,月光重回大地,虽不及满月那般明亮,但这点亮度对士兵们来说已经足够。

    小心谨慎地潜行至密林中心边缘,那块人工推平的空地出现在了眼前,一排木制平房矗立在溪边,四周有序又随意地摆放着各种生活用品和私人衣物,空气中还有驱虫药粉的气味,充满强烈的生活气息。

    几个士兵蹑手蹑脚地从林中出来,来到晒着衣服的竹竿前,伸手摸了摸,衣服带着点湿气,显然是洗了没多久的还没完全干透。

    衣服是湿的,还洒了那么多驱虫药粉,那就说明这个生活气息是真实可信的,不像是故意弄出来迷惑人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这几个士兵又摸向平房后窗,查看里面是否有人在睡觉。

    平房的后窗依然是开着的,感谢现在是夏季,多人睡一个大通铺,是得开着窗通风才能睡得安稳,正好方便了士兵们的。

    士兵们一接进后窗,就闻到了一股怪味,仔细地嗅了嗅,发现是浓重的酒味,似乎昨夜海盗们痛饮了一番,不知是不是庆贺他们骗过了朝廷的侦查。

    士兵们哑然失笑,但仍未放松,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间又一间房子,清点了里面睡觉的人数,发现少了四人,想来是正在那山洞洞口守着。

    人数大致核对上了,一名士兵马上转身对林中挥手,大部队随即出来,分散成扇形包抄过去。

    待所有人都到位后,队长一声大喝,一脚当先踹开中间首领头目住的屋子,冲了进去,其他的士兵们踹门的踹门跳窗的跳窗,纷纷跃进各个屋子。

    这场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睡梦中的海盗们因为醉酒,眼睛还没睁开呢就束手就擒了,只有三四个反应快的,想要反抗,被众士兵们一拥而上砍翻在地,当场断气。

    溪边很快点起数个大火把,被俘的海盗们个个五花大绑地跪在外面,这会儿他们都酒醒了,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有的求饶,也有的破口大骂。队长将其中的首领和头目单独提出来放到一边,也不问话,就是晾着,同时另有一部分士兵从小道出去,去山洞那边解决四个看守,通知卧底他们进来了。

    去山洞那边的正是昨天上岛来侦查的士兵,他们提着带血的大刀奔过去一看,洞口果然跟昨天不一样了,清理得干干净净,哪有半点陈旧腐朽的痕迹,而洞口那四个看守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边都有几个小酒坛子,一身酒臭气,被士兵们直接一刀一个抹了脖子。

    山洞里火把通亮,士兵们顺着火把的指引,轻松来到工匠们居住的洞窟,不用他们唤醒所有人来找自己要找的人,他们才站在那块空地上,就看到有个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没有一丝傻气的年轻男子从一个山壁洞窟中钻出来,几个起跳就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这几个士兵立刻飞奔上前,在那年轻人面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属下见过程将军。”

    第49章控制小岛

    扮作傻牛的程世安轻轻点点头,应了这几个士兵的礼,单手虚托一把,让了他们一起到外面去,以免打扰了那些工匠们休息。

    到了山洞外面,士兵们直接带着程世安去见队长,双方交换了各自掌握的最新情报,然后在林中掩埋了海盗尸体,程世安与队长则到一边去询问首领和头目的口供。

    这岛上的首领和头目一共五人,他们都清楚落到官府手里的下场,早没了一丝一毫的狂妄狠戾模样,只一个劲地求饶,个个都眼泪鼻涕一把。

    “想活命很简单,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能换你们一命,不然我现在当场就能宰了你们。”程世安的口气淡淡的,却让人更加胆寒。

    “军爷,我说,我全说,我知道的我全说,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首领当先一个求饶,身边四个头目也一个劲地保证,什么都肯说。

    “那好吧,看在你们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问几个问题,你一人回答,其他人随时补充,要是让我发现一点不对劲……你们知道人身上有几根骨头吗?”程世安的恐吓升级了,比威胁杀了他们更加恐怖。

    这五人激烈摇头,他们不知道人身上有几根骨头,但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们都听明白了,根本不敢生半分哄骗的心思。

    “军爷只管问,我们知道的一定说,不敢有丝毫隐瞒!”

    “那好,第一个问题,你们海盗一共有多少人?”

    五人想了想,一起摇头,“不知道,没人知道一共有多少海盗,只知道人很多。”

    “你们以前没来本地时,都在哪里干活?”

    “在南边的外海,专门打劫那些远洋商船,对,就是往炎州来的那些外国商船,劫了他们的货,转手卖给沿海的那些小国家直接换取金银。因为是在外海,谁都管不着,碰到海盗那些商船都自认倒霉,而那些小国也无力驱逐我们,反而还跟我们做生意。”

    “你们既然在外海混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来滨州府?跟那些外国商船比起来,滨州府的油水岂不太少了点?”

    对程世安的这个问题,五人还是摇头,“不知道,这都是上头的决定,我们下面的只管服从。”

    “你们不也是头目吗?怎么不知道上面的大头目都是怎么想的呢?”

    “我们就是负责打杂的,回回出去干活的是其他兄弟,我们干了这么多年,连最大的那几个首领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哦?!”程世安与队长都有些惊讶,“都不知道首领长什么样,你们还替他们干活?”

    “那有什么关系,有钱就行。”

    “你们在这岛上多久了?”

    “从老窝修好,我们就在这里了,一直负责看管工匠们干活,兄弟们每出去干一票回来,就要修一次兵器,把刀磨快了才好干活呀。”

    “你们刚来时只劫掠从不杀人,为什么后来海冰封航后,你们反而要特意上岸杀人呢?”

    “不知道,这些事我们从来没干过,我们只管看管工匠做事,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海盗当中,你们平时接触最多的是什么人?”

    “是运送补给的兄弟,每隔十天来一次,他们也会不定时的送些新的工匠上来。”

    “十天?下次补给是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

    “你们去过老窝吗?这章鱼礁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挑中这块地方?我看这周边,除了这个小岛,其他的都不过是一些伸出水面的礁石而已。”

    “军爷,章鱼礁特殊就特殊在这个名字,水面上看就是一些礁石,其实名堂都在水下。”

    “详细道来。”

    “章鱼礁,就是像大章鱼一样,只有脑袋和几道触须伸在水面外,大半个身子都在水下,这就是章鱼礁的意思。”

    “就是说,水面下的礁石其实是相通的?”

    “正是正是,四通八达,跟个迷宫似的,我们刚来时大家伙都经常迷路,最后还是在石壁上钉了牌子才慢慢好了。”

    “章鱼礁这种特殊之处你们以前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都不是本地人,以前从来没听说过,都是来了才知道的,估摸着只有大首领他们才知道。”

    “章鱼礁有几个出入口?你们的补给从哪个出口出来?这个小岛离章鱼礁的范围有多远?”

    “章鱼礁有好几个出入口,不过最常用的叫章鱼头,离这很远,在深海中,看上去就是个孤零零光秃秃的海中巨礁,但其实是个天然礁石山洞,只有退潮时洞口才会露出来。礁石很大,里面很深,足可以藏下我们所有的船只。里面沿石壁搭了栈道,供人行走和搬运货物,在洞内高处有个天然洞口,进去后是条一直向下的长长栈道,走到底就在海面以下了。我们的船都藏在章鱼头里,补给也从那里出来。”

    “其他不常用的出入口又在哪里?”

    “其他不常用的出入口其实都是那些小礁石,看上去跟章鱼头不搭界,不会有人想到其实是一体的,那些礁石与水下通道都是相通的,人能从里面钻出来,站在礁石上监视过往船只,不过我们这个岛离得远,最近的一处监视点都看不到这里的情景,军爷,你们真厉害。”

    “章鱼头内外有没有把守?你们的同伙中有多少人会认得你们?”程世安没理会海盗的马屁,继续问。

    “海上无人把守,内外栈道上有人把守,不过我们哥几个只在那里呆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就一直在这小岛上干活,想来到现在也不会有几个兄弟还认得我们。”

    “你们不是说定期会有补给么?那些人不认得你们吗?”

    这五个头目想都不想,直接摇头,“那帮人认定我们是得罪了上面的头目发配出来的,根本不拿正眼瞧我们,每次补给的小船只把东西卸在码头上就掉头了,从来不上来,好像嫌这脏似的。我呸,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嫌我们脏,我们还嫌他们呢,要是没有我们,他们的兵器难道从天上掉下来的?”

    “工匠们造好的兵器也是利用补给的机会带回去吗?”

    “兵器是一月交一回,工匠们人数有限,十天时间做不了多少新兵器,每月月底才交一回。”

    “除了这些工匠,岸上最近失踪的百姓是不是也跟你们有关?”

    “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这只有铁匠,别的都没有,就算有新人也可能是被带到老巢干活去了,听说以前在这干活的工匠都是跟人牙子买的,活重,经常有人生病,病了也不治,直接扔海里喂鱼,还有各种意外死掉的,所以经常要补充人手。”

    程世安背负双手原地转了几个圈,考虑了一会儿,又面对那五个小头目,“你们最近有回过章鱼礁吗?”

    “没有,自从来了就再没回去,不然就不会有流言说我们是被发配的。”

    “那准许你们有事回去吗?”

    “准许的,我们到底是个管事的头目,有事的话,准许我们回去直接报告的,我们的船就藏在岸边的林子里,有时我们也会划着船到外面的礁石上弄点海带海藻来吃。”

    “进入那个山洞后,见到那些把守的海盗,有什么口令吗?”

    “以前不用口令,带腰牌去就行,现在怎样我们不知道,真的好久没回去过了。”

    “你们手下的小喽啰,有本地人吗?”

    “没有,我们都是外地人,军爷听我们说话就知道,没有一点本地口音。”

    “好了,问题我都问完了,你们把去章鱼头的海图绘下来,只要乖乖听话,我保证事后留你们一条命。”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程世安转身与队长到一边单独聊了一会儿,两人商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然后程世安返回山洞继续扮作傻牛,队长则指挥士兵们把小喽啰们押回战船上,只留下这五个小头目配合接下来的行动。

    一群精兵替换了被押走的小喽啰们,将战场重新打扫干净,换上海盗的衣服,其他人全部撤走,拿着小头目画的海图趁现在天色未亮去搜寻章鱼头的确切位置,同时将今晚战况写成短信用信鸥送回军港。

    次日天亮,工匠们发现来送饭和监工的海盗都是生面孔,但又都没多想,甚至是根本没当回事,麻木不仁地照常干活。只有纪师傅稍感疑惑地悄悄望了傻牛一眼,然后得到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纪师傅紧张了几天的心头马上就轻松了。

    这一天顺利结束,半夜趁大家都睡了,程世安溜到外面去听最新情报,得知战船已经找到了章鱼头的位置,正打算趁后半夜退潮时派士兵泅水进去看看。

    程世安跟队长再次研究了计划的各个细节,然后返回山洞等待天亮。

    近中午的时候,工匠们在山洞里干活,一群假扮为海盗的水兵等在小岛岸边的简易码头边,不久,两艘渔船一前一后的进入水兵们的视线。

    缓缓靠上码头后,渔船上的人一个招手,水兵们上船把各种米面粮油盐酱醋酒搬上岸,船上的人也不帮手,宁可坐在船头互相聊天,正眼都不瞧一下自己的兄弟。

    两艘船上的东西都搬完后,海盗就径直驾船走了,水兵们再辛苦地用人力把补给品运回密林平房。

    当天一天无事,天黑后战船回来送情报,泅水进去的士兵把里面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第二天早饭时间,傻牛被“海盗”叫走,到了外面,程世安用解药洗去一身黑皮,再抹上另一种药膏,将肤色换成了渔民海盗等常年在海上的人才有的颜色,再换上海盗的服饰,然后来到码头。

    水兵们在那五个小头目的指引下,已经把藏在岸边林中的小船拖了出来,程世安与一名副队长一道划船前往章鱼头。

    这副队长就是前晚上泅水进章鱼头的士兵之一,所以由他带路,大家都放心。

    外形酷似馒头状的章鱼头孤独地矗立在深海中的某处,离那工匠岛很远,小船航速又慢,程世安两人上午出发,近下午的时候章鱼头的巨大身影才出现在视线里,再看周边,视线范围内只有零星几个露出水面的小明礁,小的连站个人都站不了,大的也就跟个饭桌差不多大,礁石上都没有人。

    章鱼头跟那些小明礁一比,俨然就是个庞然大物,表面光秃秃的,一点绿色都没有,只有一些疑似鸟类排泄物晒干后的颜色。

    小船慢慢靠近章鱼头,绕着转了半圈,找到了章鱼头的入口,真要感谢此时是落潮时间,隐藏在水中的洞口露出了大半,小船慢慢划进去,借着外面的日光,可以看到山洞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类船只,水中一条栈道一直延伸到洞壁高处,最上方的暗处有些火把,将那进入章鱼礁内部的唯一洞口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栈道上负责把守的海盗看到了有人进来,大声询问口令和来历。

    程世安二人自然是不知道口令,于是他们晃了晃腰牌,用各自擅自的方言大声回应,“我们是从岛上来的,要见昨天给我们补给的那几个兄弟。”

    栈道上立刻跑下来两个海盗,拿着带钩子的长船杆,钩住船舷拖近栈道。先验看过腰牌确认无误,才点头让程世安二人上来。

    “怎么回事?昨天的东西不好?最近风声紧,物资不好出海,你们多担待点呗。”

    程世安和副队长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我们知道最近风声紧,很多不便,但也不能因为我们在外面就这么寒碜我们,没有我们这些兄弟在外面辛苦,你们哪有那么多称手的兵器可用?”

    把守的海盗一头雾水,“兄弟,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哼,还能怎么了,昨天送来的补给,今天早上煮成早饭,结果把人全放倒了,我们几十个兄弟,还有那些工匠们,一个个上吐下泻,除了我们哥几个在早饭前先巡岛去了,没跟大家伙一起吃早饭,这才逃过一劫。你们说说,有这么坑人的吗?!”

    对方一听,也觉得这事情紧急,“哟,兄弟,你们受罪了,来来,赶紧进去,让里头的带你们去见捞哥,他现在是管这个的头儿。”

    把守洞口的海盗将程世安二人交给洞内把守栈道口的几个海盗,其中一名海盗带着程世安二人去见所谓的捞哥。

    当时那几个小头目都说了,章鱼礁内部四通八达极易迷路,今日程世安一见,果然如此,给他二人带路的海盗也要依靠石壁上的指路牌前往要去的地方。

    七兜八兜之后,海盗领着程世安二人来到一条通道的尽头,这里装上了一道木门,将这尽头处改造成了一间居室。

    第50章抚摸章鱼

    敲了门,里头应了,推门一看,一个打着赤膊满脸胡茬的大汉怀里抱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正在喝酒,这不通风的居室里,脂粉气和酒气混在一起,格外难闻。

    “怎么回事?没见我这正忙着?”那大汉很不高兴地瞪了门外三人一眼,声音粗声粗气,女人在他怀里咯咯娇笑。

    带路的海盗点头哈腰地将程世安二人推进去,他则站在门外解释,“对不住,捞哥,这二位兄弟是来找你的,好像是你昨天送去的补给出了问题。你们慢聊,我去给捞哥再拿坛酒。”

    说完,那海盗动作利落地将房门关上,溜之大吉,也不知是不是真去拿酒了。

    捞哥打着酒嗝,瞪着程世安二人,手上依然抱着他的女人,“你们从岛上来的?补给怎么了?吃死人了?”

    “没有。”程世安冷冰冰地回道。

    那捞哥猛地一拍桌子,“没吃死人你们跑来干什么?无事生非。”

    “是没吃死人,但几十个兄弟和所有的工匠都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不止,就我们几个巡岛逃过一劫。捞哥要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我们就去首领跟前理论理论,看看是不是首领也觉得我们无事生非。”

    捞哥眼睛瞪得更大,一把将怀里的女人扔到地上,不管人家的呼痛,站起身来拍得桌子砰砰响,“你吓唬我啊?首领是你说见就见的?不就吃坏点肚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一群被发配出去的,要懂得自己身份,有得吃就吃,有得喝就喝。”

    程世安两步上前,双手一抬,毫不客气地将桌子掀翻,桌上的各种东西乒乒乓乓落了一地,酒壶酒杯碗碟等摔得粉碎,没喝完的美酒也流得到处都是。

    “捞哥!”程世安掀了桌子,又逼上前,紧贴着捞哥站在他面前,“我叫你一声捞哥是敬你是头,别给脸不要脸,不服气就跟我出去找人理论理论,看你有没有种。”

    “我操你娘的祖宗十八代,一个小喽啰居然跟我叫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捞哥是什么人物!”对方很久没受过这种激将,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我发配已久,不认得你这号人物,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昨天送去的食物吃坏了人,你要是不原样再发两船,我拼了受刑,也要拖了你去首领跟前理论,问问他把个什么样的没种瘪三弄来干这个。”

    捞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刺激,气得嗷嗷大吼,举了拳头就朝程世安的脸上挥去。

    程世安晓得会这样,早有防备,机敏躲过这次攻击,身边的副队长像是看到信号,马上奔到后头把房门打开,跑到门口跳脚大喊,“打架了,打架了,捞哥打人了,捞哥打人了,冤枉啊,我们要申冤,我们要见首领,我们要申冤!”

    通道里的海盗马上围了过来,正好看到程世安被捞哥重击了几拳,脚步不稳地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而捞哥举着钵盂大的拳头怒气冲冲还要再打几下的样子。

    见此情景,那副队长扑进室内,从后头猛地抱住捞哥的腰,想将他拖开。

    外面看热闹的海盗们此时也纷纷拥进来,有拦住捞哥的,也有把程世安拖到外面安全地带的,角落里的那个女人吓得尖叫都无一人搭理一下。

    海盗们深知捞哥的脾性,好些人将他拦在室内,一个劲地说好话安慰他,以免他又跳起来找人打架,另外还有一拨人在外面询问程世安二人事情经过,而通道外头,越来越多的海盗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一时间,这条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人。

    程世安一副受伤的样子,虚弱地靠着石壁喘气,副队长一边担忧地抱着程世安,一边将事情经过讲给众人听,末了还大声喊冤,吵着一定要见首领,让首领给他们评评理。

    “我们知道,有流言说我们是发配出去的,但是,没有我们在外面的辛苦,你们能每个月都收那么多兵器?要是觉得我们的活轻松,就跟我们换啊,有没有人要跟我们换啊?!要换的站出来啊!”

    副队长一脸悲愤的大声嚷嚷,围观的海盗们没一个接茬的,这里有酒有女人,日子逍遥自在,谁乐意在那岛上过和尚日子?

    “兄弟,消消火,流言不可信,肯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一帮小兔崽子胡乱编排的,你们别往心里去,你们的辛苦我们都懂,莫说每月的新兵器了,哪回我们兄弟从外头干活回来,你们不都得帮着弄些善后事。捞哥就那脾气,别跟他一般见识,一会儿就有人来过问,大兄弟,你先坐着歇歇啊。”一个看似有些阅历的海盗蹲下身,做起和事佬安慰道。

    “是啊,捞哥就那样的人,一张嘴出了名的臭,你们先歇歇,回头这事一定给你们弄好了。”众海盗们也纷纷劝道。

    在这么多人劝解下,一脸悲愤表情的副队长总算安静了下来,一心一意照顾着仍在喘气不止的程世安,两人都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很快,一个头目打扮的男人来到这条通道,只听外面很多海盗热情地唤着“财哥财哥”,然后就见围拢的人墙迅速地打开一道口子,让那人进来。

    “二位兄弟,这是我们刑堂的财哥,他能给你们作主,有什么委屈只管跟财哥说。”有海盗介绍道。

    程世安微微抬眼望了那财哥一眼,也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模样,看上去不比那捞哥善良多少的样子,但既然说他能作主,想必是比较高级一些的头目了。

    财哥蹲下身,伸手先拨程世安的衣襟,胸口上赫然两个新鲜的拳痕,看大小正是捞哥那拳头打的。

    “兄弟,受委屈了,来,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谈,我一定给你们作主。”财哥站起身拍着胸脯保证,转头又对人墙中道,“来两个兄弟扶一把。”

    马上就有两个海盗出来,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起程世安,跟在财哥后头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身后传来捞哥的大嗓门,“财哥,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那财哥把程世安二人带到另一条陌生通道,这里尽是大小不一的小洞窟,里面可住人,程世安看到这些小洞窟,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普通山洞里似的,好像这个章鱼头其实是一座水下高山?

    程世安甩甩头,把这不靠谱的念头抛到脑后,旁人还以为他伤口难受,扶他的动作更加小心轻柔。

    财哥停在了一个小洞窟前,让程世安二人进去。

    这洞窟被布置成双人卧室的样子,两个铺盖都是直接铺在地上的,但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专人在做打扫。

    程世安被轻轻地放在一个铺盖上,副队长挨着程世安坐在他身边,财哥坐在他们对面的铺盖上,闲人退下,问话正式开始。

    程世安一副疼痛的模样说话有一段没一段的,主要是那个副队长在讲,把先前对捞哥说的那番说词又对这财哥说了一遍。

    “财哥,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没说谎,不然也不会划半天的船到这来找人评理,除了我们哥几个,其他人真的都趴下了,年轻的还好说,可能拉一天也就没事了,问题是那些铁匠多数都上了年纪,我们还要他们干活呢。”副队长摆事实讲道理。

    财哥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些铁匠一定不能出事,现在城里管得严,没那么容易再带人出来,在朝廷发现我们之前,就指着那些铁匠干活了。”

    “是啊,财哥,我们就这意思,可那捞哥说话太难听了,说什么人没吃死大惊小怪干什么,他既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我还说他是故意投毒呢。”

    “好了,二位兄弟,你们消消火,一大早出来到现在,想必滴水未进,回头我就让人给你们拿点吃的,捞哥的事由我处理,你们放心,我一定禀公办理。今晚你们就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派船带着补给和药品送你们回去啊,只管放心。”

    “那就谢谢财哥了。”程世安二人感激地笑了。

    财哥说完话就出去了,片刻之后,两个海盗进来,给程世安二人送来丰盛的晚饭,另外还有一瓶跌打酒给程世安治伤。

    二人道了谢,吃了晚饭,又歇了一会儿,假装体力不支,吃熄了烛火分头睡下。

    通道外的各种嘈杂声渐渐安静下去,明明已经睡熟的程世安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的同时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副队长,对方也马上掀被坐起,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口,通道里灯火通明,左邻右舍传来各种呼噜声。

    二人蹑手蹑脚地沿通道一直出去,顺着指示牌的指引想摸向首领居住的地盘,但转了几道弯来到一个岔路口时,被复杂的指示牌弄花了眼,幸好通道里无人走动,他们二人找了一会儿,看到了通往栈道出口的牌子,顺着就下去了。

    通往栈道的是一条直道,两人都走得很小心,怕在尽头处碰到看守。不过走过去了才看到,栈道无人看守,二人就那么明目张胆地上了栈道站在了外面的栈道平台,外面此时也无人把守,借着山壁上的火把,眼前尽是各种船帆。受涨潮影响,洞内水位抬高,把原来较低位置的船只都慢慢抬到了平台下方不远处。

    第51章准备进攻

    程世安二人在栈道内外走了几圈,确认夜里睡觉时这里不会有人把守这一重要情报,然后原路返回,继续睡觉。

    二人是被通道里的嘈杂声吵醒的,听动静像是海盗们开始了新一天生活的动静,于是他们二人也坐起来穿衣服,不久,两个海盗送来早饭,早饭后没多久,财哥就来了,亲切问候了程世安的伤情,寒暄了一会儿,就说外面已经准备了船只和新的补给品以及药品,要送他们回岛上去。

    “走吧,这事首领都已经知道了,吩咐我们带着药品过去看看,这大热天的,食物本来就容易坏,兄弟几个还要多担待担待。”

    程世安一副感动的模样,手里紧紧握着送自己的跌打酒,二人随那财哥一起往栈道行走。

    站在外侧的栈道平台上,清晨的阳光透过完全显露水面的洞口照射进来,阳光所及之处一片耀眼。

    栈道下方,两艘渔船正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看得出,船舱里已经堆满了物资,而昨天程世安二人划来的小船正拴在一条渔船的后头。

    财哥带着他们二人下栈道亲自送上船去,不久两艘渔船一前一后的驶出章鱼头,向着工匠岛的方向驶去。

    渔船抵达工匠岛的时间跟前天来送补给时差不多,也是将近中午时分才抵达工匠岛,只是这次码头上就没有人接应了,只能由船上的这些人一起帮着把物资卸下来,然后渔船就走了,并不想帮着把这些东西搬进密林中。

    看着渔船进入了礁石群中,程世安二人也一人扛了一袋面粉步入林中,等他们二人来到里面空地,呼啦一群身穿海盗服饰的士兵围了上来,接过二人身上的东西,簇拥着他们回小屋中休息。

    “辛苦了,喝点水,坐下歇歇咱们再说话。”程世安二人走进头目住的大房子,队长迎上前来,请了二人在桌边坐下,又放下两碗茶水。

    程世安一口气喝干茶水,抬手抹了一下嘴巴,“都摸清楚了,的确只有从章鱼头进去最稳当,我们甚至都不用派人进去打硬仗,只要用火药把洞口内外的栈道炸毁,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了,就算有人从别处礁石出去,茫茫大海,又没有船,他们又能往哪里逃呢?”

    “栈道没有人看守吗?”

    “只有白天有看守,夜里没有,想来他们肯定是觉得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发现他们的秘密。”

    “对,炸了栈道和船,他们想逃都无处可逃,储存的食物总有吃完的一天,困他们十天半个月,必叫他们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主意正是程世安二人半夜侦查过现场后回洞窟的路上商量出来的。

    “甚至都不用困,栈道一炸,最大的出路没有了,为了逃生,他们必然要从别的小通道出来,战船分成几队,去那些地方埋伏,有多少人出来都逃不了。”另一人补充道。

    “好,海上那几支奇兵该派上用场了,他们船上正带着火药,今日就调他们过来。”队长想起海上还有一支暗藏的兵力。

    “嗯,我也要写信给我家大人,那支伪装货船的商船可以空船回去了,城里还有一票奸商在等着我们呢。”程世安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件任务。

    “呵呵,今天有得忙了。”

    程世安不再回山洞继续假扮纪师傅的侄子傻牛,他只是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就又打起精神与队长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以及给上面写信,稍后休息时他才用解药洗掉了身上的伪装肤色恢复真身。

    快傍晚时,唯一还留守在军港的旗舰的肖船长连续收到了几只信鸥带回来的信件,兴奋不已地派信使送去行辕,将军们再把一份抄件和原件送到梁俭德手上。

    梁俭德看完这几封信,连连拍桌叫好,“好极了!太好了!”

    钦差卫队副队长王国凑到近前匆匆浏览了一遍,也是喜得眉梢一跳一跳的,“太好了,程将军不辱使命啊。”

    “呵呵……”梁俭德捋着胡子一脸得意样,“程将军从不让人失望。”

    “大人,接下来是不是照程将军的吩咐,调那支货船回来了?”

    “嗯,是可以调回来了,这就写信吧,他们在海上也辛苦了,来来回回的演戏,那些海盗居然不上当,可见首领是个聪明人。”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海盗头子是个能人,可惜没走正道。哎呀,那章鱼礁真是鬼斧神工,谁能想到章鱼礁的名字是这含意?水底下竟然有四通八达的海底通道?那些老渔民真是,干嘛不早说。”

    “章鱼礁这名字久了,一代代传下来,老渔民说不定也不知道章鱼礁的秘密,加上海盗杀了那么多人,渔民恐惧,不敢跟官府过多接触情有可原。对了,那些渔民放回去了没?情报得到了,就别总扣着了。”

    “早放回去了,他们还以为是海盗假扮水兵呢,可吓坏了,什么都不敢隐瞒,等我们大军都出海了,就趁半夜把他们都放出去了。”

    “嗯,那就好,这些渔民受惊了,等这事了了,再好好安抚他们。”

    “大人,我看这章鱼礁真是个天然藏身处,可惜啊,生也是它,死也是它。炸掉栈道,海盗就身处地狱了,就算他们能从别的礁石上出来,茫茫大海,也根本无处可逃。”

    “是啊,想来他们选定章鱼礁做老巢时,一定为这天然藏身处沾沾自喜,但是也不能大意,海盗也是人,他们也只有一条命,不排除他们有另外逃生的方,晚上再派人去行辕说一声,别胜利在望就掉以轻心。”

    “是,大人。”

    晚饭后,干完了活,李小丫拉着春妮虎妞姐弟六个又往夜市上跑,也许是新鲜劲过去了,李小丫不再一味地找美食吃,她就是纯逛,当饭后散步。

    早前的时候,春妮虎妞就发现这个梁老爷有些奇怪的地方,老是有些神神秘秘的人来找他,还尽走后门,显然是有意要避人耳目。

    而这几日那梁老爷愈发奇怪,深居简出不说,连带着这小院的气氛也莫名地压抑起来,那些本来都已混熟的护院虽然依旧能说说笑笑,但出于女性直觉,李小丫还是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主人家有秘密很正常,自己只是个被临时雇佣的粗使丫头,也管不着主人家的闲事,可这种莫名压抑的紧张感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又不能发泄出来,就只好趁早晚时间到街上走走,运动运动散散心。

    街上美食飘香,路人嘈杂的交谈声中有外地人的口音,偶尔还看到衣着华贵的男人摇着扇子从身边经过,李小丫想起近日听说的新闻,好像又有京城那边的外地商船靠岸,弄得现在城里貌似连妓院都重新开张了。

    想到这里,李小丫觉得那个梁老爷一定是个很有背景后台的大商人,朝廷发兵剿匪这种事,钦差还没到呢,那梁老爷倒先来了,而别的京城商人晚了这么多天才陆续赶到,可见那梁老爷有多么的消息灵通。

    既然是这样的大商人,行事神秘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唯独就是那个压抑的气氛让人心头难受。李小丫突然停下脚步,买了一些烤鱿鱼串分给大家,香喷喷的味道暂时驱散了李小丫的疑惑,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在街上逛够了,李小丫等人回去睡觉,半夜时分,在海上小心隐匿行踪的朝廷战船陆续收到了大陆的新命令,各自招呼上伴随航行的本地战船,一起掉转船头驶向工匠岛附近海域等待行动。

    海盗老巢已经把该送的补给都送到了,最少十天内不会再来,大大方便了军方的剿匪行动。

    为免本地战船上有人偷偷往大陆放信鸥,还未到达会合海域,朝廷战船就要求本地战船把所有信鸥都交出来,严禁私留一只,不然要是接下来的行动不顺利,回去后这些本地水兵就准备受罚吧,钦差是有先斩后奏权力的。

    在如此裸的警告下,哪还敢私留一只信鸥,都乖乖的如数上交,然后跟随朝廷战船前往会合海域。

    所有战船会合的海域就在工匠岛东北方向几里远的海域,登陆后就是密林,进去就是林中小屋,不用从前面绕行。

    众船记下地点,白天时又组队四散开来,摆出一副巡游海疆的架式,要是碰到作业的渔民就靠近点打个招呼问个话聊聊家常,渔民看到战船就在海上,他们也放心,双方一聊起来,士兵们也就零零碎碎得到些大陆那边的最近情况。

    为了给偷袭做准备,有一支船队来到了章鱼礁附近海域转圈巡逻,船队到的时候正值白天的涨潮时段,章鱼头的入口深藏海水中,周边很多大大小小的干出礁同样被淹在海水下,还露在水面外的明礁寥寥无几,士兵们一个望风的海盗都没看到,但撤离时还是高喊着“安全”缓缓驶远。

    如此等待了两三天,把各项准备都做足了,天象也很配合,正好临近满月期,月色明亮漫天星斗,茫茫大海正需要这样的指路明灯。

    程世安由两名士兵划着小船登上接应的战船,然后两艘负责执行任务的朝廷战船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所有的战船,一同驶向章鱼礁海域。

    大船航速快,一个多时辰后,章鱼头的巨大身姿在月光下莹莹发光。

    船队放慢速度,两艘先锋船熄掉灯火原地待命,其他船只四散开来,将章鱼礁海域包在包围圈里,然后所有船只熄灭灯火,士兵们轮流小睡片刻,以等待着后半夜落潮的时间。

    月过中天,静静等待的战船重新有了动静,灯火点亮,在这漆黑的海上,一点小小的火头都足够引人注目。

    两艘先锋船没有点灯,它们缓缓驶近章鱼头,隔着一段距离又停下来继续等待。

    第52章胜利归来

    落潮准时开始,章鱼头的身姿越来越大,在足够时间的等待后,入口终于显现出来。两艘大船上分别放下一艘小艇,几个士兵划船进去侦查,确认山壁上的栈道只有火把没有看守,才退出来回到大船上。

    一切确认无误,并等到入口大到能容纳战船进入的程度,这两艘先锋船点起灯火信号,告诉远处的战友,他们要进去了。

    两艘战船缓缓驶进山洞,里面都是海盗用的各类船只,山壁上钉着很多粗大的铁环,这些船就是用长长的缆绳拴在这些铁环上面,以免落潮时海流将船只带走。

    战船贴上最近的海盗船只,船上的士兵们纷纷转移到那些船上,几人一组,能驶走的船只就砍断缆绳驶走,驶不走的就不砍缆绳但破坏船舵等重要部件。

    战船身躯庞大,暂时退出洞外让出航道,不久里面的船只一艘接一艘的出来了,过了一会儿,战船再进去,发现因为落潮,水位比刚才进来时已经下降了很多,留给士兵们干活的时间不多了。

    当下没人再敢有半分耽搁,程世安背起火药包,带领十名最精干的小队长,以那些大船为跳板,迅疾地奔上栈道进入通道,用火药将内外两条栈道全部铺满,多余的火药就倒在了下面船只的甲板上。

    撤退时,程世安让小队长们先回船上,他看着战船驶到了外面,他才摘下山壁上的火把,扔进了通道里。

    火药遇明火就着,程世安他们铺的又多,这爆炸声比火炮还强烈,第一声爆炸响起,那气浪就冲得程世安都站不稳,他马上翻身跳下栈道,落在下面的大船上,然后跑到船尾跃入海中,潜在水里奋力往外面游去。

    火药爆炸引起连锁反应,火星溅到了外面的栈道上,点燃了这里的火药,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栈道马上垮掉,这些带着火星的木头落在下面的船只上,又引燃了甲板上的火药,于是这些本就被破坏得无使用的船只在几声爆炸后被毁坏得更加彻底。

    潜泳的程世安在海水的保护下,没有受到爆炸的波及,那些被炸飞的木头也没落在他的头上,他有惊无险地游到外面,被驾着小船一直等着他的士兵们捞起送回大船上。

    程世安上船后,两艘先锋船用灯火发出任务完成的信号,远处的战船收到信号,严阵以待,等着看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还能从哪里溜出来。

    先锋船上的士兵庆贺着任务顺利完成,章鱼礁肚子里的那些海盗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一连串隆隆地沉闷爆炸声惊醒了他们的好梦,石壁共振不断落下碎石,海盗们一阵惊慌,还以为是官兵强攻进来了,等抄了武器跑过去一看,全都傻了眼,栈道被炸毁,出口被封。

    见此情景,海盗们顿时就像他们自己身披火药被火点着了一般,全都炸了,所有人都陷入一片惊惶失措的混乱状态中,有的叫着搭人梯出去跟官兵一决死战、有的叫着怎么办怎么办官兵要困死他们、甚至有少数几个精神崩溃的当场自杀,又引起更大的混乱。

    海盗最顶尖的那几个大头目们匆匆赶了过来,仍旧无让手下小弟平静下来,其实头目们自己也吓坏了,再笨也知道这是官府要活捉的意思,但现在没夫去想官兵能找到这里的原因,逃生才最要紧。

    于是大头目们一边派亲信叫来工匠看能不能做两条绳梯挂上,同时还派人去另几处出口看看是否安好。

    工匠们早都吓软了腿,被驱赶着来查看现场,商量了半天,最后回复头目们做绳梯不难,难的是怎么把绳梯挂在高处,得有个把人凭空送上去的子。

    一群海盗们吵吵嚷嚷争执不休,最后定了个扔飞爪的子,可从洞口开始,通道内高度是缓慢下降的地形,栈道就是依这个地形建的,现在满地都是栈道的残骸,又要把飞爪扔到那么高的高处,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能让人抡上去,很多人不信邪的扔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无奈宣告失败。

    眼见这个方案失败,越来越多的海盗精神趋于崩溃,呼天抢地号叫不止,有不少人冲向储存食物的仓库抢夺食物,在这里又因为众多拥挤发生踩踏而有人伤亡。

    当中总算有人记起已经派了人去查看另几个出口,那是几处用来监视海面过往船只的明礁,赶紧慌慌张张地也奔了过去。

    有一个带头的,就会有一群跟随的,不少海盗陆续反应过来也跟着往最近的备用出口跑,见那里的栈道还是好的,都大松口气,谁都没多想,手脚并用地纷纷爬出去,把衣服脱了扔海里,打算伪装遇险渔民,希望天亮后能等来渔船搭救自己。

    海面上,以逸待劳的战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这些自投罗网的海盗刚从礁石底下冒出头来,争相推搡着抢占礁石上干燥石面的各种吵闹声音引起或远或近的战船的注意,马上点起灯火就包抄了过来。

    看到朝廷的战船,这些自以为逃生成的海盗终于是绝望了。

    回到海面的海盗都被战船包了圆了,但仍在通道内的海盗不知道哇,还想继续活命的海盗们以及那些工匠们都前赴后继奔向这些小出口,包括那些大小头目们,毕竟命重要啊。

    整个晚上,这些战船就像捞饺子一样,出来一个捞一个,捞得不亦乐乎,守在章鱼头的那两艘先锋船一直等到天亮都没见有一个海盗出来,船上一名俘虏都没有。

    远处那些战船把海里的海盗都捞了个干净,陆续开过来会合,然后战船载着俘虏先返回大陆,两艘先锋船则绕回工匠岛去接战友和工匠们一起回大陆。

    岛上的留守人员在天亮时分遵照计划向铁匠们表明了身份,于是当战船回来接人的时候,铁匠们都已经收拾好了个人行李,工作平台上的那些设备工具也都做了相应的安全处理,等着日后由官府接手善后。

    先走一步的战船经过半天的航行,全部安全返回军港,军港里一切都布置好了,行辕那边把所有人手包括钦差卫队都派来协助,本地海防道的所有大小官员和衙役们也在这里呆了一晚上,所有人都没回家,以确保在整个行动结束之前,军港里的一丝动静都不会泄露出去。

    一开始那些官员衙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在昨晚以旗舰肖船长设宴的帖子给引来的,而且帖子上明写着要喝到半夜,所以要留宿在军港,当时收到帖子的这些人可没一个反对的。

    等在军港歇了一晚上,白天想要回衙门时,发现不让走了大家的火气就上来了,正闹得不可开交呢,突然见到战船带着海盗回来,众吏们才恍然大悟,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艘艘靠港的战船,个个激动得腿发软手发抖,争相协助官兵监督海盗下船、清点人数、登记身份、提出头目等粗活。

    海防道的头儿督察大人追着旗舰的肖船长打听整个经过,可肖船长都没空坐下来跟他好好说上几句话,两人聊不了几句,就有士兵过来有事要报告,屡屡被打断的两人只好商定等晚饭后再好好谈谈。

    海盗人数众多,战船捞了一晚上实际上也没顾得上数有多少人,等人数都清点出来并把俘虏们安置好开始记录供词的时候,那两艘立了大的先锋船也在引导船的引导下进入军港顺利靠岸。

    码头上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像迎接英雄一样迎接这两艘船上的所有人,当那些铁匠们走下跳板,踩在坚实的码头上时,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什么东西都不真切,逮着人就问是不是真回来了。

    这些被长时间困在岛上身心交瘁的铁匠们立刻由军医们接走,接着船长和士兵们依序下船,程世安混在士兵中下了船,并在人群的掩护下溜到了旗舰上,在船长室等着船长回来。

    肖船长在码头上发表了一通简短的总结讲话,大致意思就是表扬士兵们作战迅速勇猛等等官方标准文章,然后将剩下的事交给各船船长,他匆匆跑回旗舰,海防道督察大人跟条尾巴似的跟了上来,才上甲板,卫兵就上前报告:“船长,程将军在船长室等您。”

    船长立刻大步赶往船长室,督察大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头,还纳闷呢,这个程将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位钦差将军手下没有姓程的将军啊?

    船长一脚迈进船长室,程世安放下茶杯,起身上前抱拳行礼,“肖船长。”

    船长连忙回礼,“程将军,辛苦了。”

    双方见礼后,船长又把海防道督察大人引见给程世安,“程将军,这是本地海防道督察曾大人。曾大人,这是五品中郎将程世安程将军。”

    “末将见过曾大人。”海防道为兵部下属,海防道督察作为一地海防道最高官员,程世安自然要行下级见上级的礼节。

    曾大人回了礼后,有些犹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程世安,“程世安程将军?莫不是梁大人身边的那个程将军?”

    程世安微笑着再抱拳,“正是末将。”

    曾大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看程世安,又看看笑得神秘的肖船长,脑中灵光一闪,醒悟过来,更加结巴,“那么说,那么说,梁大人他?其实……难道……钦差……?”

    程世安点点头,“梁大人正在城中。”

    “哎呀……!”曾大人赶紧端正身姿对程世安行下级见上级的礼节,“没想到……没想到……太好了!肖船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肖船长笑呵呵地拍拍曾大人肩膀,把他引到旁边座位上,“曾大人,来来,坐下歇会儿。今天您也够累的,现在程将军回来了,有些话我们可以说了。”

    卫兵这时敲门进来,送上茶水和点心,又再退下。

    第53章布置后续

    曾大人整整衣服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下,打望着坐在他身边的程世安,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嘛,怎么两位将军来了之后就一直呆在城里,除了天天把船派出去巡逻海域外一点都不像要打仗的样子,敢情将军们是幌子,一切都是掩护梁大人呢。哎呀,我真是笨呀,梁大人就在小阳县做兵曹,现成的钦差人选,将军们打仗厉害治理地方就是外行了,善后的事怎么能少了文官呢。哎呀,老糊涂,老糊涂了呀,我要猜得不错,这夜袭海盗的主意怕也是梁大人想的吧,呵呵,早就听说他最喜欢省时省力的子了。”

    程世安与肖船长也不禁笑出声来,肖船长端起茶杯,一边用盖子撇去浮末,一边笑道:“梁大人是为了省事,二位将军可就不干了,来了一趟,除了天天应酬,就没再回过船上,还不知道他们回京后怎么抱怨呢。”

    曾大人很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哎,那有什么,在没有找到海盗老巢之前可不就得耐心等待,没想到海盗找了个那么方便的地方筑窝,又何必要士兵们进去强攻呢,省事就是省钱呐,打一次仗,回来光是兵器船只的维修费就不得了啊,还不算士兵的伤亡残疾抚恤金。自从梁大人被贬,这几年从兵部到底下各衙门都穷死了,户部尚书钱大人那个抠门啊,我的天,以前是只听说,这几年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怪不得都叫他钱扒皮呢,他那名字真没起错。”

    程世安和肖船长再绷不住,笑得更厉害了,户部尚书钱大人的行事风格,实在太难以语言形容了。

    “哎,这么说来,梁大人完成了这趟差事,想必就会调回京城了吧?少说也得来个官复原职。”曾大人的思路马上飘上去了。

    “咳咳,曾大人,您的心情我们都理解,现在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活没干完,梁大人也不好回京交差啊。”肖船长笑眯眯地把曾大人的思路给拽回来。

    “对对对,正事要紧,抱歉抱歉,一时失态。二位请讲,要我做什么,我海防道上下全力配合。”

    “请程将军讲吧,海盗都抓回来了,我的差事算完事了,接下来就是抓城中海盗内应,想必曾大人也有所怀疑吧,这些梁大人都计划好了,就等我们这完事城里就好行动了。”肖船长话题主导权推给了程世安。

    “是,我也想到了肯定有内应的事,别的不说,单是每回海盗上岸杀人,要说没人帮他们踩点,我可不信。程将军,梁大人有什么计划只管说。”

    “曾大人,是这样,梁大人已经确定城中首富莫清松与海盗有勾结,他首富的身份是他便利的行动条件,但是我们怀疑城中可能还有一支隐秘的海盗队伍,这帮人的人数不定,但一定是海盗自己的人手,潜伏在城中替海盗处理一些内务,只是当时没能查出他们的窝在哪,现在我们都在等海盗的口供,不过梁大人早就定下一计。”

    曾大人大大地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溜圆,“莫清松跟海盗勾结?天呐,怎么会?堂堂首富居然干这事?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太难以置信了,一年几节各种孝敬莫家从来没少过,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个生意手段犀利敢作敢当的商人,居然跟强盗勾结?太过分了!”

    “是的,曾大人,我们通过各种计策,已经完全证实了莫清松与海盗勾结的实情,还请曾大人公事公办。”

    曾大人马上站起来一脸严肃地望着程世安,“程将军放心,我一定公事公办,绝不循私,梁大人信得过我,我理当为大人效力。”

    “曾大人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梁大人认为除了城中有一支海盗的人手外,官府说不定也有海盗的内奸,不然为什么本地水军这么久都没有查到海盗的任何线索?”

    曾大人坐下猛地一拍茶几,“对!一定有内奸通风报信!程将军一定要在梁大人替我辩白几句,不是我们海防道无能,我们的士兵一直都很卖力,可真的是每回出海,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我们都去了很远的海域……唉……”

    “曾大人不必焦虑,梁大人知道海防道是做了事的,但是官府一直没上报朝廷,拖的时间太长了,使得龙颜大怒。”

    “哎呀,这个都是那知府的主意,说什么小小海盗不足为虑,只让我们出海巡逻。我们搜了几次没有收获,我请他上报朝廷请求支援,他反倒说是我无能,朝廷要是知道了会认为是我们地方官员执政不利,吏部要狠记上一笔,影响日后升迁。平时我们几个衙门走动都比较频繁,感情都比较融洽,虽然我可以直接报给兵部定夺,但在那当时我要真这么做了,难免落得个为求自保出卖同僚的名声,于心不忍,所以我就默认了。唉,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曾大人垂着头懊悔的叹气。

    “曾大人,现在就是您立的时候了,做得好,您的过事后梁大人会斟酌考虑的,您不要太忧心了,我们继续谈正事吧。”程世安知道,梁俭德虽承认本地官府在海盗问题上做了些事,但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必须接受惩罚。

    “我立,我一定立,梁大人有什么计划我一定照做,绝不打折。”救命稻草都送到自己手边了,曾大人哪有不牢牢抓住的道理,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已。

    “曾大人,这个计划除了那二位将军和肖船长,您是第四个知道此事的人,万万不可走漏半点消息,哪怕是对您家眷和亲信也不能吐露一个字。”

    “程将军只管放心,现在事关我身家性命,什么事都不如眼下重要。梁大人有什么计划程将军只管直说。”

    “这计划说来也简单,就是个打草惊蛇。现在我们抓到了这些海盗,但城里并不知道消息,梁大人希望一会儿曾大人回城之后,让手下人放出一个风声,就说水军奇袭海盗老巢,打了个大胜仗,擒获了很多俘虏,但审问下来后发现上层头目与亲信逃脱,战船连夜追击,在岸边某处发现了一艘搁浅的海盗船,沙滩上留下了杂乱的脚印,一路追踪下来发现脚印的主人都进了城。官府有充足的证据怀疑漏网的海盗都在城中藏匿,提醒所有在营业的客栈老板要注意一切操外地口音衣冠不整的可疑人员,做好他们的入住登记,每日到府衙报备。”

    “到府衙每日报备?知府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要继续信任他?”

    “知府大人现在毕竟是城中身份最高的地方官,在梁大人正式露面之前,本城还得由他治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海盗自己的内应藏在哪里?有没有和哪个衙门里的什么人勾结?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一切照旧才是最正常的。”

    曾大人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军说得也有道理,现在谁都不知道强盗内应有没有和衙门里的什么人勾结,城里这几家衙门都不可信,就连我也不能保证我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清白的。这样一逼,要是海盗内应当真和衙门里的什么人勾结,知道官府天天要查客栈,肯定会有所行动。”

    “说得没错,梁大人要曾大人散布这个消息的用意就是这个。我们不知道海盗之间是如何联络的,如今已过了一夜,城中内应是否已经有所察觉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必须占尽主动,先打草惊蛇,打乱他们的行事习惯,让他们放弃营救底下的小弟,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如何让城中兄弟顺利出城上去。”

    “我明白了,我会让他们把这消息放出去的。”

    “同时,各城门也加强盘查,故意制造紧张气氛,逼海盗犯错。”

    “是,我明白了。”

    这时,外面有亲兵敲门进来,给肖船长送来厚厚一沓整理好的海盗口供。

    “船长,我们从口供中发现问题,抓到的那几个大头目,都不承认自己是大首领,他们只知道大首领几年前已经潜伏在了城中,海上的海盗一直以来是二首领在管理,二首领又受城中大首领的指挥,这事除了这几个大头目,底下的海盗都无一人知晓这个秘密,都当二首领是大首领。”

    “哦?有这等事?那个大首领叫什么?长什么模样?画了像吗?”

    亲兵把放在最面上的那份口供递给船长,“船长,这是根据几个头目整理出来的,他们只知道大首领叫老鬼,长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他们只说老鬼极其擅长易容,性格阴险狡诈手段毒辣,还在外海打劫商船的时候,老鬼就已经是经常变幻不同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老鬼长什么样子。另外,那几个头目供出他们在城中有家叫德祥客栈作为接头点,但这事只有他们几个头目知道,有事要老鬼定夺的时候都是二首领亲自过来,去客栈天字三号房住一夜,把信件放在枕头底下的床板暗格里,等收到回信后就退房走人,并不与客栈掌柜伙计等过多接触,他们都不知道这中间谁是经手人,也不知道这客栈跟老鬼有没有关系,更不敢私下打听。”

    肖船长沉着脸,让亲兵放下东西退下,他匆匆浏览了一下自己手上口供,递给了程世安,程世安看完又给曾大人看。

    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藏得比我们想象得要深,这下麻烦了,还以为城中只有小喽啰,没想到最大的鱼居然也在城里,还潜伏了几年,几年的精心经营,怕是已经做好了一切退路。”船长忧心忡忡道。

    “这是条重大消息,我必须赶紧回去告诉梁大人,不过,曾大人,那个计划您回去照常进行,我们没有时间等到梁大人斟酌后再行动,时间紧迫,打草惊蛇一样能惊到那个老鬼。先前大军大规模扫荡海域,没准这老鬼就已经得知了消息,必定引起他紧张,现在消息证实,他要逃命就一定会有动作。曾大人,您让城门口的士兵都注意点,进出城一律要检查身份文牒,哪怕是附近村民进城卖菜也一样要严查。”

    “知道了,我这就带人回去布置。二位,我先走一步。”海防道督察曾大人赶紧起身匆匆告辞,准备到码头上召集所有人马,以紧急事态的理由,赶回城中海防道衙门。

    “曾大人稍等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进城,肖船长,这里的善后事就交给您了,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程世安也不坐了,跟着起身告辞。

    “好,曾大人程将军二位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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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获知消息

    程世安混在曾大人亲随的队伍里进了城,进城后曾大人带着所有人直接回海防道衙门,程世安则脱离队伍混入傍晚急于回家的人群中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小院后门。

    在木门上轻轻敲出有节奏的暗号,后门很快打开半边,程世安一闪而入,卫兵见是程世安回来了,都很高兴,“程将军,你可算回来了,一切都顺利吧?大人都等急了。”

    “海上一切顺利,陆上有了意料之外的新麻烦,大人在屋里吗?”

    “在,将军赶紧去吧。”

    程世安几步跑去前面院子,院里的卫兵都来不及打声招呼,就见程世安直接就推门进了上房。

    “大人,我回来了。”

    程世安一踏进厅堂,见只有王国而没见梁俭德,都顾不上跟王国道个好,马上转身站在了梁俭德的卧房门口。

    坐在窗下看书的梁俭德闻声抬头,放下书本惊喜地起身,“世安,你可算回来了。”

    但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看着程世安的脸微皱起眉头,“怎么?情况有变?”

    “是,大人,有个意想不到的新情况。”

    “进来说。”

    梁俭德让程世安进屋坐下,王国随后给程世安送上杯茶水,然后在程世安的要求在边上旁听。

    “大人,海上的俘虏都抓回来了,当中混着很多工匠,怀疑先前失踪的百姓有一部分在这里,肖船长正在负责调查善后。根据俘虏的海盗头目的说,最大的首领叫老鬼,但不在他们当中,而是几年前就潜伏在城里,远距离指挥海盗作案。那些头目连这老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说这老鬼极擅易容,每回出现都是不同的脸,而且性格阴险狡诈做事手段毒辣,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程世安一口气做完这简短的报告,才抹了把汗,抓起茶杯一气灌下。

    梁俭德与王国都吃惊不小,“大首领居然早就在城里?当真厉害啊。”

    “那么海防道要做的那个计划呢?你有让他们继续进行吗?”梁俭德问道。

    “回大人,我有让那曾大人继续进行,我们没有时间等到您定夺后再开始行动,我们不知道那老鬼跟海上手下的联络方式,如今距昨天的行动已经过去一个白天,万一那老鬼察觉到什么而跑了,我们这案子就结不了。”

    “做的对,既是打草惊蛇,不论是小喽啰还是大首领,一样能惊出来。除了这大首领的口供,还有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吗?”

    “有,城中有一家德祥客栈是海盗的接头点,只有几个头目知道这个秘密地点,但每次进城联系的只有二首领。据说是去这客栈的天字三号房,在枕头下面的床板暗格里留下书信,等收到回信后再退房走人。没见到过经手人是谁,也不知道客栈跟老鬼的关系,二首领跟掌柜伙计从来没有过多接触,更不敢私下打听。”

    “防备得真严,这样一弄,这客栈跟海盗的关系就两说了,可能是贼窝也可能只是被利用。”王国分析道。

    “没错,这样安排的目的就是想把客栈与海盗的关系摘清,可能这个客栈就是海盗的产业也说不定,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开始必须有人守在天字三号房,等着收信人的出现。我想既然大首领在城里,听说了手下几个大头目跑脱了,一定会想方设把人召拢起来弄出城去。”梁俭德道。

    “海盗首领既然几年前就潜伏在城中,想来必定是个心思缜密行动果断又胆大包天之人,他一定能想到被俘的手下会供出口供,他要是想把漏网的手下召拢起来必定风险很大,他一定要用更安全的办送手下出城。”程世安道。

    “所以德祥客栈是他能用到的唯一安全地点,只有头目知道的秘密去处,而我们放出的消息是漏网之鱼正好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头目,为了救出自己兄弟,没准那老鬼会冒一次险。”

    “他要是不想冒险,我们就逼他冒险,今晚给将军们送信,叫官府用最严厉的盘查措施,逼到连百姓都受不了的地步,而那老鬼又一直收不到手下的信,就不信到那时候这老鬼还沉得住气。”梁俭德命令道。

    “是,大人。”王国应下。

    “除非他完全放弃营救,放弃自己经营多年的营生,隐入人群销声匿迹,等待下次翻身的机会。海盗头目都说他阴险狡诈手段毒辣,我相信对一个亡命之徒来说,做出这种决定并不太难。”

    “要真如此,我们就真碰上对手了,一旦让他跑脱,凭他擅长易容这点,要抓他将难如登天。”梁俭德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

    “那我们现在就布置下去,大人,要不还是我去盯梢?”程世安自动请缨。

    “不行,你才回来,要好好休息,而且你的脸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这事结束前你不能再在城里出现,这事让别人去。”梁俭德心疼自己的爱将,“王国,你让将军们挑几个生面孔轮流盯着,可以扮成外地人投宿,也可以潜伏在什么地方,里里外外都给我看牢了。”

    “是,大人,我这就亲自去行辕。”

    王国抱拳行礼后马上就出去了,梁俭德也让程世安休息,这些天辛苦他了。

    厨房这会儿晚饭也做得了,正盛饭,一护院跑进来说程教头回来了,让多加份碗筷,还要烧热汤要沐浴。

    今日当值的那两个护院很高兴,李小丫她们三个丫头先是有些惊讶,等预备好了梁老爷的饭食交给那传信的护院,才反应过来,那程教头不是说回京城了吗?这才几天工夫啊?就回来了?长翅膀会飞呀?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个程教头长得挺好的,回来了也不错。

    春妮虎妞两丫头眼对眼地偷笑。

    李小丫一边从瓦罐里舀汤,一边眼珠子乱转,大概等会儿出门散步的时候,能听到些新消息吧。

    晚饭后,热汤送去上房,厨房收拾干净,李小丫就迫不及待地要往街上跑,春妮虎妞都闹不明白她今晚怎么这么兴奋。

    “快走,街上一定有新闻,咱们快出去看热闹。”

    “你急什么呀,还早呢,夜市才刚开多会儿呀,你才刚吃了饭呢。”春妮虎妞姐弟几个虽然抱怨,可还是追上李小丫一道往外走。

    开了街门,还没迈出腿去,就被身后的护院叫住了。

    “别出去,外面宵禁了,快回来。”

    “咦?!”春妮虎妞无比惊讶地转身,“为什么?!”

    李小丫跟春妮虎妞一样,一开始也是惊讶不已,但很快又满面微笑地退回院中,乖乖地重新关上街门,把门闩插上。

    “好,我们不出去了,小武,我们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姐,为什么?!”春妮虎妞他们姐弟更晕了。

    “小丫,你就想到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那叫住李小丫等人的护院露出“就你机灵”的表情。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宵禁嘛,听说自从开夜禁允许百姓夜间活动以来,宵禁这东西已经变成了只有特定情况下才会执行的令,我们国内又没打仗,也没有农民起义,好好的太平年代为什么突然又恢复宵禁?本城最大的隐患是什么?对不?”李小丫嘻嘻一笑,低头牵了小武的手,“走,回去烧水给你洗澡,今晚睡个好觉,春妮虎妞皮蛋大牛小牛,你们也是,梦到你们爹娘的时候,记得跟他们说大仇报了。”

    “大仇?!”众孩子们微愣了一下,突然都扭头望着街门,片刻后都抱在一起欢呼雀跃,没一会儿工夫,一个个都是又哭又笑,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李小丫一人站在一边微笑,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自己前世的家人朋友,也想起重生那天夜里从火场里拖出来的那位老人,占了老人孙女的身躯,她自当谨慎执行老人临终遗愿,一定会好好保护那本笔记,倘若保不住,也一定要交给可信任的人,否则宁可烧了也绝不落到外人手上。

    那样一本详细描述金属热处理并有火枪部件细节图的笔记,哪个有心人拿到,后果都难以想象,李小丫不想辜负那个老人的嘱托。

    边上的护院看着也很感慨,叫来同伴,把李小丫她们这群孩子都哄回屋去,还给她们拿来水果,陪着说了说话,看着他们都重新平静下来,才叮嘱了一番离开。

    梁俭德老早听到前面动静,派了人过来询问,得知是李小丫从宵禁二字就推断出大仇报了,不由得啧啧了几声,“这孩子聪明啊。”

    沐浴完毕穿戴整齐的程世安披着一头湿发跨出自己房门,正好听到梁俭德的嘀咕,“大人在说谁呢?”

    “啊,在说李小丫那丫头,她刚才想出去逛夜市,卫兵说外面宵禁让她不要出去,结果她就推断出海盗失败了。聪明吧?比很多同龄的男孩子反应都要敏捷呢。”

    “大人,我早说了这孩子懂的东西跟同龄人不一样,不过既然她是孤儿,夫人身边又没有年轻人,不如问问她的意思?”

    梁俭德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这个可以,要是他们愿意,就带回京城去,有的是地方能接纳他们,一群孤儿身边没大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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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寻找首领

    李小丫此刻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想带她去京城,她正忙着在厨房里烧热水给大家洗澡,虽不知道大军是怎么把海盗给收拾掉的,但既然城中宵禁,想必城里还有海盗余党残存,宵禁是为了一切安全,没准城门口的盘查也会严格起来。

    李小丫坐在灶膛前看着炉火发呆,思索分析着现在的局势,猛地突然想到,那些海盗余党已是惊弓之鸟,官府逼紧了难保他们不会跳脚拼个鱼死网破,不是说城里可能会有海盗内应么?万一来个恐怖袭击什么的报复社会的行为,咳,她还没活够呢。

    自己小命要紧,上次买的火药料还剩一些,不如今晚上就全用上做几个大的摔炮带在身上,万一运气不好,也多个逃命的机会。

    小院里的所有人依着平时的作息习惯,陆续梳洗完毕各自休息,李小丫给小武打着扇子先守着他睡熟了,然后回到自己屋中关上门窗准备干活。

    正要关窗的时候,小叽突然冒了出来,哧溜一下跃过窗台跳进屋中窜上桌子,得意洋洋地蹲在那里歪着头望着李小丫。

    李小丫翻个白眼,她实在拿这小叽一点办都没有,聪明得好像不似动物,前些天她天天夜里做摔炮,小叽总能溜进来守在桌上看着她做事,后来被梁俭德发现了摔炮的问题,她就没敢再做,小叽当晚就老老实实地睡在小武房里。

    李小丫看在小叽没有实质性捣蛋的份上,默认了它每夜的陪伴,不然,哼哼。

    再次警告了小叽一次,李小丫小心地挡住烛火的灯光,然后拿出藏起来的烟火药和称量工具,坐在桌前开始认真干活。

    李小丫把手上剩下的烟火药仔细称量后分配混合,做了四颗足以炸伤人的摔炮后心满意足地收拾了桌子,洗净手脸睡觉。依旧是老样子,等她从外面回来,小叽已经在她枕边睡得打呼了。

    李小丫吹熄烛火上床睡觉,一夜无梦。

    天亮后,大家陆续起床,小武第一个跑到李小丫身边,叽叽喳喳地告诉她他梦到父母亲戚了,说了大仇得报的事,然后就再没有梦了,一夜到天亮。

    不久春妮虎妞他们几人过来,也互相谈起半夜做梦的事,他们都神奇地梦到了逝去的亲人,见大家聊得开心,李小丫也就顺着话茬谎称自己也梦到了,不用担心再做噩梦了。

    吃了早饭,李小丫跟当值的护院上街买菜,在街上她竖起耳朵留意着路人对眼下局势的任何议论。

    百姓都很兴奋,朝廷大军剿灭海盗的事已经传得街知巷闻,男女老少都在谈,就连菜贩子都跟顾客一边讨价还价一边谈着现在城中的局势,人人脸上都是犹如过年般的喜气洋洋。

    城中混有漏网海盗的事也都传开了,很多百姓都在议论,猜测官府能不能尽早把这些漏网的也都抓起来,光是想着海盗犯过的案子,百姓们就够恐惧的了。

    各种新消息层出不穷,还有人爆出新料,说前阵子城外一个渔村失踪的渔民和渔船奇迹般的又重新出现了,本以为那些人都死在海盗手里了,没想到命大,就是被海盗绑架问了好多问题,还以为是海盗要跟官府打硬仗呢,谁知他们倒先被朝廷大军给抄了老窝。

    这个新消息惹得围观听众们哈哈大笑,都说这消息过瘾。

    李小丫提着菜篮子左耳听这个右耳听那个,越听越有趣,对逃入城中的漏网海盗不是那么太在意,城里这么多官兵呢,官府的和钦差的,几路人马在彻查可疑人员,逃进城来的海盗只有长出翅膀才能飞出这里。

    人怎么能平空长出翅膀来呢?再说了,朝廷大军的袭击是在半夜,漏网的海盗就算驾了船逃跑,又能有朝廷战船快吗?朝廷战船都是临近傍晚才回来,慢悠悠的海盗船就算出发早就能一定比朝廷战船先回到大陆吗?

    何况,滨州府的海岸线并不仅限于能看到城墙的这一小段,滨州府的地界还包括城外的一大片土地,海盗既然已经逃脱,又怎么会笨到进城投罗网?有这么傻缺的海盗吗?上了岸不赶紧跑还进城干什么呀?不知道官府做事的规矩啊?

    除非城里有什么人在等着这伙漏网海盗,所以明明已经逃脱,还要冒险进城,就是为了跟什么人接头,城里一定有对这伙海盗来说很重要的人。

    难道会是首富莫家?

    李小丫暗里摇摇头,觉得不对,莫家跟海盗只是出于利益互相勾结,逃入城中的是海盗的高级头目,没道理会信任一个外人,所以应该不是莫家,城里一定还深藏着一个隐形人,让这伙明明已经脱离危险的海盗无论如何也要踏入险地。

    什么人这么大魅力?

    李小丫很好奇,该不会是城里藏了一条大鱼吧?

    乖乖隆地咚,李小丫被自己的想给吓到了。要是真的,这可真不得了,大鱼和虾米们眼下必须要换池塘,那最近这城里可一定有大热闹看,可惜这种热闹不能围观。

    想到此,李小丫摸摸用帕子包着揣在怀里的摔炮,有这个,她很有安全感。

    早市上各种热闹不绝于耳,李小丫听了满脑子的新闻八卦,挎着沉甸甸的菜篮子与那两个卫兵回到小院开始一天的工作。

    女孩子们一边在井边洗衣服,李小丫一边把刚从街上听来的各种消息转述给她们和男孩子们听,海盗被剿灭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掩盖了大家对城中有海盗余党的担忧,反正他们也不出门,管那些海盗余党会藏在哪里呢,不出门总是安全的。

    李小丫还想多听听街上的新鲜事呢,晚上已经因为宵禁不能出去了,白天要是再不能上街走走非憋死她不可。

    李小丫这里琢磨着最近要发生的大事件,梁俭德那边早就忙开了,昨晚上派出去的人手送了第一封信回来,那德祥客栈是个中档客栈,距离城南门三条街,这店里的天字三号房到送信前为止一点动静都没有,在周围房屋屋顶上趴了一夜的其他卫兵也没发现整整一夜有人进出过客栈,客栈里除了假扮外地旅人投宿的卫兵外就再没别的客人。

    梁俭德想了想,晚上全城宵禁戒严,所有大小官员、衙役和士兵们全部上街巡夜,除了生老病死这种特殊情况,没人敢在这时候犯夜,那条大鱼要么是早就逃了要么就是也在观察情况,又或许大鱼是在等漏网的手下先在天字三号房放出讯息。

    想到此,梁俭德暗叫一声不好,居然没早点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糟!来人,速带那二首领去德祥客栈!”

    一只信鸥很快带着梁俭德的命令飞入天空,直飞到军港的旗舰上,肖船长见信后马上照办,提审二首领,让他配合官府,条件是事成之后留他性命。

    谁都怕死,海盗在海上作案时可能不在乎葬身鱼腹,但上了岸,被羁押在官府的地盘上,想到日后可能的审判结果,狂妄嚣张的气势早就退得一干二净,哪还会说个不字,自然是官府说什么应什么。

    去德祥客栈与大首领联络一向是二首领的专职,老鬼最熟悉他的笔迹,就算换了别的头目去送信,老鬼也不一定会当真,于是这剩下的几个头目羡慕得两眼发赤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首领得意洋洋地跟士兵走了。

    船长派人从码头的苦力那里弄到两身破衣,拿回来给二首领及一个扮作他亲随的精兵穿上,接着二首领用惯常的纸墨写了封信,内容不外乎就是人已进城,一共有多少多少人,问接下来怎么办。很简单的一封短信,写完后封在惯常的信封里,再揣上借来的两个身份文牒,把手脸脖子等裸露部位抹点锅底灰,这两人乔装完毕出发进城。

    城门口果然严格盘查进出所有人的身份文牒,凭着那苦力打扮和两本同样皱巴巴满是汗渍污渍的身份文牒,城门口的士兵相信了他们是城外码头上的苦力,放了他们进城。

    进了城,二首领就直奔德祥客栈,一路小心翼翼,出发前二首领就受到警告,要是表现出有一丝异样,当场格杀。

    德祥客栈就在离城南门三条街的地方,城门口附近几条街总是繁华的,何况现在海盗又被悉数剿灭,全城的百姓几乎都在街上。

    二首领不断地听到身边的百姓咬牙切齿地诅咒海盗不得好死等各种发泄情绪的话语,胆儿是越来越小,低头弯腰地闷头直走,不敢左右乱看。

    好不容易来到德祥客栈,进了门,二首领才深吸口气直起腰来,恢复了一些往常的状态,来到柜台前直接跟掌柜要天字三号房。

    店伙计见进来两个乞丐样的人,从店门外就一路拦,可就没拦下来,还是让客人到了掌柜眼前,掌柜一脸嫌恶地看着面前二人,吩咐店伙计去后面厨房喊人来。

    扮作亲随的那个精兵抬手在柜台上拍下一块碎银,“掌柜的,天字三号房。”

    见到银子,掌柜马上改口,“叫厨房给客人准备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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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未来生计

    二人进了天字三号房,店伙计关上房门退下去拿热水,二首领几步来到床前,掀起床上铺垫,果然在床板上发现一个小暗格,大小正好放封信进去。

    二人放好信,把床铺还原好,又把面对后院的后窗打开,这时店伙计也送来了洗脸水,连换了好几盆水,二人才把手脸洗干净,然后借口要上街走走,让客栈预备好午饭,说完他二人就出了客栈到对面的茶楼坐着去了。

    鱼饵已经放下,就等大鱼咬钩,说老实话,几方人员心里都没底,现在就是个赌博,赌那个大首领老鬼对自己的手下还心存一点情义,没想过要抛弃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

    梁俭德很快收到客栈那边的最新消息,安了几分心,幸好反应及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要是再浪费了今日,那么城中老鬼必然会发现有诈。

    梁俭德喝了几口茶,随手拿起块水果,刚咽下去,王国进来禀报,说那莫家海货行总店段掌柜来了,说是货都备齐了,但他希望这笔生意做完后梁老板一行人要立刻离开城中,不能再久留。

    梁俭德哈哈大笑,他大概明了对方的意思,遂让王国去回了,船上满货后可以立即启航,但他还想在城里多呆几天,城里现在有这么好看的热闹,要是不看完就走实在说不过去,不然等他回了京里还得从别人嘴里听故事,岂不太遗憾了。

    王国领命下去,片刻后回来回复,说那段掌柜百般纠结地走了。

    梁俭德毫无同情之意,莫家现在发现不对了,毕竟他们也怕跟海盗勾结的事情败露,那么这家几代人辛勤劳动的成果都将收归国库,如今想要撇清与海盗的关系,哪那么容易,前面无论得了多少好处,这会子都得全部吐出来。

    那个莫家不再是什么重要对象,行辕的将军们早就派了人手全天候盯着,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论心狠手辣还真比不上杀人如麻的海盗,如今他们的一切举动都不过是增添几个笑话罢了。

    亡命天涯需要银钱,莫家对海盗来说大概是个方便好用的钱庄,莫清松也是两难,不论存货是否换成现银,他的事都逃不了,所以他们希望自己这个大买家赶紧走人,怕自己事后成为指证他们犯案的有力证人。

    城里现在内外都是官兵,莫家就是想逃也无处可逃,除非他们挖地道,可是这海边城市沙土松软,挖地道只怕会埋到他们自己。

    不过……,梁俭德转念一想,莫清松跟海盗交易来的那么多赃物是如何从海上转移到城里的一直是个秘密,搞不好他们真是通过地底下也说不定。

    “王国,通知将军们,莫家在城东门附近的那个存货仓库可能有问题,想办混几个人进去看一看,有没有地道这种东西。”

    封死莫家逃跑出城的一切道路,看这恶毒奸商能往哪里跑。现在不抓他们是因为老鬼还没抓着,暂时让他们莫家过几天轻松日子罢了。

    德祥客栈对面茶楼上的两个诱惑中午回客栈吃饭,饭后二人回到天字三号房,掀开铺垫一看,暗格里的信件已经没有了。

    看到精兵有些吃惊的样子,二首领表示这很正常,例来就是这样,放下信暂时离开后再回来,信就没有了,从来不知道是谁进了房间拿走了信。

    那精兵马上拿起水盆架上的面巾到后窗前挥了挥,作势在掸抹布一样,实则给埋伏在周边的同伴发暗号。

    其他那些埋伏的士兵看到暗号,得知信件已被取走,都很惊讶,那间屋子的后窗是一直开着的,除了看不到房门的位置,床的大部分是能看到的,要是有人在床边做什么一定会落入外面监视者的眼中,就这么有利的监视条件,那些士兵也没看到有谁在两个诱饵离开屋子后进去过。

    众人都疑惑不解,外面马上有人去跟附近的上级报告,消息往行辕送的同时,梁俭德也收到了一份。

    “这个老鬼太狡猾了!”梁俭德气恼地拍了一下桌子。

    “大人,不如还是让我去盯着吧。”程世安再次主动请缨,“那些士兵埋伏得太远,天又热,保不齐有谁走神眼花,漏了什么。我已经歇了一晚上,大人不用太担心我。”

    梁俭德想了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那个老鬼的手段,外面那些士兵可能对付不了。

    “好吧,就你去吧,小心点,信件已经取走了,看看回信是什么,还有送信人一定要秘密拿下,绝对不能惊动这个老鬼。”

    “明白,大人,那我现在就去了。”

    午饭和晚饭时,厨房里只给上房准备了一份碗筷,谁都知道那个程教头又出去了,春妮虎妞没事偷着议论那个程教头的行踪有些奇怪。

    李小丫听到,笑骂了几句,叫她们不要瞎猜,主人家的事,她们做下人的怎好乱嚼舌根。

    春妮虎妞调皮地吐吐舌头,也就不再聊这事了。

    不过李小丫倒是琢磨起来了,她当然不是想那程教头,程教头不过也是个给人打工的员工,他的行为都受上司梁老爷的指挥,程教头现在行踪颇有点神秘,肯定是那梁老爷的吩咐,加上第一次见到梁老爷时,他二人的穿着打扮,这位梁老爷到底是什么人呀?神秘兮兮的。

    不会是跟官府有什么关系吧?

    李小丫被自己这大胆的猜测吓到,呸了三声,权当童言无忌,一边玩闹的小孩子们还以为李小丫嘴里进了沙子,嘻嘻哈哈拿她一番打趣。

    李小丫假装气恼,给了他们几个钱,打发他们到街上买零食吃去。

    “小丫姐,你别总是给他们买零食吃,你攒两钱不容易。”春妮虎妞都看不下去了,李小丫对弟弟们太大方,这让她俩有些过意不去。

    “有什么,小孩子嘛,谁不喜欢零食,那几个钱就够买几个甜果儿,过个嘴瘾罢了,难道让他们光看着小武一人吃?”李小丫淡淡地一笑而过。

    “对了,先前好像听说莫家的什么掌柜来找梁老爷,不知道是不是谈生意的事,我看,梁老爷大概在这里呆不了几天了,我们接下来可怎么办呀?”春妮放下手里的针线,有些担忧地道。

    “再找活儿呗,还能怎样。梁老爷不是京城的么,不知道他们家还缺不缺下人?”李小丫把计划已久的秘密轻声吐露给春妮虎妞听。

    “咦?!小丫姐,你居然想……!”春妮虎妞惊讶得不行,她俩从来没有这个想。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了,去哪不是去?好歹也伺候了梁老爷这么些日子,我们什么禀性他都看在了眼里,要是找准机会跟他提一提,说不定能成呢?就是不成,他认识的人多,哪怕推荐一下,我们也能去别家干活,都是做下人,在哪家不是做?不过我不卖身就是了,要做还是做零工。”

    春妮虎妞听着觉得有理,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小丫姐,你想得是挺好,就是不知道梁老爷肯不肯带你去京城啊。”

    “他要是不肯,那我也没办了,只能先在城里想办活到明年夏天再做打算,不然这儿的冬天,我们又无栖身之处,冬天岂不要冻死?”

    “现在不是海盗都剿灭了么,城里的那些有钱人一定会大肆买仆,还怕没地方住?”

    李小丫咂了咂舌,“那哪能一样?做零工的好处,是赚到足够的钱想走就能走,卖身为仆的话,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是主人家的,哪怕就是活契,到时出来,人家也一直记得你是某某家以前的仆人,平白地矮看你一眼,就是将来许人家,都挑不到上好的。贱籍就是贱籍,一日是贱籍,三辈子都是贱籍,脱了籍人家看你还是贱籍,你们懂不懂?!”

    春妮虎妞连连点头,这个她们当然懂,平民嘛,看别人家的仆人,多少是看不起的,但轮到自己头上,就没那么坦然了。

    “可是,小丫姐,你想过没?零工赚得很少啊。”

    “想过啊,可是没办啊,这就是个二选一的问题啊,我选择保留平民身份,坚决不入贱籍,我可不想将来恢复自由身后,还能听到旁人议论这是谁谁谁家以前的仆人。”

    “做零工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做零工的话,赚的钱也够养活我和皮蛋,但春妮就不行了,她年纪也小,赚的钱要养他们姐弟三个,每日吃喝拉撒睡都得不少钱呢,开销大了去了。”这么短的时间虎妞就大致都算了一遍。

    “是呀,我怕还是要走为奴这条道的。”春妮压低了嗓音低沉地道。

    “所以我才说,要是梁老爷肯继续雇佣我们就好了呀,给他家做洗衣妇,只要他愿给个住的地方,工钱少点也行,空闲时间咱们还能找别的活补贴用度,这钱赚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家也夺不走。”

    “那梁老爷肯么?”计划能不能如愿,梁老爷的态度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这个就等以后找机会好好谈一次吧,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小武。小武把他的小叽给了我,他就是我的弟弟,我不能让他跟着我一辈子被人看不起,我要供他读书,让他学文化,不怕夫子因他是奴婢的弟弟而不收他,也不怕被学堂里的平民孩子欺负。不论他读得是好是坏,我也不指望他去考个名,只要他识了字,肚里有点墨水,哪怕将来学门手艺也是自己赚饭吃,要是他造化好,没准还能挣下份家业,也算是给他家翻了身,这不比什么都强?”

    李小丫的这番长篇大论狠狠地震住了春妮虎妞,顺着她的话,她俩也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弟弟的前程。

    “嗯,小丫姐说的在理,为了自己弟弟,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皮蛋上过学,他也曾说过学堂里曾经有孩子是因为姐妹卖身为奴,赚的钱拿回家去,家里才有钱供兄弟读书。对这样的同学,我弟弟他们是很看不起的。”虎妞的弟弟皮蛋年纪最大,九岁,是在学堂里启过蒙的。

    “对呀,为了自己弟弟,再苦也得保留平民身份,万一他们哪个有天赋,考了个什么名,哪怕是末一名的秀才也好啊,多大的荣耀啊,到那时,乡里乡亲打听起来,得知有个做奴婢的姐姐,那多丢脸啊。”李小丫说得头头是道,春妮虎妞听得心动不已。

    “嘻嘻,不指望他们能考到秀才,只求识得几个字,能写会算,在外面做事不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就好了,至于挣不挣家业的,他们现在还小,等再长几岁看看再说。”

    “依我的意思是,识了字,有点文化,就算将来去做学徒,师傅也愿意教他,因为他学得快呀,是不是?等出了师,升职也快,还是因为他学东西快呀,接下来只要他自己上进,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来,没准做到掌柜也不可知呢。等他们长到该娶媳妇的时候,那时他们起码是个高级员工,到那时说亲也好说呀,谁家姑娘家不想结这样的亲事?再说了,兄弟有出息,姐妹们在婆家日子也好过呀。”

    春妮虎妞被李小丫描绘的美好未来哄得心花朵朵开,不由得幻想起来,捧着脸呵呵呵呵地傻笑。

    “呐,你们自己和弟弟们的前程你们自己考虑,反正我是已经决定了,日子再艰难也不卖身为奴,我就不信,我到了京城,还找不到活路。”李小丫有她自己的一技之长,她这么想自然是有底气的。

    春妮和虎妞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小丫,目光里是各种羡慕佩服的情绪,她们相信以李小丫的本事,她若是去了京城,没准日子还真能过得不错。

    但她们自己就困难了,什么都不懂,也没念过书,名字都不会写,除了卖身为奴,还真找不到什么好的出路。

    李小丫也看出她们的忧虑,没办,现实比梦想更残酷,所以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埋首于手中的活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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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诱捕老鬼

    当天悄然结束,吃了晚饭,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众人陆续睡下。梁俭德等到二更多,还未等到程世安的消息,心里有些不安,根本没有睡意,他打发了王国等卫兵去休息,他独自一人坐在灯下看书。

    快三更时,李小丫从梦中热醒,口干舌燥,睡不着,遂起来去厨房喝水。借着天上的月光,李小丫懒得点灯,摸黑进去。

    喝饱了水,李小丫出来站在厨房门口正伸懒腰,突然感觉头顶月光暗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一看,一个疑似人影的黑影提着什么东西从屋顶上掠过,那身,就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一样,轻轻松松,真跟身上长了隐形的翅膀似的。

    李小丫看得瞠目结舌,直到那个身影落到了自己所住的那排房子的屋顶上,她才醒过神来,怕是来了什么江洋大盗,急急忙忙就往后面追去。

    等李小丫绕过角门跑到后面,看到那个身影已经飘落在了上房门口,满院住的那些护院没有一个被惊醒的,李小丫张嘴正要叫喊,却见那身影半转过身来望着自己。

    借着梁老爷卧房窗户透出来的一点灯光,李小丫看清了那门外的人竟然是程教头,惊讶得嘴巴张得更大,但几息之后,她又镇定下来,压着脚步声跑上前去,“程教头,要茶水不?晚饭后弄的凉茶还有些剩,就是留着起夜口渴喝的。”

    李小丫清楚地看到程教头露出微愣的表情,然后才点了点头,“送到门口。”

    “是。”李小丫转身就走。

    李小丫再次回到厨房,装了一壶凉茶并两个杯子用茶盘托了拿到后面去,上房的房门已然是关着的,李小丫来到门口,正要腾出只手来敲门,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看着李小丫那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程世安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盘,打发她回去休息,然后就再次关上了房门。

    李小丫瞟了一眼亮着灯光的房间,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乖乖回屋睡觉。

    屋里,梁俭德与程世安望着桌上一个打开的包裹,包裹里是一堆身份文牒和官凭路引,两人都一副愁眉不展和困惑的样子。

    “世安,掌柜和伙计都没说是谁送来的包裹?”

    “他们只说是街上的游民送来的,以前也有过这种事,送东西的不是乞丐就是孩童,看着都眼生,又只是来送个东西而已,他们早就习惯了,也从不打听,所以我们现在即使控制住了整家客栈,也无从查起送货人了。”

    梁俭德摆摆手,“送货人就算了,查不到也罢,我们的目标是做这些东西的人,这些看上去似乎都是真的。”

    梁俭德随手拿起一本身份文牒,翻开指着里面的官府印章,“这印章是新鲜的,算上那封信神秘失踪的时间,可以认定这些东西都是今天一天内赶制出来的。”

    “我当时也验过了,印章和印泥,怎么看都像真的,难道真是有人潜伏在府衙里?”

    梁俭德思索了一会儿,又抽了几本身份文牒和官凭路引在烛光下仔细查验,心头一下恍然大悟,“我知道老鬼藏在哪里了!”

    “大人?您想通哪一点了?”

    “世安,你看,印章和印泥都是真的,不是伪造,是真正的官印。”

    “老鬼潜伏在府衙?”

    “他必然潜伏在府衙,而且这几天也在辛苦做事,对城中情况了如指掌,但就是不知道逃进城来的手下有多少。今日收到了信,他用一天时间赶出了这么多文书。每一本身份文牒都对应一份官凭路引,两件为一组,正好对应二首领那封信里的人数。从常理上看,现在城里这个情况,官府必然不会再开官凭路引,那么这些东西显然就是给手下逃跑用的,又是什么人有这个职权便利不引人注意地完成这件事呢?”

    程世安顺着梁俭德提醒的思路微一思索,没一会儿也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了一下巴掌,“是户曹!”

    “对,正是户曹,只有户曹才有这个职权便利。”梁俭德捋捋胡须,“总算找着这个家伙了,叫王国起来,事不宜迟,我们商量一下,明日瓮中捉鳖。”

    “是,大人。”

    程世安叫来王国,三人关起房门,商量了大半宿,定下了几个方案,天快亮时才各自回屋稍事休息一会儿。

    天大亮后,梁俭德这边的消息通过信鸥送到了行辕,行辕的将军们马上照办。

    梁俭德的主意很简单,就是以钦差的名义召见府衙的大小官员去行辕听钦差训话,到时候院里除了士兵,还要埋伏火枪手和弓箭手。

    除非老鬼在派人送去那堆东西的同时他也逃了,不然的话,只要他在行辕出现,在那种层层包围下,老鬼就是长了翅膀也别想逃掉。

    送信的使者前脚出发,行辕里也紧张地布置起来,该埋伏的士兵都在预定位置埋伏好,等着诱捕的猎物步入陷阱。

    知府大人听闻是钦差召见大家训话,不敢怠慢,赶紧带上手下官员赶去行辕见驾。

    召见在前厅正堂里进行,钦差卫队的卫兵们、水军士兵们以及海防道调派来的士兵们站在院墙下,一派严肃紧张杀气腾腾的气氛,不过因这几天都是这种阵势,所以知府他们一行人也没多想,在行辕门口验过正身清点过人数后,就在几名卫兵的指引下来到正堂门外请求觐见。

    知府大人首先获准进屋,其他人都在院里肃立等待。

    大概一刻钟后,房门再开,知府大人没出来,但叫了府丞单独进去接受训话。

    众官员一看可以单独接受钦差训话,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赶紧整肃衣冠,希望给钦差一个好印象,唯有一位长得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留着文士须的官员动作慢悠悠地漫不经心状,眼睛四下乱瞟,似乎在查看寻找什么。

    官员们按照品级和官职的顺序,一个个轮着来,出来一个,进去一个,进去的每个人都要被训上一刻来钟,就这样,时间慢慢拖到了中午,还在外面等着的低级官吏有不少人有些吃不消了,边上也没人递口水让他们歇歇。

    终于轮到六曹,户曹作为重点职责被第一个叫进去,屋里二位钦差坐上座,下首坐着知府,四周围绕着参将都司等将军亲随,亲随的身后又是带刀的钦差卫兵。

    户曹先行了礼,待他重新站直身子,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时,唇上蓄着胡须的大张将军一声大喝,“拿下!”

    瞬间,只听一阵整齐的刀剑出鞘的声音,钦差亲随们手中武器纷纷指向屋当中的户曹,身后的卫兵们马上补位填补漏洞,两个各拿铁链和枷锁的卫兵从门外进来,随着他们进来,三名火枪手将大门堵了个严实,另外正堂两边的甬道里还涌出来两支小队。

    就是眨眨眼的工夫,正堂被封得严严实实。

    那户曹一见这架势,倒是不慌不忙,抖抖袖子,整整衣领,环视一圈,最后望着上座的两位将军们淡定微笑,“摆这么大排场,就为了抓我,真是某人的荣幸。”

    知府大人简直要晕过去,在这户曹进来之前,气氛一直很好,钦差的训话也没太严厉,无非是重申现在大家所面临的情况和事态,哪晓得户曹一进来,马上全部变样,知府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要他问他也没那个胆子。

    知府在里面一脑门子冷汗,外面还在等待召见的官员们更加不明所以,他们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到后一进的寮屋休息,禁止过问打听前面的一切动向。

    什么消息都没有,只让人在屋里干坐着,虽然这时候有了茶水伺候,可这些官员现在哪还想得起来给自己补充水分,一味地胡猜是不是这相处多年的同僚犯了什么事让钦差拿着了?

    “拿下!”皮肤黝黑的小章将军见目标已被重重包围,命令边上的那两个卫兵上前锁人。

    那老鬼仰天哈哈大笑,同时一个闪身错位,就避开了锁他的那两个士兵,围着的士兵们马上踏进一步,锋利的兵刃上闪着耀眼的寒光。

    “好,算你们厉害,不但能破了我的老巢,还能识破我的身份。但我若猜得不错,二位将军不是真正的钦差吧?你们负责的其实只是海上作战,城里另有高人坐镇,这诱捕计是有人支招吧?”

    “老鬼,等你束手就擒,想聊什么,我们兄弟二个都陪你聊个痛快。”就算没有梁俭德的吩咐,将军们也没有耐心跟要犯磨嘴皮子浪费时间,先把人拿下再说。

    小张将军再次抬起胳臂一挥,“上!死活不论!”

    老鬼自然是不肯束手就擒的,所以命令一下,士兵们刚逼进半步,老鬼已然有了动作。

    只听“呯”的一声,一阵白色浓雾突然显现在老鬼身前,跟着老鬼全身就都消失在了烟雾里,就在众人微一愣神的当口,又是一声惨呼,众人循声望去,皆大吃一惊。

    “将军,救我!”一直坐在下首的知府大人居然落入了老鬼的魔爪,被老鬼当作了劫持的人质,正满脸惊慌失措。

    第58章追捕老鬼

    现场局势立马大变,都不知道老鬼是怎么在烟雾的掩护下,突出重重包围把知府大人抓为人质的。

    士兵们马上投鼠忌器,都略略地收了兵器,将军们也都非常紧张,瞪着老鬼不让他轻举妄动。

    老鬼心里也不轻松,他现在大概猜到肯定是昨天送出去的那包东西露了他的馅,但后悔已经晚了,现在逃命最重要。

    “别过来,你们知府的命在我手里,别轻举妄动!”老鬼虽然还是一副文官打扮,但神态口气跟先前已经完全两样,连声线都变得深沉,带着暴戾的气息。

    大张将军轻抬胳膊,包围圈停止逼近。大张将军再一挥胳臂,包围圈向后退了一步。

    “老鬼,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现在还用说吗?打开通道,让我出去!”

    “休想!”

    老鬼狞笑着立刻收紧掐住知府大人脖子上的右手,知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就像窒息前的最后呼吸一样,然后看着知府大人的脸色在发生变化,而知府大人却只能慌乱地挥舞着胳臂发不出一个音来。

    两位将军都深深地皱起眉头,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大张将军再次挥手,门口位置的包围圈让出了一个豁口。

    老鬼见状,挟持着知府大人慢慢退出门去来到院子里。

    院里此时也是重兵把守,四周墙头屋顶都是火枪手和弓箭手,他们都瞄准着老鬼和知府大人,但没有人敢轻易出手,就怕误伤了知府大人。

    老鬼退到院子中间,见行辕大门依然紧闭,大声要求打开大门放他出去。

    将军们站在正堂台阶上,没有回应,知府大人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形势又僵持下来,谁都不能让步:老鬼让步就意味着死,将军们让步就意味着任务失败。

    老鬼见没有要放他脱身的意思,也发了狠,死死掐着知府大人的脖子,知府大人已经被他掐得翻了白眼,看上去要是再掐一会儿就要咽气的样子。

    “你们不想要知府大人的命了吗?!”老鬼困兽犹斗一副拼命架势。

    将军们一动不动,周围的士兵们也一动不动。

    正在这紧要关头,众人似乎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片刻后,守大门的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到将军们跟前递上一个名剌,称外面有人想进来。

    小章将军接过名剌,打开一看,脸色一变,赶紧给大张将军看,紧跟着就下令,让士兵放外面的客人进来。

    于是,没多久,梁俭德程世安携小院里所有的钦差卫兵步入院子,大摇大摆地绕过那困兽般的老鬼,来到正堂前。

    将军和他们的亲随们赶紧相让,“大人请!”

    梁俭德站在众人中间,他的下面站着仗剑护卫的程世安,梁俭德只用眼一扫,就马上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老鬼就是不肯束手就擒吗?”

    “大人,老鬼似是要顽抗到底,知府大人已经快要死在他手上了。”大张将军解释道。

    “那就让知府大人以身殉职吧。”梁俭德毫不留情地下达了一个冷冰冰的命令。

    “啊?!”武将们皆惊讶莫名。

    老鬼听到,也是不敢相信,但他仍做最后挣扎,死死地掐着知府大人的脖子,在他耳边高声喊道:“大人,看到了吧,你没用了,他们要抛弃你了,你真可怜啊!”

    知府大人腿都要软了,哆嗦着直往下出溜,老鬼掐得又紧,知府大人真是快要断气了,乞求地望着正堂门前的一群人,他不想死。

    “丁晖,我是梁俭德,相信你对自己所犯之错心里都有数,即使不死,活罪也难逃,你殉职后,你的家小朝廷会依律照顾好,放心去吧。”梁俭德唯恐吓不死知府大人,又加一句。

    知府大人丁晖听到“梁俭德”三字,顿时两眼翻得只剩了眼白,双腿再支撑不住身体,直直地就往地上滑去。

    到底是个当官多年修炼出了一个将军肚的中年男人,自身体重摆在那里,知府大人这一吓软了腿,老鬼双手再有力,也是托不住他的身体,而他掐着丁大人脖子的手又没及时收回,自然就被带着弯了弯腰。

    “杀!”小章将军看到时机,果断下令。

    子弹齐发,箭矢齐射,全部都奔着院子中央那个罪魁祸首而去,势要取他性命。

    但就在这时,程世安突然拔剑蹿起,几个纵跃,就奔向行辕大门屋顶。

    “哪里走!”

    众人闻声见影,抬头看去,但见空中居然有两个人影,一个除了是程世安,另一个竟然是那老鬼!

    老鬼竟然在那必死无疑的危急关头,再次逃脱生机,并往大门屋顶上逃去。

    “追!”将军们马上亲自带着亲兵紧跟着追了上去,要是让老鬼逃到外面人群中,再找他就是大海捞针。

    程世安在大门屋顶上追上老鬼,两人在那高处大打出手,程世安执剑,老鬼空拳,屡屡用手腕抵挡程世安的剑招,交击时的金属声不绝于耳。

    显然,老鬼的手腕上戴了金属制的护腕,所以他才敢拿血肉之躯去跟程世安的宝剑硬碰硬。

    两人在屋顶上打得不可开交,追兵们跑出大门外,马上在街上清理出了一大块防卫区,所有武器再次瞄准,防着老鬼再次逃脱。

    大张将军和小章将军一跃而上,加入战斗,想快点把这个棘手的敌人拿下。

    本来老鬼与程世安打个平手,程世安因有武器在手,略占上风,只要再坚持点时间程世安必赢,现在两位将军加入进来,老鬼马上呈现败象,几个回合下来,就退到了屋顶边缘,背对着下面的大街和众多的枪口箭头。

    老鬼不甘心这么死去,他还要做最后的挣扎,甚至他想拉一个垫背的陪着自己一块下阴曹地府,于是他的目光飘向了院子里的那个大人物。

    程世安发现老鬼眼神飘忽,暗道不妙,马上补位,站在了老鬼对面的位置,正好把梁俭德挡在了身后,两边是包抄上来的二位将军,三人是抱定信念一定要当场拿下老鬼。

    眼看那个大人物是拿不到手了,老鬼恶狠狠地盯着程世安,想着拿不到那个大人物,起码拿走大人物身边的跟班也是件乐事。

    老鬼心念一闪,人就扑向了程世安。

    程世安不闪不躲,仗剑一挥,就迎了上去。

    二位将军也同时挥起宝剑扑了上去,四人再次战成一团。

    又打了一会儿,老鬼实在撑不住三个高手的联手攻击,终是被打落屋顶,落到了街上等候已久的包围圈里。

    老鬼先落地,程世安三人故意慢了一步,而地面上的副将看准时机,下令攻击,又是一阵子弹箭雨飞向老鬼,就不信这次取不了他的性命。

    没想到意外再次发生,一群士兵突然抛下手中武器,双手捧脸哀号着倒地打滚,严密的包围圈露出一个硕大的豁口,往街西头去的生路通道出现在老鬼面前。

    老鬼不敢再做停留,在包围圈重新围拢之前,拔腿就往那豁口冲去,程世安和二位将军赶紧去追,一下子就跑出了防卫区的范围,进入了百姓当中。

    街两头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还真是不少,看似是不怕死,可当他们发现那个危险份子竟然冲着自己而来,个个惊惶失措呜哇乱叫地四下闪避,过程中有不少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多受了一重伤害。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将老鬼控制在包围圈里,尤其又是从自己手上逃掉的,程世安憋了一肚子火死命追。

    官府对老鬼所知的情况是他以海盗发家,应该是个在水中比在陆上灵活的人,但是这家伙逃跑的夫一点都不弱,夫极好,人群混乱拥挤成了那样,他竟然跟条泥鳅似的,左突右钻,程世安只有落在后面苦追的份。

    眼看敌人即将跑上大街从此消失,程世安再管不了无辜百姓的安危,提气纵身,飞扑向老鬼的背后。

    老鬼察觉到身后杀气,他马上顺手拽过身边一个小孩子,甩手扔到身后。

    程世安手中宝剑蓄势待发,目光也已牢牢锁定敌人背心死,冷不妨眼前冒出一个哇哇乱哭的孩子,程世安只能仓促收势,接住孩子轻轻放在地上。

    这一阻,老鬼就得了喘息的机会,与追兵的距离马上就拉远了。

    二位将军接替程世安追上去,但老鬼依旧是拿路人当挡箭牌,不论男女老少,抓到手上的都是好牌,全往身后扔。

    二位将军追得火大,大喊着让百姓避让。有的百姓早早地避到了边上,可还是有不少无头苍蝇般的百姓杵在路当中,白白地成了急于逃命的老鬼的利用对象。

    程世安见这样不行,直接跃上街边屋顶,从屋顶上追人。

    老鬼自然注意到屋顶上有危险,眼看又要再次被官兵追上,老鬼再次抓了一个妇女,但这次不再是当挡箭牌扔出去,而是作为人质挡在自己身前。

    “别过来,过来我掐死她!”老鬼掐着女人质的脖子,女人细嫩的脖子上马上出现了深深地掐痕,柔弱的女人马上显露出透不气来的样子,不断挣扎。

    百姓被抓为人质,这与当时知府大人被抓作人质的性质就不同了,梁俭德可以淡定地要知府大人殉职,却不可以同样的方对待百姓。

    第59章小丫相助

    就在追兵觉得事情棘手的这个时候,老鬼身后突然冒出个纤瘦的人影,飞快地向老鬼的背上扔出什么东西,也不管有没有砸中,反正出手后就闪进了人群当中,马上就没影了。

    老鬼虽是面对追兵,但他其他感官依然敏锐,听声辩位,发现身后有人偷袭,马上侧身躲避。

    手里掐着人质,影响了老鬼的灵活,尽管老鬼躲避得很及时,但那个不明物体还是擦着老鬼的右腰侧轻轻飞过,然后紧接着下一秒,一声“呯”的爆炸声,老鬼惨叫着倒地,右腰周边皮肤血肉模糊,损失了一大块皮肉。

    机不可失,屋顶上的程世安马上扑了下去,将已经重伤的老鬼重重地压在地上,同时二位将军也赶上前来,大张将军帮着程世安一起控制着伤痛气愤绝望挣扎嚎叫的老鬼,小章将军则将那惊吓过度的妇女护送到路边休息。

    大部队的追兵总算赶来,沉重的锁链将老鬼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才由四个士兵抬手抬腿地将老鬼抬回行辕疗伤。

    “二位将军,你们先回去,我去追那个人,追到了就回去。”正事总算了了,程世安却没跟二位将军一块回行辕,他的目光始终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老鬼莫名受伤,二位将军大致也能猜到肯定是有人暗中帮忙,点点头,让程世安去忙自己的,他们收队回行辕。

    程世安收起武器,遁入人群,循着只有他才懂的追踪术,追踪着他的目标。

    刚才丢那个爆炸弹的人影只有程世安看清了,因为他当时正在高处,而那人程世安也认得,所以这才是他急于现在把人找回来的缘故。

    李小丫抹着一头的汗撒腿往小院跑,刚才真是吓死她了,要不是莫家海货行的段掌柜又来找梁老爷,她也不会追着梁老爷的队伍跑到这里来,没想到居然就碰到官兵办事,那个程教头竟然和官兵有关系,她就知道梁老爷有问题,什么海货商人,丫的根本就是官府的人!

    李小丫从大街转到小巷,她要赶紧回去洗把脸冷静冷静。

    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李小丫尖叫一声,站立当场,慌乱地瞪着对面这凭空冒出来的家伙。

    “程教头,有何贵干?”李小丫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不怪她怕成这样,刚才她可是亲眼看到了程教头的勇猛。

    “跟我去见大人。”程世安也不废话。

    李小丫张张嘴,想拒绝又没那胆子,只好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随程世安走去行辕。

    行辕里,一切都已恢复正常,海盗大首领老鬼被单独关在后院,内外重兵把守,军医正在屋里给他疗伤,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另外,那个知府大人也被软禁在了行辕的某间屋子里。

    程世安带着李小丫来到行辕时,梁俭德正坐在正堂听二位将军讲述抓捕的全部经过,三人正猜会是谁出手相帮,给老鬼身上扔了颗大威力摔炮。

    这时,程世安带着李小丫跨入了正堂。

    “大人,我回来了。”

    “世安,回来得正好,追上那个人了吗?小丫怎么也来了?小院出事了吗?”梁俭德对李小丫笑得很和蔼。

    程世安单手把李小丫往前一推,“大人,向老鬼扔摔炮的就是这丫头。”

    “哦?怎么回事?”梁俭德有些奇怪,对李小丫招招手,“好孩子,过来,说说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到这来了?”

    李小丫不想上前,但程世安把她推到了梁俭德面前。

    前面是肯定官位好高的梁老爷,后面是一群戎装的将军,李小丫前辈子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老……老……爷……”梁俭德平白在李小丫的嘴里长了一辈。

    “呵呵呵呵……”梁俭德捋捋胡子,“小丫,别怕啊,有话慢慢说。来人,拿些点心来。”

    几碟精致的点心很快摆到了梁俭德手边的桌子上,梁俭德招呼李小丫,“来,吃些点心,咱们有话慢慢说。”

    李小丫看着那些点心还真有点流口水,这点心看着就比街上买的好看,味道肯定不错。

    李小丫舔舔嘴角,看看梁俭德,又看看程世安,再看看其他将军们,见他们都耐心地等着自己,她也就不再客气,一个碟子吃了一块点心。

    甜食下肚,血糖恢复正常,李小丫也渐渐恢复了镇定,暂停工作的大脑又重新开动起来,她一边舔着手指一边打量着屋中众人,脸上有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怎么样,小丫,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事情经过了吧?你没呆在小院怎么到这来了呢?”梁俭德见李小丫已经平静下来,马上进入正题。

    “呃,梁老爷,你们刚走没一会儿,那个莫家的段掌柜就来了,问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他们说码头上正好停着一艘新船,可以顺道送你们回去。”

    “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你们不在,这事要等你们回来才知道。那段掌柜就催我来找你们,我只好追出来。你们人多,我跟在后头,可街上人更多,我总是追不上,等到了岔道上还追丢了你们,等我再找回来,就正好见程教头在屋顶上,地上有人挟持人质,我就顺手……”李小丫咬咬嘴唇,做了个扔东西的手势。

    “哦,原来是这样。”李小丫的话补完了全部的事情经过,想到那老鬼竟然是败在这样一个小丫头手上,梁俭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对了,小丫,你知道你扔的是什么吗?把人伤成什么样了吗?你从哪买来的?”

    “那个是我自己做的摔炮,用的药量上看,要真打中了人,估计得掉一块皮肉。”

    “啊?”梁俭德等人是真的吃了一惊,“你自己做的?你会配药?你家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小丫挠挠头,“我家以前做铁匠的。”

    众人更不理解了,“铁匠怎么会懂得烟火匠的本事?”

    李小丫连忙摆手装无辜,“我不知道,从小跟爷爷打下手学的,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既然那位老人给了那样一本笔记,就权当是他这辈子的心血结晶吧,反正也没证据证明不是他的东西。

    大人们摆明了不信,但看李小丫也就个十五岁的丫头,打小还不是家里长辈说什么做什么,又哪里弄得清铁匠与烟火匠的关系,没准还觉得是很正常的呢。

    这样一想,众位大人们也就放过了李小丫,没有再追问关于她家世的事,连梁俭德也不刨根问底了。

    “行了,我知道了,会有人去回复莫家的,你先回去吧。”

    “那梁大人您还会回小院吗?”对方没问题了,李小丫就有问题了,一句话就先道破梁俭德的身份。

    梁俭德和程世安都没有什么太惊讶的表情,那些武将倒是有些惊讶,对她的大胆仔细有些意外,不少人都认真地再次把李小丫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几遍。

    “不了,我不回去了,下午会有人回去收拾东西,你们几个孩子也收拾一下,到这来吧,我继续雇佣你们。”

    “谢谢大人,不过您打算继续雇佣到几时?海盗了结了,您和大部队也要回京交差了,我们也该另找东家了。”

    “这个等下午你们来了我们再商量,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谈,你先回去吧啊。”

    “是,大人,我告辞了。”李小丫明白现在不是谈私事的时候,向诸位大人们依次鞠躬行礼后,匆匆离去。

    李小丫一路小跑着跑回小院,春妮虎妞她们六人早都等得发急,李小丫一去老久不回,还怕她遇到了什么坏事,见到她完好无损地回来,她们都松口气。

    “小丫姐你上哪去了,怎么去这么久?快,喝口水。”

    李小丫接过春妮递来的薄荷茶,一饮而尽,才坐下来喘气。

    “累死我了。”

    “小丫姐,追上梁老爷了吗?他几时回来?”

    “追上了,但他不回来了,他有新的去处。让他我们都收拾一下,下午有人回来收拾东西,带我们一起过去,说是接下来的几天会继续用我们,但将来怎样,还要找时间再谈。”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李小丫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巴,继续爆出个大料,“下午见到梁老爷,别再叫他老爷了,得叫他大人。”

    “为什么?!”众人皆不解,“梁老爷怎么就成梁大人了?小丫姐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你们先前不是说梁老爷行为奇怪,他的手下也行踪神秘么,现在知道了,他是朝廷的大人。”

    “真的假的?!朝廷来的钦差听说就是两个将军啊。”

    “骗你们干嘛!我若猜得不错,真正的钦差是这个梁大人,那两位将军其实是负责海上作战的。”

    “啊”六个孩子都一起有些激动慌乱,“小丫姐,这是那个梁……大人亲口跟你说的?”

    “这还用说?!我可是亲眼看到程教头怎么抓人犯的,他在屋顶上高来高去,跟身上长了翅膀似的,那个厉害,啧啧啧,你们没看到过的都想象不来。”

    “天呐,程教头有这么厉害?”

    “啊,对了,还有,程教头也不是教头了,依着梁老爷是钦差的话,程教头的官职起码是个将军,下午见着人家记得要叫程将军,别弄错了叫别人笑话。”

    “怎么?那地方还有好多人?”

    “那地方八成是钦差行辕,全是人,不是将军就是士兵,一水的大老爷们。到了那里,我们都注意着点,嘴巴甜点,手上勤快点,眼里要有活,别像在这似的,叫做事才动一下。”

    六个孩子面面相觑,全都点头,“我们知道了。”

    “那行,我们烧饭吧,吃了赶紧收拾,下午还有好多事呢,中午就别休息了。”

    当下,李小丫三个女孩子在厨房忙活起来,四个男孩子则先回房收拾他们自己的东西。

    第60章迁入行辕

    饭后,把厨房收拾干净,三个女孩子先收拣了自己的东西打成包袱,然后又把早上洗的已经晾干的各人的干净衣裳收下来分别折好,送到后面各人屋里。上房的衣物照例放在副队长王国的房中,接着他们又出来,把院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洒水除尘扫了一遍,为离开做最后的整洁。

    正忙着,梁俭德派回来的卫兵也到了,还是那群人,程世安与王国也在,赶着几辆车,虎妞正在清扫街门台阶,看到他们回来,又想起李小丫的叮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他们打招呼,上午还都有说有笑,这会子就好像不会说话了。

    卫兵们见虎妞这个反应,也都知道肯定是李小丫回来把什么都说了,并不在意,把车停好,对虎妞笑笑,就进门去了。

    各人收拾各人的东西,梁俭德卧房的物品由程世安收拾,然后都搬到外面的车上,李小丫他们几个孩子共坐一辆车,还有一辆车上放着他们用的盆桶竹竿等物,到了行辕这些东西还都用得上。

    小院所有房间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李小丫从井里唤出小叽,小叽在井台上甩干一身水珠,跳进李小丫怀里,毛茸茸的蓬松尾巴惬意地一摇一摆,在李小丫脸上轻柔地扫来扫去,那皮毛质感特别的柔软顺滑。

    众人回到行辕,一路上,街上百姓都在议论上午抓人的事,就这不到半天的时间,各种所谓小道消息的流言就已经满天飞了,那六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李小丫却是听得满头黑线。

    那些跟真相毫无关系的小道消息,百姓们居然也聊得津津有味,还有好多夸大演绎的成分,佩服佩服。

    他们这一行人从行辕的后门进去,李小丫七人被带到位于上房西侧的一个小跨院住下,看得出是临时打扫出来的。

    小跨院的床铺不够一人一张,只能两人一间屋,那六人自己分配好,李小丫一人睡一间屋。

    李小丫把包袱扔在床上,让其他人乖乖在院里等着,她出去看看。

    上房所在的院子重兵把守,这西侧的小跨院也同在保护之中,李小丫站在院口东看西看,身边都是挎着武器站岗的士兵,一个认识的人都没看到,李小丫也不知道该找谁说话,打听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梁俭德此时正在前面正堂正式以钦差的身份接见各衙门的头头,除了海防道督察大人早就知道外,海运道督察大人以及府衙的府丞大人在得知钦差的真正身份时都是大吃一惊,跪在地上连声喊冤。

    梁俭德今日没空发落他们,只是让他们回去转告属下同僚,他还要在城里呆一段时间,谁做过什么坏事最好自己来说清楚,不然等到他派人上门去找人的时候,那想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三位大人连忙点头,见他们一再保证地应下,梁俭德才放他们回去。

    接着,就是一连串抓人的命令,这些事都由朝廷大军负责,莫家第一个被封,莫家家主等重要人物下狱,家眷全部被软禁在家中不得踏出一步,每日饮食有专人送去,前门后院被士兵们围了一圈。

    士兵们虽没打扰二门内家眷的清静,但二门外,所有屋子的门上都贴了封条,有士兵把守,街上属于莫家的海货行同样全部被封,掌柜和伙计一样被拿下大狱等待调查。

    这个天黑前的新消息,马上传遍了全城,百姓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了这件事上,好多人都在就近的莫家海货行门口看热闹,各种议论什么都有。

    掌柜和伙计们的家属纷纷聚到府衙前喊冤,可惜知府大人现在也被软禁在行辕,府衙如今作主的是府丞,对外面那些家属的喊冤声充耳不闻,要知道知府大人的家眷也被同时软禁在了后院,后院此时一片哭声,府丞又要调阅库档调查老鬼是怎么混进府衙做了名户曹的原因,他已经一个头几个大,哪里还顾得上安抚外面的吵闹。

    莫家是城中首富,他家一出事,就是个连锁反应,与莫家有生意来往的商家都惴惴不安,不知道官府这是要干什么,会不会连累自己,等等。

    海盗被清除了,但城中陷入了另一种混乱。

    梁俭德把各项公事都安排妥当了,回后头休息时,看到程世安,这时才想起李小丫那帮孩子,赶紧派人把他们叫来。

    李小丫他们正坐在院里无所事事呢,闻梁大人召见,赶忙出来。

    七人进了上房,这屋里的布置就比那小院强得多了,面积也大,梁俭德坐在上位,程世安依旧站在他的右侧呈护卫姿势。两人都是布衣便装,程世安没有带武器,屋里没有其他人。

    春妮虎妞六人紧张得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比第一次来见梁俭德时还要紧张不安,唯有李小丫落落大方地给梁俭德鞠了躬,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低眉顺眼,一副听候吩咐的模样。

    梁俭德捋捋胡子,让孩子们都站近点,然后温和地道:“看你们的表情,想来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是的,大人。”李小丫答的很肯定,其他六人犹犹豫豫地跟着点头。

    梁俭德指着身边的程世安,“他们说的?”

    李小丫七人摇头,小武指着李小丫怯生生地道:“是姐姐回来说的。”

    李小丫见这么快就被卖了,只能硬着头皮补充解释道:“当日第一次见大人就觉得不凡,今日总算印证了我当初的猜测。”

    “哦?我们二人怎么就在你眼里露了破绽呢?”梁俭德倒要好好听听了。

    “大人,我要说得不对,您就当个笑话听。”

    “行行,你只管说,我听着。”

    “大人那日虽然像个富家翁,但程将军看着却不像个普通有钱人家的护院,身段姿势颇有军人气质,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朝廷大军与大人就是前后脚到的城中,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些。那时我以为大人是京城中那种传说中的手眼通天的大商人,后来大人和程将军的行为越来越神秘,我觉得就不像商人了。直到今日看到程将军抓人,才反应过来,大人应该才是正经钦差,当时招摇过市的将军们其实是大人的幌子,他们负责的只有海上作战而已。”李小丫一口气把这些日子来琢磨的东西全部吐露,心里也觉得舒服多了。

    梁俭德边听边点头,等李小丫全部说完,他才呵呵一笑,“嗯,说得好。哎呀,我还以为没人能识破呢,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第一眼就已经怀疑上了。世安呐,你以后还得再收敛着点呢。”

    “是,大人,世安谨记。”

    “嗯,好了,我的身份就是这样了,小丫说得一点不错,都对,我才是正经钦差,将军们只负责带队作战。好了,我的事就是这些,现在我们来谈谈你们。”梁俭德抓起手边扇子摇了摇,“你们对未来有什么计划或者想吗?”

    李小丫心头一喜,她心心念念的计划没想到梁大人倒是主动提出来,她飞快地望了春妮虎妞一眼,她俩也是面带喜色,但眼里还有丝犹豫。

    当下不管那么多,先顾上自己再说,于是李小丫再次发言。

    “大人,我有计划。”

    “好,说来听听。”

    “大人,相信大人对我与小武的关系也早就猜到,我俩并不是表姐弟,当日只是一个借口,但是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我早就视小武为我亲弟弟,所以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京城。”

    “嗯,你俩关系我也是早就猜到,那你去京城又想做什么呢?”

    “也许还是给人做零工,赚钱养活我们两个。我上午那个摔炮的威力大人也看到了,我想凭我的手艺,等我在京城安顿下来,找个活并不难。”

    梁俭德略略微皱眉头,“小丫,你不提我还忘了,那个摔炮的用药其实跟上次我缴掉的那几枚小摔炮是一样的吧?你还骗我是跟街上小贩买的。”

    “是,大人,我当时是骗你们的。我也是不得己的,这都是为了日后能多一条谋生的活路而已。”

    “那些大摔炮呢?还有吗?你到底做了几颗?”

    李小丫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来,里面是三颗鸡蛋大小的摔炮,双手捧着递出去,“就剩这三颗了。”

    程世安从李小丫手过摔炮转交给梁俭德,梁俭德手利落地当场拆了一颗,一看到那药量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略微闻了闻,就放到桌上。

    “能说说这个配方是怎么回事吗?”

    “配方是从一本《仙丹集》上抄来的,那些炼丹的丹药集,有很多方子,刨掉那些无用的辅药,剩下的金石方,有不少其实都是火药配方,只需重新配比一下药量比例而已。”

    梁俭德一下没了脾气,他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你就不怕爆炸?”

    “不会的,大人,这是我挑的制作过程最安全的方子,药料都是现成的,都不用再加工,直接配好包起就是现成的手榴弹。”

    “手榴弹?”

    “啊!”李小丫眼睛骨碌一转,借口马上来,“是我爷爷说的,他曾用铁罐子做这个,里面装小石子,专门炸海龟,炸一个翻一个。”

    “你不是说你家是做铁匠的吗?”

    “大人,我家是做铁匠的,可村里还有人是做渔民的呀。”

    铁匠居然精通烟火匠的活,梁俭德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但想到李小丫是她那个村子唯一的活口,没有人证可以印证她的话,梁俭德又泄了气,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第61章谋得新职

    “那么,小丫,你打算去京城靠在烟火作坊里干活谋生?那种地方向来没有女工。”

    “大人,谋生的子我想了好几个,但都要去京城才能实施,第一步我只希望有人家能雇佣我做粗使丫头,我不卖身为奴,只做下等佣人。”

    “不卖身为奴?就像先前你给人洗衣一样?人家雇主说开就能开了你,很没有保障,能说说你非要这样选择的理由是什么吗?”

    “大人,我先前说了,小武就是我弟弟,我要供他读书,我不想他在学堂里,因为有个贱籍的姐姐,而受夫子和同学的欺负。”

    “姐!”小武从来没听李文芳说过这种话,惊讶与激动之下,扑向李小丫,紧紧抱着她,“姐,我可以不读书!”

    李小丫狠瞪小武一眼,“不行!必须读!”

    “姐……!”

    “你的事我们晚上再说,站好。”

    小武依偎着李小丫站在她身边,仍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摆不肯撒手。

    梁俭德含笑微微点头,李小丫的愿望也正好贴合他的想,而且很有志气,是个懂得上进的孩子,“你是个好姐姐,不如这样吧,我家里正好缺人,有没有兴趣做我家的丫头呢?活很简单,就是伺候我家夫人,夫人身边没有年轻人,有很多事都不方便。要是哪天你觉得可以独自在京城活命了,随时辞了都行。”

    李小丫大喜过望,深深九十度鞠躬,“谢谢大人。”

    李小丫的问题解决了,梁俭德又望向春妮虎妞,“你们俩呢?考虑好了吗?我家人口少,佣人少,没有几个年轻的,本就要补充人手,你们是想跟李小丫一起上京,还是愿意留在本地?

    春妮虎妞面面相觑,又看看自己弟弟们,再看看李小丫与小武,上次李小丫跟她俩交底后她们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是一直没拿定主意,现在终于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两个从未离开过家乡的女孩子心中有些戚戚。

    没人打扰她俩,都看得出她们内心在做挣扎,留在本地生存堪忧但这是家乡,去京城生活无忧但要远离家乡而且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两个女孩子左右为难。

    等了一会儿,见春妮虎妞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样子,梁俭德出声安抚,“罢了,这想也是突然有的,你们一时决定不了也不妨事,我们还在要这呆好些天,在我们走之前,你们就慢慢考虑,等我们回京的行程定下来,你们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好了。”

    “谢谢大人。”春妮虎妞松口气,不用急在现在做决定真好。

    “大人,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退下了。”李小丫迅速转变职场身份,行为举止上更加地庄重起来。

    李小丫七人离开后,梁俭德有些疲惫地站起身伸了伸腰,无意中瞄到桌上的摔炮,“你怎么看?”

    程世安走过来,看着那东西,“看今日威力,战场上必有很大用处。”

    “我也觉得这会是个好东西,李小丫家的情况真奇怪,让人去府衙调她家库档来。”

    “是,大人。”

    李小丫她们回了西跨院,李小丫没再多说什么,径自回屋,让春妮虎妞她们自己好好想想。

    上次就跟她们交了底,没想到到今天她们还没想清楚,亏得当时她们还说有道理有道理。

    不过也是为难她们了,还是一群孩子呢,又没读过什么书,目光短浅,对未来没有计划,这都是早就知道的,只希望她们能利用这剩下的时间好好想想,毕竟机会难得。

    各人在屋里歇了一会儿,差不多晚饭时间,外面有卫兵进来找李小丫去上房伺候大人用餐。

    李小丫不敢怠慢,赶忙出去,路上还抓紧时间询问伺候的规矩,学到了一点注意事项,接着就现学现卖地用上了。

    饭桌摆在厅堂,除了梁俭德,还有程世安和另几位武将,一张桌子坐了七个人,李小丫一人同时服侍这几人,就见她不停地绕着桌子转圈,斟酒夹菜盛汤换碟一丝不乱,就像受过一些调教一样。

    席上众位大人不谈正事,只谈闲话,聊些京城现在的琐事,李小丫也顺便听一些,对即将生活的京城多了解一些。

    听着听着,李小丫就发现一件怪事,讲述京城各种新闻的都是那些武将,梁大人和程将军则主要是听,程将军甚至都很少出声,就是梁大人听听问问,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似乎梁大人不在京城好久了。

    一个久不在京城的官员,朝廷又怎么会委以剿匪的钦差重担?

    这个梁大人的身份好奇怪。

    梁大人这样奇怪的身份,那她日后随他回京交差之后,是不是真的能留在京城生活啊?别是又给发配到别的地方了,到时可别怪她不讲义气,她一定要跳槽的。

    李小丫一边伺候众人用餐,一边自己心底有些不安地胡思乱想。

    餐毕,众人退席,上房又剩了梁俭德与程世安二人,恢复了清静。

    李小丫给他二人端来茶水,梁俭德一边喝茶一边赞扬李小丫今晚表现很好,就像个有经验的熟手,一点都不忙乱。

    李小丫笑得眉眼弯弯,不卑不亢地收下表扬,然后暂且退场,去解决自己的五脏庙问题。

    梁俭德歇过,回里屋继续忙于公事,房间里一张长桌一张圆桌都堆满了各种公文,等李小丫吃了饭回来,她还被叫进里屋帮忙,给程世安打下手,把一个个装有信件的信封打上封印,装进专用的信件箱,等明日发出去。

    李小丫前世做过行政工作,她因有本科学历和三级职业证书,老板很器重她,基本上各个岗位都让她呆过,前台接待、按摩师到中层管理干部,她一步步走上来,在离职前,行政工作她做了两年。

    这会儿协助程世安整理文书信件那是小事一桩,都不用人教,只需告诉她要干什么,李小丫就做得妥妥贴贴,信件直接在她手上就分类好,发本地的装一个箱子,发外地的装个箱子,有条有理。

    程世安见李小丫做得很顺,他也就不再管她,而是站在梁俭德身边帮他处理文书,程世安在梁俭德手下几年,二人之间默契自然,程世安依着梁俭德办公的习惯,替他把文件分类码好,梁俭德就只管动笔写字。

    李小丫没事的时候她就站在窗下,不去看梁俭德写的什么,她目前只是个丫头,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没好处,还不知道这位梁大人回京交差后能否留京呢,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梁俭德一直忙到二更多,桌上还有很多公文没有处理完,这都是这么多日子积攒下来的公文,将军们坐镇行辕的日子里,通通对这些公文视而不见,全留到今日给梁俭德。李小丫出去拿了一次茶水和点心,都没地方放,只能放在床头凳子上,然后又站在窗下忍着呵欠等着新公文。

    梁俭德自己也累了,今天一天他就没怎么好好歇过,搁下笔起身喝茶休息时,看到时间也不早了,就打发了李小丫回屋睡觉,他和程世安继续工作。

    李小丫回到西跨院,小武他们早都睡下了,各屋都是黑的,李小丫随便梳洗了一下,很快就上床睡下了。

    天亮起来,小武一直想找空闲跟李小丫谈谈昨天的话题,但李小丫根本没空听他说句完整话,她匆匆吞了半碗稀饭一个馒头,就赶紧奔上房伺候去了,把小武托给春妮虎妞照顾。

    而春妮虎妞由于没有决定是否要跟梁俭德回京,因此她俩就只能在外面做事,打扫一下院子洗洗衣服一类的,她们倒是有些羡慕李小丫可以进屋做事了。

    李小丫进了梁俭德卧房,见他已经穿戴整齐,桌上那堆待处理的公文少了很多,也不知他昨夜到底是几时睡的。

    李小丫道了早安,拿了盆出去打洗脸水,到外面时碰到来请早安的程世安。一会儿李小丫拿着漱口的柳枝和盐回来,还有一个卫兵帮她端洗脸水,二人进屋就见梁俭德与程世安又坐在桌前处理公文。

    李小丫放下东西,就被程世安又支出去拿早饭,等她端着放有双份食物的大托盘回来,发现卧房的几张桌子仍然没有足够的空间放早饭的碗盘碟子,梁俭德又不想到外面厅堂吃饭,只能是把圆桌上的文件临时搬到长桌上,再把托盘整个放在圆桌上。

    梁俭德吃饭时,李小丫又忙着收拾床铺,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给春妮虎妞洗,程世安叫来卫兵把公文发出去,然后他才坐下来一道吃早饭。

    早饭毕,托盘才刚撤走,几位武将进来请安,报告昨天到今天的公事进展,李小丫给众人送上茶水后,就退到了茶水房候着。

    第62章档案生疑

    不久,府衙的信使来报,送来了一堆库档,其中有梁俭德指名要的李小丫一家的档案,府丞大人也许是昨天听说了什么,多留了个心眼,送来了整个李家村的库档。

    梁俭德拿着李家村的档案,把李小丫的事跟几位将军们提了,还把那三颗大摔炮给他们看了看,将军们对这个被叫做“手榴弹”的东西很感兴趣,一起围上来翻阅李家村的档案。

    翻看档案时,梁俭德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李家村是个很小的自然村,就二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海盗杀光,只逃了李小丫一个活口。

    整个村子都靠打渔为生,看库档,李小丫家是村里唯一的铁匠,祖孙三代,祖父李贰刚祖母孙氏,父亲李有贵母亲王氏,李小丫是长女,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一家几口人的档案就只有薄薄几张纸,梁俭德不禁有些唏嘘。

    程世安从另一份档案中看到了一个新消息,“咦?大人,李小丫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是二十六七年前迁来的。看,这是入籍书。”

    梁俭德接过一看,泛黄的纸页上,果然是户籍迁入的记录,上面清楚地写道当年李小丫的祖父携一家三口从京城迁到这里。

    “二十六七年前?这么久?当时我正在努力读书,准备考取名呢。”梁俭德不由得感慨。

    “二十六七年前,我们哥俩儿已经练了几年武了。”大张和小章二位将军笑道。

    “那时我可能刚出生。”程世安也跟着回忆了一下人生往事。

    “到这李贰刚,当年正是壮年,又怎么会从京城迁到这地方的偏僻小渔村落户呢?不觉得太奇怪了吗?”梁俭德笑了笑,又回到正事上。

    “也许这就是李小丫为什么一定要去京城的原因吗?虽然她才十五岁,但也是可以许配人家的年纪了,没准家里长辈跟她说起过当年的往事。”程世安胡乱猜到。

    “行,反正她现在是我们家的丫头,大可观察看看京城对她到底有何处意义。会做烟火匠的铁匠,这个职业好奇怪啊。”

    “梁大人,不奇怪啊,您忘了?兵部的铁匠多少都懂一些烟火上的事啊。”小章将军随口道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俭德他们一下坐直了身子,直直地望着小章将军,目光惊讶中带着一丝狐疑,“不会吧?!”

    小章将军又否认起来,“我乱说的,我乱说的,我完全乱说的,京城懂烟火的铁匠多了去了,好多作坊都是挨在一起的邻居,互相学到点技艺那都是寻常事,通婚更是常有的。我不瞎猜了。”

    众人暂松口气,心里多少也有些觉得自己紧张得可笑,情绪很快平静下来,注意力又回到李小丫一家的库档上。

    “有入籍书,就该有迁出证,一家子的官凭路引,怎么都没看到?”程世安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有拿出来吗?”

    梁俭德他们几人抖抖手上的文件,检查了一番,都没看到程世安说的那些文件。

    “府丞把库档都送来了呀,应该没有遗漏吧?”

    “不是吧?都找清楚了?文件丢了?”

    “当年的户曹工作失职?”

    众人在一堆纸张泛黄的积年库档里仔细翻找,一无所获。

    “不会是那个什么李贰刚举家迁出京城本身就有问题吧?”有入没有出,也就不怪这几位成天跟政治打交道的朝廷大员多想一些有的没的。

    “不一定就是有问题啊,也可能真是当年的户曹失职,文件没有全部入档呢。算了,不查了,世安,你记一下,回头写信告诉府丞,把李小丫的名字从鳏寡孤独的册子里提出来,开迁出证,我要带她走。”

    “大人,那其他的几个孩子呢?”

    “先搁着,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一起上京呢,那个叫小武的孩子,也给他点时间好好考虑,他要是也肯,就把他的名字跟李小丫的编在一起,就让他俩真成一对表姐弟,让他俩的母亲在地底下做对亲姐妹吧。”

    “是,那我一会儿就把这事也告诉那几个孩子。”

    李小丫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梁俭德与众位将军们就城中眼下更要紧的事商谈了一个上午,午饭时这几位同桌吃饭,饭后才各自散了分头忙活。

    李小丫伺候了梁俭德午休,退出卧房后被程世安叫住,把上午梁俭德说的那番话转告给她,然后又去西跨院再说了一遍。

    小武听完很激动,他根本没有一丝犹豫,程世安话音才落没多久,他就跳起来表示要跟李小丫上京,做一对亲姐弟,这辈子他都会好好保护小丫姐姐。

    李小丫与小武的问题圆满解决,就剩了春妮和虎妞姐弟几个,依旧两难中,程世安很清楚,让几个半大的孩子自己决定未来人生方向太难为她们,所以他只在交待了李小丫和小武之后就走了,并没跟春妮虎妞多说什么。

    李小丫与小武的未来暂时是定下来了,她俩安心了,连带着小叽的性命也保留下来了,不用再因为经济穷困而生卖了它的念头。

    未来的生存压力实实在在地全部压在了春妮虎妞两人身上,看着李小丫抱着小叽与小武欢喜的表情,她们姐弟几个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回屋商量。

    她们也知道,李小丫以前跟她们交的底是大实话,也是为了她们好,一群年幼的孤儿,如果不找一颗健壮的大树靠着,根本无生存下去。那位梁大人是钦差,官高人好,做他家的婢女绝对不会委屈,可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滨州府这个祖父辈以来土生土长的家乡。

    “姐,要不咱们跟小丫姐一样,只做零工?梁大人不是说过他家人口少,佣人少,不卖身为奴也没关系的。”皮蛋怯怯地对姐姐虎妞道,身边是春妮和她的弟弟们。

    虎妞反问弟弟,“你将来想跟小武一道读书么?”

    “想!”皮蛋毫不犹豫地点头,“小丫姐上次说的对,一定要读书,读书才有出息,哪怕只读了几年书,出来后去做学徒,师傅也愿意带。读了书的人,学别的东西都快,这是真的。”

    “那咱们要是走了,可能很久都回不来了,也不能年年给爹娘扫墓,这样也行吗?”

    “姐,爹娘已经不在了,那些亲戚们也管不了咱们,只要咱们将来活得好,就是对爹娘最好的安慰,你也不想他们看到我们日子过得艰难而难过吧?”皮蛋懂得怎么说服姐姐。

    虎妞咬咬嘴唇,心里下了决心,“好吧,咱们上京,不卖身,就跟小丫姐一样只做零工。我也不想你因为有个贱籍的姐姐而在学堂里受欺负,你以前也看到过那些同学是怎么欺负别人的。”

    大牛和小牛双眼闪光着期盼的目光望着姐姐春妮,“姐,我们也想读书。”

    春妮看着自己两个弟弟,有些为难,“听说零工的工钱最少,我一人的工钱怕是供不起你们两个读书。”

    大牛和小牛两个男孩子马上难过的低下头去,虎妞看得于心不忍,出言安慰,“春妮,你不要想太多了,零工就是雇工,像梁大人这样的府上,雇工的工钱也蛮多的,又包吃住,你的工钱供他俩读书绝对够的,不够还有我呢,我相信小丫姐也愿意帮衬的。”

    春妮摇摇头,“这怎么行?你们的花销也大。”

    “小丫姐不是说过么,我们可以从外面接私活,赚的钱都是自己的,主人家拿不走。到时要是真的工钱不够花,我可以帮着做些活的。”皮蛋把李小丫曾经说的话拿来劝春妮。

    “我们也可以!姐,去吧!”大牛和小牛满脸期盼,对他们来说,先前流浪整日饿肚子的经历太可怕了,这辈子都不想再重来一次。

    “你们想清楚,我们要是走了,多少年都可能回不来,不能给爹娘扫墓,也见不着家里其他的亲戚了。”

    “姐,你这是借口!小丫姐和虎妞姐都没这样想了,我们那几个叔伯不认也罢,当初他们可是想把你卖给窑子的,他们那还是个长辈吗?我们不能因为爹娘不在了,自己也不活了,爹娘生我们下来是希望我们传宗接代,不是陪着他们一块死的。”大牛语出惊人,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

    大弟弟的话终于说服了春妮,自己活得好才能告慰爹娘的在天之灵,而家里那几个无良亲戚不要也罢。

    于是,再三思量下,春妮终于点头,“好吧,咱们上京,给梁大人做婢女,挣钱供你俩读书。”

    “太好了,谢谢姐姐!”大牛小牛高兴地扑到春妮怀里,紧紧抱着她。

    “好了,大家都决定好了,我们能继续在一起了。呐,还有,到了京城,就不如在这里了,人生地不熟的,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小丫姐比我们懂得多,到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最好是问问她的意见。”虎妞比李小丫仅小一岁,有些道理她也懂得一些,马上叮嘱告诫一番。

    “嗯,放心吧,虎妞姐,我们一定会好好听小丫姐的,要不是小丫姐的收留,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春妮是很感激李小丫的。

    “真不知道小丫姐是从哪学来的本事,她真厉害,在那样艰难的日子,她都有办谋生,太佩服她了,不知道等我到了京城,几年之后能不能有她十分之一的厉害。听说京城谋生不易,梁大人府上再好,等我们再长几岁,迟早也是要独自生活的。”虎妞心底冒出来关于未来前途的一丝浅薄意识。

    “不着急,有几年时间呢,咱们慢慢学。”春妮倒是乐观一些。

    “嗯,那咱们去跟小丫姐说吧,咱们都决定上京去。”

    “好,走。”

    姐弟五个乐呵呵地手牵手去李小丫房中告诉他们的决定。

    第63章海盗伏

    李小丫得知春妮虎妞她们愿意一道上京,她自然也很高兴,能多几个伴当然是好的,到时在京城互相也是个照顾。

    于是下午,李小丫再回到上房伺候的时候,就把这事跟梁俭德说了,梁俭德马上就吩咐人去府衙把事给办了。

    “对了,小丫啊,你要不要再取个大名啊?”

    “大人,小丫没念过什么书,也不知道取个什么名字好,还是大人作主吧。”李小丫当然想能重新叫自己的本名,又没那个胆子直接告诉梁俭德她的真实想。

    梁俭德呵呵一笑,捧着茶杯沉吟片刻,抬起眼来看着李小丫,“不如叫文芳吧。文,非武。芳,芳卿。意思就是做个文文静静的小美女,别再弄些烟火那样的危险东西。”

    梁俭德正得意自己取的这个名字,突然视野里的人一下消失,低头一看,李小丫正双膝跪地,激动不已地给他磕头。

    “谢大人赐名。”声音里带着哭音。

    “哎呀呀,这又何必,快起来,起来。你喜欢这个名字就好。”

    “婢子很喜欢,谢大人。”李小丫本已完全放弃,却没想到梁俭德起的新名,居然与她前世的本名完全一样,能重新叫李文芳这个名字,实在叫人激动得无自已。

    “哎,别婢子婢子的,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等回了京城见到夫人,再让她好好调教调教。”

    “是,谢大人。”

    “啊,对了,你那个什么手榴弹的方子,这几日好好整理整理,回京后也许有人会看上。”梁俭德呷了一口清茶,状似不经意般地随口道来。

    李文芳微愣片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送给自己的赚钱机会,又是一个惊喜,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是”

    “不过,我也声明,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是,大人。”

    李文芳完全不在乎,她甚至都没想过那个方子会被人看上的可能性,反正那些烟火原料不做火药也能做火柴,火柴是必需品而非危险品。

    这样想着,李小丫不禁在心里偷笑,希望到时梁大人见到成品,不会认为自己起错了名字。

    文静美人?不要辜负了这么个好名字才好啊。

    李文芳可真不知道原来“文芳”这两个字还能这么解释,前世时,文是家族辈分,芳是她那辈的女孩子都取草字头,所以凑了这么个字而已,长辈从来没解释过名字的含意,以前还觉得这名字土气呢。

    李文芳美滋滋地等到暂时退下的时机,跑回西跨院把自己的新名字告诉所有人,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尤其春妮虎妞两丫头羡慕不已,也想换个好听的大名。

    “急什么,有机会的,等回了京,见着夫人,请夫人再赐名就是了。”李文芳好言劝道。

    “那哪一样啊,昨天还说要把你跟小武一块编入籍呢,你现在起的大名,就是照这名字重新入籍,咱们再换名也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名字而已,再好听又有什么用?”虎妞年长些,听说过的东西多一些。

    “想换名字还是以后等机会吧,现在大人忙着呢,城里那么多事等他处理,你们想换名字总得要他空闲下来,再说了,你们又知道夫人起的名字不好?”

    虎妞吐吐舌头,“我可没这么说。”

    “我们的名字都叫了这么多年,早都习惯了,再说了,相比起来,小丫姐的名字才最难听,大人给她另起名字也是好事。”春妮帮着打圆场。

    虎妞伸指戳戳春妮的脑门,“还小丫姐,现在是文芳姐了。”

    春妮跳以李文芳身边,躲在她身后,嘻嘻哈哈地躲闪着虎妞的手指。

    陪着玩闹了一会儿,李文芳又回到上房伺候,直到晚饭时间才出现,吃完了又回去继续伺候,再直到二更多回来睡觉。

    春妮虎妞也想到上房伺候,但梁俭德并没下令添加人手,每天只叫李文芳进去,春妮虎妞羡慕不已,于是偷偷地跟相熟的卫兵打听,结果卫兵们一句话就让她们无话可说。

    “你们识字吗?”

    李文芳识文断字,所以能在大人身边贴身伺候,春妮虎妞也暗下决心,将来等弟弟们都进了学堂,自己也要跟着学,努力学做上等丫头。

    梁俭德在滨州府又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把所有公事都梳理了一遍,了很多振兴经济的令,如今首富下狱,城中另几富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争夺首富的位子,还有那些做海货生意的商人,也都想扩大生产,争取抢先一步垄断城中海货经营。

    外地商人来了一些,主要是京城的商人,人数尚可,就是要的货不多,这批商人都是来探路的,毕竟朝廷派兵剿匪的事,京城是人所皆知,梁俭德剿匪成的消息一传到京城,商人们就闻风而动了。而之前李文芳在城中看到的疑似外地商人的那些人,现在也弄明白了,其实都是士兵们假扮的,故意营造出的一种假象,一箭多雕,看来效果还挺好。

    李文芳自从伺候梁俭德,再没机会往街上溜,但各种时政消息她反倒一样没落下,梁俭德身边什么消息都有,李文芳哪还需要自己上街去听八卦。

    跟海盗扯上关系的大小官员都落了马,尤其是府丞通过翻查当年的档案,查到了海盗首领老鬼混入府衙做户曹的秘密,原来是他杀了上任途中的真户曹,顶着他的身份混入府衙,以户曹的职权给予同伙各种便利。

    杀人者死,这是铁律,加上后来海盗上岸杀人,作为罪魁祸首的老鬼死定了,都不用发公文到京城刑部核准死刑,钦差大臣直接就可下令。

    老鬼冒充户曹在城中这几年,跟很多大小官员都有密切往来,从他们的人情上也得了很多便宜,于是这半个来月,那些官员个个都惊慌不已,纷纷跟自己的上级坦白忏悔,乞求钦差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在查海盗的这段时间里,莫家跟海盗的勾结过往也终于真相大白,好多以前没弄懂的问题都弄懂了。

    莫家海货行说白了就是贪财,垄断城中海货生意不知足,还想垄断从渔民手上收购海货的收购价,想做一言堂。

    只是渔民并不乐意受莫家一家的控制,城外村子众多,各自抱团抵抗莫家,加上城中还有愿意出好价钱收货的商家,因此莫清松的这个计划一直没有得到真正实行,直到来了海盗。

    如当初李文芳所猜,早在海盗于海上筑窝时莫家就与他们勾结上了,见钱眼开的莫家为海盗筑窝提供了雄厚的资金支持,因此之后海盗在海上劫货后,以超低价卖给莫家作为回报。

    莫家在下游某处僻静海岸上有个海货工场,专门加工从海盗手上收购回来的海货,再秘密通过地道运进城中仓库,为了在这沙质地面下做地道又是另一个大工程,城中经常莫名失踪的人口也跟莫家和海盗有关,莫家负责将人弄走,有些留在自己的工场,有些送到海盗窝里当工匠,还有很多女人也送过去当玩物。

    莫家海货行在海上低价收赃,陆上又趁机以海货品质不好等各种理由压价,逼迫渔民低价出售自己的海货,而城中又以高价卖出,这一进一出,赚得盆满钵溢,连前期的投资都一并赚了回来。

    莫家赚得欢,可老问题依旧存在,城中还有一些商家愿意照正常价格收购海货,莫清松无完全控制渔民,恼怒之下,在冬季海冰封航后,让海盗上岸杀人,目的就是杀一儆百。那些小渔村的地理位置是老鬼提供的,因为这种档案正是户曹管理的,他抄了一份,又让德祥客栈的手下去实地踩点,于是那几个人口少的偏僻渔村就到了血霉。

    出现血案后,官府开始介入,但那时海冰封航,水军根本无出海,海岸线又长,本地所有士兵全部上阵巡逻海岸线也无长期保证安全,海盗总有办找到漏洞上岸作案,挑衅官府,美曰是练胆。

    后来春季解冻,水军出海搜寻海盗,因有老鬼的通风报信,水军一根人毛都没捞到,同时莫清松也帮着做了不少事,砸了不少钱去腐化拉拢一些人,使得水军扫荡海盗的行为越来越没效率。

    水军始终找不到海盗,莫清松又为了让渔民们听话,杀了太多人,终于带来了反作用,客商觉得滨州府不再安全,外地人的数量急剧减少,上年末的旺季结束后,滨州府的经济就变得死气沉沉,开春后来的客商简直是凤毛麟角,接着一系列因经济而引起的各种社会问题也就产生了。

    老鬼那时发现杀人太多,情况不太对,渔民都不敢出海了,于是下令停了这个行动,从时间上算,正好是李家村案之后,所以那之后一段时间都比较太平。大荭树村是个意外,是几个小海盗擅自的行动,谁知李文芳给那村子装了陷阱机关,那几个家伙不但没能杀人练胆,反而还损失几个。他们回去后就受到了处理,而李文芳也进入了老鬼的视线,他让莫清松负责处理掉李文芳。

    莫清松那时听说李文芳不过是个孤儿,而且因这事得了官府的赏,那时杀她不太好,就想收了她做丫头,但李文芳因不肯卖身为奴,这计划没成,于是就暗中指使城中流氓混混给李文芳制造麻烦,还让李文芳丢掉了做得好好的洗衣妇的活儿,把她的生计逼到了绝路。

    幸好在那个时候,钦差大臣梁俭德来到了滨州府,见到了李文芳,并雇佣她为自己的丫头。

    莫清松见李文芳还是给别人家做丫头去了,他也就作罢了,他以为只要李文芳不再给他们制造麻烦就好,却做梦也没想到真正的**烦其实就是李文芳的那个雇主。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案子顺利了结,被掳的百姓送还家人,其他涉案人士,该丢官的丢官,该杀的杀,该坐牢的坐牢,该抄家的抄家,所有涉案的人都有去处。

    行辕外面的街上天天有家属当街痛哭喊冤,梁俭德没搭理过一次,街上的百姓也不同情她们,百姓骂不到牢里的案犯,就拿这些家眷出气,光各种骂不过瘾,就扔臭鸡蛋烂蔬菜隔夜馒头馊饭团什么的,把家眷们当成了出气筒。不过当发生了这种事后,梁俭德立刻就干预了,禁止百姓们侮辱犯官家眷,然后派了士兵把那些家眷分别都护送回家。

    没几日,滨州府全城贴出告示,六月初六的午时三刻,东城门外海滩,死刑犯行刑。

    消息一出,全城轰动,六月六的那天一大早,就有百姓在刑场等着,随着时间的临近,越来越多的百姓把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手沾鲜血的海盗有一百多将近两百人,老鬼的这个海盗团规模相当之大,世间罕见。

    所有等待行刑的海盗都戴着手铐脚镣,几人一组关在囚车里,这些日子光是赶制囚车就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很多百姓自发帮忙。

    梁俭德作为监斩官亲临现场,随行的除了几位将军等武将,还有城中所剩不多的大小官员,另外就是如潮水般的围观百姓。

    老鬼等几位重要首领早早地被拎出来跪在海滩上,但他们却排在最后,先杀的都是那些干活的小喽啰,头目首领这种重头戏都放在后头作为。

    囚车打开,海盗喽啰们依次被拖出来跪好,验明正身,然后十位年岁不等的老少刽子手,扛着闪亮的鬼头刀缓缓就位。

    梁俭德见铜滴漏显示时辰已到,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一声大喝后,一排脑袋落地,大量温热的动脉血高高喷薄而出,在远处的沙滩上留下一大滩喷溅血迹,外围立刻传来百姓拍手叫好的欢呼声。

    李文芳在行辕等到傍晚才见梁大人一行人回来,一百多号人要一口气杀光,是要花不少时间的。

    行刑完毕,梁俭德的公事就完成了大半,他没有片刻停歇,只是回卧房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就又出来安排公事,把府丞提为代知府,让他代为管理本地,日后能不能扶正日后再说。

    府丞大人感激不已地道谢,并暗自庆幸自己聪明,没跟莫清松那伙人走得太近,没有把柄在别人手上,明哲保身,才有了今天的好运。

    另外海运道海防道等别的衙门的一把手也都做了调整,海运道督察大人因被揭发收了莫清松很多贿赂被就地免职;海防道督察大人也有渎职,但因后来帮助办案有,过相抵后被罚俸三年,其他还有各级官员都多多少少地得到了适当的处置。

    新的人事命令一个个下达,这一通忙就到了晚上,晚饭时间也连带着被推迟了。

    等到一更多,梁俭德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前期演戏时用公款从莫家海货行买的海货都要充公。这个命令下达后,他才忙完公事,吩咐传饭,当晚他总算没有再办公,而是早早地上床安歇了。

    次日起来,李小丫她们就得到通知,让收拾行李,要回京城了。

    但说是要回京城,却没那么容易出发,行李好收拾,人员行动却要慢一些。

    梁俭德与武将们依旧分两路走,将军们押着犯官搭船走海路换内河航道回去,梁俭德只带钦差卫队,与亲随们轻装返程,双方约定在京城见面,然后分头各自出发。

    出发前夜,梁俭德把李文芳等七人的新的户籍身份分别交给她们,李文芳和毛小武在律上如愿成为了一家人。除了身份文书,李文芳、春妮和虎妞三人还各有一份雇佣契约,言明雇佣她们三人为期三年,她们的弟弟们可以随她们一起返京一同生活,三年后是去是续再做商定。

    李文芳郑重其事的把文书放进自己的包袱里。

    第64章抵达京城

    钦差离城时,滨州府全城百姓夹道欢送,一路送到外面官道上还有很多百姓舍不得离去。

    出城后,钦差的仪仗就全部收起,所有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整个队伍中只有几辆马车,梁俭德坐了一辆,后面跟着李文芳七人的马车,再后面还有两辆装着所有人的行李,程世安与钦差卫队都是骑马。

    初坐马车,李文芳还有些新鲜感,但一天赶路下来,李文芳就不觉得马车有什么好的了,木质的车轮走在同样硬质的路面上,颠都快颠死了,让李文芳万分想念橡胶轮胎这种东西。

    晚上下榻在驿站,钦差能享受的待遇是最好的,连带着随行人员的饮食标准也不差,李文芳伺候了梁俭德用餐和洗漱后,就回自己屋休息了,梁俭德说要忙公事,没再要她伺候。

    程世安从京城赶到小阳县,一路快马加鞭露宿风餐,用了十天,现在钦差大队人马返京,每日行程有数,时间就节省不了,不过京城倒是有了充足的时间做迎接钦差还朝的准备。

    离京城越近,春妮虎妞她们六个就越兴奋,只要逮着一点空,就去找那些卫兵们聊天,打听有关京城的一切,然后坐在车上热烈谈论,简单的一个话题也能从上车聊到下车,精神头足得很。

    李文芳就有些吃不消了,马车的新鲜劲过去了,留下的就只有长途旅行的厌烦感,大白天的她都觉得没劲,别人聊得起劲,她在边上一样昏昏欲睡,到下车才醒。

    所幸李文芳的这种精神状态并未影响到工作质量,该她做的事一件岔子都没有,因此梁俭德虽发现李文芳精神不好,也没怎么干预,只觉得可能是旅途疲惫,等回了京城好好歇歇几天就好了。

    走了半个多月,夏季都已接近尾声,京城终于在望。

    最后一次在驿站下榻时,皇帝派出的天使跟钦差大队几乎就是前后脚地抵达,李文芳在边上奉茶,因此她知道奉旨前来的天使是礼部尚书董元庆大人。

    李文芳奉了茶后就退下了,屋里只有二位大人说话聊天,连程世安都站在门口,天使的等随行人员也都在外面院子等候。李文芳正好抓紧时间去吃饭,一会儿回来伺候。

    小半个时候后,房门打开,梁俭德送董大人出来,两人在门口分手,之后董大人就带着人匆匆回京复命去了。

    吃饱喝足的李文芳也跟着出来,上前问是否可以传饭了,梁俭德点头后,马上招呼卫兵们把餐桌抬进屋去。

    梁俭德与程世安总是同桌吃饭,李文芳在边上伺候。饭后撤桌,梁俭德捧着茶碗,跟李文芳吩咐道:“文芳啊,明天进京后你们直接去见夫人,我和程将军进宫面圣,回头见着夫人,你就这么跟她说。”

    “是,大人。中午大人在哪里用餐?”

    梁俭德想了想,摇了摇头,“难说,就不要预备我俩的饭菜了,要是我们回来得早,随便下碗面就行了,夫人知道怎么做的。”

    “是,大人。”

    次日一大早,打起钦差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出发,沿途百姓纷纷闪避道路两旁,虽无人跪迎,但也个个都是垂手肃立表情庄重严肃地行注目礼。

    队伍一路进了城门,李文芳探出车窗,一抬头,看到城门上方写着东京二字,还以为自己眼花,得进了城门洞子才回过神来,此东京非彼东京,然后她就飞快地转了情绪,整个人就几乎贴在了车窗上,睁大了眼睛等着看京城内的风景。

    从黑黑的城门洞子里出来,眼前豁然一亮,紧接着就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在这拥挤的大街上,百姓仍然主动靠边给钦差让路,无人喧哗,安静地等着队伍的最后一个士兵走过自己面前才恢复先前的行为。

    城门口的笔直大道直通皇城城门,看百姓的服饰,上中下阶层什么人都有,街上的交通工具也是各有各的不同,有钱人的马车、女眷的小轿、拉客的人力车、还有洋人带来的双轮马车、载货的平板马车,再加上各种流动小贩,普通行人,各色人等组成了京城街头的热闹画卷,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李文芳早就从卫兵们的嘴里知道了双轮马车的事,当她看到实物的时候,看到与前世见过的马车大同小异,她短暂地惊讶过后就完全接受了,其他六人则是兴奋得叽叽喳喳,从进城前就开始言论猜测,到进城后左看右看,恨不得再长两双眼睛才看得够。

    春妮虎妞她们一路上跟卫兵们打听的都是有关京城的八卦消息,无非是京城有什么有名的地方、哪里有好吃的小吃、哪里有繁华的商业街等。李文芳偶尔也打听一些,但她打听的则是有关京城格局方位等比较大的内容,她对京城的细节不感兴趣,那些东西日后不去刻意打听也会自然知道的。

    从那些卫兵的嘴里,李文芳知道了京城的格局规划很有意思,居然也有环线。皇城在京城正中心,围绕着皇城有四条横平竖直的环线,一圈圈将皇城围起来,将京城划分成了同心的回字形,越靠近皇城的地价越贵,达官贵人和有钱人都住二三环内,普通百姓住四环内,最穷的人只能住四环外的窝棚。

    李文芳就对这四条环线最感兴趣,她早就打听过,西三环与北三环交界的西北角上就是京城最大的手工作坊和工场聚集的地方,李文芳日后要靠化学谋生,必须得知道自己将来的进货渠道在哪里。

    钦差大队进入四环内,队伍开始分成两部分,李文芳她们乘坐的马车原地暂停,看着前面梁俭德的马车越走越远,等到后面的钦差卫兵越过自己,李文芳她们这辆马车才重新启动,左拐弯,往西四环行去,然后又转向北边,来到四环的西北方向。

    马车开始穿街走巷,越走越偏,车里气氛紧张起来,春妮虎妞她们怎么都不能接受堂堂钦差大臣的宅子居然会在这种根本没有大宅子的地方。

    李文芳倒是镇定,还在行辕的时候,她从大人们的谈话中就猜到梁大人怕是在京城有问题,所以她是早有思想准备,就等着看最后结局。

    “不会吧?梁大人的宅子不会在这种穷地方吧?”春妮她们甚至都有些不安起来。

    “急什么,暂且看着,没准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呢。”李文芳一边忙着记路,一边分出一些心思安抚其他人。

    “钦差不都是大官吗?大官的宅子不都是很大很漂亮的吗?这里住的都是穷人吧?梁大人家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要卖掉我们吧?”

    “哪能呢?不是给了雇佣契约吗?慌什么,耐心等着。”

    说话间,车子拐进了一条胡同,停在了中间的一户人家门前,墙上白灰都脱落了很多,露出底下的青砖,潮湿的角落里长着颜色漂亮的苔藓。

    车夫唤李文芳她们下车,然后他去敲门。

    街门应声而开,里面马上出来几个男女仆人,都是布衣打扮,中年以上,只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

    “老爷回来了”

    随着一声吆喝,门里的人都拥到马车边迎接,把刚下车的李文芳等人弄得紧张万分,抱着自己的包袱有些手足无措。

    与之相反的是,那些下人倒没什么反应,转过来看到只有七个孩子,马上就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好像梁大人不在这里是正常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有新人?”这是下人们对李文芳七人的唯一反应。

    “随大人回来的?大人是进宫去了吧?”那个唯一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眼睛一扫,目光最后放在了李文芳身上。

    “是,婢子李文芳。昨天下榻时礼部尚书来了,随后大人吩咐今天他直接进宫,说是中午就不要备他的饭了。”

    “知道了,宫里早等着老爷回来呢。都别站街上了,赶紧进屋去见夫人吧。”

    一大群人转进街门,那个年轻人带着李文芳等人往后面走,其他下人招呼车夫喝茶休息。

    才出了角门,就见上房门口站着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服饰也都大同小异,一个穿大红一个穿靓蓝,也都是布衣打扮,全身没什么值钱玩意儿,连首饰都少,穿大红的那个衣服上绣着福字,眉目慈祥嘴角含笑,穿靓蓝的那个双下巴略显福态,衣服上绣着松枝,也是一副和气模样。

    “夫人,老爷带回来的孩子们。”

    李文芳等人低着头,随那年轻人来到上房门前站定,抬起头来时,年轻人已经介绍完毕,正等着她们这七人见礼。

    刚才只顾低头走路了,压根没留意谁才是夫人。

    春妮虎妞她们正紧张着,李文芳地在二位妇人身上扫了几眼,马上面向那位穿红的妇人弯腰鞠躬,“李文芳携弟弟毛小武、虎妞皮蛋姐弟、春妮大牛小牛姐弟给夫人请安。”

    李文芳一句话,把自己七人全介绍了一遍,梁夫人面上笑意更浓,觉得李文芳是个聪明孩子。

    “一路长途跋涉都辛苦了,进来吧,院里晒。”夫人身边那个穿靓蓝的妇人打起竹帘子,先请了夫人进屋,后又招呼李文芳等人一道进去,那个年轻人跟在最后头。

    梁夫人在厅堂上首座下,穿靓蓝的妇人站在夫人右手边,李文芳七人站在夫人三步远的位子,那个年轻人站在夫人左手下方。

    第65章见过夫人

    “夫人,她们带来了老爷的口信,说老爷直接进宫去了,中午不用备饭。”

    “嗯,知道了,中午一切照旧,老爷这趟进宫,不到下午怕是回不来。”

    “是,那我先吩咐他们。”

    “不急,你跟新人见过面了?”

    那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哟,一时激动,忘了。”

    夫人摇头失笑,望向身边的那个妇人。

    那妇人上前一步,指着那年轻人对李文芳等人介绍道:“他是我们府上的大总管,叫梁一夏,你们平日里唤他梁管家就是了。”

    “是,梁管家。”李文芳等人向梁一夏鞠躬。

    梁一夏袖着手受了李文芳等人的礼,笑眯眯地又给引见那位穿靓蓝的妇人,“这位是香姨,早年随夫人一起过来的,嫁的府里的一位管事,你们一道都叫她香姨吧。”

    李文芳等人又转向香姨,给她行礼。

    屋里的人都引见完毕了,梁一夏终于退下,留屋里人自行说话。

    梁夫人再次把李文芳七人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问了些简单的问题,李文芳也落落大方地把与梁大人认识的经过告诉了夫人,并且自己七人现在的身份也详细告诉了夫人。梁夫人与香姨听得一阵唏嘘,先是叹息几个孩子谋生不易,后又赞她们有远见有志气,并不介意别的。

    “太不容易了,没想到滨州府居然乱成那样,任由奸商与海盗勾结欺行霸市,幸好现在案子结了,又能过上太平日子了。”梁夫人欣慰道。

    “回夫人话,这都是大人的劳,初见面时只以为他是富家翁,根本想不到他会是钦差大臣,海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清除干净,都是他运筹帷幄的结果。”李文芳谦虚客套的描述里略带着一点小马屁。

    梁夫人真的觉得有些讶异了,“文芳,听你说话,好似读过书?”

    李文芳赶紧摇头,“回夫人话,不曾读过书,都是家里长辈得空时教导一些,零零碎碎的,也不成体统。乡下人哪里懂得多少知识,连个名字都不会起,我现在的名字文芳还是大人给赐的名,听大人一解释,我觉得这名字真好听。”

    “呵呵,这是你的福气,老爷轻易不给人起名的。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回夫人话,我的本名是李小丫。”

    “李小丫,小丫,这名儿的确有些不好。既然老爷给起了大名,不如我再起个小名吧,权当是对过去的一种纪念。你本名叫小丫,不如就取这小字,唤你小小如何?”

    “谢夫人赐名。”不管“小小”这个称呼好不好听,李文芳先谢了再说。

    “小小,挺顺口的,也显得亲昵可爱。”香姨轻念了几声,觉得不错,越念越觉得好听。

    李文芳对小名叫什么不甚在意,她能继续叫“李文芳”就已经心满意足,一个主人家起的昵称而已,叫什么都随便,阿猫阿狗她都不觉得反感。

    李文芳行过礼,就把春妮虎妞她们推了出来,请夫人为她们赐名。

    梁夫人一一再仔细问过她们名字,也觉得不雅,于是给春妮和虎妞分别取名为春蕊和春蓉,四个男孩子的名字没变。

    “既然男孩子们日后要进学堂的,不如就请夫子代为起名吧。”

    “是,谢谢夫人。”七人齐声道谢。

    小武的怀里突然有了动静,衣领处鼓起一个包,没一会儿,小叽探头探脑地从小武怀里钻出半个身子,刚睡醒的它,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圆溜溜的小眼睛四下张望,鼻子一抽一抽地仔细地嗅着空气里的信息。

    梁夫人和香姨吓了一跳,“哎呀,那是什么?怎么有只小畜生?”

    小武傻了眼,完全不知反应,李文芳抱出小叽抓在手上,“夫人别惊慌,这是滨州特产海貂,我们的宠物,它叫小叽,很乖的。”

    “滨州海貂?就是做貂皮的那个海貂?”夫人定了定心神,左右看了几眼。

    “正是。它是小武家遭灾后家里唯一留下的东西,我们一直带在身边,它陪我们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见小叽在李文芳手上的确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梁夫人与香姨终于安下心来,脸上重新有了微笑,“你们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都没想过放弃它吗?”

    “回夫人话,因为滨州海貂身价昂贵,我们始终想着万一生活不下去了就拿它卖钱,哪怕当时并不能卖到好价钱,所以我们一直养着它,小叽是我们当时唯一的生存希望和心理安慰。现在蒙大人和夫人收留,小叽也不用在毛皮商的割皮刀下变成一张生皮,我们希望它能继续陪在我们身边,直到它不乐意再跟我们在一起为止。”李文芳温柔地抚摸着小叽的被毛,小叽半眯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

    梁夫人再次被感动了,用手帕压压眼睛,抬手让李文芳走近些,她想摸摸小叽。

    小叽从未攻击过人,但为了安全,李文芳还是小心地握住小叽的四肢,让梁夫人轻轻地挠挠小叽的头顶,没想到小叽也给予了回礼——在梁夫人收回手前,它抬起头轻舔了一下夫人的指尖。

    梁夫人惊喜于这意外之礼,李文芳她们也很意外,“小叽从来不亲近生人的,跟大人生活那么久,除了我们几个,谁都没有摸过小叽一根毛。夫人,小叽喜欢您呢。”

    “好通人性的小畜生,不容易呀,世间生灵自有其神奇之处,你们要好好照顾它呀。它平时都吃什么?”

    “海貂吃肉,新鲜肉,各种畜肉禽肉鱼肉贝类水产海鲜,海貂都吃,就是不吃素。每日少吃多餐,我们想以我们的月钱养活它应该不成问题。”

    “哦,那倒费不了多少钱,京城物产丰富,周边城郊很多村庄专为京城供应每日蔬菜禽肉,码头上天天都有渔市,你们的月钱养几只海貂都够。”

    李文芳大喜,她本来还预备着私下做兼职给小叽赚饭钱呢。

    “好了,你们一路过来也累了,先随香姨去休息一下,下午可能会有新消息来,我们暂且等到那时再做未来的打算。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尽管找香姨或者梁管家。”

    “是,夫人,我们先退下了。”

    李文芳怀抱小叽鞠躬行礼,然后七人随香姨一道出去了。

    香姨带着李文芳七人来到同院的西厢房,西厢房有三间屋子,靠上房的那间窗子开着,显然是有人住的,香姨打开了另两间的房门,让孩子们随意往里面张望。

    “老爷早就传信回来,说收了七个孩子一同返京,所以我们早早地就把屋子收拾出来。这两间就是给你们准备的,我们院小,屋子不多,里面都是炕不是床,你们就随便挤一挤吧,等下午来了新消息再做打算。”

    李文芳谢过香姨,两间屋子都看了看,定了她们三个女孩子睡中间这间,四个男孩子睡边上那间。

    “香姨,不论下午会有怎样的新消息,日子总是要过,我们初来乍到,有很多东西要添置,这附近有什么好一点的商街吗?”

    香姨对李文芳的淡定从容暗暗赞赏,指点了李文芳怎样去最近的商街,然后香姨就回上房伺候,李文芳七人进屋整理行李稍事休息。

    三人把各自的包袱解开,将里面的衣物和私人用品都拿出来放在合适的地方,炕设在进门左手的北墙下,正对房门的东墙下放的是方桌和长条凳,两扇西窗下放着水盆架长桌等家具,靠南墙摆着厨柜和大衣箱。

    三人一边收拾整理,春蕊春蓉一边好奇地议论,猜测那个下午的新消息会是什么。

    “小小姐,你猜得到吗?”春妮更名的春蕊一边在水盆架边挂面巾,一边扭头问李文芳。

    李文芳抖抖肩膀,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别叫我小小姐,听上去好像是什么身份似的,就直接叫我小小吧,还顺耳些。”

    春蕊春蓉扑上去揽着李文芳的肩膀嘻嘻笑了一会儿,“小小”“小小”地直唤她了几声,李文芳也毫不示弱地反击,拿她们的新名字打趣了一番。

    三人玩闹了一阵,春蕊想起先前没聊完的话题,又提了起来,“下午的那个新消息到底会是什么啊?”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大人的未来啦。你们看看这地方,这会是高官的住所吗?我们是不知道大人怎么会住在这里,但下午的新消息一定会解答我们的一些疑问。”

    “这样哦?”春蕊春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受了李文芳的这个答案。

    “等着吧,离下午也没几个时辰了。都收拾好了吗?还要到隔壁看看呢,别让那几个小子把衣服折成咸菜。”

    三个女孩子大致地把自己东西放好,然后去隔壁房间看看弟弟们的情况,果然如李文芳所猜,包袱里折得好好的衣服经他们的手一拿出来就都散了,一堆堆揉得像咸菜似的。

    姐姐们赶紧动手帮着把衣服折好,牵了弟弟们一起到前院去见人,先前在街门外看到的那些下人都在前院忙碌。

    第66章官复原职

    那些下人见着李文芳等人出来了,都暂停下手下的活,围上来问好寒暄,李文芳把自己这拨人都介绍了一遍,对方也都各自介绍了一遍,都互相了解了一下后,女孩子们挽起袖子帮忙干活。

    刚才在互相介绍的时候,李文芳就算过人数了,除了夫人和香姨,加上梁管家,仆人总共只有九人,再算上梁大人和程将军,整个梁府总共十三人,算上她们七人,现在梁府二十人,就像在滨州府时的生活人数一样。

    人少,活少,连午饭都很简单,梁夫人的午饭也不过是清淡的四菜一汤而已,李文芳在上房与香姨一道伺候夫人用餐。

    午饭结束后,众人陆续歇中觉,李文芳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大概还没一刻钟,在炕上躺了一会儿,见春蓉春蕊还在睡,她悄悄下床,穿好衣服,拿上钱,打算上街买些日常用品。

    李文芳来到街上,心里记着香姨的指点,并一路上跟路人打听,顺利地到了最近的商街上。

    商街都是繁华的,只是商家所售商品的高低档不同而已,这里住的都是一般水准的普通百姓,这条不太宽的商街的商家主要是以售卖日常生活用品的杂货为主。

    夏季的中午,又是午饭后没多久,正是阳光最强烈的时间,没人乐意在这个时候出门,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偶尔经过一辆什么车子。

    李文芳饶有兴趣的满街溜达,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尾走到街头,每家店铺她都要停驻看上一会儿,但都不急着买,问问价钱,看看东西质量,丢下一句“考虑一下”抬腿就走,继续去下一家。

    李文芳在商街上来回走了两趟,该货比三家的也都比完了,她才慢悠悠地来到心仪的店里购物。

    李文芳一边挑,一边跟掌柜和伙计侃大山,听他们聊起今天钦差大臣回京的事,故意逗他们,问他们是否知道那个钦差大臣是谁。

    掌柜和伙计都答不上来,他们也只是听别的客人这么一说,他们自己根本没亲眼看到,能猜到钦差大臣恐怕是去剿海盗的那个,但具体是谁不知道。

    李文芳觉得不能小瞧了京城百姓的消息灵通性,但她也没说实话,她只说自己是刚来京城的下人,买点日常用的东西,不能耽误时间,主人家还等着她回去干活。

    掌柜和伙计也都从李文芳的口音里听出她是外地人,虽觉得奇怪,怎么这附近还有人家会雇佣外地人做丫头,不过也没多嘴,打个哈哈就另起了话头。

    李文芳买了一堆的盆桶,见东西多,店家派伙计送货上门,李文芳顺便搭了个顺风车。

    回到梁府,那个送货的店伙计似乎不知道这栋小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只是叫开了街门后,把李文芳买的东西都放到门槛内,然后就走了。

    这时间院里的人也都陆续歇了中觉起来了,帮着把那些东西拿进她们的房间。李文芳拿出买的零嘴请大家吃,众人坐下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那些老佣人把梁府的一些规矩和习惯都告诉了她们这群年轻人。

    李文芳屋里正摆龙门阵呢,街门上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梁一夏等几个男人正在前面,听到声音开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士兵,衣服上有属于兵部的标记。

    “梁夫人在吗?我是兵部派来送口信的。”对方很严肃地对梁一夏抱了抱拳。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梁一夏见对方那表情,马上提起一颗心,惴惴不安。

    “见着夫人就知道了。”对方存心钓人胃口。

    梁一夏给噎得没辙,赶紧带人往后头去。

    李文芳等人听到院里动静,纷纷出去查看,李文芳她们认不到那个士兵的身份,身边的老佣人却都认得,马上围到上房门前,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

    屋里,那士兵已经给梁夫人见过礼,开始口述口信。

    “梁大人进宫后直接上朝面见皇上和百官,退朝后又去了御书房,临近中午才出宫去兵部,接着圣旨下来,梁大人官复原职,兼内阁首辅大臣,赐还兵部尚书府,着一个月内搬家。梁大人说,今晚上不回家吃晚饭了。”

    梁夫人、香姨和梁一夏三人听完口信,紧张不安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拍着胸口大喘气,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程将军呢?”梁一夏有些急切地问道。

    “程将军也累升至四品将军,听说皇上在早朝的时候几次称赞程将军勇猛无敌。”

    夫人她们又是连声的谢恩,然后夫人吩咐道:“一夏,打赏。”

    梁一夏马上请了那位士兵出去,很快,院里想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而屋里梁夫人已经在吩咐香姨,“明日派人送信去庄子,该调人回来了。”

    “小姐那我们还要再送信吗?她现在想必已经知道了。”

    “自然是要去信说一声的,她的公爹和夫君跟她说是他们夫家的事,这事事关她的父亲,我们跟她说才是正理,而且放在她那里的东西和人手都要调回来,兵部尚书府三年没人住过,工部虽会负责整修,但其他的像打扫一类的活都得我们自己做,另外老家那里也要去信跟老太爷老太太和少爷少奶奶说一声,这几年他们也担了不少心。”

    “哎,我今晚上就安排好。”

    屋里的人忙着处理后续事情,外头的下人们则都双手合什谢天谢地,那些老佣人激动得难以自制,不少人都流下眼泪。

    李文芳从这条消息上大致明白梁大人是怎么回事了,她一边微笑着看着欢庆的人群,一边就开始幻想那座兵部尚书府的大宅子会是个什么样子。

    御赐的宅子肯定很壮观,一品堂官呢,就说嘛,钦差大臣怎么可能会让一般的臣子担当。不过还是有一点很可疑,官复原职,显然任命为钦差大臣时,梁大人并不在原职上,很可能是贬职或者戴罪之身,梁大人难道是闯了什么祸?现在立了大就没人再追究了吧?

    李文芳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想着想着又自己吓自己,梁大人以前犯的罪过不会让他再被贬一次吧?

    古怪的念头一起,又被另一种完全相反的念头压了下去——才刚官复原职呢,要再贬一次除非再犯一次大错,这样的高官哪那么容易犯大错,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自我安慰一番后,李文芳对梁俭德的官途又有了信心,笑眯眯地去问梁一夏管家,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要忙些什么。

    梁一夏微一愣,眨了几下眼睛有些傻眼的样子,“呀,我都快忘了那个宅子的格局了,都搬出来三年了,你叫我现在说有些什么活还真一下子说不出来。房屋整修工部会派人来弄,我们只管打扫清洁,院里的那些花草树木要清理不用说了,各个院子各间屋子都要清洁打扫,光是这个活就不轻啊。”

    李文芳有些吸凉气,这个劳动量好大,而且重点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劳动量?难道梁大人搬出来之后就没人住进去过?

    “赐还兵部尚书府,梁大人以前就是兵部尚书?他出了事被撤职,之后兵部尚书府这几年都无人入住吗?朝廷会允许兵部尚书这个职位空缺三年?”

    梁一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表情,惊讶于李文芳的敏感和思维速度,“你都想到这里了,那你说是为什么呢?”

    李文芳不解地歪了歪头,突然就吃惊地张大了嘴,她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难道是一直留着等大人回来的?替补的尚书大人没意见?”

    梁一夏神秘一笑,不接李文芳的问题,“大人很受器重的。懂了?”

    李文芳其实还没太懂,但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点头,“懂了,懂了。那个,御赐的一品堂官的宅子,占地好多亩吧?有好多间屋子吧?”

    梁一夏颇有些得意地点头,“那是自然,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头几次去可要小心,别乱走的迷了路。”

    “那个,会补充人手吧?不然就我们这点人手,一个月能干完吗?”

    “人手有现成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老爷是一品堂官,该有的排场不会少。”

    有足够的人手李文芳就放心了,不然以这样的劳动量,手都要累脱皮的。

    没想到梁大人原来有如此身份,怪不得要他来做钦差大臣呢,这就是给他一个重回朝廷的机会啊。

    很器重,当真是很受器重。

    猛然间,李文芳想起先前她逛街时看到一家店铺,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觉得自己可以趁此机会做些劳保准备,她可记得徒手拔草时被草划破手的疼痛呢。

    想到就做,李文芳赶紧跟梁一夏请了假,回屋拿上钱就匆匆往商街去了,春蕊春蓉她们都不知道她是要去做什么。

    李文芳跑到街上,进了一家卖女人杂货的店铺,先给自己补充了一些针线,又买了几锭棉纱,接着又奔了一家竹匠店,用纱线比着挑了四根粗细合适的半尺长的竹棍,请工匠削尖两头,棱边削圆,再买了一小块砂纸自己回家打磨光滑。

    李文芳回到梁府,下人们多数在前院准备晚饭,听说后面夫人已经接待了两拨客人,梁大人官复原职的事已经让朝中同僚们都行动起来。

    到晚饭上桌,这段时间里,梁府又陆续收到几拨人的贺礼,都包得好好的用捧盒匣子等装着,连同主人家的名帖一同送进来。

    第67章预备搬家

    晚饭后,都收拾妥当,夫人那里有香姨伺候,不用别人在身边,李文芳也乐得在屋里专心打磨买来的竹棒,她要做四根毛衣针。

    毛衣针和纱线,组合在一起就是白纱手套,也就是俗称的劳保手套。毛线活这东西李文芳是很得意的,她从读大学起的时候,就不怎么买毛衣了,各种厚薄线衫毛衣羊毛衫,只要能买到漂亮的毛线她都能自己打。

    杂货店里有纱锭卖是今天的意外发现,倒是帮了李文芳的大忙,一个纱锭能打好多双劳保手套,没准日后她还能靠卖劳保手套赚点零食钱。

    春蕊春蓉她们当然很好奇李文芳在忙活什么,李文芳顺手就让她们也帮着打磨毛衣针,一晚上她们三个女孩子就坐在炕上一边打磨毛衣针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待梁大人回家。

    快一更的时候,梁俭德终于回家,下人们一起到大门口迎接,一辆双轮单马的出租马车将梁俭德与程世安送到门口。

    梁俭德离京三年终于回来,家里老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把梁俭德团团围住,连声唤着“老爷”,多人都声音哽咽。

    在这种气氛下,李文芳她们七人的心情也受到影响,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涌现。

    梁俭德的心情也一样,看到久违的家人,他也难以自抑,脚步都有些踉跄,幸好程世安一直在边上扶着他。

    香姨从后面出来,只轻唤了声老爷,就手帕捂脸说不下去了,好不容易重新稳定了情绪,仍只说了一句话:“老爷,夫人在等您。”

    听到夫人,下人们纷纷散开,簇拥着梁俭德去了后面。

    梁夫人站在上房门口,见到久违的丈夫进来,几步奔下台阶,扑进梁俭德怀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老爷”

    香姨连忙上前扶住夫人,劝她保重身体,李文芳跃到门边,打起竹帘子,“老爷,夫人,先进屋吧。”

    夫人冷静了一些,擦擦眼泪,伸手挽住梁俭德,“老爷,快进屋歇歇。”

    梁俭德也反握着自己妻子的手,二人温情脉脉又体贴地互相搀扶着跨过门槛。

    梁一夏冲大家招招手,门口众人马上散开,春蕊春蓉插不上手,只能先让弟弟们回房睡觉,她俩站在上房门口等吩咐,看着李文芳进进出出,一会儿去厨房打温水给梁俭德洗脸,一会儿又是梁管家送来热茶,上房灯火通明,窗上映出屋里人走来走去忙碌的倒影。

    该送的东西都送进去后,众人默契地把时间留给了老爷和夫人,李文芳与香姨都呆在厅堂,梁一夏则去看看程世安。

    卧房里,夫人亲自伺候自己夫君洗脸更衣喝茶,夫妻间说些体己话,一叙三年别离,夫人激动得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梁俭德一直和言安慰。

    “这一天我都忐忑不安,一直到兵部派人来送口信,我才彻底松口气。我不指望老爷能官复原职,只希望不要再过这种夫妻分离的日子。”

    梁俭德握着夫人有些粗糙的双手,心下愧疚,“这几年辛苦你了,我保证再不会了。”

    夫人淡笑摇头,“老爷,这事你没保证,我只希望日后你再做什么决定时,能多考虑一下,别轻易再上当,那些工匠别看经验丰富,说的话也不是那么靠谱,尤其是那几个银牌冶炼师,老爷大概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梁俭德捋捋胡子,“金牌冶炼师虚位已久,我当然知道他们打的算盘。但这事上倒也说不上是上当,我们要做全新的火器,失败多少次都是正常的,不过这次代价大了点而已。”

    “我知道,你一定要弄出一件新火器,老太爷在任上就是为这事病倒的,你要替父达成心愿,这个我明白,皇上和你的同僚也都明白。你不在京城的这几年里,我多少也听到过一些流言,听得多了就觉得当年那事本身是不是就有什么问题,你如今官复原职,不如就着手调查一下,也是个安心。”

    “查是一定要查的,今日皇上就单独跟我说了这事,一定要弄清楚当年失败的原因在哪里。这几年兵部进口了很多新式火器,虽然还是大同小异,但在材料工艺等细节上外国跟我们的差距已经越来越近,我们要是不加紧迟早要被别国追上,将来这对我们很不利。”

    “要调查失败原因,这并不容易吧?”

    “是不太容易,但找不到失败原因,新的火器永远出不来。这就是矛盾之处啊。”

    “钱大人那关呢?他要是不肯拨款,老爷要怎么办?”

    梁俭德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眼睛微眯胡子一翘,“我回到兵部衙门时,其他四部都派了人来跟我说,这几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啊。”

    夫人闻言不禁莞尔一笑,“钱大人这毛病,让人放心又无奈,也就老爷能从他手里拿钱。”

    “钱鑫钱四金,他生来就跟钱过不去,幸好他做的是户部尚书,要是商人,搞不好就是个头号大奸商。”梁俭德说句玩笑话。

    “该庆幸他现在是户部尚书吗、内阁阁老之一吗?”

    梁俭德抓起扇子摇了摇,闷笑点头,“是该庆幸,奸商不好对付啊。”

    “不好对付,老爷不也已经对付了一个了吗?”

    “那是顺手,对付奸商最有手段的还得论钱大人。”

    “这叫以毒攻毒吗?”

    “算是吧,呵呵。”梁俭德一手摇着扇子,另一只手喝茶,舒坦地长出口气,“还是家里舒服啊。”

    “这几年老爷在外地过得还好吗?”

    “不坏,县令对我还算照顾,倒是夫人辛苦了,里里外外都得你一人打理。”

    “我也还好,孩子们都离家了,我也没别的事做,权当打发时间,有香兰和一夏帮我,也没什么要操心的地方,而且这几年庄子上的收成都不错,别看屋子破旧,那是懒得收拾,其实手里银钱不少,如今赐还宅子,正好用来应付开销。”

    “好,宅子里的事就有劳夫人了,皇上放了我三天假,歇过这三天,我就要忙起来了。李玉来今日在衙门见到我就是一通大哭,一直哭诉户部怎么抠抠索索,削减预算经费,哭得我头疼,歇过这几日我就要全面查账,实在没有精力顾暇其它,这一个月夫人要辛苦了。”

    “李大人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他才是最辛苦的,老爷只管专心公事,家里有我呢。哦,对了,今日下午几位尚书大人都派家人送了贺礼来,礼单都整理好了,老爷要看看吗?”

    “不用了,他们送的什么我都知道,收下就是了,但其他人送的就一律不能收了,一切都照老规矩。”

    “老爷放心,大家都记着呢。时辰不早了,一路旅途劳顿,我让人送热汤来,好好泡个澡早些歇息吧。”

    梁俭德捶捶有些酸痛的肩膀,感慨岁月不饶人,梁夫人开了房门,唤李文芳让厨房送洗澡水进来。

    梁俭德舒舒服服泡了个缓解疲惫的药浴后就上床休息了,主人家歇下了,这个两进的小院子终于又恢复了安静,忙了一天的人们各自回屋睡觉,打发了四个男孩子去睡觉,三个女孩子也关上了房门。

    女孩子们并排躺在炕上,身上搭着薄被,手脚都露在外面,明明已经很晚了,却谁都没有睡意,仍兴奋地叽叽喳喳聊天,猜测着等她们都搬去尚书府了又会是怎样的日子。

    李文芳也很好奇,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官宦人家的规矩是不是跟她前世从历史书中了解的差不多,她希望差不多,她好快一些融入新的环境和新的生活,别弄得春蕊春蓉她们几个都适应了,她还一副搞不清情况的样子。

    身边的春蕊春蓉关心的就不是这个了,她们讨论的是二环线内的生活情况,尚书府附近有没有繁华大街可以经常去逛一逛。

    李文芳听到她们谈论的话题,睡意一下子飞走。

    对了,还没打听兵部尚书府的地址在哪呢,不知道离三环西北角上那个最大的作坊工场聚集地远不远,等搬进了尚书府,肯定没现在这么自由了,她又要在屋里伺候,哪有时间经常让她往街上跑,唉,真难办啊。

    李文芳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祈祷等夫人把人手都配齐后,就把她打发到底下去做粗使丫头,她就有充裕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正胡思乱想着,春蕊春蓉又起了新话题,并把李文芳也拉进来讨论,猜测等搬进尚书府后,下人的新衣裳会做什么样式。

    李文芳翻个白眼,这种事情哪轮得到她们来操心,既然梁大人以前就是兵部尚书,规矩都有,照着以前的规矩重来一遍就是了,样式好看不好看都得穿,没得挑剔的资格。

    春蕊春蓉二人被李文芳这盆冷水泼得好没趣,嗔怨几句,翻个身,渐渐瞌睡上来,无人说话了。

    次日,宁静了几年的小院里开始忙碌热闹起来,邻居们都觉得奇怪,怎么这家子当家的男人昨天回来,今日就一拨一拨的访客,那礼盒多得都拿车装,主人家还都不收,客人怎么送进去的怎么拿出来。看在这些不明真相的邻居眼里,那是什么情绪想都有。

    不会是这家住了什么人物吧?

    第68章劳保准备

    三拨送信的人员出了小院,一路往礼部尚书府去通知已出嫁的小姐,一路往城郊的两处庄子上去,还有一路去驿站发民信通知在老家的老太爷老太太和少爷少奶奶家里的最新情况。

    梁大人家的小姐嫁的是礼部尚书董大人的大公子,梁氏昨天从婆婆和丈夫嘴里得知了此事,就已经通知了身边的人员,把该备的东西都备好,这会子又收到母亲的来信,赶紧写了回信,把现在身边的人手情况告诉母亲,当初搬离宅子后,一些旧仆放到了梁氏身边,他们对能重回旧主手下都很激动。

    梁氏写了回信与母亲细细商量打扫府邸的事,只要把该做的事都安排好,一个月搬家的时间是足够的。

    梁氏的回信到了梁夫人手上,夫人让李文芳把信上说的人数都抄在另张纸上做个记录,等着庄上的回信一到,就知道他们现在能调派多少人来干活了。

    李文芳因为识字,整个上午她都呆在夫人身边做些抄抄写写的文书工作,好在夫人也没嫌她毛笔字难看,只是委婉地建议她好好练字。

    李文芳羞了个大红脸,前世练毛笔字还是读书时候的事,长大后赶上电脑时代,电脑用多了,别说毛笔字,连硬笔字都越写越难看了。

    城郊的两处庄子都路途遥远,单程就要大半天,因此送信的人在庄子上住了一夜后,第二天才带着回信回来。

    信上除了道贺的话语外,也有可调用人手的人数,李文芳主动将信上的信息抄录下来,然后交给夫人安排定夺。

    前院,客人依旧川流不息,梁大人在后面书房看书,夫人料理家务,二人都不露面,全靠梁一夏与程世安跟客人周旋,好话和名帖收下,礼物一概不接。

    梁大人官复原职,一切规矩照旧。

    这么句话撂出来,客人们也就不好再坚持,只得放下名帖,把礼物原样带回去。

    夫人专心与香姨商量人手问题,暂时不用太多人在身边伺候,李文芳得了空,回屋里继续打磨毛衣针,春蕊春蓉二人则仍然站在上房门口,做个不得进门的下等丫头。

    下午,工部来人送了个口信,说是已经派了工匠开始整修兵部尚书府,当初搬离府邸时就地封存的屋子最好派人去看着,以免工匠中有人看到起坏心。

    李文芳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尚书府里还有当初没能搬走的行李,而皇上居然也就任其这样,继任的尚书心里不觉得难受吗?好好一兵部尚书没得尚书府住,这倒霉继任尚书不憋屈吗?

    李文芳莫名其妙地开始同情那个继任者来,这几年一直生活在梁大人的阴影下,肯定会被拿来做对比的吧,尤其是在所有人都知道梁大人迟早要回来的前提下。

    那位可怜的不知名的大人呐,啧啧啧。

    想到此,李文芳突然觉得,京城的生活比想象中好玩多了。

    李文芳正用脑内小剧场自娱自乐,梁俭德把她叫去了书房。

    “小小,来京之前,我让你整理的那个方子准备好了吗?”梁俭德坐在书桌后头,和颜悦色地问道。

    “呃,大人,还没来得及整理,您现在就要吗?”

    “那倒是不必,明天能整理出来吗?我明日假期结束,后天要回衙门了。”

    “没问题,大人,我今晚上就能写出来,很简单的方子。”

    梁俭德点点头,打开了书桌下的一个抽屉,拿出个荷包放在桌上,示意李文芳接过去,“这是买你那个方子的钱,以后可别再玩火药了啊,那东西太危险了。”

    李文芳没想到还会得笔钱,两眼放光地把荷包捧在手心里,沉甸甸地荷包让她内心涌出一股幸福感,同时使劲地控制着脸部肌肉,努力不要笑得太厉害。

    “我知道了,大人,再不玩火药了。”玩火柴可以吧?

    “要说到做到才好,去吧。”看李文芳那见钱眼开的样子,梁俭德不禁心生一丝怀疑,这丫头真能乖乖地不再碰火药了吗?

    李文芳笑眯眯地退下,出了上房门,在春蕊春蓉诧异地目光下,一路脚步飘忽地飘回了卧房,把荷包里的碎银倒在炕上,手边没有戥子,凭手感大概能有二十两银子。

    头一回一次赚到这么多钱,李文芳简直笑得乐不可支,把脸埋在被子里扭腰扭还抖脚,兴奋得忘乎所以。

    发达了,发达了,二十两银子,够她买好多化工原料做好多好多次实验,还能天天给小叽买鲜鱼。

    想到小叽,小叽就从被子后头冒了出来,睡眼惺忪的小可爱模样,似乎对李文芳打扰了它的好梦颇有不满,眼神里充满了控诉。

    李文芳才不管那么多呢,一把抱过小叽就亲,自言自语地许诺,“今天赚钱了,明日就给你买大鲜鱼吃,喜欢吃什么鱼呀?”

    小叽哪里能说话,小脑袋在李文芳怀里蹭蹭,眼睛又眯了起来。

    李文芳看着这跟懒猫有得一拼的小叽很无奈,摸摸它的毛,轻轻地把它放下,把钱收好后,自己离开了房间。

    晚上,一天工作结束,李文芳抓紧时间坐在灯下写她的“手榴弹”方子,然后放在抽屉里,等到天亮后去上房伺候时,一道交给梁俭德。

    梁俭德收好方子,打算明日带去衙门,给那些工匠们看看能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夫人看到方子,难免觉得有些好奇,梁俭德又不好把那血腥的场面讲给夫人听,随便捏了个借口,只说是李文芳带着一群孩子在滨州府谋生时意外搞到的,如今回来了正好上交兵部。

    于是梁夫人就不再细问了。

    早饭后不久,董家大少奶奶梁氏派车将梁家的旧仆都送了来,又给父母送来了很多贺礼。香姨点收了他们的卖身契后,让他们给大人和夫人见了礼,就立刻让他们回兵部尚书府去看着工部的那些工匠做事,别弄坏了以前封存的物品。

    男孩子们在姐姐们的屋里帮着打磨毛衣针,这是李文芳布置给他们的工作,免得他们无事捣蛋。

    等到中午,得到空,李文芳回到卧室,检查了他们的工作结果,四根竹针已经打磨得很好,一点毛刺都没有了,两头的尖角也磨圆了,可以动手了。

    “小小,你弄这四根针都没说过到底要干什么,这是要干嘛呢?”男男女女围着李文芳好奇地看着她。

    “这不是开始收拾宅子了嘛,做点准备呗,三年没住人的宅子,杂草丛生,你们还想徒手拔草?”李文芳把针放在炕上,起身去拿纱锭。

    “你上次不是做了布手套么,我都带回来了,用这个呗。”

    “那个没有纱手套好用啦。”李文芳一边说,一边找出线头打个活结,套在一根竹针上,再用另一根针在线结间打一针绕一下,飞快地起头。

    李文芳动作娴熟,春蕊春蓉都没看清她是怎么起头的,李文芳就已经起完了头正式开工了,起好的针数平均分在三根竹针上,围成一个封闭的圈,用第四根针来打。她熟练到都不用事先计算一下手套的起针数,因为她以前每年都要给自己打四副新手套,两双半指两双全指,以她的速度,一双全指手套一个休息日从早到晚就能打完。

    男孩子们看不懂李文芳在干什么,又犯困,春蓉春蕊就打发他们回屋午睡,她俩守着李文芳学习这全新的女红技艺。

    李文芳一打起毛线来就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地只管手上的活,谁站边上都不搭理,也不说话,春蕊春蓉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花,实在跟不上李文芳的速度,于是爬到炕上,撑着头侧躺着看李文芳打手套,没多久她俩就分别睡着了。

    一个午休时间,李文芳的棉纱手套打了一半,大拇指已经打完了,还剩四根指头,相信今晚上就完成一只,并且完成另一只手的起针。

    春蕊春蓉起床看到李文芳一个中午的成果,大呼惊讶,好玩地用自己的手去试戴手套,见长短居然合适又是惊呼。

    “芳姐,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人手的大小,居然这么合适。”春蓉轻轻地脱下手套给春蕊戴上。

    “棉纱有弹性的,针数取个中间数,这样手大手小的人都戴得下。”李文芳坐到窗下梳妆镜前拿出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理了理仪容。

    “芳姐,你织的好密,这样才好是吗?”

    “嗯,织得越密手套越耐磨,咱们这个月活重着呢,夫人这两天满脑子都是怎么分派人手。”

    “今天董少奶奶不是送了一些旧仆来么,我看着人数挺多的呀,还有庄子上的人手,这么多人难道都不够用吗?用得着我们也过去干活?”春蕊一边调皮地转动着手腕,又有些不解地问道。

    春蓉轻点春蕊脑门,“你呀,怎么一点都不自己想想。那些佣人年纪那么大,你认为他们会做得有多细心?大人和夫人住的正院会打扫得仔细,但下人们住的院子又有谁会认真地给别人打扫?还不是自己的院子自己扫?三年没住过的宅子,你想能有多干净?搞不好屋子里还有死老鼠呢。”

    “呀~~~,我讨厌老鼠”春蕊好似真看见了老鼠似的跳脚。

    “所以喽,现在把手套备好,要用时拿上就走,方便。这东西不光是拔草时保护手,只要是干活都可以戴着,像收拾破砖烂瓦碎陶瓷时,搬家具时,有手套也不怕割伤手不是?”李文芳进一步解释棉纱手套的好处。

    “哦,明白了,原来棉纱手套这么有用,小小你跟谁学的呀?”

    “跟我娘学的呗。”此娘非彼娘,李文芳的毛线活的确是跟她母亲学的。

    “你母亲好能干啊,这种手套我们都没见过呢,你母亲是跟你姥姥学的吗?”

    李文芳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跟谁学的,反正她教给了我,你们知道我家是干铁匠的,她每月都织新手套给我爷爷和爹爹干活用,有了手套,他们受伤的次数也少了好多。”

    “怪不得呢,小小,你们一家人都好手巧,好羡慕。”

    “有什么羡慕的,跟我学就是了,难道你们笨到学这个都不会?”

    “哪有小小你一定要教我们哦。”

    “好好好好,我一定教,现在赶紧出去,没听见外面都有说话声了?”

    春蕊春蓉凝神细听,外面果然有说话声,当下不敢再闲聊,赶紧收拾了床铺,放好东西,匆匆整理了仪容,奔赴工作岗位。

    第69章老人往事

    次日一早,梁俭德假期结束,需要进宫参加早朝,五更末的卯初时分就要离家。

    一品堂官的排场有多大李文芳暂时没看到,因为是梁大人的命令,官服人员车辆等一应之物都没拿到小院来,全部都放在兵部衙门,他只让属下每日早朝前派辆马车来接他而已。

    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小胡同街道狭窄,卯初时分,是百姓普遍起床开始新一天的时间,梁俭德不想自己的仪仗影响了百姓的出行,而且为了安全着想,也不方便让周边百姓知道兵部尚书住在这里。

    因此这回京后的第一天上朝,梁俭德只带着程世安穿着便衣坐着兵部来接的马车静悄悄地就进皇城去了。

    当天整整一天,城郊两处庄子调来的人手陆续前来给夫人见礼,小院门口停了一长溜的简易马车,把胡同占了一半,周边邻居实在好奇得不得了,叽叽喳喳议论什么的都有。

    梁夫人接见这些回来的旧仆时,李文芳也随侍在夫人身边,她把每个进来磕头的旧仆都看了一遍,真的是没有一个年轻人,别说孩子了,甚至是三十五岁以下的都没有,那些旧仆看长相起码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男男女女都穿着洗掉了色的旧衣,完全看不出官宦人家仆佣应有的风度。

    李文芳不禁又好奇起来,梁府原来的年轻人都哪里去了?

    梁夫人把所有回来的旧仆都见了一遍,接受了他们的磕头,下达新的人事命令,以前是做管事的现在还是管事,所有人的职事都不变,人手上的缺口由各管事集中报给梁一夏总管。交待完这些后,旧仆就全部送去兵部尚书府,管事们从梁总管手上支领了经费,张罗人手去采买应用的物品。

    午饭时,李文芳在厨房跟众人吃饭,按捺不住地打听起梁府的往事来,问问为什么没有年轻人。

    那些老仆也不避讳这些,倒是很爽快地告诉了李文芳,没有年轻人的原因正是当年奉旨搬离尚书府时,夫人把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和孩子全部脱籍了,三十五岁以上的凭个人意愿自愿脱籍,最后剩下了一批没有谋生能力的老人,分散在城郊的两处庄子和董大少奶奶那里,只有他们少数人随侍在夫人身边。

    话题一聊开,大人和夫人身边几个重要人员就不可避免地要提一提,话题先转转到了梁一夏总管身上,梁管家端着饭碗把自家的情况跟李文芳她们几个孩子简单的讲了一通。

    梁管家还留在夫人身边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父亲以前就是大总管,他是小儿子,上面有两个已婚的兄长,夫人本想留下老总管老俩口,把梁家三兄弟全放出府的,但梁老总管与家人商量之后决定让小儿子留下侍候夫人,另两个儿子携妻儿脱籍,他们老俩口去庄子上做农活。

    梁老总管去的庄子是当年梁老太爷进京做官后陆续买下的田产,可巧的是夫人当年陪嫁的庄子也在附近,只相隔不到半天的路程,梁老总管到了庄子上后就继续做大总管,管理着两处庄子,一切在他手上料理得妥妥贴贴,梁大人在外地做兵曹的俸禄只够他自己的吃穿用度,夫人这几年的生活开销主要就是靠两处庄子送来的租子。

    聊到这里,很多人都参与进来,跟李文芳她们讲些以前的往事,聊着聊着,也不知谁起的头,话题转到了香姨身上。

    香姨是夫人的贴身丫头,陪嫁来的,当初嫁的是府里的另一个管事,生了两个女儿,但那个管事因为嗜好烟草,抽多了烟得了肺病过早地去了,所以香姨其实是个寡妇,那时两个女儿大的才十一二岁,小的岁的样子。

    夫人体恤香姨,在她两个女儿长大后,就分别脱籍放出府去,许了外面的中平人家,后来大人出事,府里一团乱的时候,香姨的两个女儿也帮了不少忙,这处院子就是香姨的大女婿帮着张罗赁来的。

    李文芳想起第一天来时看到夫人和香姨的穿着,她就是觉得香姨的那身衣服不像正室夫人该穿的颜色,才向她身边穿红衣的妇人行礼的,果然她的直觉没错,只是没想到香姨是寡妇。

    李文芳正回忆着,那些人的话题又转移到了程世安身上,等李文芳回过神来再细听,众人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李文芳只听到梁大人初任兵部尚书的头几年办了一件军需品失窃案,亲到下面办案,程世安当时是那军中下士,与另几位下士同做梁大人的卫兵。中间办案的详情下人们都不太清楚,反正是案子了结后,梁大人上表俱陈,皇上论行赏,程世安被擢升上来做了梁大人的卫队长,后拜宫中禁卫军长官习武,如今是练得一身好本事。

    李文芳的思路马上就转到了程世安身上,怪不得那身气质呢,一直都是高级军人啊,长得又帅。想到此,李文芳突然眼睛一瞄,瞟到春蕊春蓉两丫头片子好好地突然脸色粉红,李文芳忍笑扫了她俩一眼,把头撇开,低头吃饭。

    午休时,李文芳继续打手套,春蕊春蓉在她身边呼呼大睡,等午休结束,一双棉纱手套宣告完工。

    春蕊眼疾手快,守着李文芳把线头埋进手套里,她就一把抢过手套占为己有,春蓉跺几下脚故意嗔怨几句也就罢了,转面眼巴巴地望着李文芳,李文芳好笑地抓紧时间给第二双手套起针。

    三四天的时间,李文芳就打完了三双棉纱手套,一起收在柜子里,等着日后派上用场。

    小院这边生活如常,除了外面那些邻居有些扰人外没有别的烦心事,那些旧仆过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这几天每日上午只有管事过来报告那边的进度,梁管家手上是一笔一笔的钱往外支出,而李文芳从那些谈话中对那兵部尚书府的规模格局有了一些大概的印象,然后再讲给春蕊春蓉她们几人听,惹得她们个个对那尚书府向往不已。

    这几天里还来了一些访客,香姨的两个女儿啦,梁总管的两位兄长啦,还有几位以前就是夫人身边的人陆续得了消息都来看望旧主,送些礼物,比如最新花样的衣料子等,聊聊这几年的生活,顺便给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香姨的两个女儿出府早,她俩如今的生活早就和一般平民没有两样了,都各自生了两三个孩子,过着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两个女婿也都是品性不错的人,梁府出事后,那两个女婿没有一丝势力的表现,反而尽心尽力地张罗,除了帮助夫人赁下这个小院,更是帮梁一夏的两个兄长找到了出府后的第一份工作,解决了梁家的后顾之忧,这几年来四家的关系处得跟亲人似的。

    李文芳在旁边伺候茶水,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谈话,得知了一个全新的信息——在老家养病的老太爷居然也是从兵部尚书的位子上因病致仕的。

    一家出两个兵部尚书,这梁家够牛的。

    客人们谈话主题很发散,梁家的历史过往聊了几句就被别的话题给冲没了,零零碎碎地东拉西扯,李文芳再没收集到什么对她来说比较有用的消息。

    又是几日之后,为了收拾行李,夫人让人把箱子都搬出去晒一晒,回头好打包东西。

    一个个材质不同但做工都很棒的木箱藤箱在后院摊了一地,箱盖都打开来,香姨叫春蕊春蓉用抹布把内外都抹一抹。

    春蓉打了盆水,搓了抹布认真的擦洗箱子,春蕊却有些兴奋地先去拿了棉纱手套戴上才干活,结果就让香姨看见了,没问两句,春蕊就把李文芳给卖了。

    香姨寻了个空处,跟李文芳聊了聊,问清了棉纱手套的妙处,又从李文芳那拿了一双手套,转身告诉了夫人。

    夫人听了也觉得有些意思,想到那尚书府现在活重,是有挺多地方容易让人受伤,别的不说,光是清理满宅子的杂草,就能把人的手割得都是口子。

    想起老爷曾经夸过李文芳主意多心思活络,夫人就干脆给李文芳下单,让她尽量多织一些手套给在尚书府做事的下人们用,物料钱和工钱都由夫人出了。

    凭空掉下一笔生意,李文芳自然是欢喜的,而且夫人还给了她特许,除了早午晚在身边伺候用餐之外,其他时间李文芳都可以在屋里织手套。

    有了夫人的首肯,李文芳的速度马上就上去了,一天一双不在话下,进出前后院的下人总是能看到李文芳坐在游廊上埋头干活,半个月的时间织了十五双手套,被夫人全部送去尚书府给了那些做重活的男人们用。

    又过了几日,管事们回来报告,尚书府的整修工作已近尾声,所有被贴上封条的屋子都重新打开来,那些被封存的物品都在太阳底下曝晒了数日,尚书府现在剩下的重点就是打扫,以及重新分配下人的住处。

    当晚夫人与梁大人商量了一下,现在梁府只有他们两个主人,身边没有晚辈,用不着把所有的屋子都收拾出来,只要把中路那五进院子都打扫干净就行了,下人的数量也不用太多,现有的老仆再添一些年轻的丫头小子就完全足够,以后如有需要再随时清扫新院子就是了。

    第70章重归府邸

    第二天,夫人把这最新决定告诉了梁一夏,让他把该做的活分派给那些管事,并在随后的几天陆续派了手边的老仆回尚书府看看情况。

    李文芳她们几个孩子也很想去尚书府看看,但梁夫人显然是不曾这么想过的,她让她们帮香姨收拾行李,将衣服等小件物品分别装进箱子里,等上房的院子一收拾出来,就将那些箱子提前送去尚书府。

    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过去,到月底的时候,董少奶奶派了家人领着一个人牙子来见母亲,人牙子还带了一些十二三岁的丫头小子们来见面,这是那已出嫁的梁家小姐送给母亲的一点心意。

    这些丫头小子们长得都挺漂亮,个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完全符合大户人家对下人的外貌要求,夫人与香姨也是越看越喜欢,逐个问了几个问题,让他们做几个动作,看看他们走路的姿态,当场就定下了几人,并让人牙子下次再带几个好的来他们还要再买几个。

    这新来的丫头小子也没在这小院呆多久,交易一达成,夫人就让梁一夏去街上雇了出租马车,把这群年轻人都送尚书府干活去了。

    眼看着搬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文芳觉得大概轮不到自己去尚书府做那体力活了,她还想趁着在尚书府干活的机会提前把整个宅子都走一遍呢,一品堂官的宅邸,就是前世也没参观过啊。

    离规定期限还差四天的时候,尚书府那边的管事来报告,尚书府已经全部整修清扫完毕,随时可以搬家。

    梁一夏总管当天就亲自去尚书府查看了一番,回来如实禀报,确实可以搬家了。

    有了梁总管这番话,夫人马上下令,所有人都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听老仆说当初搬离尚书府时简直就是一团混乱,但此次再搬回尚书府,却是井然有序井井有条,装有私人物品的箱子在上房的院子收拾出来后就搬去尚书府了,剩下的桌椅板凳床铺橱柜等家具都是房东的,其他人也只是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等私人物品,整个搬家的准备就全做完了。

    房东终于露面,带妻子一块来检查房客在租赁期间是否行为端正。也许是提前有人跟他们打了招呼,房东夫妇一进街门就开始两腿哆嗦,等进了后面上房见到端坐上首的梁夫人,夫妻二人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各种吉祥话噼里啪啦往外倒,除了眼面前的一块地砖,两人都不敢瞄一眼一尺开外的茶几腿有没有擦干净。

    房东夫妇二人的紧张大家都看在眼里,因此由着他们说,然后趁他们停歇喘气的时机,梁一夏插话进去,这才算是抢过了他们的话头。

    梁一夏先让房东夫妇验收房子,看看在他们租赁的这三年里,房子有没有坏处,好照价赔偿。那夫妇二人应声先下去验房,女房东验后院,男房东验前院,可他二人哪里有仔细验看,那些房间都没有进去看过,就是站在院子里看了看院墙就回来说房子没问题。

    验完了房子就是结清房租,男房东从怀里掏出一包手帕,打开来里面是一把碎银,双手捧着交还给梁一夏,说是退回下半年多收的房租。

    梁一夏把碎银交给香姨,香姨拿到房里用戥子称了称,重量没错。

    租户和房东的关系就此交清,梁夫人又多给了一个月的房租作为谢银,谢谢房东三年的照顾,并让房东严守秘密。

    房东夫妇连忙答应,然后不再久留,紧接着就告辞了。

    房东二人出了街门一路走一路商量着是不是全家搬回来沾沾仙气不提,院里众人开始烧火做饭,吃在这里的最后一顿。

    第二天一早,梁俭德准时进宫上朝,其他人随便在街上买了点早饭吃了,又将各人屋里收拾了,辰初时分,尚书府来车接人,就是从街上叫的西式单马双轮双座厢式出租马车,小院里二十多人,五辆车全部接走,后面再跟一辆传统马车拉各人的衣物包袱等随身行李。

    李文芳跟夫人、香姨和梁管家坐一辆车,夫人与香姨并排坐,李文芳与梁一夏并排坐,她正好坐在夫人对面,弄得李文芳丝毫不敢乱动,就那么端端正正地坐着。

    车窗蒙的是纱窗,外亮里暗,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能看到外面,但李文芳不敢看窗外的景色。随着车队渐渐进入三环、二环,街景越来越热闹,人声嘈杂,一路上如老神入定般的李文芳从外面的各种声音中听到了疑似外文的语言。

    李文芳实在忍不住微微歪头瞥了几眼,就见到几个高鼻深目五、发色五颜六色、奇装异服的外国人从车窗前经过,李文芳惊奇之下凑到窗边猛盯了几眼,又忆起要行为端正,赶紧坐好。

    梁夫人见李文芳这窘迫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想看就看吧,不用太拘束,京城外国人挺多的,习惯就好了。”

    李文芳轻声道了谢,就趴窗户上看个没完了。

    车队一直走的是繁华大道,偶尔拐进窄一点的小街也是人流如织,这二环内就没见有冷清的角落。

    车队连着拐了几个弯后,拐进了一条东西向的胡同,胡同的布局很奇怪,只有北边是朱门大户,南边是平房的后墙,不过这些平房的后墙装饰和建筑都很精致,可以想象户主可能都是小有资产的人家。

    胡同挺长,但岔路很多,因为每栋大宅院都是独立建筑,跟两边的邻居都不共墙,中间空出来的空隙并排两辆马车没问题,而这些通道就形成了新的胡同,通往后面的大街,而南面民宅自然形成的胡同又通往南边的大街,倒是挺便于上街购物的。

    李文芳坐的那一边正好对着胡同北面,那些大宅子从她面前一栋栋掠过,李文芳看着那些门楣上的牌匾都咋舌,各种尚书府将军府太师府太傅府太保府少师府少傅府少保府,李文芳凭她可怜的一点官员品级的知识,大概知道这些朱门大户都是一品二品大员的住处,倒是暂时没见皇亲国戚的府邸。

    马车渐渐降速,在经过了刑部尚书府之后,马车停了下来,李文芳定睛一看,五级台阶两侧一对石狮,台阶上面一扇朱漆大门紧闭,门头上方排列着四个描金圆柱体,门外列站着四人,服饰颜色各有不同,但个个精神饱满,门楣上挂着一块闪亮的黑底黄字的大匾额,上书兵部尚书府,落款竟然还是御笔。

    马车停下,那四人跑上前来开门,李文芳先下车,转身伸手迎上夫人,小心地搀了夫人下车,梁管家则从另一边扶了香姨下来,后面车子上的其他人都陆续各自下车。

    大门从里面打开,所有的仆佣全部过来站在门后,恭迎夫人回府。

    李文芳与香姨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梁夫人,梁一夏跟在身后,仅这四人从大门入府,同时东西角门打开,春蕊春蓉他们那些下人从角门入府。

    本来夫人乘坐的马车可以从边门直接驶入垂花门外的三丈巷,好让夫人下车后就进二门,但当管事提起这事时夫人就回绝了,她想从大门口走进去,好好看看这久违的府邸。

    五进的大宅子,让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家夫人从头到尾走一趟算是强体力运动了,李文芳与香姨很小心地扶着,她都不敢四下张望,只顾提醒夫人小心脚下台阶门槛,生怕哪里没提醒到夫人,万一害夫人扭了脚就罪过大了。

    三年没人住过的宅子,花草树木自然生长,看不到枯死的花木,想来都已经清理干净,留下的都是生机勃勃的植物,花红柳绿非常漂亮,空气中还留有新漆的气味。

    垂花门设在三四进宅院中间,前三进为前院,后二进为内宅,中间隔着一条三丈巷,巷宽三丈,三丈巷直通府邸东西两头的边门,车马轿子可以直接从边门进出。

    跨进垂花门,走下屏门,眼前是个天井式的小院子,四角方形花坛里长着四棵粗壮的大树,树底下花草茂盛,院子两边是抄手游廊厢房,当中十字甬道,东西厢房的北头处各有一个月门通往两侧的跨院,穿堂进去是三间小厅,中间放着雕花插屏,两边的门关着。

    从门后出去,就是最后一进院落,大人和夫人住的正院,同样生长着花草树木,正面一明四暗五间上房,两间耳房,十字甬道,东西抄手游廊厢房,耳房边的钻山角门各自通往一处小跨院,但与前一进的东西跨院不相通,前院也是一组正院加两侧小院的格局,而这一组跨院加正院的格局才组成兵部尚书府中路正院规模。

    月台上已经有四个仆妇和四个小丫头子等着,见夫人来了,争相打起帘子,请了夫人入内。

    李文芳与香姨扶着梁夫人转进卧房内室,才脱去外衣,两个丫头子送进洗脸温水和茶果,李文芳伺候着夫人梳洗打扮,香姨打开前几日送进来的衣箱,取出一身新衣给夫人换上。

    梁夫人吃了些茶果,歇了一会儿,然后三人又来到外堂,夫人端座上首,李文芳与香姨侍立一旁,召见外面的仆佣依序进来拜见。

    几十名下人分男女在各管事的带领下进来给梁夫人磕头,等他们一轮轮地全部进来过一遍完,梁一夏又领着所有管事和管家娘子进来禀报府里现在的情况和亟须处理的问题。

    第71章琐碎事宜

    夫人先把管事们打发了,留下管家娘子仔细说话。

    老仆的职事基本不变,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还是干什么,最多调换一下岗位,新来的年轻丫头小子们则当场重新分配位置,丫头子留给自己,小子们全放在前院伺候老爷,但是毛小武他们四个男孩子留了下来。

    夫人跟前要八个人伺候,四个贴身的一等丫头、两个打理衣物的二等丫头和两个打扫清洁的三等丫头,可让人意外的是,李文芳被夫人点为首席大丫头却没放在身边留用,而是让她做了梁大人身边的丫头,专门负责大人在前院活动时的伺候之事,内宅由夫人身边的丫头接手。

    “小小,老爷私下里多次跟我表扬你,说你成熟稳重,如今老爷身边缺人伺候,那些小子们年纪太小不懂事,年长的又不堪重用,你识字又识大体,如今调你过去正好补充人手,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是,夫人,婢子谨记。”

    “给老爷做丫头很轻松,老爷天天早出晚归,五日才一休,他不在府的时候你可以自由活动,也多些时间照顾你的弟弟们。”

    “婢子多谢夫人体恤,一定不辜负夫人期望,必仔细伺候大人。”

    梁夫人相信李文芳说的是实话,相处的这一个月里,她早就观察了很多次,她觉得李文芳是个老实成熟稳重勤快的孩子,学东西很快,平时话不多,但会做事,眼里有活,香姨因为她都清闲了很多,把她派给老爷夫人也挺舍不得的,可老爷身边伺候的人更没个可信任的,光靠梁一夏和程将军那是万万不行的。

    香姨轻轻挥挥手,李文芳屈膝一礼退到一边,有些紧张地望着站在边上的春蕊春蓉,希望她俩能被夫人看上留在手下,别打发到别处。

    梁夫人看着眼前的丫头子们,对她们心里其实都不太满意,因为都是无经验的新人,重新调教颇费工夫。

    香姨看出夫人犹豫不决,上前耳语几句,出了个主意,暂时解了夫人的围。

    梁夫人接受了香姨的意见,挑了八个顺眼的丫头一起调教,等一段时间后看结果,从中挑四个一等、两个二等、两个三等。

    春蕊春蓉有幸进入了这个八人团,正跟着众人谢恩,心里欢喜不已,对日后能不能顺利晋升一等此时也暂时管不上了。

    丫头们定下来,香姨唤来管家娘子,把后续的事交待下去,让那些老仆照以前的规矩,找裁缝给所有的下人每人做四套内外的衣帽鞋袜。

    该交待的都交待得差不多了,管家娘子们都下去各忙各的差事,夫人回卧房暂时休息,那八个丫头退到门外,香姨领着李文芳还有毛小武四个男孩子出上房到前面院子,在这里,香姨把东厢房的全部四间屋子都分给了李文芳五人,李文芳一人睡一间,四个男孩子两人一间,还有一间给李文芳自由处理,东厢房后面的东跨院有水井,有什么洗洗涮涮的活都可以就近在那里处理。

    把男孩子安排在这里当然也是有用意的,这正是二门内的第一进院子,出去就是三丈巷,等找好了学堂,男孩子们每日可通过三丈巷进出府邸。

    李文芳在这两个院子走了几圈,对这新的生活环境满意得不得了,拉着香姨的手谢了又谢。

    香姨留李文芳自行安顿,她则回后面去,李文芳抓紧机会跟香姨要了半天假,下午她要上街。香姨爽快地允了,并让她回头碰到梁管家再请个假,毕竟李文芳给了大人使唤,她的顶头上司就是梁一夏总管。

    李文芳目送香姨进了穿堂,转身领着四个男孩子蹦上游廊,把四间屋子一间间都打开来看。

    四间屋子都一样的格局,对门是个小过道,转过弯来才是卧室全景,而那个过道其实是隔出来的一个小便所,这些卧房说白了都是带卫生间的套房。

    东墙下是长炕,整齐地摆放着干净的枕头被子等物,屋子中间一张圆桌,西窗下是带抽屉的长桌,南墙下是橱柜衣箱椸架水盆架等大小家具。

    李文芳要了北头的第一间屋子,挨着两间分给了皮蛋他们四个男孩子,皮蛋和毛小武住李文芳隔壁,再隔壁是大牛和小牛兄弟俩,最后一间暂时空着,李文芳想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琢磨派什么用场。

    不多会儿,婆子们把各人行李送来了,李文芳先把男孩子们安顿好了,给他们交待了规矩,强调几次不准踏进穿堂半步,见男孩子们应下她才回自己屋收拾。

    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等私人物品,李文芳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四周墙壁家具发呆,良久才吐出一声安心的叹息——终于不用再搬家了。

    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李文芳到外面又转悠了一下,她算看出来了,自住的这处外院没什么好看的,基本上就是被当过道使的,幸好府里现在就两个主人家,人少活少,平时里应该不会有人经常在这二门上进进出出。

    厢房后面的小跨院布局差不多,面积略大些,四面都有几间屋子,还有一个配轱辘的井台,雕花的地砖缝里长着顽强的杂草,一眼望去,看得出有过粗略的打扫,但没弄得有多干净。

    李文芳看不得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毕竟这个院子划给自己了,那当然要收拾干净了才觉得心里舒服。

    于是李文芳回房拿了一双棉纱手套戴上,又跑回来蹲下拔草。

    男孩子们见李文芳在这里干活,也都过来帮忙,他们没有手套,就用手帕包着手。李文芳把院子分成五块,一人管一块,看谁先干完有赏。

    杂草长得根深蒂固,李文芳自己都觉得费劲,何况那几个孩子,因此第一个完成包干区的自然就是李文芳,作为优胜方,李文芳大方地表示等她下午从街上回来给他们带礼物。

    男孩子们欢呼雀跃,抓紧时间干完活,洗了手,然后回屋里等吃饭。

    回到外面院子,李文芳发现这段时间里,对面西厢房也有人住进去了,四个婆子和四个丫头子各占了两间屋,南头的那间屋子正在收拾,看样子似是要布置成茶水房,还有一间空置。

    李文芳主动上前帮忙,跟那些婆子丫头打招呼套近乎,那些年幼的丫头子们都很恭敬地称呼李文芳为“芳姐”,婆子们则叫她“芳姐儿”。从婆子们嘴里,李文芳得知春蕊春蓉那八人的日常活动范围也就跟夫人在一起了,平日里是不太会出来的,估摸着如果有事要传话给前面,也会找李文芳去跑腿。

    说话间,厨房派人送来了午饭,一大群人坐在游廊上边吃边聊,李文芳顺便跟她们打听附近有没有学堂,她并不遮遮掩掩,她们七人都是梁大人从滨州府带回来的,虽是婢女但却是自由民,身份跟这些家生子本就不一样,李文芳相信这些下人纵使私下有议论想必也不敢当面说出来。

    婆子们依着记忆跟李文芳讲了几个,但毕竟她们离开这里也有三年了,以前的学堂还有没有继续开她们如今也不那么肯定。

    李文芳记下那几个地址,等饭后照顾了男孩子们午休,她拿上一点钱就出二门去前面找梁一夏总管去了。

    梁管家很好找,他就在前面正堂指挥下人清扫地面、打扫西路院落的竂屋,好迎接傍晚回府的大人和随行回来的兵士。

    梁一夏知道李文芳她们七人的特殊性,因此李文芳一来找他请假,他就应允了,让李文芳走三丈巷从边门出去。

    李文芳道了谢,走东边门离了府。

    李文芳从民居的胡同来到南边的大街,这里一片繁华熙熙攘攘,李文芳走了一段路,想找婆子们说的几个标志性店铺,却在问了几个路人后得知,有好几个店铺在这三年里陆续关张转手,有的甚至拆成了空地。

    李文芳马上转而去找坐在墙角休息聊天的老人打听周边学堂的地址。

    在老人们的指点下,李文芳于更远一些的僻静胡同里找到了几家学堂,但遗憾的是那些学堂都差不多满员了,无一次性接收四个新学生。

    李文芳只得回到大街上,一边买些个人用品一边跟店家打听哪里还有新的学堂。

    在一间胭脂店里,老板娘指点了李文芳一个新的学堂地址,李文芳找过去一看,也是在一条环境幽静的胡同里的一栋普通民宅,门上挂着学堂二字的匾额。敲开门,见到了女主人,简单的聊过后得知这家的人口是一对年轻夫妻一个两岁的女儿和一对老仆,授课的夫子就是这家的男主人。

    李文芳说明来意,女主人立刻带着李文芳去学堂找自己丈夫,明亮的课室里四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坐在位子上背负双手摇头晃脑地跟着夫子念一本启蒙经典读物上的字句,李文芳看到课室是单人单座,粗略一数大概能容纳十几二十个孩子同时学习。

    夫子让孩子自行背书,他来到室外与李文芳说话。

    夫子先仔细地向李文芳询问了那四个男孩子的情况,李文芳都如实回答,夫子考虑了一下后答应可以接收,然后让李文芳跟他妻子详谈,夫子转身进去继续上课。

    师母带李文芳回客厅说话,把这里读书的规矩告诉给李文芳,像上下学时间、笔墨书本以及午饭等琐碎事。

    学费、书本费、午餐费等费用李文芳全部算清当场给付,答应明日就送学生过来。师母送她出门后,李文芳又急匆匆地在街上买了四个书包以及一堆笔墨砚描红纸毛边纸等练字的材料等一堆东西才返回兵部尚书府。

    男孩子们睡醒午觉起来看到新书包都很兴奋,婆子丫头们也都夸李文芳办事快,出去一趟就什么都办好了。

    李文芳笑眯眯地拿出几样零食与大家分享,趁着大家吃得起劲的时候又拿了几块新扯的衣料请婆子们给那四个小子做新衣裳,李文芳她们三个丫头的裁缝手艺实在不怎样,只好请人代工了。

    婆子们倒也爽快,收下衣料,给男孩子们量了身段尺寸,答应过几天就拿出新衣裳,李文芳另外又给了一笔工钱。

    小武他们四个男孩子高兴得不行,抱着李文芳一个劲地叫着“好姐姐好姐姐”,哄得李文芳笑得合不拢嘴。

    过了一会儿,李文芳又拿出几包包好的胭脂水粉口脂头绳珠花等女人用品,一包大几包小,李文芳把那几包小的送给丫头子们,请她们把那包大的送进去给春蕊春蓉,并答应日后有机会一定再给她们捎东西。

    那几个小丫头子也笑眯眯地谢过收下了。

    第72章新的生活(上)

    李文芳又把男孩子屋里靠西窗的长桌布置成书桌,笔墨纸砚都摆好,每人都是一样的东西,还有一套李文芳留给了自己,她打算今晚就开始好好练字。

    酉初前,梁一夏派了个小厮过来叫李文芳到三丈巷等着迎接大人。

    酉初二刻后,府门处传来连声传递——“大人回府”

    梁一夏早早地带着小子们在大门口迎上,随同回来的还有一队护卫兵士,他们的头儿自然就是程世安,他终于不再是光杆司令。

    梁俭德一身笔挺的正红朝服,头上戴纱冠,玉腰带上挂着代表品级的金铜鱼,在众人的前后簇拥下往内宅行去,那队兵士还在第一进院落的时候就被人引到别院安置,只有梁一夏与程世安还有一队小厮送梁俭德到三丈巷,李文芳迎上前去行礼,接进二门,再将梁俭德送过穿堂。

    酉正时分,府里统一上晚饭。饭后,丫头子们进去收拾桌子,出来时给李文芳捎了个口信,里面的春蕊春蓉收了东西又知道了弟弟们明日入学的事,一边惊讶李文芳动作迅速,一边赶忙拿出自己这几个月赚的所有钱托丫头子们转交给李文芳,弟弟们在外面读书,每日各种开销少不了,反正她们在里面也没有用钱的机会。

    李文芳笑眯眯地收下这份托付,又邀丫头子们一起去打热水回来洗漱,可李文芳忘了,她身为梁大人身边的首席大丫头,这些琐碎事都不用她亲自动手,同院的婆子和丫头子们都乐意代劳,纷纷给李文芳送来足够的热水让她与小武他们四个孩子洗漱用,而她们换下来的脏衣服也由丫头子们抢去拿到西厢房后面的跨院洗掉了。

    李文芳照顾着男孩子们早早睡下,把小叽放在小武床头,然后她跟婆子丫头子们道了晚安,回自己屋,坐在窗下桌前研墨练字。

    今日忙碌了一天,李文芳感觉有些累,只练了两大张描红纸,就收了笔墨,可一时又没有睡意,于是她从厨柜里翻出那本笔记,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猜测那些残缺的字句可能是哪些内容。

    枯燥的书本总是催眠的好东西,这本只能看得一知半解的笔记,尽管知道它很重要,但李文芳还是没看多少就瞌睡上头,打着呵欠把笔记放好,吹熄了灯,脱衣上床。

    梁大人每日卯初要出门上朝,所以全府的人都没懒觉睡,夫人也是一样,她要亲手给丈夫穿上朝服打理衣着,等把丈夫送出了门夫人才会回屋再睡个回笼觉。而这时李文芳就得把男孩子们叫起床,催促他们梳洗打扮穿衣吃饭,然后背上书包,领着他们出东边门,送他们去学堂。

    昨天找的那家学堂离兵部尚书府不远,出东边门走岔道到前面的南街上再往东走一段路拐进南边的一条胡同里就是,学堂新开,没什么名气,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胡同确实僻静了些,所以昨天才来回折腾了几次。李文芳觉得这样也挺好,学生少,夫子就更能集中精力照顾学生,束脩什么的她压根不在意。

    李文芳送男孩子们随夫子进了课堂,她站在门口看孩子们行拜师礼,然后从夫子手上接过课本分配座位等待上课。

    师母留李文芳喝了杯茶,两个女人随便聊了聊柴米油盐,从口音上师母听出来李文芳和她的弟弟们都是外地人,随口问起李文芳现在的职事,得知是在兵部尚书府,师母马上聪明地闭口不再细打听,住这附近的人家都懂一些潜规则,平民百姓没谁愿意自找麻烦。

    李文芳也没说自己是兵部尚书大人的首席丫头,她就说自己是尚书府的丫头,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职事而在未来的时间里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就让师母误会她是普通丫头就好了。

    一杯茶下肚,李文芳跟师母约定下午放学时她会再来接人后就告辞了,沿胡同再往南边的一条街上走,刚才得师母指点,那里有个早市,上那里买了几条鲜活的大鱼用稻草串着拎在手里一路小跑地奔回兵部尚书府。

    懒洋洋窝在窗台上看着丫头子们打扫院子的小叽闻到鲜鱼味,“噌”地一下跳下地,迎上刚跨进二门还没转到抄手游廊上的李文芳,抱着她的腿就要去咬鱼尾巴。

    李文芳右手提鱼,左手提小叽来到东跨院,先把小叽搁在井台上,然后她拿了个桶打了半桶井水,将鱼解开稻草扔进水桶里。

    小叽见状,迫不及待地一个纵跃,从井台上直接跳进了水桶里,两只前爪抱住一尾最大的活鱼,同时张嘴,吭哧一口就把鱼唇给咬了下来,嚼了几下就咽了,接着又啃。

    李文芳把水桶提到树荫下,就回卧房忙活自己的家务事了。

    李文芳把三间卧房都扫了地抹了灰,从茶水房里打了壶刚做的凉茶,坐在廊下歇息,对面廊下婆子们正做着针黹,那衣料正是给男孩子们的。

    丫头子们从里院出来,发型都变了,梳成了丫环髻,头上戴着样式统一颜色各异的珠花,叽叽喳喳地臭美着,她们看到李文芳,奔上前去也要给她换个发型。

    婆子们也起哄,让李文芳换个发型,作为大丫头,李文芳的发型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李文芳到现在仍然是天天梳一根麻花辫,她就是图简单省事,况且她也不会梳那种复杂的发髻,现在被婆子丫头子们一说,她也觉得是该做些符合身份的改变,于是她放下茶杯,邀请丫头子们进屋给她梳头。

    西窗的长桌上只有一方铜镜,旁边摊放着李文芳昨天买的化妆品和几朵珠绢花,女人必有的妆奁李文芳还没买,她老老实实坐在镜前,披散着头发,仍由丫头子们拿着梳子在她头上摆弄。

    丫头子们也是刚才在里院现学的发型,技术还不熟练,几次扯得李文芳头皮发疼,折腾半个来时辰才算大告成,但效果很好,李文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新形象,她也很满意。

    梳完了头,丫头子们也出去了,闲着没事干的李文芳又拿出纸笔开始练字,但这时前院又有动静,隔一会儿就有个小厮拿着名帖和请柬进来让李文芳转交进去,一个上午的时间李文芳转交了几趟,只练了两张半的描红。

    中午清静了一会儿,下午睡了午觉起来,陆续又转交了两份请柬,李文芳刚从茶水房倒了杯凉茶坐在自己窗前还没喝几口,一个婆子来到窗外唤她,说是二门外有人找她。

    李文芳以为又是请柬,出去一看,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仆,很憨厚的模样,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

    “芳姐儿好,我叫老刘,府里的花匠。”老刘搓着双手,似是要求人的样子。

    “刘叔好,找我有什么事吗?”对府里的老人,李文芳是不敢自恃身份的。

    “我听说前些天夫人送来的棉纱手套是姐儿织的,想再来求几双,上次得的那双已经磨破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啊,但我手上现在没有新的,只有一双用过的,刘叔要是不介意的话先拿去用着,我这几天就给你织几双。”

    刘叔道了谢,李文芳转身从屋里拿出昨天用过的那双手套给了他,“刘叔,手套只管拿去用,磨破了就跟我说,我再给你新的,我知道打理花木很费手,受伤是常事,只要刘叔觉得手套有用,也不枉了我这手艺。”

    刘叔道谢不止,接过手套又回去工作了。

    李文芳回转屋里,翻出棉纱锭毛衣针,坐在窗下飞快地织起手套来。

    丫头子们无所事事地坐在廊下打瞌睡,被婆子们喝醒拉着学针线活,可还是有人坐不住,扔了针线跑去看李文芳在做什么,马上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站在窗外就唧唧呱呱,把别人都引了来看新鲜。

    婆子们看得稀罕,左问右问,李文芳都不知道怎么答,只好含糊着答应有空教教她们。

    打了半只手套,又往里面转交了一份请柬,下午稍晚些时候,李文芳收了东西离府去接毛小武他们放学,回来的路上顺道又买了些点心。

    回到府里,男孩子们放下书包,快乐地围着李文芳讲他们今天在学堂的各种新鲜事,告诉她夫子给他们起了学名的事。

    李文芳赶紧拿纸笔抄下男孩子们的新名字,托了丫头子们一会儿送进去给春蕊春蓉。

    梁俭德准时回家,跟昨天一样,李文芳在二门外迎上送过穿堂她的差事就结束了,里院用不着她伺候。

    这首席大丫头的活未免太轻松了点。

    晚饭后,小丫头子们进来收拾饭桌,悄悄地把纸条交给了春蓉,两姑娘看着纸条傻眼,她俩都不识字,只好等瞅了空档求到香姨指教。

    香姨教她俩认得了弟弟们的新名字,转身又在夫人和大人面前夸起了李文芳,“小小怕是有在练字,刚才看她写给春蓉春蕊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工整了很多,她学东西确实挺快的。”

    “不是听说她昨天才买的笔墨字帖等物吗?能进步得这么快?”夫人有些不太相信。

    “也许是以前就有练过的,有底子,重新拿起来就快,以前她给人画机关图的时候用的是炭笔,那些字写得大的大的小,我们看那字写得不好,可再细看看,她的字其实是有架子的,只要下些工夫练练就是一手好字。”梁俭德在旁边听到,插嘴进来,他一直觉得李文芳一定是读过书的。

    “那倒是难得了,小渔村的女孩子,家里还会让她学这些东西。可惜了。”夫人想起李文芳的身世,一时感慨。

    “她是个坚强的孩子,心里有的是主意,我们觉得她可怜,她可不一定也这么想。”

    第73章新的生活(下)

    “我看得出她是个不安分的孩子,昨天她才随我们回来,一天时间就跟外面的婆子丫头子们打得火热,再看看我留在身边的那几个丫头,还是一副怯怯的模样,互相之间都不怎么说话,好生没趣,连个说笑话的人都没有。”

    “夫人要是后悔了,可以把小小调回来嘛。”

    “这怎么行,老爷身边也要有个会伺候笔墨的,一夏自己就够忙的,又不好叫程将军做这事,以前用惯的小厮我们都放出去了,手上现在只有小小一个合用的,当然是摆在老爷身边更好,我这里有香兰也够了,得了空再教那些丫头们识字就是了。况且小小还有四个弟弟要照顾,她总是要上街的,也不好把她留在我身边。”

    “呵呵,小小是挺喜欢往街上跑的,在滨州府时就这样,每天早晚一定要到街上走走,就不如春蕊春蓉那么安分地呆在家里。不过话说回头,她要是没这喜好,我也不会知道她家的一些情况。”

    “这么说,老爷,上次小小给你的那张方子,不会是什么意外搞到的理由吧?”

    “啊,那方子是小小家长辈传下来的,很危险的东西,靠这个小小还立了一个大,要没她,那个海盗头子还真不那么容易擒住他。”

    “哟还有这事?老爷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

    “呵呵,那不是刚回来么,不想提起这事吓着你。”

    “老爷这样说我倒好奇了,快说说,小小到底立了什么,让我再盘算盘算,看是不是干脆留我身边好了。”

    “我怕夫人听了这个故事,就不这么想了。”梁俭德故意钓夫人胃口,成地勾起了夫人更加强烈的好奇心。

    “老爷,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你可从来没说过海盗头子是怎么被抓到的呢。”

    梁俭德呵呵一笑,又呷了口茶,清清嗓子,才悠哉地摇着扇子,将抓海盗头子那惊心动魄的经过娓娓道来,听得梁夫人与香姨时不时地掩嘴惊呼,心情跟着故事情节上上下下跌宕起伏。

    故事讲完了,夫人还觉得有一丝意犹未尽,“小小的那个手榴弹居然那么厉害,怪不得老爷说她家奇怪呢,铁匠会烟火匠的本事在京城不鲜见,工匠的儿女之间互相通婚,一家难免会从另一家学到些皮毛,但一个小渔村的铁匠会这个就有些奇怪了,会就会吧还那么精通,兵部都没这个东西吧?”

    “兵部哪里有,我也是第一次在她手上看到,我一复职,马上跟小小把方子买了下来交给工匠们去研究。”

    “这真是件奇事,幸好小小跟了你来京城,要是留她在滨州府,还不知道她会怎么使用那些火药呢。”

    “哎,我就是怕这个,正好她又有意上京城生活,我赶紧雇了她,她不肯为奴就不为奴,只要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怎样都行,她喜欢往街上跑也由她。”

    “老爷可别惯坏了她。”

    “这个不怕,我知她有分寸的,你看,就像我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她用手榴弹砸中海盗头子的事,我不说你不知道,府里下人也没听谁谈起过这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也没对人提起过,连春蕊春蓉都不知道。她好沉得住气。”梁夫人对李文芳的评价又上了个台阶。

    “是啊,所以我才说她是有分寸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个聪明孩子,我和世安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她就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后来还当着我们的面对海盗的行为做了个精彩的分析,这样的孩子管得太紧反而抹杀了她的灵性。”

    梁夫人掩嘴轻笑,“那这样说来,还是把她放在老爷身边更好啦,局限在我这个院子里,我还怕好好一个人才会夭折在我手里呢。”

    “嗯,聊了这么久,我也发觉最好是这样,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没有展露出来,没准又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也好,那我就彻底放手,让一夏直接管她,她爱上街就跟一夏请假,不用再经过我同意。”

    “嗯,就这样吧。”梁俭德又呷口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了一句,“对了,夫人要是想知道滨州府那时的一些情况,可以叫小小给你写成故事慢慢看,尤其是她那番分析,真是相当精彩,她曾说要把这故事写成话本小说的,我很期待哦。”

    “老爷这样说,那我倒真要她写一写了,明日就让人跟她说去,要是写得好有赏。”

    “不光要赏,还要出书,当初我就是用这招yin*她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老爷,原来……是你……”夫人一时好笑又无奈。

    “哎,非常时刻,只能用非常手段,那时我在滨州府一点头绪都没有,小小那番话点醒了我,直接告诉了我最大的嫌疑对象,我顺藤摸瓜摸上去,那些计策都是在这后面才想到的,我能这么快回来她立了大,一定得赏,必须的。”

    “好,我知道了,一定不会亏待了她。那不如这样,明日就让一夏跟她说,允许她每日早晚接弟弟们上下学,就让她趁机到街上走走,听她跟人说说街上的新鲜事,也省得我们在家里消息闭塞。”

    “嗯,那就这样说了。好了,歇也歇够了,我去书房坐坐。”

    说罢,梁俭德起身,夫人也跟着起身,挽着丈夫一起到西头的内书房,香姨在后头唤丫头们把灯拿进书房去。

    梁俭德在书房看书休息,外院的李文芳也在督促男孩子们温习今日学的课,听他们四个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背诵着夫子教的一小段启蒙经典课文,院里的小丫头子们还轻声跟着一块念。

    念完课文,李文芳又让他们练一张描红纸。皮蛋学过写字,拿起笔来还有模有样,另三个孩子连毛笔都不会拿,还得李文芳手把手地教,无论写不写得来,都得写一张。

    “你们的基础各有不同,入学又晚,夫子要分别对你们授课,现在学会拿笔写字,日后夫子再教你们写字时,你们也能快些跟上进度,免得被别的同学嘲笑。”李文芳如此解释严格要求他们的原因。

    男孩子们都乖乖地站在桌前练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李文芳站在窗外,透过纱窗,监督指导他们如何起笔运笔停笔。

    小叽拖着圆滚滚的肚子从月门爬出来,靠着李文芳的小腿蹭蹭,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触感吓李文芳一大跳,低头一看小叽那快撑傻掉的样子,又笑出声来。

    李文芳抱起小叽去后面跨院,见她早上放在树荫下的水桶里已经空了,一条鱼都不剩,只有小半桶混浊的血水。

    李文芳难以置信地举起小叽,摸摸它的肚子,戳戳它的小脑袋,“撑死你呀,那么多鱼,你一天就全吃光了,也不知道留点到明天。”

    小叽举起爪子挠挠嘴巴,打了一个嗝,然后一脸无辜的望着李文芳。

    李文芳无奈地抱着小叽又回到外院,心里决定明天少买几条鱼,省得撑坏这不知节制的小坏蛋。

    丫头子们把今日洗好晒干的衣服送进内院,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李文芳怀里的毛茸茸人畜无害状的小叽,女孩子们有些好奇地围上来想要摸一摸,李文芳想了想,只允许她们摸摸小叽的尾巴,不准摸头和爪子。

    “被海貂咬到一口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得养上一年才能完全康复。”

    丫头子们很吃惊,小心地摸摸小叽尾巴就收了手,又很羡慕地看着安稳窝在李文芳怀里的小海貂。

    小叽有些不爽地甩着尾巴,轻掀嘴唇露了一点牙齿出来,李文芳及时伸手一挡,小叽才把牙齿收了起来。

    “看到了吧?如果我不在,你们千万不要惹它,咬伤了真的要休养一年才会好,头半年病情反复得能让你们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听了李文芳的话,丫头子们吓得纷纷退后,不敢再打小叽的主意,尽管刚才的手感真的很好,让人是那么地想一摸再摸。

    怪不得貂皮贵呢。

    李文芳把撑得都动不了的小叽抱回自己房间放在炕上,小叽自动自发地蜷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起来,李文芳摸摸小叽柔软的毛毛,又出去忙自己的了。

    第二天一早,全家送了梁俭德出门,李文芳被梁一夏叫住交待她最新的人事命令,得知自己已经完全划归到梁大人手下不再接受夫人的直接命令时,李文芳心底一阵轻松,正巴不得这样呢,两个领导可怎么成。

    “老爷说了,你要照顾四个弟弟,他们年纪又小,学堂又远,特意准许你每日早晚接送,可不准在街上贪玩忘了回来。”

    李文芳大喜过望,有这样一道命令,她可省了每日请假的麻烦了。

    “谢谢老爷,谢谢夫人,谢谢梁管家,我不会乱来的。”

    “还有,老爷说他曾答应你把你的故事勘印出书,现在写得怎么样了?”

    李文芳的表情一时冻住,傻眼,“我一个字都还没写。真要给我出书?”

    梁一夏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低头看着李文芳,眼带笑意,“听程将军说你在大人面前几次立,这是老爷给你的奖励,只要你写的是真好,一定会帮你出的。”

    李文芳眼睛都亮了,整张脸突然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提着裙子兴奋的原地跳了几下,就一溜烟地跑了,“谢谢管家,我先走了。”

    梁一夏略有些惊讶地望着李文芳跑掉的方向,“老爷不是带了个疯丫头回来吧?”

    第74章职业规划

    李文芳跑回院里叫男孩子们起床,等他们吃了早饭,收拾好了书包,李文芳揣上一点钱,带了他们一起上学。

    梁大人给的福利,当然要充分利用。

    把男孩子们送到学堂后,李文芳就去早市买了几条活鱼,然后返回南街就近找一家文墨店打算买些书写纸回去写小说,结果看到店门口摆着一个红纸的告示,上面写着新到洋笔洋墨便宜卖。

    李文芳一时好奇,进店就问洋笔洋墨是什么东西,店伙计很快给她拿来,李文芳只看了一眼,嘴都笑得快咧到后脊梁——洋笔洋墨原来就是鹅毛笔和墨水啊。

    “姑娘有眼光,这是新到的洋笔洋墨,那些外国使者都用不惯我们的笔墨,开了作坊专门生产一些供他们自己使用,每月产量就那么些,我们掌柜好不容易才进了一批货,来一套试试?”

    这还用考虑吗?李文芳二话不说买下一套洋笔墨和一刀书写纸,伙计给她仔细包好,李文芳拎着就往尚书府跑。

    才回到院里,小叽扑上来要吃鱼,李文芳把纸笔先放回屋里,又赶紧去后面跨院,打了半桶水把鱼扔桶里,看到小叽欢快地跳进桶里开始早饭,李文芳抹着汗将水桶提到树荫下才回去休息。

    人还在门口,丫头子们就主动送来一壶刚做的凉茶,顺势就拥进了李文芳的屋子,吵着要跟她学识字。

    李文芳喝了她们的茶,自然就拗不过她们的请求,只好铺纸研墨,先从教她们识自己名字开始,并且将她们的名字分别写在每张书写纸上,让她们带回去自己记下。

    跟丫头子们玩了两刻多钟,打发她们走了,李文芳重新铺开描红纸认认真真练了三张字才收摊,接着又拿出针线笸箩坐在廊下继续织手套,脑子里同时开小差,构思自己那个小说该怎么写。

    当初告诉梁大人说她要把故事写成话本小说只是一时嘴快,因为那时她弄不清梁大人的路数不愿深谈,但真没想到梁大人会一直记在心里,并且真的鼓励自己写出来,要是不试一试也挺说不过去的,万一自己是个写作的料呢?是吧?

    对面的婆子们忙完了也都陆续坐在廊下做针线活,没多久就有婆子拿着几件中内衣小衣给李文芳看看,给男孩子们做的内衣差不多都完工了。

    李文芳笑眯眯地恭维了几句,收下衣服等着下午小武他们回来再试穿,婆子又看了看李文芳手上的活,也夸上几句,就又回去继续做外衣了。

    到午休时,李文芳拿着一上午赶出来的手套打算送去给刘叔,小叽这时从后头溜出来,肚子圆滚滚,抓着李文芳的裙摆几下就爬到了她的肩头,撒娇地蹭蹭她的脸,赖着不走了,李文芳只好带着它一块到前面去,一路打听着来到男仆住的院落。

    院里,老刘正坐在游廊台阶上修补一只水桶,看到李文芳来送手套忙不迭地起身接过。

    “哪敢让芳姐儿亲自送来,使唤个小厮也就是了。”

    “哪里,正好走动走动,来了几天了,整个宅子都没怎么走过。刘叔还会木匠活?”

    “就是些修修补补,算不上好。”刘老眼睛一瞄,看到李文芳肩头的小畜生,“哟,芳姐儿还养玩物?”

    李文芳摸摸小叽,“是啊,从家乡来的。”

    “这小东西吃肉的吧?”

    “吃,吃鲜肉鱼肉,天天要给它买活鱼,刚死的都不吃。”

    “哎哟,最近的早市离咱们府可有两条街啊,芳姐儿岂不得提着桶子去买鱼?”

    “我才不费那劲呢,买了鱼直接跑回来。”

    “哎哟,这样不是更费劲吗?”

    “不会啊,我觉得提着水桶去买鱼才更费劲。”

    “哎,芳姐儿可以请厨房帮帮忙,让他们帮你买活鱼啊。”

    “那更不好意思了,太欠人情了,还是我自己辛苦点算了,正好到街上走走。”

    “呵呵,早听说姑娘是跟着大人从滨州府回来的,大人一直器重着,府里这么多年来,姑娘还是头一个准许天天出府的丫头呢。”

    “大人不是最擅长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么,我这就是特殊情况,真是感谢大人和夫人的大度。”

    老刘笑着点了点头,又看看小叽,心里有了个主意,“芳姐儿给我织了手套,我没什么好回馈的,既然这小东西天天要吃活鱼,不如我给芳姐儿编个篮子,里面蒙层油布,装上水,好买活鱼?”

    李文芳眼睛一亮,觉得老刘这个主意实在妙,“好啊,刘叔,我就先谢谢你了,还是刘叔能干,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天天早上买了鱼就要赶紧跑回来,到现在我还有好些生活用品没来得及置办呢,有了这个篮子,我就有时间逛街了。”

    “芳姐儿太客气了,我还要谢谢芳姐儿的手套呢,我今天就给你编篮子,两天就好,回头让小厮送到你二门上去。”

    “哎,好,我这几日再织几双手套,让那小厮给叔带回来,叔要是用不完,看身边有谁要用,送人就是,你们用得上我才愿意织。”

    “哎哟,姑娘的手套可好多人喜欢,要是让他们知道姑娘愿意织,可一定有好多人来求。”

    “好啊,让他们来求,我还怕手艺荒废呢。”李文芳掩嘴笑了几声,“那刘叔你忙着,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

    “哎,姑娘慢走。”

    李文芳回了屋里,稍微睡了个午觉,起来后洗了脸喝了茶,复又坐在窗下桌前,拿出上午买的洋笔洋墨,摊开一张书写纸,试笔。

    鹅毛笔就是一根根粗壮的鹅毛,十根一捆,墨水是蓝色的,装在杂色的琉璃瓶里,瓶子的样式就像那玻璃墨水瓶,这一套笔墨贵就贵在这墨水上了。光是这色彩不均匀的琉璃瓶就不便宜。

    店家还送了一把削鹅毛笔的小刀,李文芳把玩了一会儿就扔进抽屉里暂时不管了,抽了一根鹅毛笔,小心地蘸了一点墨水,在书写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鹅毛笔自然是比不上前世用惯的水笔原珠笔钢笔等,但总比毛笔好,李文芳在纸上不断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越写越哈皮,等一张纸都写满了,才发现手上沾到了一点墨水,好在后面洗手时用胰球就能洗掉,这里的墨水的化学性质跟她所知道的一样。

    本来李文芳洗了手想再织手套的,可拿针线的时候,眼睛扫到水盆架边上的胰球盒,又把针线放回柜子,回到窗前桌下,铺开纸笔,认真地开始规划自己的职业发展。

    自己毕竟是精油专业出身,她前世虽然只有三极证书,但她其实具有二级水平,只是在本科毕业前夕参加职业考试前一天突然发烧,第二天还没退烧,晕晕乎乎地进考场,结果自然是考砸了,所以她手上的最高级别职业证书是大专时考的三极证。

    工作之后那几年几次想重考二级证,可回回都有各种原因考不成,一直拖了下来,后来合同到期恢复自由身,本以为总算有时间去考二级证了,没想到又来到了这个世界。

    老天爷真会折腾人。

    李文芳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命运,拿起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纸上开始落笔。

    她是精油师,虽有化学课,却是为本职专业服务的课程,在化学的专业性上不能跟正经化学系的同学比,读书时做的最多的就是手工精油皂,她还记得她们那个班的女同学们变着花样做精油皂,不光自己用,还送人,她们那几个寝室是整层楼最受欢迎的。

    想起精油皂,李文芳又叹气,胰球的化学性质类似洗衣皂,甘油含量少,用得皮肤好干,她真想自己做几块冷制皂洗手洗脸洗澡,可惜没原料,她跟厨房那边的关系还没搞好,不好贸然过去说要借用锅灶熬猪油。

    李文芳又叹口气,在纸上写下制作各种肥皂的方步骤,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这个原料暂时缺乏不能随时做实验的现状下,还是把自己的经验记在纸上保险些。

    这一写就停不下笔,本来只是记录肥皂的制作流程,里面额外添加的内容却越来越多,不但把一些名词用化学分子式代替,还在不同的化学反应中添加了反应方程式的备注,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最根本的东西。

    等洋洋洒洒几大张纸写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李文芳搁下笔,检查了一下自己写的这些东西,然后收在了抽屉里,又拿起笔继续写她的职业规划。

    在刚才记录的过程中,李文芳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职业发展的路线图,趁着现在记忆还算清晰,赶紧记下来,以后就算时运不济走了歪路,起码还知道自己的正道在哪里。

    李文芳当然是想重操旧业的,只是还在滨州府时实在没那个条件,才想要退而求其次地往化学发展,如今到了京城,安顿在兵部尚书府,长期来看应该不会再有变数,是一步步回归正职的时候了。

    要做精油,就得有实验设备,这里的植物化学特性跟前世都不一样,那些名字相同的植物其实长得大相径庭,完全是两样,要提取植物精油就得先做大量实验,而李文芳是习惯了玻璃制品的,换别的她还用不来呢,所以首先要有玻璃器皿。

    转世以来这么久,从未没听也未见过哪家店卖玻璃或者类似玻璃的东西,大概可以认定这个世界还没有玻璃,她知道玻璃的原料和工艺的理论知识,要是一直没有玻璃器皿,也许还得她来开第一家玻璃作坊。

    化学实验酒精灯是必须品,那么就需要酒精,这里只有烈性酒,还不保证一定能满足自己的需求,所以酒精也得纳入计划,开家酒精作坊?

    要点酒精灯得要火柴,火石这种东西太麻烦,哪有火柴干脆利落。火柴要烟火原料,现在住的这地方,上哪买火药去?

    想起火柴,李文芳又唉声叹气,这是她现在最想要的东西,火石她是越用越烦躁,点个灯都费劲,这些日子她都是跟别人借火,或者拿个纸捻儿去炉火上引个火回来。

    火药,火药,上哪找火药啊?

    李文芳支手撑额,另一只手地把自己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记在纸上,然后收了摊,准备去接小武他们放学。

    李文芳赶到学堂,还没下课,听师母说是孩子们正在轮流背书,没背完不准走,学堂里一同等待的还有别的家长,于是这一群女眷一边围坐享用茶点一边聊八卦。

    主题各种发散,没有话题,经常是一群人讲几件事,那些家长又都是平民,跟李文芳的身份截然不同,除了师母,没人愿跟李文芳交谈。

    李文芳也不在意,她就随便听着,偶尔顺话题插几句嘴。

    女人聊天,永恒的主题就是衣服珠宝化妆品和家长里短,李文芳寻了个空,就把话题给引到化妆品上面去了,引得女人们都在聊最近市面上有什么好用的胭脂水粉等物,那些老字号的胭脂店又出了什么新货,等等。

    李文芳就是等这个时候,再次,“听说制作胭脂水粉这些东西,要用到猪油,胭脂店的师傅难道还自己熬猪油?”

    “胭脂店才不干这个呢,他们都跟汤锅店买的,汤锅店最会熬猪油了,我家自己吃的猪油都是跟汤锅店买的,早就不费劲自己熬了,反正也便宜,十几文钱一大罐,够吃一个月。”一个妇女接嘴道。

    “就是,我家也不熬了,直接上人家店里买,比我熬得好多了,肥膘买回来要洗要切要熬,有这工夫我编根丝络赚的钱都够买一罐猪油吃了。”又一名妇女摇着扇子接话道,其余妇人也有人点头附和。

    “可不是么,我也是。哎,你都给谁做活?我最近想换上家了,原来的那家不做了,最近我正烦着呢。”一根随口说出来的丝络就这么又成了话题转折点。

    “哎,我那上家还挺好的,给的价钱也蛮合适,你要想换那我回去给你问问,规矩你都懂了,人家要验活,预备一根丝络给人家看看。”妇人们马上就转移了话题。

    李文芳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她就不那么热络了,转头喝茶吃点心,与师母说几个笑话。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夫子那边终于下课,孩子们背着书包陆续出来,妇人们接到自家的孩子也就渐渐散了。

    第75章新鲜讯息

    李文芳领着四个孩子往家走,到南街上钻进一家杂货店,买了几个大小陶罐带回去,及时洗干净搁在窗下晾干。

    晚饭后照顾着男孩子们洗了澡,拿出新的内衣给他们试穿,见都合适,也就让他们这么穿着了,那些从滨州府带来的旧衣服全部给了婆子拆开做抹布,跟过去道别。

    第二天正好是沐休,官府的休息日,但宫里早朝依旧进行,府尹衙门照收状子,学堂也不放假。

    依然是平日的那个时间送了梁大人出府,然后李文芳送男孩子们上学时顺手拎了一个洗干净的陶罐,在早市上找到了一家汤锅店买了一罐小火慢熬香气袭人的上好猪油,又买了几条活鱼,双手满满地往尚书府跑。

    才跑回南街上,急急忙忙地李文芳差点与个男孩子撞个满怀,那孩子一边叫卖着手上的东西一边倒着走,幸好李文芳及时刹车闪避。

    “干嘛呢,走路看着点,哪有倒着走的,脑袋后头长眼睛了?”李文芳稳住身形,看看手上的陶罐,还好还好。

    “对不住对不住,姐姐,要不要来份民报?”那男孩子道完歉又继续做生意。

    “啥?民报?什么东西?”李文芳狐疑地瞅着对方身上背的书包和手上抱着的一叠印刷品,脑中一根神经突突地跳。

    “官家的叫邸报,民间的就是民报喽,姐姐一样来一份?都是今早出来的,绝不拿上周的糊弄你,你可以看日期。”

    “周?”李文芳脑中那根神经跳得愈加厉害,“什么周?周期性的?一周一次?”

    “对呀,一周一次,官老爷五日一休,加起来正好六天,六天一周,我手上的三份民报都在沐休日出来,别的日子还有别的民报。”

    “骗人吧?我怎么从来没碰到过?”来京城这么些天,也就今天撞到个报童。

    “街上人多,姐姐不凑巧也是有的,姐姐照顾一下生意吧,还没开张呢。”

    李文芳看看那些报纸,想买来看看,可再一看双手的东西,又腾不出手来。

    “我现在没手拿,你回头有空一样一份送兵部尚书府去,到东边门,找芳姐。”

    “兵部尚书府?梁大人府上?梁大人真回来了?报上都登了,老早就在猜梁大人是不是回来了。”

    “报上连这种消息都有?你们不是民报吗?”

    “嘿嘿,好姐姐,邸报又不是机密,总会漏点消息出来。”

    “行了,少废话,三份报纸多少钱?”

    “谢谢姐姐,五文钱一份,一共十五文。”

    “行,回头你送来再给钱。”

    “好嘞,兵部尚书府,东边门,芳姐,我记下了,一准儿给姐姐送去。”男孩子高兴地连连鞠躬,李文芳提着满手的东西马不停蹄跑向尚书府。

    李文芳从东边门进府,给门上的大叔几个小钱跟他们交待好,然后沿三丈巷往二门上跑。

    小叽早早地蹲在二门上等着李文芳,一看到她跑近,它就扑了过去,在李文芳反应过来之前,它几个纵跃就上了李文芳的肩膀,挂在上面让李文芳带它回去。

    李文芳直接先到后面跨院,先把小叽今日的伙食弄好,才小心地捧着自己的猪油放到屋里安全的角落,并贴张标签,是猪油,以免自己日后弄错。

    料理好三个房间的内务,李文芳在窗下铺纸练字,她一天只练三张纸,才刚练完一张,二门外来了消息,有个报童送来三份报纸给她。

    李文芳拿上钱赶忙出去,传话的是个小厮,带了报纸进来。李文芳接过报纸,给了报钱,又给那小厮几个赏钱,她拿着报纸边看边回院里。

    “芳姐买了啥好东西呢?”廊下的婆子丫头子们好奇地张望着。

    “买了三份报纸。”李文芳晃晃手上的东西。

    “哟,这识字的就是不一样,买这么高级的东西,我可舍不得天天花几文钱就买几页纸。”一婆子笑道。

    “看看呗,多知道些事挺好的。”

    “有啥好看的,京城各种报纸多了,真有意思的也就沐休日傍晚出的京报晚刊,上面会登小说,就这个好看,别的真没意思。”

    “咦?小说?都登过什么小说呀?你们看过?”李文芳几下跳过去细打听。

    “什么都有,好看得很,街上的茶馆好多人就专门等着晚刊出来,听人读完了才回家吃饭。”

    “一份报纸就登一个小说?”

    “那哪能呢,登好几个,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一个小说分在一个月里登完。好像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哎哟,不记得了,在庄子上住太久,都几年没听过小说了。”

    “不会是叫连载吧?”

    “好像是叫连什么,反正是这么个大概意思吧。哎哟,那些写得好的,可勾人了,芳姐儿不如傍晚再买一份?”

    “行啊,我傍晚再买一份,读给你们听啊。”

    “哎哟,那可好,谢谢芳姐儿了。听说这京报晚刊上登的小说水平最好,年底的时候,最受欢迎的小说还会重新整理出书,姑娘到年底看着就是,肯定是京报刊印的小说卖得最好。”

    “哟,这么说,这京报应该就是京城最好的报纸了吧?”

    “那是啊,有个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这京报有官家的背景。”

    “为什么啊?”

    “哎,还不就是因为这报纸老是登些国家大事,别的报房都得不到的消息,就这京报有,街上自然就有传闻了。”

    “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李文芳翻翻手上的报纸,正好有一份京报早刊。

    “哎,这京报是早晚都有的啊?”

    “是啊,只在沐休日出早晚刊,别的日子没有,早刊最没味道了,以前听我家男人说起过,说听着听着就能睡着。真的,听我的没错,京城这么多民报,就这京报晚刊最好看。”

    “不至于吧?”

    “哎哟,张嫂子,那是你家男人听不懂,你可别忘了,芳姐儿是伺候大人的,多少还是看看的好,不然在前面怎么伺候?你说是不是?”又一婆子打岔道。

    “哟,是是是,我把这个忘了,芳姐儿在前头伺候的,是该多知道些比较好,大人喜欢聪明的人,以前他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是机灵的,可惜我家小子不争气,送他去读书,非说在外面受欺负,去了几天就死活不肯去了,真气死我了。”那张嫂子想起自己孩子又叹气。

    “说起这个,我还真佩服芳姐儿,一定要送弟弟们去读书,不论读得好不好,识些字,会断文,将来总是有好处的。看咱们府里上次遭难,那些识字的出去后没多久就有了活干,其他的就只能卖点劳力,赚点辛苦钱了。”

    “哎,还真是,听说大人以前用过的那几个小厮,出去后找了新活,没多长日子就升了,很快就做到了管事。”

    “大人身边用的当然是最好的,出去后就是比别人高一头,找活也容易,别人就难多了,我家小子不也是靠摆夜摊为生么。唉,他们一家子还没我们老俩口过得安稳呢。”

    几个婆子几番插嘴,话题就奔向了家长里短,李文芳听着没意思了,悄悄地撤了。

    回到屋里,先把报纸搁下,李文芳继续练完了剩下的两张大字,收了东西,又出来倒了壶茶水,才回去坐在窗前慢慢看报。

    三份报纸,一份是被婆子评为最没意思的京报早刊,最厚,单面印刷的对折版,数一数有四张八版,另两份则薄很多,一份只有一张纸一份有两张纸。

    李文芳觉得,就冲这报纸的厚度,这个京报大概是真的有官家背景,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舆论渠道是一定要牢牢抓在国家政权手里的,不论是明抓还是暗抓,反正不会完全放手,任何国家都是这样的。

    那两份薄的直接扔开不看,李文芳单看那京报,八个版面密密麻麻全是这一周内发生的国家内外事件,有说邻国又发生边境纠纷朝廷可能要介入斡旋,也有某国使者跟内阁达成什么协议未来两国又有什么新动向,更有府尹又解决了什么颇受关注的大案子,各种消息都有。

    虽然竖排的格式在阅读上有些费眼睛,但内容很好理解,用的是白话文的形式,标点符号很少,只有一个句号,句子中间要断句的地方一般以空一格来提醒读者,纵使这样李文芳仍然看得津津有味,这比她每天早晚从街上听些八卦好太多了,小菜虽然爽口,可大菜才是正餐,对吧。

    李文芳喝了两杯茶,看完了八个版面的大小消息,六天才发行一次的报纸肯定是不能称之为新闻了,这报纸没有一个广告,干得不能再干的干货。

    李文芳放下报纸,看看时间还早,她起身活动了一下,转身回来又随手拿起那两份报纸随便地翻了翻,上面的正文消息在刚才的京报上差不多都有,不同的是这两份报纸上面有广告,什么新店开张、老店开分号、新品上市、寻人寻租启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那份有四版的报纸上还有连载的爱情小说。

    广告提供商业讯息,李文芳一个个看得很有味道,但是那个爱情小说李文芳看了一段就不看了,鸡皮疙瘩都不够冒的。

    李文芳把报纸理好放在桌子一角,拿了针线织手套,一直到巳时末不到午正的时间,前院传来声音通报大人回府,李文芳马上放下东西,跑到前面迎接梁俭德下朝回家。

    第76章报纸报纸

    从前面接到梁大人一直送过内宅穿堂,李文芳今日工作暂告一段落,她溜回屋里继续织手套,同时竖着耳朵听外面的招呼,可心底里又觉得这都快午时了,梁大人应该不会再出来了,自己大概能歇到午后。

    李文芳盘算得不错,梁俭德果然是歇了中觉后才从内院出来,到前面外书房处理公务。

    李文芳听到窗外有人传话,她就马上奔了出去。在院里等大人出来的时候,看到婆子们也都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往内院去了,小丫头子们靠过来跟李文芳耳语,是夫人要出门作客。

    想起自己转交的那么多请柬,夫人八成得忙上好几天。

    梁俭德穿着便衣先出来,李文芳低头跟在他身后,往前面一进院落行去。

    梁大人的外书房就在这第三进院子里,第一进的正堂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使用平日就只开着窗子通风换气,第二进的正堂是见外客的地方,后面第三进作为书房和会见较亲密的客人,还有几间屋子作为身边人的办公房,内外有别清清楚楚。

    三堂格局一明四暗,东边两间外面是书房里面是休息室,西边两间都是藏书室。

    李文芳都没来过前面,梁俭德不在府里她也不愿到处走,她对宅子的整体印象还停留在住平房小院时那些下人跟她说的话,不然上次她去找花匠刘叔也不用一路问着去了。

    李文芳跟着梁俭德踏入三堂,门里门外四个小厮一起向梁俭德行礼。

    梁俭德进了门后直接就去了书房,让李文芳磨墨,一小厮跟着进来上茶,又一会儿之后,一身淡蓝丝袍的程世安走进来,手里拿着几个公文信封,轻轻地放在了书桌上。

    梁俭德先专注看信,偶尔抬头看一看李文芳的墨研得怎样了,指点她一下磨墨的要点。

    磨墨也是个技术活,梁俭德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墨汁是浓了还是淡了或者墨的颗粒是不是都研细了,李文芳手就没停一下,直到梁俭德把信都看完了才觉得墨汁差不多了,拿起毛笔铺上信纸开始写回信。

    李文芳放下墨,拿起放在窗下茶几上的羽扇,站在梁俭德身后侧,轻轻地给他扇风。

    程世安从书架的抽屉里拿出信封和火漆印,李文芳见状收了扇子,去外面唤小厮准备好火石和蜡烛。

    梁俭德写一封,李文芳封印一封,有时梁俭德会与程世安低声交谈一下,他俩并不刻意避人,但李文芳听得见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干脆也不费那耳力。

    梁俭德写完了全部回信,又接待了两拨客人,客人来时李文芳就退出书房在厅堂听候,屋里只有程世安陪同会客。

    等那两拨客人都走了,也差不多到了该接小武他们放学的时间了。李文芳一边收拾客人用过的茶杯,一边有些自责早上没有提醒小武他们下午自己回来,这会儿肯定是不能去接他们了。

    “小小,来。”

    “大人,有何吩咐?”李文芳把茶杯放在茶盘上交给小厮拿下去,转身站在梁俭德桌侧。

    “你弟弟们每日几时放学?”

    “一般是申正左右。”

    “那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吧。”

    “大人,那您这里……?”

    “没事,我正好回后头,今日本来就是休息,忙了这会儿也够了。你快去吧,最近出了几桩人口失踪案,都是好好在街上走着的人莫名其妙就没影了,你赶紧接了弟弟们回来,别让他们一时贪玩着了拍花子的道。”

    李文芳吓出些汗,道了谢,行了礼,匆匆离了书房回内宅换了衣服,赶忙上街。

    李文芳赶到学堂,还没放学,夫子还在课室里布置今晚的作业,来接孩子的家长们都在课室外面等着,李文芳凑过去听她们聊了一会儿,没听到关于人口失踪的事,看来这事还没广泛传到百姓中。

    两盏茶后,孩子们陆续出来,随家长们各自回家。

    李文芳带着男孩子出到胡同里,边走边跟他们仔细交待,就说最近有人口失踪,官府一时破不了案,让他们在外面千万注意安全,午休的时候宁可睡觉也不要偷跑出去玩,要是真丢了可找不回来,毕竟这种情况跟滨州府的人口失踪案没有可比性。

    小武他们懂事的点头,保证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年纪最长的皮蛋还拍着胸脯叫李文芳放心他一定保护弟弟们的安全。

    五人走到南街,李文芳都不敢再分心看沿街店铺,只想赶紧回到尚书府。

    “芳姐”正走着,有个男孩子叫李文芳,并随着声音,一个人影来到了李文芳眼前。

    李文芳本就精神有些紧张,这一下叫她吓了好大一跳,稳住神才看清来者正是上午的那个报童。

    “咦?是你啊,吓我一跳。有事啊?”

    “京报晚刊刚出来,芳姐要不要来一份?这可是最受百姓欢迎的报纸,别家的都比不了。”那报童举起胳臂,让李文芳看搭在他左臂膀上的一摞报纸。

    李文芳想起那些婆子们说的话,“好啊,多少钱?”

    “一样的,五文钱。”

    李文芳掏出十文钱给了报童,换来一份单面印刷对折式的八版报纸,在等报童找零钱的时候,边上有个男人走过来也要买报纸,但他买的不是晚刊,而是叫小报的东西。

    报童先找了零钱给李文芳,又接过那男人的两文钱,然后从书包里摸出一张两版的报纸给他,那报名真就叫小报。

    那男人拿着小报就走了,李文芳还在跟报童打听那小报是什么。

    “小报就是登些商家消息的报纸,商家花些钱就能登。姐姐要不要来一张看看?”

    李文芳递出两文钱,“你真会做生意,来一张吧。”

    报童马上掏了一张小报给李文芳,“姐姐,明日有京城周报,要不要给姐姐留一份?这家报房是京报最大的竞争者哦。”

    “早刊还是晚刊?”

    “都有,早晚刊,跟京报一样,差别就是京报周六出,京城周报周一出。”

    “登的消息都一样吗?”

    “那哪能一样呢,谁愿意买两家的报纸看一样的消息啊,姐姐放心,不会的,就算有那也肯定是朝廷大事。”

    “那行,明日报纸出来,送到尚书府去,回头我拿钱给你。你忙吧,我先走了。”

    “哎,好嘞,我记下了,明日一定送到。姐姐慢走。”

    李文芳胳臂底下夹着两份报纸,领着男孩子们匆匆回到兵部尚书府。

    回到院里,男孩子们先在屋里各自温书做课,李文芳则坐在廊下看报纸。

    婆子丫头们看到李文芳又带了报纸回来,猜是晚刊,马上围过来要听李文芳读小说。

    李文芳放下头四版的正刊,先翻到后面四版的副刊,果然是登满了各种小说戏剧诗词等,李文芳找着小说看了看,同时在连载的居然有五个小说,题材也很丰富,言情聊斋公案历史戏说什么都有。

    婆子丫头子们想听言情的故事,可那故事已经连载了两期,好在正文前面还有一个前情提要,多少能知道一些这个故事前面两期讲的是什么内容,而且听众们并不介意听个没开头的故事,都催促着李文芳赶紧读。

    五篇小说占了整整一张报纸,版面平均分配,每一篇字数差不多都有一千来字,就是字号小了点,读起来有些费劲,为免读得嗑嗑巴巴,李文芳还预先浏览了一遍才开始读。

    这个讲述小姐与书生的爱情故事就比上午那个的水平好得多了,虽然狗血情节依然有,但起码没有让李文芳一边出着鸡皮疙瘩一边哆嗦着读,听众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情绪随着情节进展起起落落。

    故事读完后,听众们还舍不得散,还继续讨论了一会儿,猜测后面情节的走向。

    李文芳对爱情小说向来没兴趣,读书时女同学们都躲着老师在课堂上看言情小说,就她一人看侦探推理武侠一类的小说。凭着她前世看了那么多小说的经验,这个情节并不复杂的爱情故事的结局走向她都能猜个不离十,相反她对同版的那个公案小说更有兴趣,压根没参与婆子丫头们的讨论会,就自顾自地看小说去了。

    那个公案小说也是已经连载了一期了,从前情提要上得知上一期的内容只是故事开场,案件发生相关角色登场,这第二期才进入正题。

    李文芳正琢磨故事中出场人物之间的关系,一丫头子伸手拉她袖子,非要她表达一下意见,猜猜下一期里小姐和书生的关系是会前进还是会倒退。

    这可让李文芳有些为难了,说实话,这个爱情故事写得挺好的,人物感情描写得都挺到位,故事很有看头,可对她来说,还是属于“看个开头就能知道结局”的狗血故事,她连动这点脑筋都懒。

    于是,李文芳胡扯了一个剧情走向,将这些女人们糊弄了过去,然后她继续看那公案小说。

    故事看完,那群女人居然还没散反而讨论得更起劲了,小武他们四个男孩子又出来找李文芳背书,李文芳以检查他们课的名义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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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特工变闺秀,日子真无聊,幸亏妖孽多,勉强练练手

    第77章肥皂原料

    监督完了男孩子们的课,吃过晚饭,院里忙了起来,里院的丫头们都要洗澡,外面这茶水房所有的炉子全部点着火,不停歇的烧水,弄得婆子丫头子们都有些抱怨,洗澡就洗澡呗,干嘛非要全部集中在一天洗。

    李文芳本也想今天洗个澡,这落后的洗浴方式真没办让她天天洗澡,但见婆子丫头们都忙成那样了,她想想也就算了,抓了男孩子们在屋里练字,然后让他们各自洗了个冷水脸就打发上床睡觉了。

    李文芳回到自己屋里,坐在窗下桌前,铺开纸笔,开始构思她的故事大纲,看了今天那几篇小说的文体格式,她大概知道该怎么写了。

    老实说,前世还真没写过小说,看倒是看了不少,以前写的最多的除了作文就是行政公文,没想到到了这个世界居然轮到自己动笔写小说,李文芳觉得颇为新鲜有趣。

    小叽不知几时溜进了屋里,抓着椅腿爬到了李文芳的腿上,然后又跳到了桌上,伏在桌角微眯眼睛,像是在打瞌睡又像是在李文芳。

    李文芳好笑地摸摸小叽的皮毛,先静下心回忆了一下转世重生以来到现在的经历,越往前回忆越感慨,在当时的那种环境下,要是有任何一处妥协,都不会有今天这般的安稳。

    回忆结束后,李文芳拿起鹅毛笔,蘸上墨水,以时间轴为基准,将她所认为的大事件都逐一记录下来,打算就以此为大纲,将细节慢慢填满。

    外面婆子丫头们依然在一桶桶地往里面送热水,累得胳臂都抬不起来,有丫头子看到坐在窗下用的李文芳好生羡慕,暗暗祈祷老天爷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晋升为大丫头,就不用做这苦力活。

    李文芳写完了大纲,又拟了个一千来字的开篇部分的草稿,外面还在忙着,她收了笔墨,拿出下午买的报纸慢慢阅读。

    晚刊上登载的新闻报道又是新的内容,主要集中在民生上面,讲些无良商家短斤少两啦、哪个有名的大户人家即将娶新媳妇啦、城中的某个大戏班子最近又要上什么新戏啦等等比较轻松有趣的小消息,跟早刊的严肃性完全成对比。

    看完了晚刊,李文芳又拿起那张小报,上面登的全是各种广告,一块块的小豆腐块,李文芳全看了一遍,发现感兴趣的店铺所示的地址离自己都不近,于是放弃了过去看看的念头。

    报纸都摊在桌上,李文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思忖着出去看看是不是可以轮到自己洗了,就有丫头子来到窗外问李文芳要不要热水。

    将今晚的劳动成果收在桌子的抽屉里,报纸码好放在桌边,将桌子收拾整齐,洗漱完毕后,睏得不行的李文芳吹熄烛火上床睡觉。

    第二天清早送了梁大人出府又送了男孩子们去学堂,李文芳提着几尾活鱼奔跑在回府的路上,经过一家胭脂店的时候在里面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妆奁,用包袱皮包着提了回去。

    两个妆奁给了里面的春蓉春蕊,一个留给自己,那些摊在桌上的化妆品总算有了个归置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来到二门上,手里拿着京城周报的早刊。

    李文芳付了报钱又打了赏,转过身来边走边看,第一感觉是跟京报一样的严肃报纸,但大部分内容都是京报上没有的消息,丰富了李文芳的讯息来源。

    京城周报也是四张八版,干得一点水分都没有,不过全部看完一遍后李文芳又发现,这里面有些文章讲的事情昨天在京报上也看到了,但两份报纸所持的观点完全相反,描述角度也不一样,很有点意思。

    看完报纸,李文芳继续织手套,快中午的时候终于完成了一副,午休时又有个小厮给李文芳送来一个铺了油布的篮子。

    李文芳道了谢,收下篮子,又打了赏,托那小厮将新完成的棉纱手套送去给花匠刘叔。

    下午去接了小武他们放学,正督促他们温习课,小厮给李文芳送来晚刊,李文随便翻了翻,上面登载的果然都是轻松的带点娱乐味道的社会消息,而且也有连载小说,婆子丫头子们看到李文芳手上拿着报纸,马上就围了上来要听故事。

    李文芳给她们读完了一个爱情故事,吃了晚饭,把男孩子们弄上床睡觉,她坐在窗下开始写小说正文。

    这种按部就班的日子过了几天,在那个报童勤快的跑腿下,李文芳攒到了几份报纸,但看来看去,也就京报和京城周报算得上有质量,其他的都不怎样。

    不过那个只登广告的小报引起了李文芳的注意,她在第二张小报上看到了一家烟火铺子迁址新开的消息。

    那个地址李文芳全然陌生,想来肯定不是附近的地方,因为这附近的街名李文芳早就熟记在心,于是她去问婆子们,看有谁知不知道在哪里。

    “舂水胡同?哟,要去那里得坐马车,不近,好像在北三环里,坐车要坐好一会儿呢。芳姐儿,你打听那里干什么啊?那里可不是咱们这种身份的人会去的地方。”还真有一婆子知道那个地方。

    “哦,我只是在小报上看到那附近有家店子开张,想去看看,既然很远就算了。”

    “芳姐儿看上什么店了?我儿子媳妇就住那附近,芳姐儿要是想买什么东西,我可以让他们捎过来。”

    怪不得这婆子知道舂水胡同呢,原来是自己孩子住在那里。

    李文芳当然不敢让这婆子的孩子给自己捎带烟火原料,赶忙摆手,“算了算了,不麻烦了,我也就一时好奇,我都不知道那店子卖得东西合不合我心意呢,可不敢麻烦兄嫂。”

    “那行,芳姐儿下次有需要只管开口。”

    下午李文芳出去接弟弟们放学,边走边构思小说,突然间听到有人叫自己,遂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芳姐,你好啊,好几天不见你了呢,报纸都收到了吧?”那报童胳臂肘里搭着一沓报纸欢快地来到李文芳面前跟她打招呼。

    “哟,是你啊,报纸都收到了,谢谢了。还在卖报纸?”

    “今天只有小报出刊,买的人不多,还差这些,卖完就回家了。”

    “小报都卖得完吗?”

    “有时能卖完,有时卖不完,小报一般都是商人会买,但他们也不会次次都买。”

    “卖不完的怎么办?能退回去吗?”

    “能啊,报房会回收重新做纸浆。”

    “哦,那还挺好。”李文芳赶着去学堂,不是太有聊天的兴致,淡淡地应道。

    “芳姐,明天还有报纸出刊,您还要吗?”

    “不要了,那些报纸都不怎样,你就每周给我送京报和京城周报,还有这个小报来吧。”

    那报童的眼神马上一亮,兴奋不已地给李文芳鞠躬,“谢谢芳姐,谢谢芳姐。”

    “要我把这一个月的报钱都先给你吗?”

    “要是芳姐手上方便的话,倒是可以的。”

    李文芳瞅瞅街边,带着那报童来到一个避人的角落,掏出荷包数出该付的报钱给了报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陶飞,飞鸟的飞,今年十三岁。”

    “你这名字寓意很好啊,一飞冲天啊。”

    “嘿嘿,听我爹娘说,以前我家附近有个开学堂的老秀才,是那老人给我起的名字。”

    “有个寓意这么好的名字,你要好好努力啊。”

    “嗯,说出来姐姐别笑话我,我也想以后长大了开个自己的报房。”

    “这是个很好的理想哦,不错,有志气,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陶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他呢。

    “你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芳姐慢走。”

    李文芳从学堂接到男孩子们回来,如平日一样督促他们学习,看他们练字时,李文芳偶尔有些走神发呆,惦记着小报上提到的那个舂水胡同的烟火铺子,可惜她没去。

    周六沐休日,梁俭德进宫上朝后,李文芳送弟弟们去学堂,然后去早市买活鱼,她现在跟那几个鱼贩子都混熟了,人家看她天天都买鱼,也乐意给个便宜些的价钱,好笼住这个长期客人。

    花匠老刘给李文芳做的那个篮子非常好用,铺了油布也不漏水了,鱼在水里好不自在,李文芳也终于不用买了鱼后就急奔回府了。

    李文芳挎着篮子还在早市上悠哉地闲逛,她想走远些,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店铺能买到些化学药品。就算一时弄不到火药做火柴,好歹弄些火碱做肥皂啊,她还要弄些甘油好冬天用呢。

    走到早市头上,人群中听到了熟悉的叫卖报纸的清脆声音,李文芳寻声过去,果然是陶飞站在前方十字路口做生意,同在这个路口的还有一个报童,他站在对角线的位置,管着他那一亩三分地,两个孩子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

    “陶飞。”李文芳等着陶飞做了一笔生意才唤他。

    陶飞转过身来,见是李文芳,马上跑过去,“芳姐早上好,吃了么?今天的京报早刊已经送到府上去了,您回去记得收。”

    “好啊,报上登了什么大消息没?”

    “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今年收成挺好,户部放出消息了,说夏粮丰收,上半年风调雨顺。还有嘛,就是外国人带来的肉牛好像养成了,种公牛和本地母牛生下的咋种牛准许屠宰出售了。”

    “哦,那行,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忙吧,我四处逛逛。”李文芳张望着路口的店铺。

    “芳姐是要买什么东西吗?”陶飞察言观色的本事叫李文芳有些吃惊。

    “是啊,我要买些特殊的东西,但是这附近好像没有我要找的店铺。”

    “芳姐方便说说要买什么吗?我对京城路熟,也许我知道呢。”

    “是么?那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卖火碱的店子么?”

    陶飞想了想,“府里是要火碱洗东西吗?这里都是官宦人家的宅子,属于朝廷公地,火碱这种东西不允许在这附近售卖,离这最近的店都在几条街开外,在另个方向。”

    “有多远?”

    “挺远的,想节省时间就最好坐车,芳姐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指点你去。”

    李文芳失望地叹气,她就是时间不方便啊。

    陶飞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又开口提议道:“芳姐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不如我去帮芳姐跑这个腿?”

    “咦?为什么?”

    陶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芳姐是个好人,我那个想连我爹娘都骂我是异想天开,只有芳姐鼓励我,所以我觉得芳姐是个好人。”

    “呵呵……”李文芳不禁失笑,“好啊,既然你说我是好人,那我也相信你是好孩子,就替我跑这趟腿,给我买点火碱回来。火碱都是怎么卖的?我拿钱给你。”

    “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不如我先去问问回来再说?”

    “不用麻烦了,我这给你五十文钱,你就尽着这点钱买,能买多少是多少。不要送到府里,就等在我必经的路上,你知道我几时会上街的。”李文芳把钱给了陶飞。

    “哎,我记下了。”陶飞接过钱仔细地揣进怀里。

    “好了,等你消息,我先回去了。”

    “哎,芳姐慢走。”

    李文芳下午在外书房伺候梁俭德办公会客,申正前获准离府接弟弟们放学,来回的路上都没看到陶飞,猜他可能是今天没空,幸好自己也不急着要,不在乎多等几日。

    哪知陶飞并没让李文芳等太久,次日下午李文芳去接弟弟们的时候,陶飞就在路上拦住了她,给了李文芳一大包火碱,李文芳顺道又从胭脂铺里买了些香料带回去,并把火碱放在干燥的陶罐里密封保存。

    想做肥皂可没那么容易,主要原料是弄齐了,工具和辅料还差得远呢,好在这些东西在街上的杂货店里都买得到,像做洗衣皂用的松香在药铺里就有,李文芳像蚂蚁搬家似地每天拎几件东西回来。

    称量用的戥子是从滨州府带回来的,这玩意儿最重要,要是称量错误,弄错比例,那一锅料就全废了。

    第78章制作肥皂

    李文芳一门心思都在做肥皂上,她把东跨院当作了自己的实验室,整个院子被她划为了自己的私人地盘,反正平日也没人到这来,她想怎么弄都行。

    这一置备起工具设备,李文芳就少不得各种怨念,没有玻璃的实验设备,她只能买白瓷罐来充当反应装置,一切就是因为要用到碱这种强腐蚀性的原料,碱液不腐蚀瓷器,但陶器就不一定安全了。

    那些婆子丫头们非常好奇,很想知道李文芳在做什么,大人和夫人知道后也都有些好奇,可李文芳一个字都不透露,只说等着瞧。

    见李文芳故意卖关子,又知道她嘴紧,加上她每周都买报纸,虽不知李文芳的用意,但梁大人猜测是她可能有新玩意儿,说服夫人不要太过大惊小怪,耐心看着就好,于是得了李文芳保证一定安全的许诺后也就由她去了。

    李文芳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把工具和辅料都置办齐了,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动手了,在周四的午饭结束后,李文芳戴上新织的棉纱手套和自制的纱布口罩,闩上跨院的门,将自己一人关在院里,免得有外来干扰打搅自己。

    做肥皂的场地李文芳就选在正房廊下,无它,就图光线明亮空间开阔,配碱水时大量烟雾蒸汽和刺激气味能迅速散发到空气中,而碱水要作为水解剂用来做皂化反应,繁琐的准备只求这第一锅实验能进展顺利。

    李文芳先配碱液,碱粒放在瓷罐里慢慢往里加适量的水,小叽从游廊栏杆后头神出鬼没般地冒了出来,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李文芳,李文芳现在箭在弦上,已经没有办停下手先把小叽赶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操作,祈祷小叽别跟她捣蛋。

    李文芳用根瓷棒做搅拌棒,她特意买了一个带盖子的瓷罐专用于配制碱液,在烟雾起来之前,她就搅拌完毕盖上了盖子,可嗅觉灵敏的小叽还是先一步溜之大吉,片刻后才听到它在李文芳后面发出的叫声,它还真会找地方躲,居然知道李文芳身后是上风处。

    李文芳拿小叽没辙,赶又赶不走它,只好一边等着碱液反应完毕一边分心注意着小叽,同时把猪油罐放在炉火上加热。这原本属于第一步骤的精炼步骤被省略,直接从第二步骤的皂化反应开始。

    热制节省时间,油脂和碱液同时在瓷罐中持续加热至沸腾,皂化反应进行中。

    李文芳依着她的经验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操作着,等反应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将浮在上层的皂粒捞到另两个瓷罐里,分别单独加热。一个罐子往里面加了一点松香作为洗衣皂的发泡剂,然后装入备好的纸模盒里,另一个罐子里的皂粒则往里加香料做成香皂,在倒入纸模盒里时,有两个模盒里各放了一朵完整的干花。而先前那个罐子里的甘油也仔细地分装到一个小罐子里密封保存。

    将现场打扫干净,成品拿去屋里妥善收藏,用过的器皿都放到空屋子里晾着,等明天再洗。

    小叽对密封在罐子里的甘油很感兴趣,围着罐子左嗅右嗅,李文芳不得不抱着它倒在炕上,以保护自己这一中午的辛苦成果。

    小叽在李文芳怀里陪着睡了一个迟来的午觉,再起来时外面院里正热闹着,李文芳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开门出去查看情况,发现是发新衣服,裁缝给所有下人做的新衣服全部送来了。

    李文芳出来得正是时候,丫头子们刚把内院的衣服送进去,婆子们正在分发她们这些人的衣服。

    见李文芳出来了,婆子把个包好的包袱给了李文芳,“芳姐儿,赶紧的,拿回去都试穿一下,趁着裁缝还在,有哪里不合适的人家好拿回去改。”

    李文芳抱着包袱赶忙回屋,一解开包袱,就先哇了一声惊呼,里面四套内外衣服鞋袜都是上好的顺滑料子,绣工精致,李文芳随便拿起一件外衣抖开来细看,这真是给丫头穿的衣服?

    正一套套试穿着,小丫头们来敲李文芳的门,闹着要看她的衣服,李文芳只好放她们进来。

    小丫头们也都换上了新衣服,统一的样式,水红色上衣内着白色中衣下配白色百褶纱裙脚上蝴蝶鞋,扎白色腰带。

    李文芳的衣服明显着比小丫头们高级,她的衣料是真丝的,粉紫色上衣的花纹是直接织成的,只在袖口有一圈手绣的花边,淡黄色的百褶裙上绣了一圈裙襕,鞋子上绣的则是蝙蝠。

    小丫头们兴奋地哇哇叫,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李文芳看她们表情,终于确认身上的衣服的确是给首席大丫头穿的,越看越喜欢,换到最后一套时干脆就不想脱了。

    “芳姐,穿着呗,还脱什么呀,又不是不合身。”

    “这些衣服穿在芳姐身上真好看。”

    “芳姐只要再多配些首饰,走到街上,保准外面的人都说是哪家的小姐。”

    “就是就是,芳姐走到外面肯定给咱们府涨脸。”

    四个小丫头一人一句,把李文芳夸上了天。

    好话人人爱听,李文芳听得舒心,掩着嘴呵呵笑个不停。

    臭美了一会儿,重新梳洗打扮之后与同院的婆子丫头一起去内院跟夫人道谢,所有丫头中就她一人穿着一等丫头的服饰,站在一众丫头中特别的鹤立鸡群。

    夫人和香姨看着心喜,把李文芳夸了一通,又拿她做例子,鼓励那八个丫头努力上进,争取早日有人能脱颖而出成为一等丫头。

    被夫人这样一说,那八个丫头看李文芳的目光立马变得特别热切,李文芳坦然地接受注目礼的洗礼,这种事前世上班时天天给员工早晚训话都要来两遍,她早习惯这场面了。

    香姨看李文芳这样,跟夫人耳语几句,夫人也多看了李文芳两眼,心里赞同地暗暗点头,又发现了李文芳一个优点,对她的喜爱也就又加了一分。

    夫人训了几句话,打发丫头们散了,李文芳回到自己屋里换上了自己的旧衣,洗掉脸上的颜色,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丫头片子,跟同院的丫头婆子们打了个招呼,出府接弟弟们放学去了。

    回来的路上,李文芳特意多走了一段路,到一家糕饼店买了几包招牌点心,再掉头往尚书府走的时候,碰到了陶飞,他正从药铺出来,手里提着几包药。

    李文芳和陶飞都看到了对方,但这次陶飞没有那么热情地过来跟李文芳打招呼,他把药包藏在身后,遥遥地向李文芳鞠了一躬就匆匆跑走了。

    见陶飞那样子,李文芳再笨也能猜到肯定是因为家事,虽有些奇怪他怎么在这里的药铺买药,但转念一想,他天天在这几条街上卖报纸,更熟悉这里的店子也是有可能的,最起码,这附近的药铺绝不敢掺卖假药吧。

    晚上都收拾停当了,李文芳坐在灯下写了一晚上小说,这个有点回忆录性质的故事。

    李文芳尽量学着报纸上登载的那些小说的行文方式和词汇,写得好不好先不管,先把故事写完才是正经。

    夜色渐深,外面丫头子们都忙完了今天最后的活计,熄灯熄火准备睡觉,小院里只有李文芳屋里还亮着灯光,丫头子们隔着窗子跟李文芳打了声招呼就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李文芳从药铺买回来一罐蓖麻油,这是用来做冷制皂的原料,前世读大学时就学过蓖麻籽冷榨出来的第一道油为药用油,用来行泻引产,没想到在这里也是一样,而且此蓖麻油就是彼蓖麻油,一模一样,李文芳赶紧买来一罐,这蓖麻油也是冷制皂最常用的基础油。

    李文芳在后院先小心地把蓖麻油放在一间空屋里,然后给小叽安排好食物,最后去洗昨天用过的器皿,跨院的事都完了之后她才回屋开始每日的练字课。

    下午再上街的时候,李文芳又看到了陶飞,他背个背篓,背篓里放着一大包东西,跟在一个衣着华丽的仆妇身后来到一辆马车前,车夫把那包东西放上马车,那妇人给了陶飞一些钱,然后陶飞接着寻找下一个雇主。

    李文芳想起昨天看到陶飞时他正在买药,显然是家里有人生病,眼下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而自己又不方便去更远的地方采购原料药,没准儿可以让这孩子替自己跑腿,事后多给他些跑腿钱也就是了。

    这样想着,李文芳赶上陶飞来到他身边。

    “陶飞,今天你也在啊?”

    “芳姐好,去学堂吗?”

    “是啊,你在干什么?给人背货?”

    陶飞擦了把汗,“嗯,这里有钱人多,出手大方。”

    “那么有没有兴趣再替我跑趟腿?给你货款的一成做佣金。”

    陶飞两眼放光,“芳姐要买什么?”

    “我要买松木的小棍,粗细嘛大概相当于树叶梗子那么细,长度大概是大拇指这么长,松木要干燥的,不要有油脂。你去帮我打听一下,最少要买多少。”松木是做火柴棍的标准原料。

    “要那样的棍子?这活有些麻烦,木料行可能会开高价。”

    “怎么跟他们还价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能谈到个恰当的价钱的。”

    “那小棍要圆头的还是方头的?圆的更费工,方的行不行?”

    “行啊,圆的没必要,方的就好,陶飞你就是细心,我都没想到这个细节,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喽。”经陶飞提醒,李文芳才记起火柴棍的确都是方头的。

    “哎,芳姐就交给我吧,一定给你打听得妥妥的。”

    “好,那我先走了。”

    陶飞再次没让李文芳等太久,次日下午,李文芳在街上遇到了陶飞,陶飞给李文芳带来了她想要的消息。

    “芳姐,都打听清楚了,我问了几家木料行,都说你要的那种小棍太费工,要想价钱便宜点,除非你一次买半根木头的料。”

    “那削成小棍能有多少?”

    “好多。用纸箱子装的话,最少也得十来箱。”

    “你认识做纸箱的作坊吗?”

    “认识,我的两个姐姐都在做纸箱纸盒的作坊里做事,我能给你拿到最低价。”

    “好,这事就交给你替我办了,把钱都算一下,我明早给你。不过那些小棍不能全部运过来,得找个地方暂时存放一下。”

    “存我家吧,我家有空屋,以前也经常被人赁来当仓库,这几天正好空着。”

    李文芳笑笑地点点陶飞的额头,“小子,就你会做生意,行,就搁你家,可一定要注意保持干燥,别受潮了。”

    “芳姐放心,要是有损,我们原价赔你。”

    “好,就这么定了,去吧。”

    第79章预备火柴

    周一的早上,李文芳带上满满的荷包,送了弟弟们去学堂,在早市上买鱼的时候,陶飞挎着书包抱着京城周报笑眯眯地站在李文芳跟前与她道早安。

    “芳姐早。”

    陶飞先跟李文芳报了总价,李文芳发现手上零钱不够,陶飞也找不开,于是两人来到钱庄拆了整钱,当场付清了全部的货款和租赁费,约定事成后再付佣金。

    当天午后,李文芳又把自己关在跨院,用蓖麻油开始做冷制皂。

    冷制皂的重点就在搅拌,这次又多加了些量,头顶上还有毫不留情的午后烈日,李文芳把一大碗原料搅拌成浓稠状后,已是一头大汗。

    模具还是纸模盒,十个纸模盒装得满满的,面上再用毛边纸蒙上,用旧衣服包好保温,然后放到空屋里,用过的工具也搁里头,等瓷罐壁上残余皂液的皂化反应结束后再洗。

    第二天,李文芳在屋里练完三张大字,从自己屋里拿出第一次所做的肥皂和香皂一个个脱模。这些模具是她自己用油纸糊的,脱模只要把纸撕掉就行了,一大张油纸能糊好几个盒子,原料便宜易得,破坏掉也就不心疼。

    这第一批的皂她只做了六个,洗衣皂三个香皂三个,李文芳把那两个有干花的香皂包上毛边纸,托小丫头子们寻个空送进去给春蕊春蓉。

    午饭后,小丫头子们进去收拾饭桌,将香皂带了进去。

    梁夫人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回卧房休息,香姨暂时在外面指挥丫头们做事,春蕊春蓉看着包得好好的香皂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随手放在窗台上,等活都干完了回屋休息,才带上香皂出去,刚踏出上房门,还站在月台上就撕掉了包装。

    “好漂亮呀”春蕊春蓉惊喜地惊呼起来,李文芳做的干花香皂别出心裁,模具里放满皂液后,她把整朵的干花压进去,并未让皂液将干花完全包裹,等皂液凝固后,就可看到香皂表面有一朵完整的花。

    别的丫头们都凑过来看,也都惊呼连连。

    屋里的香姨听到门外的骚动,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丫头们怯怯地都不知道怎么说。

    “对不住,香姨,再不会了。”丫头们只会道歉。

    “春蕊春蓉,你们俩手上拿的什么?怎么一会儿工夫你们手上又有东西了?”

    “香姨,是芳姐捎进来的,说是洗手洗脸的,婢子们还没闹明白,倒是挺好看的。”春蕊春蓉双手捧着香皂伸出去。

    “小小又从哪弄来的新玩意儿?把她叫来问问,别老这样弄得你们一惊一乍的,打扰夫人休息。”

    立马有人跑出去找李文芳,李文芳正用新做的香皂洗手洗脸准备午睡呢,赶紧重新收拾进内院见香姨。

    李文芳踏进上房,直接被引到了夫人的卧房,春蕊春蓉也在那里,那两块干花香皂就摆在房间中间的圆桌上,夫人侧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喝茶,身上搭着一件夏季午睡用的薄丝被,香姨在旁边轻轻给她摇着扇子。

    “婢子给夫人请安,不知夫人叫婢子进来有何吩咐?”进门先行礼。

    夫人抬眼,将茶碗放在榻前小几上,浅笑着看了李文芳一眼,目光扔到了桌上,“那是你捎进来的吧?刚才可弄出好一番骚动呢。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文芳闻言,瞟了春蕊春蓉一眼,那两丫头纷纷扭头避开她的视线。

    李文芳真是有些无语,可这时也不是埋怨她俩的时候,夫人还等着听自己的解释呢。

    “回夫人,这是香皂,洗脸洗手用的。”

    “皂?皂角的那个皂字?”

    “回夫人,正是那个字。”

    “怎么这个形状?”

    “回夫人,这个皂跟胰球是同一件东西,就是制作过程和成品形状不一样,所以我才叫它为香皂而不是香胰球。”

    “哦……”夫人好像有些明白了,但又更好奇了,“能详细说说么?具体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回夫人,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跟个走方货郎学的,他很喜欢我,有时他来村里做皂,会特意叫上我去打帮手,回头就送我几块皂,时间长了也就学到了他的手艺。曾经他只简单地跟我提过,好像胰子匠做胰球的时候要将原料反复捶打,而他用的子只是在炉火上加热煮沸而已。”

    “听上去好像这新子更省劲?”

    “大概是这样的,我们那个小村子没有胰子匠,多从没见过他们是怎么干活的,说不上太多的东西,请夫人原谅。”

    “无妨的,我只是有些好奇,我也天天用香胰球洗手,就是从来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今天学到东西了,我还要谢谢你呢。”

    “婢子不敢,夫人谬奖了。”

    “你怎么好好地想到要自己做皂了呢?对了,你前阵子买的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做皂的吧?”

    “回夫人,正是。当时没说是怕我做坏了,所以不敢先说,想看到成品再说。”

    “呵呵,现在证明你的手艺没有退步,实话说,你这皂做得挺漂亮,里面放朵花很有意思,怪不得那些丫头们看到哇哇叫,香味也好,光是这些物料就花了你不少钱吧?”

    “值得的,夫人,这是用在人身上的,用料好些值得的。”

    梁夫人觉得李文芳这话在理,微微点头,“凭你这手做皂的手艺,真不用担心你日后在京城的生计了。”

    “婢子此生定不忘夫人和大人的大恩。”李文芳赶紧表态。

    “这话说的,这是你自己的本事,你还有充足时间,大人的外书房里有些你用得上的书,有空去借来看看,多学些东西,日后只怕更有出息。”

    “谢夫人指点。”

    “好了,我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夫人打了个呵欠,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婢子告退。”

    李文芳拿起桌上的两块香皂,示意春蕊春蓉一同出去。

    进了春蕊春蓉的屋里,李文芳把香皂往桌上一放,脸色故意耷拉下来,“你们俩呀,回屋再拆呗,下次再有好东西我都要考虑考虑了。”

    “对不住,芳姐,我们知错了。”春蕊拉着香菇的袖子哀哀的道歉。

    “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们休息吧,我过几天再做几块新的给夫人,这香皂你们各用各的,别借给别人用,这不是能共用的东西,要是那些丫头问起就说等我x后再做给她们,你们可别随便替我应承什么,都记住了?”

    “记住了,我们再不会了。”

    “那行,你们歇着吧,夫人跟前不好伺候,尤其是春蓉,你加紧些,争取占个一等丫头,三年后凭这资历嫁个中平人家一定没问题。春蕊年幼,一等丫头恐怕轮不到你,你就争取二等丫头,要是没占上可别说认识我。”

    “好啦,我们一定加紧,绝不给你丢脸。”

    “这不是给不给我长脸,而是你们弟弟,你们占个一等二等,月钱都要多一些,你们不花他们也要花,你们往上走得越高,他们得的好处越多。他们随我们住在这里,虽然大人夫人没说什么,可我们不能装糊涂,他们四个的食宿费是大人夫人担了的,没要我们一个子儿,就冲这,我们也得好好办差,对不对?”

    “嗯,芳姐说得对,大人和夫人对我们有恩,我们就得好好做事报答他们。芳姐放心吧,我们知道怎么做的。”春蓉坚定地答道,春蕊也跟着点头。

    李文芳又说了些鼓励的话,才回自己屋休息。

    第二天午后,李文芳预备好原料又做了一回热制香皂,这次就专门做给夫人,昨天被夫人特意叫进去问话,叫李文芳一直心里惴惴的,她虽没表现出什么意思,但李文芳觉得还是给夫人做几块以求心安,她还把自己的那块香皂拿去送给花匠刘叔,跟他订做了一块搓衣板和几个肥皂盒。

    在西跨院洗衣服的丫头婆子们看到李文芳特意过来洗几块抹布,而她手上那块方形的东西似乎挺有意思,好奇地拿来试用了一下,都觉得很有些意思,抹上肥皂搓一搓,再用水漂洗一下,衣服就洗干净了,比用洗衣棒反复捶打省力省时多了。

    李文芳见她们都感兴趣,顺势就把另两块洗衣皂给了婆子丫头们,让她们随便用,然后把使用感想告诉她就行了。

    婆子丫头们乐呵呵地收下,马上就用。

    推销成,李文芳带着洗干净的抹布微笑退场。

    周五那天,李文芳从早市上回来,东边门上的大叔告诉她,刚才有人给她送来了一个大纸箱子,已经让小厮送她院里去了。

    李文芳猜想必是她要的火柴棍,道了谢,急步回到院里。

    院里丫头婆子们正在猜刚刚送进来的那一箱子是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见李文芳正好回来,立马叫住她打听。

    李文芳含糊地说是自己跟人订的东西,先去跨院把鱼给小叽弄好,再奔回自己房门口,门外靠栏杆处果然放着一个大纸箱子,不是那种瓦楞纸箱,就是用纸一层层糊起来的纸板箱。

    李文芳打开箱子,里面又是一包包纸包装物,她打开房门,将整个箱子搬回屋里,再拿了一包撕了个小口一看,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小木棍,粗略一数大概是两百根一包,这么一箱子有三十包。

    木柴棍有了,药料还没买呢,李文芳一点不急,她只是想通过这次仔细看看陶飞的办事能力,现在看这些小棍质量,长短粗细都在她的要求内,做工也挺好,起码摸着没有毛刺,说明工匠是个细心的,不是粗糙地完成一件活而已,同时这也说明现在的木匠行当里有能够削如此细的小棍的工具或者机器。

    陶飞的办事能力李文芳心里有了底,看不出小小年纪挺能干,李文芳觉得可以把那个小子发展成自己的跑腿员。

    第80章故事写成

    李文芳这样想着,她就这样做了,头天晚上她把要买的药料写成清单,翌日她就在街上寻陶飞,周六沐休日,正是京报发行的日子,要找陶飞很容易,寻着卖报的吆喝声找过去就一定是那小子。

    李文芳把陶飞叫到街边,先把上次的佣金给了他,再把清单给他看,陶飞因为卖报纸的缘故识得一些字,看了清单后表示没问题,他会去打听,然后两人分手。

    一天后,陶飞给李文芳送来了那些药料的报价,李文芳回去想了想,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的药量,于次日将新的清单和货款给了陶飞。

    回到府里,李文芳先从刘叔那是拿回订做的东西,她把搓衣板给了婆子们洗衣服用,然后拿了三个肥皂盒和几块新香皂送进内院,梁大人夫人和香姨都有份,另外还专门给夫人和香姨一人一小瓷瓶稀释好的甘油做卸妆和保养皮肤用,为此还特意让丫头们打来温水教她俩怎么使用,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没有了。

    收到礼物,总是让人高兴的,李文芳做的香皂花样多,用讲究,夫人还笑侃活这么大岁数重新学习怎么洗脸。

    用香皂洗了脸后,李文芳用甘油调了一款简单的补水面膜给她俩敷上,待洗去后,夫人摸着自己的脸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皮肤,惊喜得不行。

    “甘油竟然有这么好的用处?”

    “夫人不知道,据我师傅说,甘油是化妆品的第一原料,他做皂炼出来的甘油都是卖给胭脂水粉店的。”

    “哦,是这样。”夫人照着镜子不停地摸自己的脸,还处在兴奋中,“真是好东西,气味也好闻,好像有些甜甜的味道。”

    “夫人,这就是甘油名字的来历,的确是有些味甜的。夫人喜欢的话,用完了只管跟婢子说一声,婢子再给夫人调一些。平常用完了一定要塞好塞子,放在阴凉避光的地方。”

    边上站着的八个丫头,春蓉反应最快,马上出来,将两个甘油瓶子塞好,另有两个动作慢了一步的只能无奈地退回队伍中。

    香姨轻瞥了春蓉一眼,又瞄了李文芳一眼,微笑地摸着自己水润的脸,就把全副注意力放在了夫人身上。

    夫人仔细问了李文芳刚才那个补水面膜的原料配比比例,又是春蓉及时拿来了纸笔给李文芳抄写。

    李文芳抄了三个方子给夫人,推说都是那个货郎教她的,她给自己母亲用过,保湿效果特别好,夫人边听边笑,让香姨把方子收好。

    见快到午时了,李文芳适时告退,回到前院把手上剩下的香皂拿去分给那些婆子丫头子们。

    傍晚梁大人回府,丫头们送上洗脸水和香皂,夫人在旁边颇有趣味地教丈夫如何用香皂洗脸。

    男式香皂里李文芳放的是薄荷汁,洗完后脸上清清凉凉的,从外面带回家的暑气都好像消散了,打发了丫头们后,梁俭德神清气爽地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与夫人聊天,聊到这些香皂甘油,梁俭德与夫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李文芳懂得的东西应该还有更多。

    “小小这孩子是挺奇怪的,懂的这些东西就好像她家一直是从事这个似的,她要不说真想不到她家竟然是个铁匠。凭她这个手艺和想,开个小铺子在京城立足下来完全没问题,要是经营得当,日后做成大买卖也是有可能的。”梁夫人道。

    “我说了,她是个有想的聪明孩子。”

    “我今日听下人说,外面有人给她送来一箱子东西,没人知道是什么,只听她说是订做的,没准儿过几天她又有新东西了。”

    “我们就耐心看着,看看她到底都会些什么,我有时也会想想她祖上从京城迁到一个偏僻海边渔村的原因是什么,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要是老爷一开始这么说,我会觉得一定是老爷想太多了,可现在我看到小小表现出来的,我渐渐地也开始有了些想,她不光懂得的技艺多,想也多,很能审时度势,想来这跟她的家教一定脱不了关系,那个春蓉肯定得过她的指点,这几日她的表现明显比另几个丫头抢眼得多。”

    “她要是没这点脑子,早在滨州府的时候,她就被别人给玩死了。有野心是好事,人往高处走嘛,而野心表现在明面上又是她们的聪明之处,这是让我们安心的意思。我们给她们庇护,她们也会以她们的方式回馈我们。”

    “这也是,今日中午香兰还提醒我要多注意一下春蓉,有好几个也盯着一等丫头位子的丫头子们对春蓉的敌意越来越重,女孩子们的嫉妒心一起可不得了。”

    “嗯,春蓉春蕊的弟弟们现在都在小小的照顾下,她们要是能上位,月钱涨了之后弟弟们的花销也能方便些。这些还是夫人自己斟酌吧。”

    “是呀,她们三个女孩子,现在小小的月钱最多,听说小小又是个公平的,四个男孩子这些日子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请婆子们新做的内外四套衣裳鞋袜都是一样的料子,她从外面捎给她俩的胭脂水粉也不是便宜的劣等货,春蕊春蓉虽然人在里面,其实一直在受小小的照顾,她俩自然也希望能用什么来回报对方的。”

    “她们七个孩子在小小的带领下同甘共苦走到今日,感情深厚,她们是不想给小小丢脸的,夫人要小心别的丫头子们暗中下黑手,多敲打敲打,买进来的丫头到底比不上家生子那么懂规矩。”

    “是,我已吩咐香兰多加注意了。啊,对了,香兰的大女儿派人送了些家里做的糕团,老爷要不要现在尝尝?”

    “也好。”

    晚饭后各人洗漱休息,等到男孩子们都睡下了,李文芳坐在灯下写她的小说,这几日小说草稿快到尾声,写了一沓书写纸,具体多少字也没算过,估摸着能有五千来字,但还是有很多细节李文芳没有写进去。

    毕竟她只能从她的视角去写梁俭德,写她观察到的、猜测的、推论的东西,她不知道的事当然不能写,而她所知道的一些事,尤其是她买火药做手榴弹的过程,她更是一个字都没写,因此最后抓海盗头子的细节她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给省略了,只写是程世安与几位将军合力制服了挟持人质的海盗头子。

    丫头子们照例完成睡前检查,到窗外跟李文芳报告,看到李文芳在用,憋了数日的好奇心终于爆发,问李文芳在写什么。

    李文芳边写最后的结局一边淡定地回答她们是在写小说,惹得丫头子们咋呼起来,扑在纱窗上吵着要看,要李文芳读几段给她们过过瘾。

    李文芳推说没写完,哄了她们回去睡觉,答应明天寻个空给她们读几段,那几个丫头子们才笑嘻嘻地回屋休息。

    次日李文芳在街上遇到陶飞,陶飞背着一个竹篓子,篓子里装的是李文芳托买的药料。

    陶飞背着篓子送李文芳回到东边门,然后李文芳在门上找了个小厮帮她把那个背篓背到二门上,安顿了小叽用餐后,李文芳小心翼翼地双手提着背篓搬到东跨院的倒座房的东头空屋里。

    这空屋李文芳早就清理干净,里面有张方桌,李文芳将药料包一个个地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再一个个打开检查,确认是不是自己要的东西。

    验过货后,李文芳将纸包里的各种药料逐一倒进干净干燥的小瓷罐里,其中最危险的红磷罐里还加入了少量水,以防止一时用不完的红磷长时间接触空气缓慢氧化,然后所有的罐子都封上口贴上标签靠墙放在桌上她才放心出去。

    李文芳老是从外面买东西回来,院里的丫头婆子们都看习惯,知道问也白问,也就懒得打听这次又是什么,一群人反而惦记着李文芳在写的小说,那几个小丫头子们还在猜李文芳写的会是什么故事。

    “芳姐,几时给我们读你的小说啊?”一个丫头片子看到李文芳从跨院出来,迎上去问道。

    “等我换件衣裳啊。”李文芳笑眯眯地撸下卷起的衣袖,转身回房更衣。

    等李文芳洗了手脸上了妆换了一等丫头的服装再出来,对面西厢房的廊下已经摆好了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周围一圈小凳子,丫头婆子们或站或坐地等着李文芳呢。

    李文芳拿上自己昨晚上赶完的草稿走过去坐下,先喝了半杯凉茶,然后才给她们念自己的小说。

    百姓们只知道朝廷派了钦差去滨州府解决海盗的事,少数人知道钦差是梁俭德,但整个办差的细节只有皇上和文武百官知道,民间压根不知钦差大臣所做的具体事情。

    李文芳又故意没有一开始就点出梁俭德的身份,而是照着时间顺序一点点写下来,制造一种“读者都知道就是故事中角色不知道”的悬念,并不断通过新的观察新的推理猜测“那位梁姓富商到底是什么身份”,勾起人读下去的。

    因此当她念到梁大人与程将军第一次露面,乔装打扮找她做机关防盗时,这群丫头婆子们就都坐不住了,激动得不行,催着李文芳快念。

    在这种催促下,本想只念几段的李文芳根本没得选,陆陆续续地就把整篇文章都念完了。

    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李文芳这七个孩子是跟梁大人回来的,也略微知道一些他们相遇认识以及雇佣的一些过程,但那些日子里具体的生活细节李文芳她们七人都没怎么说过,现在她的这个故事一出,总算解了下人们心中的一个谜团。

    第81章制作火柴

    “哎哟,这故事真好,大人和程将军还是那么厉害,那个海盗头子真是凶悍哟,竟然在街上随便抓人质,真是,幸好最后砍了头了,这种恶人真不能留。”婆子们拍着胸口一边平复情绪一边发表议论。

    “芳姐,你也好厉害,竟然第一次跟大人和将军见面的时候就怀疑他们的身份,真的就像你刚才写的那样,就那样看出来的呀?”丫头子们对李文芳的观察力有些想。

    “是啊,就是那样看出来的,大人跟将军虽然打扮得像是富商和护卫,可气质一点都不像,那个时候外地客商早都不来了,大人跟将军偏偏正好在钦差入城的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你们以为是巧合还是偶然?能知道朝廷军队动向行程的也不是什么普通客商吧?”李文芳没啥脾气地反问道,她就知道这段细节写出来要受人质疑。

    “哎哟,芳姐儿,行行好吧,她们还都是小孩子呢,没什么见识,说话不当你就当作一阵风,别为难她们,我们婆子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信你,夫人也必是信你的,大人作证呢。”有婆子听出小丫头们的话意不对,赶紧打圆场。

    “就是就是,咱们老爷和程将军那是个怎样的人儿,稍有些眼力劲的,稍看一眼也能看出来他二人不是一般人,何况咱芳姐儿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又聪明,吃过不少苦,看到那样打扮气质的老爷和程将军站在自己面前,多想想多看看又不是坏事。看吧,要是没有芳姐儿当初的留心,也就没机会随老爷进京了。”别的婆子也帮着一起把气氛给周旋回来,她们作为府里的老人,有些事她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很清楚李文芳那个故事里关于大人和程将军的片段都是实情。

    丫头子们被婆子们这么一说,也都纷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跟李文芳道歉。

    李文芳笑眯眯地摆摆手,这个小插曲就算是过去了,然后大家又随便聊了聊,就各自散了。

    中午小丫头们进内院收拾残食,丫头们之间聊天的时候,她们就把李文芳写了小说的事给说了出去,梁夫人一直在等李文芳的这个故事,一听说马上唤人叫李文芳带着小说进来。

    李文芳给夫人读了个开头的一千多字,夫人觉得这个行文方式有些意思,让李文芳留下草稿她要慢慢读,就让她退下了。

    李文芳回屋睡了个午觉,就溜到她的私人实验室里去研究怎么配比火柴头药料的配方。小叽再次神出鬼没般地来到了李文芳的脚边,沿着桌腿窜上了桌子,窝在边上看李文芳做实验。

    李文芳大概也摸清了小叽的毛病,它就是好奇心旺盛,喜欢在边上看着,好在它不捣蛋,而且它实在会钻墙打洞,根本没把它关在屋外,也就只好由着它去了,有个小东西陪着也是个趣味。

    李文芳只知道火柴头的药料方子,却并不清楚各味药的配比比例,她虽然做了一些计算,但仍然要用一些实验来验证自己的计算是否正确。

    李文芳打开装有硫磺的小瓷罐,准备称量一些,小叽突然有了反应,眼睛瞪大背部拱起,警惕地望着那个罐子。李文芳见状,怕小叽碍事,伸手要抱它出去。小叽爪子一亮,趁李文芳停下的时机,扑向硫磺罐,爪子连拍,罐子马上就摇摇晃晃起来。

    李文芳马上抱起这个罐子,高高举起护着,小叽转身又扑到李文芳身上,脑袋抬起,眼睛望着李文芳手上的罐子,一副似是跟硫磺没完的架式。

    “小叽,安静,乖啦,这不是危险品。”李文芳双手抱着罐子,身上挂着小叽,费力地移向门边打算到外面去。

    小叽突然平静下来,它爬上李文芳肩头,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渐渐地,它似是接受了这种气味,蹭蹭李文芳的脸,从她肩上直接跳到了桌上,安静地蜷伏在先前的位置,恢复畜无害的可爱模样。

    李文芳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可笑姿势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小叽是真的平静了,她才慢慢地靠近桌子,把硫磺罐轻轻地放在桌上。

    小叽安静地伏着,不再激动,黑溜溜的眼睛始终放在李文芳的双手上,看着她一步步的实验动作。

    李文芳加入适量虫胶,调好药浆,拿了几根火柴棍在里面搅了搅,让小棍的一端蘸上厚厚的一层药浆,然后插在一个稻草球上,搁在窗台上晾干。

    李文芳接着调制含有红磷的磷浆,还在滨州府时她跟烟火匠买火药,那时就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红磷,而且是烟火行当的常用原料,工匠们保存红磷的方也是用水隔绝空气。

    李文芳拿了一块长方形的小木片,将红磷浆刷在木片上,同样放在窗下晾干。

    做完这些李文芳就收拾了桌子,抱着小叽离开了实验室,回屋里短暂休息,然后更衣出门接弟弟们放学。

    傍晚梁俭德回府,在妻子的伺候下更衣洗脸,等坐下喝茶的时候,看到圆桌上放着一本手稿,随手拿起一看,笑了,“小小终于写出来了?”

    “是啊,昨晚才完成的草稿,我看了看,觉得还行,她的文风很有些意思,挺勾人的,故事讲述也很有条理,而且她把关于她做火药的事都隐掉没写,尤其是结尾,明明是她扔出火药弹先伤了海盗头子,可她没写这段,直接就成了是程将军与另几位将军一起合力制服了匪徒。”梁夫人在丈夫身边坐下,笑道。

    “是啊,她挺会藏拙,不想让人知道她的本事。”

    “老爷要看看吗?你特别推荐的那几段她都写到了,真的很精彩啊,我对她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当我看完之后,我也强烈地觉得她祖上迁离京城来到偏僻渔村一定有某种原因,看他们家把孩子教育得多好啊。”

    “呵呵呵呵,你都这样想了,那一定不是我想多了。不过我们纵使有了疑问,但还是不要去追问打听的好,就让她在我们府里好好地做她的小丫头,将来等时机成熟,也许小小自己会主动跟我们说一些故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一直在等老爷回来,请老爷看看给点意见,好助她早日刊印出来。”

    “唔,好好,我这就看看。”

    梁俭德拿起手稿仔细阅读,才看了头几行就觉得有些异样,“咦,原来她更惯用鹅毛笔,而且是从左边竖行写下来的,句子中间这些弯曲的符号是什么东西?”

    “看着像洋人常用的断句符号,但又有些不同。”

    “嗯,滨州府也是常见外国人的,从他们那里学到些什么也不稀奇,我先看看再说。”

    梁俭德看完第一页就适应了这种有些奇怪的文风,接下来的阅读就更顺利了,五千字也就盏茶的工夫就看完了。

    “嗯,笔力有些平淡,没什么修辞手,读着有些公案小说的味道。她喜欢公案小说?”

    “哎,好像是的,听外面的小丫头们说,每回她给她们读完了报纸上小姐与书生的故事,她就一人坐在旁边看公案小说。”

    “唔,那难怪,看得出公案小说对她的行文风格影响很大。”

    “老爷觉得她写得怎样,能推出去吗?”

    “可以,她有些写作的基础,再润色修改一下,我想京报和京城周报都愿意登载的。”

    “这个故事不会有麻烦吧?毕竟老爷只上表跟皇上和百官讲过细节。”

    “呵呵,夫人多虑了,你也看过这个故事了,里面说了关于我的什么重要细节吗?”

    夫人恍然大悟,“对呀,她说的都是她的观察,她的猜测,老爷具体做的事她一个字都没提,因为她不知道,近身伺候的只有程将军,读者看到的也只是一个丫头伺候主人家的琐碎事。”

    “是啊,而且她很聪明的没用‘我’这个视角来写,而是用了她的旧名‘李小丫’作为主角,写的是她自己的故事,但却是第三人的视角,百姓们读到只会以为是个口述整理后的故事,而不会想到其实这是亲历者亲笔写的故事。”

    夫人捂胸大笑,“哎哟,这个小小,真是,我居然都一点没看出来,她的文里竟然还埋了这么多伏笔。”

    “她这故事写得很是别出心裁,伏笔放在明处,没看到算你可惜。”

    “她把自己藏得很深啊。”

    “嗯,她是有顾虑的,到底看了好几期的报纸了,上面登载的故事都是男人写的,她多少有些担心怕报房知道她是女子而拒绝她的小说吧。”

    “呵呵,这傻孩子,只是个笔名而已,又哪里看得出来背后真正的作者是男是女,好些闺中小姐贵妇闲来无事专给报房写故事玩呢。”

    “呵呵,我们知道,她不知道啊,有机会跟她说说。这个故事登载出去后反响一定很好,她要是乐意,可以乘势再写几个。日后她要是专注于这上面,也就没精力去弄些危险的东西了。铁匠铺里长大的女孩子那都是胆子很大的。”

    “也是,呵呵。”

    第82章小说完成

    第二天,李文芳从街上回来,先喂了小叽,又检查了一下昨天做的几根实验火柴,尝试着划了一根。

    “哧”的一声响,一丝轻微的硫磺燃烧的气味掠过鼻腔,漂亮明亮的火苗“腾”地出现在火柴上。

    “叽”原本在树下水桶里埋头吃鱼的小叽不知几时来到了李文芳的身后,一个起跳就上了她的肩头,毛发竖起龇牙咧嘴地瞪着李文芳手上那根燃烧着的火柴。

    李文芳正沉浸在实验成的喜悦中,小叽这么一闹,吓了她一大跳,一时间闹不明白小叽这又是怎么了,赶紧扔了火柴,将小叽抱在怀里抚摸安慰。

    小叽根本不肯乖乖接受安抚,它挣扎着跳到窗台上,在李文芳反应过来之前,它爪子一拨,就把那几根火柴给拨到了地上,接着它跳下地,对着火柴撒了一泡尿……

    李文芳目瞪口呆,而小叽做完这一切后,很得意地高竖着尾巴,扭着一晃一晃地出了屋子,吃它的早饭去了。

    李文芳无语地望着地上已经不能用的火柴,仔细回忆起昨天小叽对硫磺的强烈反应,渐渐回过神来,不会就是因为硫磺的缘故吧?

    小叽讨厌硫磺?

    李文芳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还在滨州府的时候,她为了清理梁大人赁下的那个小院,买了很多驱虫药粉,药粉里就含有硫磺,可那时小叽根本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因为它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水井里乘凉。

    李文芳左想右想,想不通小叽怎么现在对硫磺的反应这么大,可她一定要做火柴啊,火石点火太慢了啊。

    想到小叽那神出鬼没的身和快如闪电的速度,李文芳觉得自己根本没可能避开小叽安全地制作含硫火柴,就算过程中不被打搅,小叽也一定会想方设地破坏成品。

    这个小坏蛋。

    李文芳有些无奈地抱着臂膀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为了不被小叽再捣蛋,她得换个方子才行。

    可火柴的药料还有什么方子可用呢?

    李文芳在院子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还真让她回忆起了前世曾经见过的一种新型火柴,方子很简单,就是用松香换掉硫磺,就成了无硫芳香火柴。先前用松香做洗衣皂的时候,小叽很平静,那么用松香做火柴,它应该不会再捣蛋了。

    主意打定,李文芳锁上火柴室的门,回到自己屋里开始新的计算。

    内院出来个丫头来到李文芳窗外,说夫人召她进去。

    李文芳只得搁下算了一半的题,随那丫头去见夫人。

    进到夫人房里,行过礼,李文芳规规矩矩地站在圆桌边,对面坐着夫人,手里拿着她的手稿。

    梁夫人先夸了李文芳一通,说她的故事写得有新意,不读到最后不会知道最初那两个不像富商和护卫的男人竟然是真钦差,而故事过程中不断抖出来的包袱又能吸引着读者一期期地购买报纸。夸完了,接着夫人话锋一转,开始提缺点了,翻着草稿指出哪里哪里有不足的地方要润色修改。

    李文芳听得很认真仔细,将夫人提到的不足都记在脑子里,然后谢了夫人,接过草稿赶紧回屋改文。

    先趁着记忆清晰,将夫人说过的话都默写下来,然后全部放到一边,暂时不去想它,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改文,李文芳继续算它没算完的计算题。

    到午时前总算定下了一个最优比例,午饭后李文芳就迫不及待地溜到跨院开始新的实验。

    小叽仍然抢占有利地形,蹲在桌角做监工,李文芳打开松香罐子时,小叽只是吸了吸鼻子,没有再跳起来跟李文芳打架。

    跟昨天一样,李文芳配好药料,做了几根实验性的火柴,放在窗台上晾着。本来到这一步应该是烘干的,但李文芳觉得为这几根火柴就生堆火太麻烦,索性就用这懒子了。

    晚上,李文芳坐在灯下改文,先照着夫人白天的指点,将要修改的地方重写一遍,然后再将不必修改的部分重誊一遍,合成第二稿。

    李文芳手拿鹅毛笔抄写文章时蓦然想到电脑,勾起了她前世的回忆,不禁又有些伤心起来。

    费了一晚上时间,又抄又改,第二稿总算完成,收拾了桌子,李文芳出去洗了把冷水脸,爬上了床。

    次日李文芳将二稿送进去给夫人批评,夫人自己仔细看过一遍后,让李文芳回去再认真工整地抄一遍给她,再想个性别不明的笔名,她会派人送到京报去。

    李文芳有些欢喜有些惊讶,“夫人认得京报的人?”

    “京报和京城周报的几个主笔的夫人都和我喝过茶,以前小姐还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和闺中朋友一起投过几个故事诗词,也登了一些,得的润笔钱都换成了女孩子家吃喝玩乐的东西。她们就是玩玩,比不上专靠这润笔钱养家糊口的人那么认真勤快。”

    “夫人,报房原来也会登女子写的故事呀。”李文芳还以为那些作者都是男的呢。

    “他们登呀,只要写得好,为什么不登?你买了这么几期报纸,也该看出来京报和京城周报的竞争有多激烈,你这个故事又正好满足了百姓对滨州府海盗的好奇心,写得又不差,只要他们看过一定乐意登。”

    “多谢夫人。”李文芳笑得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要是报房退回来还要你改,你也得认认真真地改,他们的要求比我们严多了,知道么?”

    “知道,夫人,我会认真对待的。”

    “那好,去吧,再抄一份给我,再起个名字,我好尽早让人送出去。”

    “是,婢子先行告退。”李文芳拿起桌上的二稿,退下。

    回到屋里,李文芳急急忙忙地摆上笔墨纸张,将稿子重新誊写一遍,起了个“李子”的笔名,午后又送到了夫人房中。

    梁夫人答应李文芳,明日就派人送去京报的报房。

    李文芳再三谢过梁夫人,喜笑颜开地告退了。

    李文芳写的故事可能要登载在报纸上的消息在下人中间飞速地传开了,下午李文芳出入东边门时,门上的大叔小厮都笑眯眯地跟她聊上几句,对她的态度都热络了很多。

    春蕊春蓉最是高兴,在别的丫头面前她俩的头颅都仰得高高的,就好像是她俩自己的喜事一般。

    别的丫头们受不了她俩这样的得意劲,可又没有别的办,谁叫她们没有这么有本事的好姐妹时不时地在大人和夫人面前露脸。

    毛小武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欢呼雀跃,围着李文芳转圈喝彩,兴奋地说要把报纸都买下来收藏,叫李文芳哭笑不得。

    李文芳好不容易让男孩子们安静下来,给他们吃了茶点,哄了他们回屋温书,自己匆匆忙忙地更衣化妆,准备迎接大人回府。

    第二天,沐休日,上午李文芳买了鱼回来,又到火柴实验室里检查昨日的实验成果。

    小叽看到李文芳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扔下它的早饭马上窜进去,爬到李文芳的身上。

    这次李文芳信心满满地划着第一根火柴,一丝淡淡的松香气味散发出来,小叽抽抽鼻子,似是没有发现危险,这才跳下李文芳的肩头,继续去吃它的早饭。

    昨日做的那几根实验性的火柴在李文芳的手上全部划着,火柴梗上跳跃着无可替代的最美丽的火苗,燃尽了一根李文芳才又划着一根,燃尽了再划一根,就这么着,几根火柴全部燃尽在李文芳的手中。

    李文芳喜不自胜,这比她的小说可能在报纸上连载都要高兴,她调了更多的药浆,再点上一个炭炉,又把明火蒙上,上面罩个烘衣服的竹架子,架子上再放个托盘,李文芳手拿一把火柴棍,在药浆里蘸一根,往托盘里放一根,让炭火慢慢地把药浆烘干。

    一上午的时间,李文芳制成了几十根火柴,她很兴奋地熄了炉火,把成品装在一个干净的肥皂盒里一起拿出去。

    外院的丫头婆子们此时都收了各自的活计,把手上的东西拿进屋去,准备吃午饭。

    李文芳跑过去叫住她们,“今晚掌灯时,叫我一声,我来给你们点灯。”

    婆子丫头们看到李文芳手上的肥皂盒,都笑起来,“我们这半天还说呢,怎么芳姐儿一直在跨院里不见出来,敢情又有新东西了吧?好啊好啊,今晚点灯就让芳姐儿来,我们也好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两三刻钟后,李文芳吃过午饭,洗脸洗手预备午睡,小丫头子们进内院等着收拾残食,结果没一会儿工夫,有个身材纤瘦苗条的丫头急匆匆出来,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手里提着个茶炉子,抽泣着对婆子们说要换一个。

    婆子们见她哭成这样,又看那炉子内外满是未干的水迹,火也熄了,猜定是这丫头惹了岔子,赶紧从茶水房里拿了一个有火的炉子换给了她。

    一个婆子把这个湿炉子拿到后面西跨院清理干净,放在院子中间晾着,回到前面时,小丫头子们也正好完事出来,将食盒交给二门外的小厮送去厨房,转过身来跟李文芳她们几人讲八卦,讲的正是先前那个哭得伤心的丫头的事,她今日轮值看守夫人的茶水房,刚才给夫人烧开水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整壶水全泼在了炉子上,火一下就熄了,她自己也被吓得嚎啕大哭。

    第83章整理知识

    “她哭得可伤心了,虽然夫人没有责怪她,可她还是哭个不停,大家只好让她换了炉子回去后就回屋歇着。不过这也难怪,这个秋苓姐是八个丫头中最好的,就她到现在没犯过错,听说夫人和香姨都挺喜欢她的,没想到一犯就犯个动静大的。”

    “哟,那壶水不是开水吧?她没烫着吧?”李文芳担心地问道。

    “那倒没有,壶里是冷水,不过那声动静好响,我们吓一跳不说,连夫人都听见了。”

    “哎,那是怪可怜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别让夫人和香姨知道,自己私下赶紧处理了就是。”有婆子抱以同情,“这下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看她呢。”

    “所以呀,秋苓姐就吓到了,怕就是这样才哭个不停的。”

    “真可怜啊,本来失手打翻水壶根本不算什么严重错误嘛。”

    “对呀,我们都好同情她,不过里面的那些人怕就不这么想了,里面都传秋苓姐是铁定要占一个一等丫头的。”

    “喂,别乱说话,夫人又不是小气的,你们别污夫人名声。”李文芳觉得小丫头越讲越离谱,赶紧打岔。

    婆子们跟着警醒起来,纷纷喝斥那四个不懂事的,叫她们朝地上啐几口,童言无忌。

    李文芳拿出首席大丫头的架子,让众人都散了,各回各屋午休去,别再议论这些事了。

    下午李文芳接了弟弟们回来,安顿了他们吃茶点和温书,又迎了梁大人回府,看着天边日薄西山,天色渐暗,虽离掌灯时分还有那么点时间,李文芳还是有些急不可待地从屋里拿了火柴出来给弟弟们的屋里先点上灯。

    火柴在红磷面上轻轻一划,“哧”的一声,烟雾飘散,火焰亮起,一丝松香的清淡气味从鼻端掠过,皮蛋和小武还在惊讶这神奇的东西,李文芳已经把烛台给点亮了。

    “姐,这是什么呀?”

    “这是火柴,好玩吧?以后就不用火石那么麻烦的东西了。你们继续看书,我给隔壁点灯去。”

    给大牛小牛兄弟俩的屋里点上了灯,才出来,丫头迎上来,“芳姐,里面该传掌灯了,我们可想看看你用什么新子点灯呢。”

    李文芳晃晃手里的东西,神秘一笑,“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了。”

    李文芳来到对面西厢房隔壁的空屋,那里被当作了放置杂物的地方,各屋里晚上要用的烛火都放在这里。

    丫头子们把里院要用的一应烛台在窗前桌上一字摆开,李文芳拿着火柴和红磷片,划一根火柴点两根蜡烛。

    丫头们看得拍手叫好,“芳姐,这是什么呀?你今天上午新做的玩意儿吗?比火石方便好多啊。”

    “这个叫火柴,是不是很好用?以后咱们就用这个了,那麻烦的火石靠边站去。”

    “嗯,听芳姐的。”

    “芳姐,能让我们试试吗?”有胆大的丫头想要尝试。

    “别急,先把这些蜡烛点了送进去,回头出来你们想怎么划火柴玩都随你们。”

    小丫头们笑嘻嘻地给灯罩上纱罩,把灯拿进内院,没有多做停留,放下灯就赶紧回外院,看到各个屋子都已经点上了灯,婆子们围着李文芳站在西厢廊下,拿着火柴玩得不亦乐乎,小女孩们马上挤进去,闹着也要试试。

    李文芳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没一会儿工夫就让她们这八个人全部玩完了,空气里都是淡淡的松香味儿。

    “芳姐儿,明天再多做些吧,让人拿到厨房去,她们一定高兴。”一婆子道。

    “对对对,芳姐儿是首席大丫头,全府上下的下人都要拍你马屁,你主动给厨房送点这新鲜玩意儿,她们记着你的好,日后你想单独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只管说一声,她们保证给你做。尤其你是老爷身边的丫头,有去前面走动的便利,以前老爷身边的小厮从没亏过嘴。”

    “是啊,芳姐儿做的这些都是生活上用得着的,往厨房送些,哄得她们高兴,你也有好处。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弟弟们着想啊,男孩子长得快容易饿,时不时的加个餐也便利不是。”

    “听说花匠老刘的那口子就在厨房,芳姐儿不是给过老刘一块香皂么,依我看啊,厨房那边已经知道芳姐儿的本事了,就是没机会亲近。府里以前的年轻人是都全放出去了,老人跟新人之间互不来往也没什么,可现在老爷官复原职还加官进爵,那些年轻人在回来看望父母亲人的同时肯定要重新带回来一些人情往来,要是经他们的嘴传到外面,有人喜欢芳姐儿做的这些东西,将来也多笔收入不是?”

    婆子们一人一句,给李文芳上了一堂机会教育政治课,李文芳安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心动,是可以利用这个契机跟厨房搭上关系,日后要是嘴馋从外面买了什么食材让厨房帮忙加工一下也不怕欠人情了,而且她的确是要打开一条赚外快的渠道,不然光靠这三年的月钱,可攒不出一间作坊。

    “哎,谢谢妈妈们的教导,我会记在心里的,等我这几日再多做些火柴,就托刘叔往厨房送一些。还有,妹妹们,你们去内院伺候的时候,别太多说火柴的事,因为这个还不是最终的成品,药料的配方还没有完全定下来,要是里面过早地得知了消息,我又要在夫人面前被动了。”

    小丫头们连连摆手,“放心吧,芳姐,我们才没那么多嘴呢,跟芳姐在一起,每天都有新鲜东西,都好玩得不得了,里面院儿的那几位姐姐们才是成天无聊惹是生非的主儿呢。”

    “她们成天在内院里又不能出来走动走动,时间一长难免会胡思乱想喜欢编排些乱七八糟的,不过,好妹妹们,看在我的面子上,要是你们在里面看到听到些什么,请记得出来告诉我,春蕊春蓉都是外地人,比不上其他六个都是本地的,她们一抱团,我担心春蕊春蓉两个受欺负。”

    “芳姐别太多心了,她俩跟你相处了那么多日子,怎么着也得学到你一点本事,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我们也会替你盯着,要是有人故意弄她们,我们马上出来告诉你。”小丫头们把胸脯拍得山响地保证道。

    “是啊,芳姐儿多虑了,你在老爷和夫人面前有大体面,那几个丫头片子为了上位想弄你的好姐妹,也得先掂量掂量会有什么后果。再说了,夫人本就讨厌这种事,真要闹起来,吃亏的可是她们自己。”婆子们也劝李文芳不要太担心。

    “你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们应该不会那么不顾脸面,那行,我暂且观察着。她俩技不如人竞争失败我无话可说,可要是被人害得,我可不罢休。”

    “安心,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敢的。”

    婆子丫头们哄了一会儿,李文芳情绪转了过来,一群人又聊了会儿闲话,主要是听李文芳讲些当天街上看到听到的趣闻,说笑了一阵子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早上李文芳在街上碰到陶飞,好几天没看到这小子了,两人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儿,李文芳还请他吃了两个肉包子。

    陶飞从书包里掏出个纸包,硬塞给李文芳,说是给她的谢礼,要不是她上次雇他跑腿给了不少佣金,他爷爷就不会有钱换个大夫,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家里人都很谢谢芳姐,可又不知该送些什么,我嫂子特意给芳姐绣了几块手帕,都是现在京城里最时新的花样。芳姐见惯了好东西,别嫌弃。”

    李文芳拆了纸包,里面是四块淡粉色的手帕,手帕上绣着蝶恋花一类代表未婚女子的花样,每块手帕的花样都不一样,用色浓淡相宜又丰富多彩,非常精细精致,一看就是有上佳力的。

    “好漂亮啊,你嫂子的手艺真好。”

    “我家就我这嫂子的绣工最好,她还接了绣坊的零活,每月交几件,芳姐以后要用什么绣品我们都包了。”

    “好啊,我会记得的,没准到过年前,还真要弄几件应景的绣品装点一下。”

    “芳姐放心,到时一定给你绣上最新最好的花样,要多少都有。”

    李文芳笑着戳戳陶飞的脑门儿,“知道你会做生意,行了,正好,又有事要你跑腿,现在还干不干?”

    “干,芳姐的事义不容辞,芳姐这次又要买什么?”

    “东西比较多,要买些东西,另外还要找你的姐姐们订制一批小盒子。这样吧,下午还是在这里见面,我拿清单和纸样给你。”

    “行行行,下午我在这里等芳姐,不见不散。”

    两人分了手,李文芳买齐东西回兵部尚书府,喂了小叽,练了字,教丫头子们认了几个新字,又托她们把两块新手帕送进去给春蕊春蓉,然后与婆子们喝杯茶聊会儿天,上午时间过了一半,她才终于又回到屋里坐下写清单。

    李文芳还是打火药的主意,《仙丹集》里那些火药方子她很想都试试,她想找出来书上所记载的金石药料跟自己前世学过的化工原料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名字一样但完全两样的东西、或者说名字完全陌生但却是自己熟识的东西等等,给自己整理一份清单目录,日后要是需要某种原料也好叫得出正确的名儿来。

    李文芳把书上提到的金石原料都抄在了纸上,每样都只要一两。抄完之后,她又拿了张纸开始画起图样来,她要做火柴盒。火柴的配方一定下来,就要走量产了,火柴可是日用消耗品,不能老是用肥皂盒当火柴盒用吧。

    下午李文芳把这两张纸交给陶飞时,陶飞一时没拿稳,差点被风吹飞了一张,李文芳跳起来伸长了胳臂这才凌空拦截了下来。

    看着陶飞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纸张折好塞进书包里,李文芳心里一动,似乎又该订做一件新文具才行了。

    第84章即将出差

    傍晚梁俭德回家,李文芳迎上送过穿堂,在穿堂门里,梁俭德漫不经心地像是随口提起一样的说了一句话:“收拾一下行李,把家里的事都安排一下,过几天随我出差,只带夏季的衣服,我们去最南端的焱州郡清泉府。”

    李文芳愣了一下,但在她发问之前,梁俭德已经下了台阶,进入了内院,李文芳没有追上去,她在后面鞠了一躬,就回自己屋了。

    李文芳打开橱柜,把所有的衣服拿出来放在炕上,她手上现在也只有夏季的衣物,秋冬季的裁缝还正在做,没这么快发下来。

    她检查了一下所有的衣服,有些挠头,除了前些天发下来的四套一等丫头的衣物,自己仅有的几件旧衣服一半用到给肥皂保温了,一半是自己天天外出穿的,也不知道随大人出差该带什么样的衣服才合适,明日还是仔细问一下香姨吧。

    李文芳把衣服放回橱柜,坐下又仔细想了想,除了个人行李,最要紧的是安排好毛小武他们四个男孩子,从小报上她看到过几次寻人启事,梁大人又提醒过她京城治安算不上多好,她实在不放心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让男孩子们自己上下学。

    李文芳思前想后,想到一个办,或许可以跟师母商量一下,请她家的老仆帮忙接送,她给钱就是。

    李文芳翻了翻手头上的存款,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花销,那些原料真不便宜,好在她这几个月有那么几笔大的收入,还能支撑自己的实验研究,而且春蕊春蓉把她们的积蓄给了自己,所以生活上的开销也不用愁。李文芳用戥子称了一点碎银放到荷包里,打算明日上午跟香姨谈过后,下午就跟师母详谈此事。

    内院上房里,梁俭德也在与夫人谈到出差的事,丈夫离家三年好不容易回来,可不到两个月又要出远门,梁夫人心中不舍是肯定的。

    “焱州路途遥远,非你不可吗?这种事以前不都是派左右侍郎去就行了吗?”

    “我刚回京,很多事都要重新亲自了解一下,而且这趟生意就是因为始终谈不下来,才报到兵部,说是商人那边坚持是新火器开了个猛价,商行那里觉得货不抵价不肯接受,双方僵持下来。”

    “难道就只跟这一家买火器?没别人了?”

    “说是这家带来的的确是新火器。所以就僵着了。”

    “秋冬季风都快开始了,那个商人再坚持又能坚持多久呢?不会是商行故意的吧?明明他们自己就能办妥,非要让你跑一趟。”

    “说不准啊。不过这事以时间来算是比往常拖得久了些,钱大人又在旁边拨拉算盘,皇上烦了。”

    梁夫人无奈地小翻一白眼,“又是钱大人,早该想到跟钱有关的事就少不了他。兵部买火器,怎么他也要插一手?”

    “因为他把这部分的钱收回户部了,不然李玉来当初跟我面前哭那么凶干嘛。我不在的这几年,户部只发基本开销的经费,兵部想多花些钱都要提前跟他们申请款子,还不一定获批。”

    “哎~~,钱大人抠门的本事又精进了。”

    “没办呀,以前花钱太凶,他总要想办把损失找补回来。行了,等我这趟回来,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让我出去了,我就能在家里好好陪着你了。”梁俭德轻轻握着妻子的手,两人四目相对脉脉温情。

    第二天清早,李文芳送弟弟们上学,看着男孩子们进了课室,别的家长都走*了,她找到师母跟她谈了谈。

    师母见李文芳愿意照市价给钱,而且又听她说要随主人家出差,料想她必是那梁大人身边亲近的丫头,心中一边惊讶自己竟然看走眼,一边心里同时又生出自己的小算盘,嘴巴上爽快地答应下来,还主动减了一半的钱,又让李文芳又惊又喜,谢了师母又谢那老仆。

    安排好了男孩子们,李文芳回到尚书府,先去了外书房,跟那里的小厮借了几本关于焱州的地理志拿回去细读,然后又进内院找香姨,请香姨指点一下她这趟出差的详细事宜。

    香姨本来在房中与夫人一道下棋,听丫头子来报,又请示了夫人,起身出去跟李文芳细聊。

    香姨请李文芳到她屋里喝茶,细细告诉她梁大人生活上的一些习惯,以及随行人员在外面该怎样伺候等琐碎事。因梁俭德这趟是公务,一路上身前身后都有一堆人马同行伺候,所以李文芳和几个小厮这一趟跟出门也会比较轻松,衣物等也不用另外置备新的。

    李文芳把香姨说的事项一一仔细记在心里,等香姨都说完了,她在心里整理了一下,一二三四条地复述了一遍,香姨面带微笑边听边点头。

    要了解的都了解了,李文芳道了谢,告退回屋,先把香姨跟她说的那几条事项默写下来,接着又捧了那几本地理志细细研读有关焱州郡方面的内容。

    书上说焱州郡地处国土最南端,南北狭长的半岛形状,只有东北端与大陆相连,地形中间高山四周平原,住在半岛东西两端的百姓要想见面只有驾船在海上绕行半岛,看似绕路,实则所花时间大大少于直接翻越高山,海域范围内还有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岛屿,礁石群更是不计其数。

    焱州郡一年四季阳光耀眼天气炎热,因此得名焱。地处东南沿海的清泉府是焱州郡的首府之地,因地下有清甜的淡水而得名,乘船出海半天的工夫有一个名为姥姥湾的天然深水海湾,神奇之处在于不论海面上是怎样的狂风暴雨海浪汹涌,海湾里永远风平浪静,就像一位老祖母和蔼慈祥地保护着自己的儿孙一般,即使在台风季节,清泉府在姥姥湾的保护下也不会遭受破坏性的伤害。

    正是因为这个姥姥湾的存在,吸引了很多历经海上长途跋涉而来的商船在这里靠港,姥姥湾也就成为了焱州郡第一大贸易港口,朝廷在清泉府设海关,光是每年上交户部的海关税银就相当的可观。

    李文芳看完这几本地理志,每本书对焱州郡和清泉府的描写角度都不一样,有说环境气候的、有说商业贸易的、也有说风土人情的,几本书看完,李文芳对那块土地就有了一个相对立体的印象和概念。

    李文芳前世就是个喜欢大都市的人,毕竟她前世从事的工作也就在都市里才有比较大的市场,这次随同出差去焱州郡,没准能在那里看到第一手的稀罕玩意儿。

    李文芳想象了一会儿那个清泉府会是个怎样的热带城市,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趁着时间尚早,赶紧到后面东跨院备料,准备下午做几块香皂和几盒火柴带在路上用。

    梁大人出的是公差,随行人员众多,而且还要发消息到清泉府通知相关人员准备接待的事项,时间上算下来最快也要过几天才能出发,正好有时间用热制做几块香皂。

    李文芳将手上所有的猪油都投入反应罐里,将制成的皂基又各分一半,分别做成洗衣皂和香皂,将成品放进屋里静置的时候,看到上次用剩的蓖麻油,李文芳犹豫了一下,又拿了干净的罐子,把蓖麻油全部做了冷制皂。

    纯蓖麻油皂的熟成期要两个月,算下来正好到冷天就可以用了,冬天总是干燥的,甘油是不可替代的好东西。

    做完了皂,又做火柴,把半成品放在烘架上烘着,李文芳回屋洗手更衣出门。

    在去学堂的路上见到了陶飞,陶飞给她带来了她要的火药料,每个纸包上都写着药料的名字,陶飞还告诉李文芳他的姐姐们已经利用晚上的空闲时间在家帮她做那些小盒子。

    “陶飞,帮我个忙,我过几天要随梁大人出差,我需要那些小盒子装些东西,明天早上先给我二十个,剩下的八十个等我回来再交货。可以吗?”

    “可以,明天早上就给姐姐送来,我在南街的吴记糕饼店前等着姐姐,不见不散。”

    “好,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先给你一部分货款。”

    “没关系的,可以等最后一起给,那几个小盒子又不值些钱。”

    李文芳笑眯眯地胡撸了几把陶飞的脑袋,请他吃了个包子,两人就分了手。

    李文芳接了弟弟们回去,先把烘干的火柴收好,又出来给男孩子们吃茶点的时候跟他们说了要随大人出差、将由夫子家的老仆每日接送他们上下学的事。

    男孩子们本不乐意,吵吵嚷嚷地说他们可以自己上下学,但李文芳把小报上的寻人启事拿来一提,男孩子们就都闭了嘴,接受了李文芳的安排。

    晚上李文芳照顾了男孩子们上床睡觉,她跟丫头子们说晚上想做些肥皂带在路上用,让丫头子们自行关好灯火门窗,然后她就跨进东跨院,闩上了院门。

    跨院全是空屋子,火药又是危险的东西,李文芳挑了西厢的一间屋子作为火药实验室,那间屋子家具都齐全,方便做事。

    小叽从破了的窗户钻进来,安静地蹲在窗台上看着李文芳。

    李文芳桌前放着纸笔,桌子左边放着一堆药料包,她拿起一个药料包先抄下上面的名字,再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物,回忆一下前世化学课上学到的这种药料叫什么名字,然后写在旁边,接着再将药料投入到干净的小瓷罐里,封口贴标签。

    忙活半晚上,李文芳才将药料和药名对比清单都整理完毕,然后把屋子收拾好,她带着清单回自己屋去了。

    第85章文芳遇险

    第二天清早,李文芳送了弟弟们上学,回来的时候到吴记糕饼店门口与陶飞碰面,拿到了二十个火柴盒,回来后就把昨天下午做的火柴都分装到火柴盒里,用毛笔在每个盒子正面都写上“火柴”二字。

    李文芳拿了十盒火柴给婆子们用,又拿了五盒跑去找花匠刘叔,说是自己新做的玩意儿,托他送去厨房试用,等她随大人出差回来要听试用报告。

    老刘学着划了几根,笑呵呵地收下火柴,保证一定送去厨房。

    李文芳回到自己屋,练了字后,有些闲闲没事干,拿了昨晚整理好的清单在手上琢磨,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这些药料组合在一起,配成不同的火药配方。

    想着想着,李文芳不由得手痒起来,见时间还早,她溜去跨院的火药实验室把刚才的想付诸实现。小叽再次出现在李文芳的桌头,歪着头好奇地看着。

    经过滨州府的亲手验证,大威力的摔炮有很大的杀伤力,这让李文芳对摔炮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她一在桌前坐下埋首于实验中,就完全忘记了她答应梁俭德的事,等她很哈皮地又做了几颗配方不同的摔炮出来后才想起来,又舍不得毁了刚做的成品,干脆自欺欺人地用手帕包起来随手揣进了怀里,想着也许以后可以通过陶飞卖几个烟花礼炮的方子。

    她以后要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不趁早开拓几个财源,就靠那点月钱,迟早不够花的。

    将来要是真得她自己开一家玻璃作坊,那成本可就海了去了,制作玻璃的原料很便宜,可做玻璃的模子却很贵。老早以前,批量生产玻璃制品的模具是木头,但木质模具用一千次就得换,因为热胀冷缩的关系,第一千只玻璃杯与第一只玻璃杯的尺寸会产生偏差。

    她是要玻璃做化学实验器具的,尤其是量具,她是不可能接受有误差的实验器具的,据她所知,现代玻璃厂所用的玻璃模具原料是石墨,石墨的物理化学特性不惧急热急冷的温度变化,充分体现了碳原子的稳定性,从而保证玻璃品的质量。

    而且等她走到这个阶段了,不光是玻璃作坊需要大成本的投入,怎么着还得弄一块原料基地吧,这土地的钱和植物种子以及培育植物的开销也是必须的支出。

    现在不赚钱,将来徒伤悲哇。

    李文芳关上屋门,一边思考着还有什么赚钱的子,一边回到自己屋里写笔记,把各种靠谱和不靠谱的想都记在了纸上,不过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石墨这两个字上。

    石墨除了做玻璃模具,貌似最初的用处是做铅笔,她喜欢铅笔,起码比毛笔和鹅毛笔都好用,就是不知道在现在的木匠行或者木料商那里有没有削铅笔木条的工具或机器。

    石墨能做黑铅笔,颜料和粘土能做彩色铅笔,李文芳想到经典的红蓝铅笔,一阵心痒。只要能找到削木条的工具或机器,她就能买原料做彩色铅笔,矿石颜料和粘土起码比石墨好弄而且便宜多了,因为文墨店里就有卖的。

    李文芳在纸上重重地画了几个圈,将石墨记在了心里。

    下午李文芳去接弟弟们之前,婆子们托她带些缝衣线和绣花线回来,李文芳答应下来随后出门。

    申正二刻,学堂的老仆赶着骡车送四个男孩子回来,东边门上的大叔看着男孩子们下车,奇怪地问道:“咦?芳姐儿不是去接你们了吗?”

    那老仆拉着骡子一脸茫然,“怎么?芳姐儿不是今天随大人出差吗?我们看下课多时芳姐儿还没来,以为她出差了,就照约定送男孩子们回来了。”

    大叔们更不解了,“没有哇,申正前芳姐儿从我们眼面前走出去的,还跟我们打了招呼,怎么没到学堂吗?”

    那老仆和大叔们心底同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毛小武他们四个男孩子当时哇地就急哭了,“姐姐怎么了?她哪儿去了?”

    大叔们也跟着有些着急了,忙安抚着男孩子们,“哎呀,先别哭,别哭,赶紧回院里去,请婆子进去禀报夫人。”

    男孩子们抹着眼泪拼命往里跑,大叔们又哄住那老仆,让他回去千万别乱说。老仆连声应下,掉转车头赶紧走了。

    婆子丫头们听了消息,也慌了神,跳起脚来急哄哄地往内院报信,夫人马上下令,派男仆去街上沿李文芳平时常走的路线来回仔细找,看有没有人见到过她。

    没多久,梁俭德回家,听说了此事,又派出自己的卫兵上街寻人。

    李文芳晕晕乎乎地醒来,发现自己姿势怪异地躺在地上,浑身酸痛,当她慢慢坐起来时,后颈部传来疼痛感,好像被棒子打过似的,李文芳捂着脖子呻吟起来。

    “姑娘,你醒了?还好吗?”右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年轻声音,听上去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不会比自己大多少,好像正处在变声期的样子。

    “谁?”李文芳揉着后颈疼痛处,一边挣扎着挪动身体,想看清是谁说话,却发现眼前居然是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我瞎了?”李文芳大惊失色,不管身体的疼痛,双手使劲揉着眼睛,想重新看见光明。

    “姑娘,别急,你没瞎,我们是被关在地窖里。”左边又出现一个温柔的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同时一只手搭在李文芳的左肩上,只是这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喘,呼吸困难的样子。

    “地窖?”李文芳听到不是自己瞎了,重新冷静下来,循着声音,头歪向左边。

    “是啊,姑娘,你被他们扔进来的,先看看身上有伤没?”说话的是右边的那个。

    “他们?他们是谁?”李文芳一边检查身上一边问道。

    “人贩子,好像要把我们卖到外地去。”李文芳身后又冒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用脚踢了踢李文芳的,声音特别的有气无力,说完还喘气。

    李文芳转身又想去摸那个女孩子的时候,一扭头一阵头晕,这才终于发现这里的空气很混浊,似乎氧气已经严重不足。可是坏人要扔自己进来,必要打开地窖,那时会有一些新鲜空气进来,身上挨打部位的疼痛感很清晰,显然自己昏迷的时间并不长,氧气不至于消耗这么快。

    “这里还有没有人啊?”李文芳突然大声喊叫起来。

    “有啊……”

    “有……”

    “我……”

    “很多……”

    断断续续七零八落的声音在地窖的四周响起,听上去都是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摸摸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活着”李文芳心里一阵发毛,短时间打开地窖,新鲜空气进来的不多,只有地窖口附近的人才能呼吸到几口新鲜空气,而在地窖深处的依然只有混浊的空气,她们在这里面呆的时间长了会因缺氧昏迷最后死亡。

    一会儿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声音响起。

    “活的……”

    “活着……”

    “还有气……”

    “有人昏迷了……”有个挣扎着发出来的喊叫声,然后就是大喘气的声音。

    李文芳手脚并用的摸爬过去,将那个大喘气的女孩子又拉又拽地拖了出来,虽然自己这块位置也没什么氧气,但总比地窖深处好些。

    “这也有……”又一处角落里传来呼救的声音。

    李文芳又摸过去,拖出来一个昏迷的女孩子,摸她的颈动脉,跳动的频率已经很慢了。

    “我们要死了吗?”李文芳附近的一个女孩子发问,声音软弱无力。

    “不会的,有我在你们就不会死”李文芳摸到自己的胸口,发现手帕还在怀里,而上午做的摔炮一个不少地都在,一下就燃起了她脱困的信心。

    “还能动弹的都找找看,手边有没有棍子一类的东西,给我。”

    一番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声之后,有女孩报告找到一根棍子,李文芳摸过去把棍子拿在手上摸了摸,发现挺称手的就收下了。

    “放慢呼吸,省点氧气,坚持住,马上就好啊。”李文芳一边给大家打气,一边拿出怀里的手帕抓在手里。

    刚才那些说话声都李文芳左右两边和身后,前面没有声音,李文芳拿着棍子伸过去,发现是堵墙,再沿着墙上下左右敲打一番,咚咚的声音回响在地窖里,特别难受。

    “姑娘,别敲了,难受……”

    “坚持一会儿,我要找到地窖口,救我们出去。”

    李文芳求生高涨,敲打得越来越,她坚信地窖口应该就在头顶某处。

    猛然间,头顶射进来一缕光线,刺得李文芳眼睛生疼,把头撇到了一边,手里的棍子也掉了。

    “找死啊,敲什么敲,安静点jian货,卖你们去做猪仔”光线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喝骂声,外地口音。

    骂完了,地窖口的盖板咣地一声又重新关上,里面又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李文芳冷笑。

    李文芳坐在地上,摸索着将手中的手帕解开,用左手托在胸口护着,右手凭感觉摸了一颗最大的。

    “大家往后缩,屏住呼吸,马上就有氧气了”

    李文芳凭着刚才短暂的印象,将手中的摔炮的扔向头顶。

    “嘭”的一声,爆炸过后,弥漫的呛人烟雾中进来了一缕微弱的光线,同时也惊动了外面的看守,紧接着地窖里重见光明,有人打开了地窖口的盖板伸头进来察看情况。

    “怎么回事?”还是刚才的外地口音。

    李文芳抓紧时机,随便摸了颗摔炮又扔了出去,一声爆炸后是一声惨叫,那枚摔炮直接扔在了那个男人脸上,把他炸得仰翻在地惨叫。

    地窖里有了光,也就看到了进出地窖的台阶,而且刚才两次动静已经惊动了别人,李文芳听到有三四个人咋咋呼呼跑来询问情况的声音,为免被人堵在地窖里,她抢先跑上台阶站在了一个土院子里,手里扣着几枚摔炮,摆出了拼命的架式。

    第86章生死混战

    土院很小,三面是一人多高的夯土墙,一面是不起眼的土平房,李文芳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大概是在后院的位置,天色已暗,差不多是掌灯时分了,但不等她再仔细打量周围环境,已经有几人从平房正中的后门掀帘子出来。

    “怎么回事”领头出来的也是外地口音,小个子的男人,嗓音却不小。

    李文芳趁那男人挥着胳臂甩帘子尚未清楚看到后院情况的空档,马上扔了颗摔炮出去,“啊”地一声惨叫,小个男人双手抱脸满地打滚。

    领头的突然倒下,后面还有两个,走前头的立刻蹲下身将同伴拖到墙根下检查伤势,身后的那人上前想抓李文芳。

    “臭*子,给我站住”这个男人倒是京城口音。

    小院里没有可做掩体的东西,李文芳就绕着地窖口转圈跑,右手里扣着两枚摔炮,挥舞着手臂作势要扔,而那男人也挺聪明,左躲右闪,就是不让李文芳有瞄准自己的机会,叫李文芳无出手。

    那两男人见自己的两个同伴都被火药弹击倒在地,对李文芳手上的东西自然几分害怕几分忌惮,想抓人又怕自己受伤,局面一时就这么僵着了。

    那个照看同伴的见状,转身进了屋,片刻出来时手上拿着两把大扫帚。

    这两个男人把扫帚当长枪,从两个方向合力包抄过去,逼得李文芳一时手忙脚乱,连连退后,眼看就要给逼到墙角去了。

    灰头土脸的李文芳暗中使劲咬牙,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完蛋了,又不知道这是在哪里,救兵也没有,只有跟他们拼了。

    李文芳扔了手帕,把剩下的四颗摔炮抓在双手中,看准时机,冲着她自己右边的男人冲去,那男人刚扬了一次扫帚,力量正用老,胳臂还没收回来,被李文芳当作了突围的主攻方向。

    “当心”另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同伙有危险,慌忙出声警告,同时他挥舞着大扫帚就往李文芳身上扫去。

    那个男人看出自己即将大事不妙,赶紧挥扫帚格挡,可大扫帚的回旋余地太太,在他扫帚抡回来之前,李文芳已经扑到了他跟前,人还跳在半空中,右手臂就高高举起,手里的两颗摔炮顺势向那男人的面部砸了下去。

    “啊……我的眼睛……”那男人扔了扫帚,双手捂脸在地上打滚嚎叫。

    最后剩下的那个男人见此情景胆寒了,双手拿着扫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脸上也没了先一秒钟凶狠的样子。

    李文芳双手拿着最后两颗摔炮,缓缓转身面对这最后一个恶人,面露狰狞的笑容,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舌头还舔舔牙齿,一副吸血鬼要咬人的架式。

    “疯了你疯了”那男人被李文芳的样子吓得不轻,扔了扫帚就要往屋里跑,生怕慢了一步自己就小命不保。

    这时,院外面的街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听上去是周围的街坊听到这里的动静过来询问查看情况。

    “喂,陆六,你这里没事吧?”夯土墙外有个大嗓门的声音隔墙问道。

    院里躺的三人都没空应声,但那个正往屋里跑的倒是不跑了,镇定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喜气转过身来,大声地叫了一声“叔”

    李文芳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有更多的摔炮去应付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要是他们进入院内,等待自己的就是一场混战。

    “叔你们快进来,来了个女疯子,把我们都打伤了”陆六高声喊道,“她在后院里,你们快翻墙进来”

    墙外一片沸腾的声音,男女老少都有,李文芳听到几个有些年纪的男人在招呼年轻人搭人梯翻墙进来抓女疯子,还有不少人就近拿些绳子棍子隔着墙头扔进来。

    李文芳心下一横,脚下突然发力,向陆六冲去,依次扔出最后两枚摔炮。

    陆六恐惧地怪叫一声,忙返身打帘子,左手还护着自己的头,生怕自己脑袋开花,却忘了自己整个背后都暴露给了对方,两颗摔炮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身上,一颗炸伤了他的脊背,一颗炸伤了他的,陆六惨叫一声后,倒在地上涕泪交加,挂在门上的帘子也被他倒地时拽了下来,一半掉在地上一边耷拉在他身上。

    李文芳攻击得手,也不在现场停留,把陆六当垫脚石,在他身上踩了一脚跃进了屋里往前门冲去。

    背上的伤处二次重创,陆六凄厉地惨嚎一声脑袋一歪没了声响。

    院外的人听到里面又是一声惨叫,都叫不好,也顾不上绳子棍子是不是够,一伙年轻人纷纷搭人梯翻墙跳进来。

    年轻人进来只看到四个伤者,没看到那个所谓的女疯子,马上一边跟院外的人报信,叫街坊去喊大夫,一边赶紧捡了地上的绳子棍子也往屋里钻。

    无人留意到敞着口的地窖。

    李文芳已经跑到了前院,正抽院门的门闩,后面追兵到了,战斗到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几近脱力的李文芳根本来不及把门闩抽下来,她只好暂时放弃逃跑,转而扑向旁边的柴垛,拿到了放在柴垛上的柴刀。

    那群年轻人见李文芳拿到了柴刀,也不敢大意,让拿棍子的人上前,拿绳子的在后,想以多打一,一举将这个伤了四人的女疯子拿下。

    李文芳虽然身体已达极限,却仍保有几分清醒的意识,她当然看出对面这些年轻人的意图,也很清楚自己一旦被缚将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是个女疯子,而不会相信自己是兵部尚书府的一等丫头,况且府里这时候即使发现自己失踪也不一定能及时找得到自己,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李文芳调整呼吸恢复些力气,缓缓后退直到靠墙,那些年轻人手持棍子呈包围态势跟着逼近。

    李文芳以墙为依托,向院门移去,那些人看出她的意图,怕她逃了,一部分人先跑到门边守着,剩下的人则向李文芳发起攻击。

    李文芳就势往地上一蹲,跟着向前一滚,趁他们的棍子还在半空没有收回来之前,她手上的柴刀削向了他们的脚踝小腿。

    一击得手,当场放倒两三个,同伴的呼痛声一起,其他人就愣了神,闹哄哄地赶紧施救,包围圈跟着开了缺口,文芳可不给他们再有第二波攻击的机会,连滚带爬地往院门方向冲去。

    院门那有人把守,身后又有回过神来的追兵,都气势汹汹要取她性命的样子。

    有个拿绳子的最先来到李文芳身边,绳圈一套,一下勒住了李文芳的脖子,活扣马上收紧,将李文芳重重拉倒在地。

    “打死她打死她”气愤的人群恨不得李文芳立马死在他们眼前。

    拿棍子的数人马上靠近,棍子高高举起,眼看就要重重落下,将李文芳杖毙当场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场暴喝——“住手”

    可惜,群情激愤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们根本没听到那个拯救他们的声音,或者听到了也没多在意,七八根棍子还是落向了躺在地上无力挣扎的李文芳。

    “叽”

    一个疑似小动物的叫声短促地响了一下,跟着一道光影闪过,尚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听一连串的惨叫声依次响起,只见那数根棍子失了控制杂乱地掉在地上,拿棍子的和用绳子套着李文芳的那些人都一个个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好似羊癫疯一般。

    剩下的人见此情景,都慌了手脚,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愣愣地看着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一位穿着铠甲腰佩长剑紧抿嘴唇一脸怒容的年轻军官。

    李文芳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剧痛,却总没有感觉,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到阴曹地府所以感受不到疼痛了。

    正自嘲自己又死了一回,突然感到好像有人在拍自己的脸,同时有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一个劲地蹭自己,湿漉漉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那毛毛的东西弄得鼻子好痒。

    “阿嚏……”李文芳打了个喷嚏,神志居然渐渐回转过来,茫然无焦的眼前也开始有清晰的影像在晃动了。

    “小叽……”李文芳第一眼认出自己的小宠物,小叽用舌头几乎给李文芳洗了个脸。

    小叽见李文芳醒过来了,欢快地叫了一声,低下头在她颈项处蹭了蹭。

    李文芳微露笑意,双手撑地想坐起来,但她刚一动就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地上,而是倚在什么人的怀里,抬眼一看,头顶上方一张面瘫脸。

    “程将军……”

    看到了程世安,李文芳紧绷的心弦终于失去了拉力蓦然放松下来,跟着脑袋剧烈晕眩,两眼发黑,感觉自己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李文芳奋力抬起手,摸到程世安胸前甲片使劲拉着,断断续续地道:“快……地窖……有姑娘……卖……猪仔。”

    说完,李文芳身体一软,真正地昏了。

    程世安摸了摸李文芳的脉搏,发现她只是脱力昏厥,放下心来,轻轻将她平放在地,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支信号筒,一扯拉绳,“嘭”的一声,一团耀眼的红光在夜空中炸亮,召唤附近的人手向信号点集中。

    院里还手脚齐全身体健康的年轻人们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有几个去照看地上的同伴,也有人打开了院门,去外面叫街坊邻居备车送人去医馆。

    此时,这个小院的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只是先前院门没开,他们进不来,只能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却看不到热闹,正心急如焚呢,见院门开了,不少好事者马上一窝蜂地挤进来,可一见院里景象,又不少人匆忙退了出去,只在门口和墙头上叽叽喳喳地围观。

    第87章打扫战场

    不多会儿工夫,此地的里长保长都赶到了,他们正是看到了天上的信号弹才赶来的,作为基层官吏,这点常识是必须的。

    那二人拨开人群挤进院里,先看了满地抽搐的年轻人,心里一惊,再看站在一旁眼里冒火一身戎装的军官,里长和保长吓得差点双膝跪下,赶紧上前请安询问。

    程世安还未开口讲正题,门外又吵嚷着挤进一群人来,一群老少爷们走进来,看着满地乱象都是大吃一惊,再看到躺在院子另一头的李文芳,指着她就先喊起来:“就是她,就是她,那个女疯子,就是她伤了不少人一定要抓她浸猪笼”

    “放肆”程世安一声暴喝,夹着内力迸发出来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他面前的里长和保长更是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

    不过,程世安这一声大喝算是镇住了场面,刚进来的那群人看到院里有个官阶看着好高的军爷,一下都束手站着,再不敢胡言乱语。

    “此女由我作保,在见官府之前,谁敢乱动私刑就试试看”

    “不敢不敢,军爷消消气,这里肯定有误会,有话咱们好好说,您看先把伤者送到医馆去如何?”

    “可以先叫大夫进来看看再做处置。”别人没看到那些年轻人受伤倒地的过程,程世安可看得清清楚楚,小叽为了救主,下嘴毫不留情。滨州海貂唾液的毒性他多少听说过,只能说这些年轻人真是冤枉受这顿罪。

    保长马上出去请民众再去请大夫,围观的人墙散开一条道,有先来的大夫提着药箱子进来,就地检查伤者。

    而在大夫还在依次检查伤者身上的伤口时,院外传来笃笃笃的马蹄声,一队戎装士兵骑马赶到,院门前的民众纷纷躲闪避开,没人敢阻拦官差办事。

    “将军,属下来迟。”带队的队长步入院中抱拳行礼。

    百姓们听闻院里面那个军爷竟然是将军,爆发出更大声的议论,纷纷猜测这个院里出了什么事,怎么惹得朝廷的将军亲自过问。

    “你们跟保长里长一起带人去后院检查地窖,里面似乎还有被掳的姑娘。”程世安下令道。

    “是。”队长冲身后的手下一挥手,“跟我来。”

    里长和保长也赶紧叫了一伙年轻人跟进去,也就是两三个弹指的工夫,一个年轻人打横抱出一个软绵绵的少女,一看到程世安就叫了起来,“天呐,将军,地窖里有十来个姑娘”

    百姓们顿时炸了锅,议论什么的都有,多数人不敢相信他们这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住这里的都是互相看着长大的老街坊,知根知底,治安一向很好,连小偷小摸都少。

    “天呐,是六子干的?”

    “不是六子干的怕也是个知情的,不然为什么在后院闹起来?”

    “哎呀,那我们可冤枉人了,那个姑娘不是女疯子,人家是要逃命啊”

    “是呀是呀,冤枉死人家了。”

    “那姑娘躺地上一动不动,不会有事吧?”

    “应该是昏了吧,那群小子力气多大啊,差点打死人啊。”

    “哎哟,可真作孽哟~”

    “还不知道我们那几个小子现在怎样呢,躺地上也没动静了,他们家里人来了没呀?”

    “应该快来了吧?都是附近街坊,快来了快来了。”

    百姓们正议论着,从外面陆续又挤进来一些民众,到院里一看是自家孩子躺在那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扑上去抱着就哭,求大夫救命。

    见此情景,百姓们又是一阵摇头叹气,这群小子也是冤枉来的。

    外面又有两名大夫赶来,三名大夫合作,先查过了年轻人的伤,摇头表示没治,又去检查陆续抱出来的少女们,对女孩子们的情况表示都很乐观,就是在地窖里闷久了,又受了惊吓,休养调养几天就好了。

    “幸好地窖及时打开,不然要是一直关在里面,只怕现在有一半都是尸体了。”一名大夫检查完最后一名少女,对程世安里长保长他们说道。

    里长和保长长出口气,心里想着没出人命就好;程世安则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文芳,等着他的士兵们给他带来勘查现场的结果。

    地窖里的少女都抱出去了,后院只剩了打扫现场的士兵,他们先把现场都勘查了一遍,才两人一组地把已经伤重昏迷的陆六等四人搬出去给大夫疗伤。

    大夫们蹲下身给四人做了个初步检查,都觉得奇怪,“咦?怎么都是火药伤?”

    “火药伤?”里长和保长不解,哪来的火药?

    程世安猛地扭头瞥了李文芳一眼,快步走过去蹲下,牵了她的手闻了闻,果然双手都是火药味道。

    小叽温顺地蜷伏在李文芳颈旁,时不时地舔舔她,见程世安来到身边,歪着脑袋看着他。

    程世安也看着小叽,他大概有些明白整个过程了,大概就是李文芳使用了火药弹,小叽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才使劲地撕咬他的衣服要自己随它走。

    小叽不走寻常路,直接蹿人家屋顶,也就自己跟得上,手下士兵骑着马一路追都差点追丢。不过也幸好是这种方式赶路,才来得及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人来。

    没想到滨州海貂的嗅觉竟然这么灵敏,隔着小半个京城都能准确找到它的主人。

    队长过来跟程世安报告勘查结果,“将军,地窖盖板是用火药弹炸开一个口子,正因如此,地窖里的姑娘们才逃了一条命。不过那四人的伤看上去,虽都是火药伤,却好像又各有不同,这个还要回去后做进一步验伤。”

    “地窖里除了女孩子,还有别的吗?比如说猪仔什么的?”

    “猪仔?”队长愣了一下,摇头,“没有,将军,地窖里只有女孩子,没有别的东西。”

    “是么?那算了,备车先把所有伤者送大医馆,尤其是那几个年轻人,找擅长治疗动物伤的大夫给他们看看,然后通知府尹派衙役过来接手看管嫌犯,调查这些少女的身份。这案子不是简单的人口拐卖案,我要带李文芳回去禀报大人,把你的马给我,你们完事后早点回来。”

    “是,将军。”

    队长叫了个卫兵先去备马,程世安弯下腰把李文芳横抱起来,小叽跳上他的肩头,一起来到街上。

    在卫兵的帮助下,程世安先上马,再弯腰接过李文芳,小心地护在身前,又交待了队长一番,然后打马离去。

    百姓们看到又议论纷纷,“看看哎,那个将军干嘛单单带走那个女孩子?有什么问题吧?”

    队长听见了,但面无表情地跨入院中,抬手招来保长和里长,要他们协助彻查此地居民的身份,要是有人过着与他们公开营生不符的生活就要上报。

    保长和里长喏喏地应了,保证一定查得妥妥的。

    不久,搬运伤者所需的车辆都牵来了,本地大夫见都没见过海貂咬的伤口,也就无从医治,只能把那陆六那四人的伤势简单的清理包扎一下。那四人一个比一个伤得重,两个伤了脸的、一个伤了眼、一个伤了脊背和臀部,而那臀部的伤处又正好在中间,只怕就算养好了伤日后如厕也不如以前那么自然了。

    “这谁干的呢?居然有这么厉害的火药弹。”里长和保长护送这些载着伤者的马车骡车驴车到大街上去,一路上对陆六四人的伤势来源疑惑不解。

    “陆六之前不是喊是女疯子伤了他们几个么?”有个老人听到那二人的自言自语,插话道。

    “胡说,那么厉害的火药弹,岂是个女孩子敢玩的,我们这的男孩子都没玩过这种能炸伤人的东西。”

    “可要不是她,那又怎么解释她是怎么从地窖里逃出来的呢?难道是陆六打开地窖查看情况,被她不小心溜出来的?可那样一来,四个大男人还抓不住一个丫头片子?”这老者猜得倒是不假。

    “嘿,管那丫头怎么逃生的呢,反正那位将军亲自作保,就说明那丫头身份铁定不一般,不然怎么会惊动到堂堂朝廷将军带一队骑兵赶来我们这个破地方。他们来得还挺及时,再晚一下下,那丫头非给乱棍打死不可。”里长不愿猜测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和保长接下来还有很多活要干呢。

    “那到是,这都是陆六自找的,作孽哦,连累那么多人。”保长赞同里长的话。

    “唉,听大夫说这几个后生的伤不好治,也不知道那几位军爷要把他们拉到哪家医馆去。”里长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年轻人一脸忧愁。

    “看伤口像是被畜生咬的,什么畜生能把人给咬成这样啊?”当时院里一团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小叽的存在。

    “那谁知道,希望能有大夫妙手回春,把人都救回来吧。”里长扶着身边的骡车小心地过了一道沟,又看着前后长长的车队,叹口气,没了聊天的心思,一心扶着车沿闷头走路。

    车队一路出来,一路就有百姓跟上去护送,多数是怀着同情的心情,都是街里街坊的,平时处得也都不差,发生这么大的事都想表示一下心意。

    队长带着一队骑兵,身后一长串拉着不同伤者的车辆,在夜色中穿街走巷,赶往府尹衙门所在的南二环正大街上,幸好现在街上都没什么人了,不然恐怕还得引起更大范围的围观和骚动。

    第88章大难不死

    程世安带着李文芳一路骑马赶回兵部尚书府,来到南街上时,看到一家医馆正在打烊,他急忙拉住马,要求急诊。

    在门口打扫卫生的杂役看到是位穿戎装的军爷,赶忙引了程世安进屋,同时让丫环去内堂通知大夫。

    程世安抱着昏迷不醒的李文芳随杂役走进治疗室,大夫和妻子此时也匆匆过来,丫环送来温水和干净的帕子放在床头凳子上。

    大夫先在外面跟程世安了解病人病情,治疗室里他的妻子和丫环脱去李文芳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用湿巾擦拭李文芳满脸满手的尘土和脏污,把她大致弄干净了些,顺便也是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外伤情况。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

    大夫在外面跟程世安聊了天,等到丫环出来示意他可以进去了,他才进入治疗室在妻子的帮助下给李文芳把脉,而程世安在预付了一笔诊金后暂时将李文芳留在了医馆,他急匆匆赶回府去跟梁大人禀报案情。

    兵部尚书府的内院气氛低沉,外院里毛小武等四个男孩子坐在廊下台阶上还在轻声抽泣,晚饭也没吃,婆子和丫头们陪着他们安慰。内院里春蕊和春蓉坐在她俩房中满面愁容忧心忡忡,上房里梁大人和夫人都在焦急地等着程世安回来。

    傍晚的时候原本只是派家人在附近的街上寻人,却不料小叽突然狂躁起来,窜到前院找到程世安的屋子向他大声狂叫,似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小厮到后面来报告时,程世安已经跟小叽跳上屋顶没影了,梁大人随后才派了一队卫兵骑马去追。

    但到现在,都没有一人回来报信,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香姨匆匆走进内书房禀报,“老爷,程将军回来了,现在二门上,说有紧急案情。”

    “快,请他进来。”梁俭德放下手里的书本,正襟危坐。

    程世安快步走进来,反手关上书房门。

    “什么情况?”不等程世安行礼,梁俭德先发问。

    “大人,这阵子京城的人口失踪案有眉目了,在找到李文芳的小院地窖里,还有十来个年轻少女,因为空气混浊,多数都已经昏迷,据当时在场的大夫说要是再晚一会儿,怕有一半会变成死人。”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你继续说。”

    “我让队长带着受伤的嫌犯和其他伤者去府尹衙门附近的医馆,回头让衙役过来看管嫌犯,除了那几个少女外,另外还有几个年轻后生被小叽咬伤,伤情比较严重。李文芳被我暂时留在了南街的一家医馆里,我已经让人备车准备去接她回来。”

    “她没什么事吧?”

    “没有,她只是脱力昏厥,身上有些轻微皮外伤而已。”

    “哦,那就好,现在仔细说说经过吧,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梁俭德松口气,紧绷的肩膀肌肉松弛下来。

    “我们在后院发现了四个受伤的男人,都被火药弹所伤,地窖的盖板也是被火药弹炸出一个口子,逃出来的只有李文芳一人,她在经过一番搏斗后来到了前院,但不幸被几个年轻后生堵住,在即将被乱棍打死之前小叽冲了上去,将他们全部咬伤。李文芳在昏迷之前告诉我地窖里还有女孩子,但后半句话我一直没有想通是什么意思。”

    “她又玩火药了?”梁俭德皱起眉头心情有些矛盾,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庆幸,但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更重要的问题上,“她那后半句话是什么?”

    “她说‘卖猪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猪仔?地窖里有猪仔?”梁俭德的第一反应也是字面上的意思。

    “没有,大人,地窖里除了那些少女,没有别的。”

    “她当时吐字清晰吗?不会是别的音吗?她现在还是滨州府口音呢。”

    “很难说,她当时已经神智不清,那几个后生为了制服她,用绳圈勒住了她的脖子,而我距离尚远,来不及施救,幸好小叽冲了上去。”

    “嗯,好险啊。那几个后生也是案子的嫌犯?”

    “不是,他们是附近街坊,受嫌犯指使,以为李文芳是女疯子才抓她的。”

    “简直岂有此理”梁俭德一时恼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大人,我觉得‘卖猪仔’这个词可能另有深意,而且嫌犯显然不是正经的牙人,从李文芳身上的伤势判断,嫌犯应该是直接在街上把看中的少女敲昏掳走,然后再转手卖到外地,所以‘猪仔’可能是指代被当作货物的这些人。幸而他们藏身的地方不远,就在西三环内的一处平房院里,正符合他们带着昏迷的俘虏在最短时间内乘车所能走的最远距离。”

    梁俭德点点头,赞同程世安的推论,他想了想,把桌上的书本拿开,换了一张信笺,拿起笔舔了舔墨,飞快地写了一封信装进一个信封里,接着在信封上写了一个人名。

    “小小在昏迷前留下的字句一定有它的深刻含意,世安,派个小厮送去隔壁刑部尚书府,面交夏大人,也许回头我们就知道这猪仔到底是指什么了。”

    同样是坐在自家内书房看书的刑部尚书夏大人见到梁府的小厮,拆开信件匆匆浏览一遍之后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吩咐马上备车,他要赶往京兆府衙门亲自过问案情,并同时写了个简短的回信让信使带回去给梁俭德。

    小厮把回信送到一直坐在内书房等消息的梁俭德手上,梁俭德一看,也是气得眉毛倒竖,拍着桌子连声喝斥,“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梁夫人听到动静,紧张不安地过来安抚丈夫,瞄到了扔在桌上的那封回信,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天呐那些人贩子居然要把我国百姓卖到海外做奴隶?怎么会有如此恶毒心肠的人?老爷,您可要给这些可怜人作主啊”

    “夫人放心,此案朝廷一定会追查到底。天晚了,你回房休息吧,我先写个折子。”

    梁俭德哄走了妻子,重新在书案后头坐下,研墨提笔写他的文章。

    才写了几行字,忽听外面院子有些喧哗,隐隐约约听出来好像是在说李文芳回来了。

    梁俭德脸上露出一丝放心的笑意,低头继续写字。

    李文芳仍然是在昏迷中被接回来的,载她的马车直接从三丈巷驶进来,停在二门外,院里的婆子们一人抬着担架一角,将她搬回了她的房间。

    春蕊春蓉得了夫人的准许,出来照看李文芳,正好见到她一脸苍白盖着被单被抬进房的样子,两个女孩子当时眼泪就刷地下来了。

    婆子们将李文芳转移到炕上,重新给她盖上薄被,才出来换春蕊二人进去,毛小武他们四个男孩子跟在姐姐们的后头硬是挤了进去,不看一眼他们今晚上睡不着。小叽早早地占据有力地形,蹲在炕角里蜷伏着。

    李文芳静静地睡着,身体的极度疲劳让她连一个梦都没有,春蕊和春蓉打来热水,一个坐在炕上一个站在地上,用温热的湿巾轻轻地给她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李文芳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迷迷糊糊地不知身在何处,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觉得脸上麻麻痒痒,毛茸茸地皮毛在她鼻子边,痒痒地又想打喷嚏。

    “阿嚏……”李文芳毫不意外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完全清醒了,想起了昨天傍晚的遭遇,也看清了现在自己的坐标方位,并且不用看也知道刚才是谁弄得自己打喷嚏。

    小叽欢快地蹭蹭李文芳,几下就从炕上蹿到了窗边,又跳又叫吸引外面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群婆子丫头们拥进来,围着李文芳满脸欣喜。

    “醒了,醒了,可算醒了,你这一觉睡得真好。”

    “怎么样?觉得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大夫说你严重脱力,醒来最好吃点甜的,厨房给你熬了红糖粥,一直给你温着呢,来一点吧?”

    “昨晚上可把我们急死了,幸好你没事。”

    “大人都把卫兵派出去了,程将军带你回来的,还记得不?”

    “昨晚上大人震怒,听里面的姐姐们说,大人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听说是个大案子,而且要不是把你卷进去了,恐怕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呢。”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把各种消息告诉给李文芳。

    李文芳躺在炕上安静地听,等她们都没人说话了,她才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谁扶我一把,我想方便一下。”

    数双手马上伸过来,托肩的托肩,掀被的掀被,把李文芳稳稳当当地扶起来坐着。

    躺着时还没觉得怎样,这一坐起来,李文芳就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就好像爬了一天山回来的那种感觉,可想而知她昨天有多拼命,在这种酸痛下,她身上挨打的那种皮外伤都没多疼了。

    婆子丫头们小心地扶着她下地去方便,等她再出来时,洗漱的温水已经拿进来了,软手软脚地洗了一把,换了衣服,李文芳在梳妆镜前坐下,手上端着半碗温热的红糖粥,丫头子们在她身后给她梳头,桌上还有一碗刚煎的汤药。

    李文芳尽量忽视那碗药带给自己的影响,一心一意吃粥,尽快恢复血糖浓度,让晕眩快点好转。

    第89章回忆案情

    两碗甜粥下肚,感觉立马不一样,刚起床时连拧湿巾的力气都没有,手抖得厉害,甜食入腹后糖份迅速转化为葡萄糖,因过度疲劳引起的肌肉震颤明显好转,晕眩感也没有了,有力气跟人说笑话了,重要的是大脑获得了葡萄糖的充足动力,重新回到正轨上开始运转。

    歇了一会儿,喝了药,重新洗了脸,再上妆,左看右看没什么大碍了,李文芳在两个丫头子的搀扶下,进内院给夫人行礼,感谢夫人和大人昨夜对自己的照顾。

    李文芳刚醒来时,梁夫人就得了信,听闻李文芳来行礼了,直接将人招入卧房,并赐了座。李文芳行毕礼,道了谢,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的前三分之一处。

    “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夫人上下打量了李文芳一番,看得出她眉眼间还有些疲惫,眼神也不似往日那么有神。

    “谢夫人关心,这一夜好睡,醒来已经无大碍了,一点肌肉酸痛过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人没事就好,昨夜听到你出事,真叫人又惊又怒。好在你没事,机警,逃出来了,听说要是再晚一些,地窖里的那些姑娘就都危险了。”

    “是的,夫人,我在地窖里醒来时,就已经有姑娘昏迷了。幸好当时我身上有火药弹,才决定冒险一搏,不然只怕我也再看不到夫人老爷和大家了。”

    “是呀,真不知是说你运气还是怎样,好在最后人没事。”

    李文芳不知如何面对梁夫人,惭愧地低下头,做火药弹是临时起意,却没料到做好的当天就派上用场,她的本意是弄几个烟花礼炮方子的。

    “很抱歉,夫人,我违背了对老爷的许诺,私下又弄火药。”

    “你是老爷的丫头,这事得老爷来处置,要说我的意见,我也挺矛盾的,觉得你要是不弄这个,昨夜恐怕真就再看不到你了。而且你转告的消息很有价值,看在这份上,老爷应该会放你一马,至于你对火药的喜好,让老爷决定怎么办吧。”

    “谢夫人。”李文芳起身又是一礼,复又坐下才问道,“夫人,昨夜这案子怕是跟近日京城频发的人口失踪案有关吧?”

    “咦?你又怎知道了?”梁夫人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与香姨对视了一眼,接着又想通什么似地笑了,“是了,你最会这个,一点点小线索你就看出一堆问题。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等老爷回来我问问,看你说对几分。”

    “夫人过奖了,那么短的时间,我哪里又能看出什么,只是觉得他们不是正经牙人,不然何必将人禁锢在地窖里,而且他们也不怕有人死在里头,哪怕是个孩子,也知道在封闭的地窖里呆久了会死掉的。”

    “是呀,那些人根本无视人命。昨晚上老爷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加上还有你托程将军带回来的口信,老爷还特意写信给了刑部尚书夏大人,结果夏大人不但亲自去衙门过问此案,还给了一个回信,说那个猪仔的意思专指卖到海外为奴的本国百姓。说是此类案子颇有历史,看前朝的历史中就有发生过,本朝太祖建国以来也曾零星有过几起,不过在官府的严厉打击下一直没成过气候,没想到现在居然又死灰复燃。”梁夫人越说越气,两道好看的细眉都拧了起来。

    “什么?”李文芳也是大吃一惊,“竟然还有人做这种缺德生意?贩卖国民到海外为奴一般不是发生在国力衰弱外敌入侵内忧外患之时吗?”

    “只要有钱赚,那些人哪还管那些,我们国土海岸线绵长,除了那些官家码头,私人小码头数不胜数,随随便便从哪都能出海,这次要不是他们抓了你,而你为了脱身大闹了一通,只怕这案子还发不了。”

    “原来这么惊险,实在是好险。”李文芳搓着双手,心底泛起一阵阵地后怕,背上凉嗖嗖的。

    “对了,你能脱险还真得好好谢谢你的小宠物,要不是它及时跳出来,你真的会被乱棍打死,那时程将军虽然看到你了,但离你尚远,根本施救不及。”

    “小叽救的我?我完全不知道,那时我肯定已经被勒昏了。夫人知道些详情吗?请说给我听听吧。”

    “当时发现你失踪,府里陆续派人上街寻你,很突然的,你的小宠物狂躁起来,跑到前面找程将军,并带着他找到了你的正确位置,但那时你已经倒在地上,那些人举着棍子要把你杖毙当场,程将军离你尚远施救不及,那小东西飞快地窜了出去,一下就把所有人都咬倒在地,后来赶去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治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滨州海貂的咬伤很难治,不致死,头半年里病人高热抽搐全身疼痛恶心呕吐一类的症状会不断反复,调养一年之久才能康复。”李文芳摇头叹息,同时她想到这几天要好好谢谢小叽的救命之恩,这小东西的嗅觉范围挺惊人的。

    “程将军能那么快赶到,看来歹人藏匿我们的地点并不太远吧?我在地窖里醒来时身上的疼痛感还很清晰。”李文芳的思路转换很快。

    对李文芳的思考能力梁夫人已经充分接受了,她微笑地点头,“是的,听说就在西三环的某条小街上,带着一个昏迷的人质,短时间内就算乘车也走不了太远。但他们怎么会挑上你的,我们一直想不通,按理说你天天在街上活动,应该会有店家认识你了,可我们派人上街找你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有见过你的印象。”

    “夫人,这事不奇怪,别看街上热闹,其实都是各人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我就是天天在那街上从早呆到晚,也难说会有多少人对我有深刻印象,何况我现在还是滨州府那边的口音,昨天又正好在街上跟小贩买针线,身上穿的是以前的旧衣,许是这样才让那些恶人以为我是个好下手的对象。我跟那些女孩子交谈过,她们多少都带有一些外地口音,看管地窖口的也是个外地口音的,显而易见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只抓在京的外地少女。也不知道经这些人的手卖出去多少姑娘。”

    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地拍了一通桌子,“简直岂有此理将本国子民卖给他国为奴,倘若是她们自己自愿走的也就罢了,以这种方式掳人贩卖,目无王”

    “夫人消消气,不值得为那种人渣发这么大脾气,他们要是眼里有王,也就干不出这断子绝孙的事儿了,没准儿他们自己就是靠卖自家孩子发家的,发现这买卖有利可图,起了贪欲,于是把主意打到了无辜者身上。”李文芳编排起人来挺狠的。

    “夫人,别着急,这案子非同小可,既然发了,朝廷一定要介入,咱们只管耐心看着,那帮人肯定都逃不了好去。”香姨给梁夫人上了杯新茶,劝了几句,她昨晚得知消息也一样的又惊又怒,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是呀,夫人,咱们暂且耐心看着,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李文芳觉得这案子牵连范围太大了,想看到结果唯有耐心。

    李文芳又稍坐了一会儿,劝得梁夫人的情绪平稳下来,她才告辞退下,在院里又跟春蕊春蓉聊了几句,才通过穿堂门回自己屋去。

    小叽一直在炕上打盹,李文芳抱起它爱怜地摸了摸,小叽睁眼看了她一眼,舔舔她的手,换个姿势在她怀里又继续睡,李文芳抱着小叽又亲又摸了一通后才想起来她今天都没给它买鱼。

    小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能饿着它。李文芳把小叽重新放到炕上,打开橱柜想换衣服,却发现已经没有能穿上街的旧衣了,柜子里只有那几套一等丫头的服饰。

    没别的办,李文芳只好又数了数自己的存款,拿了一些零钱。幸好昨天上街时她也只是带了几枚刚够买针线的零钱,遇袭后除了损失那点针线外没有太大的财产损失。

    想到针线,李文芳又多拿了几枚铜板,答应人家的事总得做到。

    李文芳跟婆子丫头们打了个招呼,挎了篮子,沿三丈巷往东边门行去。

    在边门上又与看门的大叔聊了几句闲话,李文芳才溜溜跶跶地往大街上走。

    这都快近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鲜鱼,李文芳决定去碰碰运气。

    该着她运气不错,碰到了一个熟识的鱼贩子,手上只剩两条小活鱼,赶着收摊正便宜卖呢,见有客人走近,一边招呼着,同时伸手去抓鱼腮。

    李文芳也懒得还价,直接付钱拿鱼。那鱼贩子把鱼放进李文芳的篮子里,又把找的零钱给她时,还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自己的熟客,那个天天来买鱼的姑娘。

    “哎哟,姑娘,今天穿这么漂亮,差点没认出你来呀。今天怎么这么晚呐?”

    李文芳客气地笑笑,随口编了个借口,接过找零捏在手心里,“啊,被家务事耽误了,幸好老板还在。我走了,明天见啊。”

    回府时李文芳在布铺给自己扯了几块新布,她需要新的能上街穿的衣服,顺道买了婆子丫头们要的线团,午休起来后她们这群女人们在院里各做各的女红。丫头们给自己缝手帕,几个婆子一起给李文芳赶制新衣,李文芳自己织手套,睡够了觉的小叽在李文芳的脚底下钻来钻去自娱自乐。

    下午李文芳去学堂接弟弟们放学,夫子和师母看到她都放下心来,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会儿才互致道别。

    第90章夫妻闲聊

    梁俭德准时到家,李文芳在二门上行礼,梁俭德看到李文芳特意停下脚步。

    “小小,怎么样?今天一天感觉如何?没什么大碍吧?”

    “谢老爷关心,一觉醒来吃了东西后就没事了,昨日只是一些脱力和惊吓而已,休息了一天到现在已无大碍了。”

    “嗯,没事就好。行李都收拾好了么?出发时间定了,大后天一早,走水路去焱州郡。”

    “老爷放心,随时都能出发。”

    梁俭德点点头,没再说话,径直过了院子回上房去了。

    而李文芳则转身就把出发时间告诉了男孩子们和婆子丫头们。

    大家都说这趟是公差,可能很快就回来,不过还是建议李文芳上街给自己弄几身秋装,因为不知府里请裁缝赶制的秋冬装这几日能不能发下来,万一返程路上因为着凉生病就不好了。

    男孩子们昨日才刚经历了一番惊魂事件,虽然李文芳要出远门的事早就知道了,但在这个时间点上,他们都非常舍不得,围着她叮嘱一定要安全回来。

    李文芳满面微笑,她摸着男孩们的脑袋,答应他们一定带礼物回来,才总算把他们给哄回去继续温习课。

    晚饭后李文芳在屋里整理行李,计算该带多少钱。梁俭德在卧房稍事休息,跟夫人聊聊天,想一会儿再去书房坐坐写点东西。

    “这案子归你负责了?那不又成钦差了么?”梁夫人听了丈夫带回来的最新消息,只略微惊讶了一下,就淡然地接受了。

    “密旨钦差,除非必要,我可以不露面,指挥官府办案就行了。反正有我在清泉府,也省得刑部再派人了。”

    “看来这案子非同小可吧?”

    “嗯,听嫌犯供述,这事已经存在有些日子了,从掳人到贩卖已经形成了一根完整的链条,各道环节只与自己的上下线联系,非常隐蔽,这也是一直没人发现的原因。昨天抓到的那几名嫌犯,他们所负责的就是这根链条上很小的一个环节,专在京城掳些外地女孩,然后趁傍晚关城门前城交给下家,再由下家带去焱州郡卖给那里的大猪倌。他们甚至都不从正经人牙子手上买人,因为那样会多花本钱,使得利润减少。他们只想做无本生意。”

    “天呐,这样说来,要不是小小身上正好有火药弹,恐怕她就再也别想回来了。”

    “如果照那些歹人的计划进行的话,事情的发展很有可能是这样。”

    “万幸万幸对了,说到火药,老爷打算怎么处置小小?这丫头因为火药的事可吓得不轻,白天在我这里坐立不安的。她违背与你的誓言是该罚,可要不是她心血来潮又开始做火药弹,后果真不敢设想。”

    “哼哼,我说过的,铁匠铺长大的女孩子胆子总是要大一些。我白天看到了嫌犯的验伤结果,火药伤是确凿无疑的,但各人身上的火药种类却不一样,显见小小当时手上有好几种配方各不相同的火药弹,而她当日只给了我一个方子。”梁俭德表情古怪。

    “老爷……的意思是……?”梁夫人拿不准丈夫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她印证了我们一直以来的一个猜测,她懂的比我们所知道的多得多,再次勾起了我对她家身世背景的好奇。”

    “哦……”夫人心情放松下来,“迁徙是她家祖辈的事,以她的年纪不见得知道多少,我是这么觉得。与其好奇这个,不如想想她手上的火药方子对你有没有用。依我看,她现在做这么多东西,像是缺钱的一种表现,想尽快把自己懂得的技艺在准许的范围里尽量换成现钱。”

    “她缺钱?夫人怎么会这么看?”

    “小小是自由身,她要为三年后的新生活做打算,她缺钱不奇怪。”梁夫人笑道,“她每月有固定的开销,花剩下的钱才能攒起来,她要是现在不做打算,三年后她要怎么过日子?像她这样性格的丫头,是不满足于嫁个男人终此一生的,她显然有她非要达成的目标,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老爷也知道她的嘴有多严。”

    “嗯,以她的本事将来开个买卖绰绰有余,不过光是靠月钱,的确是攒不出一间铺子或者作坊,所以夫人以为她现在这些花样都是为了赚钱?”

    “可能性很大。听说她又做了个叫火柴的东西给下面的婆子丫头试用,说是比火石方便好用一百一千倍,老爷要是感兴趣,可以找她讨来看看。”

    “哦?你手上没有吗?”

    “她没送进来,我这点消息还是听底下的丫头们说的,说是配方还没最终定下来,不好往里送,结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火柴长什么样子。”

    梁俭德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会这个配方跟她那些火药弹有关系吧?”

    “能比火石还好用的点火工具,应该会用到一些火药的吧?”梁夫人反问丈夫,她诚心求教。

    梁俭德坐不住了,站起身背负双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叹气,“胆大包天呐,这丫头。”

    “是呀,胆大包天,好像她一点都不怕火药会给她带来什么害处一样,她对火药的熟悉就像烟火匠。”

    “烟火匠还担心一个不慎出岔子呢,每年年底不都要出几起烟火作坊爆炸的事?”

    “显然她一点都不担心,我们搬回来不到一个月,她做的新玩意儿一个接一个,以她这样的速度,应该是在家里就做熟的,跟烟火匠时刻面临的危险又不一样。”

    “夫人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一个环节没有搞清楚,小小做的火柴和火药弹哪个在先哪个在后?是她为了找到火柴的方子才做出了火药弹呢?还是做完了火柴,把剩下的药料配成火药弹?这是个问题。”

    “哟,我都没想到这一点,要不我明天再跟她聊聊?”

    梁俭德摆摆手,重新坐下,“不用麻烦夫人,等我们出发了,路上闲来无事,随便聊聊,小丫头片子,嘴再严也得撬开条缝。”

    梁夫人掩嘴而笑,“你可别吓着那丫头,她已经够怕你的了。”

    “哪能呢?这丫头精着呢,我还怕三言两语被她套到了我的心思呢。”

    梁夫人笑声更大,“老爷还是对她手上的火药弹感兴趣吧。”

    梁俭德摸摸胡子,也不反驳,“这么几年了,兵部的火器库里总得增加点新东西吧,跟国外买来的终究不可靠啊。”

    梁夫人笑到乐不可支,“不如干脆把小小收进兵部,让她专门给你们做火药弹好了。”

    梁俭德觉得妻子的这个主意颇为可乐,捻着胡子跟着笑了几声,“要是兵部招女工,还真可以把她弄进去。”

    “就算不招女工,也可以介绍一些好男儿给她认识嘛,三年后她也是要许人家的年纪了,她是老爷来的,我们可不能不管她。”

    “哎,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三年后再谈都来得及,本朝女孩儿可不像前朝那样十六七岁就嫁人生孩子。母亲自己都没长大,怎么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那又如何,要是有好的,先订下来又不是坏事,除了小小,我们手底下这些新来的丫头三年后一半都要许人家了。”

    “好好好好好,等我这趟出差回来,我一定在兵部的工匠里头好好挑一挑。”梁俭德觉得李文芳这么喜欢玩火药,给她找个同行也许会比较好,兵部直接所有的那些工匠里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好男孩。

    “唉,这案子牵涉范围太大,你这一走,归期又不定了。”想到丈夫的差事,梁夫人刚刚愉悦起来的心情又滑下来了。

    “没办,案子重要,总得解决了才能回来。”

    “焱州郡那样的地方,外地人多,来几个失踪几个不会引起本地人的注意,但要是本地持续不断有家属报案,官府必要过问。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打的真是如意算盘”夫人的火气又渐渐起来了。身为母亲,她体会得到失去家人和孩子的母亲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焱州郡有数百年百姓到海外谋生发展的历史,出海后几年十几年杳无音讯的焱州人比比皆是,几乎每家都有一去不回的亲人。那些猪倌完全可以遵照历史传统,用诈骗的方式从本地弄到‘猪仔’,这是最安全的办,根本用不着从外地千里迢迢地弄人这么麻烦。所以我们猜测,焱州郡能提供的‘货源’已经满足不了猪倌的贪欲,直接从外地掳人去卖更省事,‘货源’更充足。”

    “这太过分了居然有如此没人性的畜生”

    “是啊,我今日看到供词也是心头冒火,朝廷一直在打击这种行为,抓到了就是死,却没想到他们的手段居然玩这么大,为了逃避打击想出了这种招数,还不知道在焱州郡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个应该没有上次剿匪危险吧?”

    “怎么会呢,我这是出公差,整个焱州郡都知道我在那里,就算有人察觉到我的目的也不敢怎么样的,堂堂兵部尚书被宵小行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当地官员。”

    “就怕你大张旗鼓地这一去,那些人警惕了,怕你有别的目的,暂时收手,叫你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哼哼,只怕到时就不受他们控制了,我还真想会会他们呢,看是谁想出的这么高明的主意。”梁俭德被案子激起了斗志,摩拳擦掌,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你呀,还以为自己年轻呢,小心些吧,别叫人算计了。我还等你回来置办礼物给我们小外孙过生辰呢,看女儿写来的信,小家伙都会背三四首简单的诗了。”梁夫人拍拍丈夫的手,温柔笑道,她想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满心满眼都是溢出来的慈爱。

    梁俭德反握住妻子的手,眼角的纹路溢出温暖的光芒,“嗯~,一定一定。”

    第91章启程出发

    次日一早,李文芳在街上寻到陶飞,告诉他自己走的确切日期,让他把剩下的报纸按时送到府上,之后要不要再订等她回来再说。

    两人分手后,李文芳买了鲜鱼回来喂了小叽,她在屋里收拾要带的零碎东西时,二门上来了个小厮,将一封信交到婆子手里,婆子又转交给李文芳,李文芳一看信封上写着京报报房,想起自己那篇小说,内心一下激动起来,赶忙往内院送。

    香姨裁开信封,把里面三张纸交给夫人,夫人略微看过后,笑了笑,又装回信封,叫香姨还给李文芳,没说别的。

    李文芳狐疑地回到自己屋里,把信纸取出来一看,当真是又惊又喜,只差跳起来庆贺一番。

    三张纸上,一张是定稿通知书,印刷的格式文书,只有收件人、作品名、笔名、刊载时间、润笔费等重要内容是填空的形式,以及最后的主笔签名;一张就是润笔费的银票,上面填写的数字是七千文;还有一张是手写的短笺,李文芳只注意写信人有一笔好字,然后就扔到一边,转而抓起那张银票放在鼻端深深地吸了口气。

    七千文不是个小数字,她是不知这笔稿费在小说家中属于什么水平,但她知道府里一等丫头的月钱是一两银子,七吊钱在钱庄能换到五两多现银,这笔稿费能抵她几个月的月钱,怪不得京城有不少专靠给报房写小说养家糊口的小说家。

    李文芳抱着银票闻了又闻,感觉好像胸腔里都是铜钱味了才放下银票,拿起了那封短笺。

    信函很简单,开门见山地先自我介绍了写信人的身份,是个首席主笔,李文芳完全不懂首席主笔是个什么身份,姑且认为是个大概相当于总编辑一类的职务吧,然后她继续往下看。

    信的后半部分大加赞扬了李文芳的那个故事,当然,夸得很有技巧,仅用了八个字就让李文芳有种飘飘然的得意感,但再往下看才明白了这个首席主笔夸自己的真实目的,是希望她下次有机会时可以再写一些这种故事,报房愿意给她这个新人以高价。最后这位主笔大人敏锐地指出李文芳隐瞒了很多细节内容,他要求她抓紧时间将细节重新补充进去,扩写到一万字左右,以备年底刊印出书之需,到时还另有一份润笔钱。

    李文芳一口气呛在气管里化成了咳嗽,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找水喝,心里还暗想不愧是首席主笔,眼光犀利,她这个故事定在下月月底才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居然现在就要她扩写故事准备出书。

    该说这是专业人士精确研究判断市场后的决定吗?

    李文芳的目光又落在了银票上,原来这笔钱是看在故事的价值上才给的,而且是高价,那么可以想象要是一般的大众狗血故事,靠稿费生活的小说家普遍上不会是什么富裕阶层吧。

    李文芳两指捏起银票,另一手在上面掸了掸。

    管它的什么价呢,反正她的故事换成钱了,而且印刷成书后还会有一笔稿费,一个故事赚到两份钱,怎么样都是件高兴事,这大大的补充了她之前的各种开支,又能支撑一段时间的实验了。

    李文芳满心欢喜地把银票收在橱柜里,她不着急取现,反而想着该买个带锁的匣子才好。

    下午李文芳接男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还真从脂粉铺买了个昂贵的带锁的首饰柜,一路双手抱着回来。小柜子大概两尺高,表面看是个双开门的小柜子样式,其实里面是四层抽屉,合上小门挂上锁就是个小小的保险柜,用来当钱箱子挺合适。

    把柜子放在炕上,李文芳把手上所有的铜钱、银两、银票分别放在三个抽屉里,还有一个小抽屉里放的是她的私人文书——她鬼画符般的计算纸、写满反应方程式和化学分子式的备注纸、肥皂香皂冷制皂和火柴火药弹等随时记录更新的配方表等等重要的东西,全都锁在了这个保险柜里,至于那本残破的笔记,李文芳因为不想占用保险柜宝贵的空间,而把笔记仔细包好后掖进了橱柜的被子里。

    晚饭后,李文芳在屋里数了二百文铜钱拿去平均分给四个男孩们,算是给他们的零花钱,让他们自己划算着用。

    属于人类的安排部分至此就都完成了,只剩下小叽的问题,李文芳还在犹豫要怎么安置小叽,小叽倒当着李文芳的面钻进了她收拾好的包袱里,窝在它一堆干净衣服里,李文芳又不及它行动灵活,怎么赶都无让小叽远离它的衣物,累得呼哧喘气之时,也总算明白了小叽的决心。

    “好吧,你想去就一起吧,反正我们走水路,一路上也不会饿着你。”李文芳妥协了,坐在炕沿向小叽伸出手。

    小叽耳朵咻地竖了起来,像是听懂了李文芳的话,欢快地跳了出来,绕着李文芳转了几圈,舔舔她的手,最后趴在了她的腿上,适合划水的大尾巴惬意慵懒地一摇一摆。

    第二天,裁缝特意给李文芳送来了赶制的秋冬季衣服鞋袜各四套,而全府上下其他人的还得再等几天才能全部完成。李文芳把这些新衣服打包进了行李里。

    出发的日子在期盼中如期而至,辰初前,所有人都准备停当,该告别的都告别了,兵部尚书府大门大敞,门口三辆传统马车,还有十几匹战马。

    身着正红官服的梁俭德在夫人的陪伴下出府上车,四品将军一身戎装的程世安跨剑骑马随侍车旁,李文芳肩上趴着小叽和两个总角小厮告别夫人上了后面的马车,第三辆马车里是大家的行李,程世安手下的卫兵们紧跟着翻身上马,围绕在三辆马车周围。

    夫人退回到台阶上,目送自己的丈夫在初秋的朝阳下缓缓走出她的视线。

    马车里,两个小厮对小叽有很大的兴趣,李文芳看在他俩是外书房里头伺候的,都是同事的份上,大方地把小叽给他们玩,然后她侧卧一旁闭目养神。

    小叽没吃早饭,懒洋洋地无精打采,倒是暂时不用担心那两小孩哪里惹到它而受伤。

    李文芳一合上眼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是小厮们把她摇醒的,说是码头到了。

    李文芳睁眼时也听到了车外的嘈杂声,赶紧坐起身,摸摸头发拍拍衣服,然后从车窗往外看去。

    外面很多人,除了保护安全的卫兵,还有穿着不同颜色官服的官员,看样子是来送行的,不过没有正红色的,显然这一等级的此刻都在金殿上与皇上讨论国家大事呢。

    坐在车里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来送行,就听着各种声音嗡嗡地充斥双耳,但很快,外面就有人掀了帘子,让他们三个下来先上船去,给大人预备好茶水。

    李文芳三人下车挤出送行的人墙,正东张西望打量周围环境时,突然一艘三层三桅楼船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网膜上,三人仰着头,皆都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避开来回搬运行李的船工,飞快地跑向大船,几步走过跳板来到一层的前甲板上。

    小叽跟李文芳一上船,马上就不见了影,八成是跳河里觅食去了,李文芳也懒得管她,她还忙着找太阳的方位呢。

    只是她一个圈都没转完,船上的卫兵就已经过来履行职责,带他们三人到顶层的房间去,整个三层都是梁俭德的活动室,会客的客厅、看书的书房、和睡觉的卧房,李文芳他们和卫兵们都睡二层,一层是船工的住所,最下面的底舱是仓库等杂物间。

    李文芳作为唯一的女孩子,她的房间被放在了二层中间,独享一个房间,她对面的房间是小厮的,前后左右的其它空房间是卫兵们的。

    大概看过了船舱的格局,把船工送来的行李随意地扔在床上,李文芳来到三楼生炉子烧水泡茶。

    站在三楼小小的前甲板上,微风习习非常舒服,靠栏杆处放着一桌两椅,一个精致的小炭炉此时就放在桌上,炉膛里面已经放好了引火之物。

    李文芳把炉子放在甲板上,背对风的方向,蹲下身,从挂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盒火柴,取了一根哧喇一声划着,点着了炉子里的火绒碎油毡,看着小火苗卷向了下面的木炭,李文芳拿起扇子轻轻扇风,等火烧旺来。

    两个小厮一人提着壶清水,一人捧着茶盘茶具从下面上来,站在旁边耐心地等着炉火烧旺,换他们接手后面的事。

    梁俭德在码头上跟送行的下属同僚们逐一告别后,跨过跳板来到船上,身后跟着程世安,二人一直来到三楼前甲板上,梁俭德面向码头挥手致意,下面船长一声吆喝,解缆扬帆,船身轻晃,码头上的人群渐渐面目不再清晰直至消失。

    梁俭德先进了卧房,让李文芳伺候更衣,换下官服穿上舒适的便衣,然后从卧房出去站在后甲板,小厮送来刚泡好的茶水,梁俭德一手端茶眺望远山近水,心旷神怡。

    稍后程世安也换了一身便衣过来,手里拿着几本书,梁俭德放下茶杯,接过书,挑了挑,最后选定了一本,在椅子上坐下细细阅读。

    程世安轻轻挥手,让小厮们退下,只让李文芳一人留下,他大方的把剩下的书让她挑了一本,最后三人各处一处安静读书。

    程世安拿来的这几本都是绝对意义上的闲书,什么游记聊斋公案神鬼等,李文芳首选公案,但她没着急翻阅,而是暂时把书放下,先去前甲板给程世安拿了杯茶来,然后才缩到卧房门边与甲板栏杆的角落里捧起书本。

    第92章当年往事

    第92章当年往事

    当天傍晚,已经转移到书房里看书的梁俭德觉得室内光线有些暗了,正好李文芳进来换茶,就吩咐她点灯。

    李文芳于是走到书桌旁,取下落地烛台的纱罩,从荷包里摸出火柴,嚓地划着一根,点着了蜡烛,然后将纱罩罩回去,接着再到另一边点燃另一个落地烛台,然后将两根用过的火柴棍拿去外面扔掉。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李文芳根本没想到一旁的梁大人看到又会作何感想,直到她出去扔火柴棍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

    不过下一秒她又淡定了,大不了再被大人盘问一下身世背景呗,她早都想好了,只要一口咬定从小就是跟家长们这样学起来的,其他的一根不知,纵使他们再多疑问也拿自己没辙,有能耐问逝者去,日审人间夜审阴间的那是包拯。

    李文芳再进书房是问梁俭德打算在哪里吃晚饭,得到答复后将晚饭端去客厅,客舱里开着门窗,关上了觉得气闷,虽然这个时间水面上的风已带有凉意,但总比闷气好些。

    而开着门窗通风的结果就是一盏灯被风吹灭了,室内光线陡然暗了一半,李文芳赶忙走过去,摸出火柴重新点上灯,并顺手将舱门关上。

    梁俭德放下碗筷,顺理成章地向李文芳要了那盒火柴在手上摆弄,学着划了几根后,马上肯定是有火药成分,抬眼望向李文芳。

    李文芳微微一笑,献宝一样地跟梁俭德讲解火柴原理,承认用了一部分火药的药料,并解释在配制火柴药料的过程中,意外配到了几个新的摔炮,本来是想等以后有时间改成烟花礼炮方子卖给外面的烟花匠的,却没想到那几个试验品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梁俭德本就对火柴和火药弹的配方产生顺序存疑,听李文芳这样说,内心里暂且接受了她的这番说辞,就当她是真的在配制火柴药料的过程中配到了几颗火药弹,但这可信度能有几分连梁俭德自己都不知道,他就觉得李文芳这配制火药的过程也太顺利了些,说有就有,好像从不曾失败过一样。

    李文芳察觉到梁大人表情不对,似乎不是太接受她的解释,马上主动搬出自己的身家背景,低着头一副胆小委屈的模样,怯生生地把自己所掌握的火药知识都推到已经不在人世的逝者身上,一口咬定从小就是跟家里长辈这样学的,她只是个海边渔家女,不懂什么大道理,完全不明白铁匠和火药两个职业的界线在哪里。

    唧唧呱呱一堆毫无条理的轱辘话,把梁俭德堵得都无话可说,只好放下火柴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其实梁俭德自己也清楚,逝者已矣,即使再多的疑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为难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没有什么意义。

    李文芳镇定地服侍了梁俭德吃完饭,招呼小厮们将残食收拾了,一起退出舱室,迎着夜风抹把冷汗,又往里面送杯新茶,再暂时告退下去吃晚饭。

    李文芳走后没多久,程世安就进来了,梁俭德把先前的事跟他说了说,程世安没多想,脱口而出,“大人,铁匠和火药,有没有可能是火器?火药可做弹药,这样或许就能解释她家长辈通晓火药知识的原因了。”

    程世安只是随口一说,却让梁俭德茅塞顿开,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性。

    这话点醒了梁俭德,可又带来了更大的疑问,李家长辈要真是火器匠,又为什么要藏在偏僻的小渔村里。

    梁俭德不禁忆起李家户籍文书中,那份只有入籍书却没有迁出证的档案。没有官方开具的官凭路引不能离开居住地方圆百里,京城到滨州府外海边何止十个百里,又是举家搬迁,要办理户籍迁出和迁入的手续,没有那张离开京城的官凭路引,根本无在任何一个城县村镇落户和入籍,如此情况,只能说明当年李家要么是逃出京城花钱买户籍的,要么就是不想让那张允许他长途跋涉的路引进入档案。

    一般的官凭路引不会写事主出远门的原因,但有一种官方文书会写,就是驱逐犯人离开户籍地去外地的驱逐令,文书上会详细写明因犯何事被逐出何地迁往何地安置等内容,同时接收地也会收到一份公文写明有什么犯人近日要迁入户籍,如果犯人一直没到达目的地,就会成为通缉犯全国缉捕。

    若是这种文书,犯人当然就不希望被收入进户籍库档中,总会想方设地买通户曹修改档案,或者干脆就当是一般迁入,以免这些往事在未来的某一天捅出什么不好收场的篓子。

    “被逐出京城的案犯?”梁俭德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才意识到自己把想给说了出来。

    “也有可能是逃出京城,然后花钱买个名字,当作一般迁入。”安静站在一旁的程世安不假思索地紧跟上梁俭德的思路,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虽然正是先前梁俭德思考过的。

    “一个工匠能有贿赂官吏的钱?”

    “这不能证明他是被逐的犯人。”

    “是不能证明,但是那个老匠人离开京城的时间点很值得玩味啊。”梁俭德又想起一桩往事,心中沉甸甸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大人,是什么事?”

    “世安呐,你知道我父亲是在任上突发中风才不得已辞官的吧?”

    “是的,我知道,据说是过度劳累所致。”

    梁俭德摆摆手,却又点点头,表情复杂,“他的确是劳累过度,因为一桩案子深受打击,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来处理这案子,最后就在办公的时候突发疾病从此半身不遂,继而辞官。如果我记得不错,那段时间里,官府只给一个人发了驱逐令。一个铁匠。夺去他所有荣誉换他一家性命,驱逐出京,世代不许回京。”

    程世安回忆了一下以前看的那些案卷,心中一阵打鼓,“大人,您不会怀疑那个被逐的铁匠就是李文芳的祖父吧?虽然从时间上推算,案发时间和年龄都相近,但一个普通铁匠能犯什么案子才会被判驱逐出京呢?”

    梁俭德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当年那个铁匠可一点都不普通啊,不然也不会用他的荣誉换他一家三口的命了,自他之后,这二十多年来,兵部再没有出过金牌冶炼师了。”

    “大人,我曾经听说过这个人,据说自他之后,底下的银牌冶炼师都没有本事顶替他成为新的金牌冶炼师,这个位子一直空虚至今。原来这位大师是犯了案子才被逐的?老太爷病倒就是为了他的案子吗?我听说这位大师是长年辛劳身体不好病故的,家中只生养了女儿,无人继承衣钵。”程世安听到往事的真相是这样的,吃惊不已。

    梁俭德十指交叉抵住下颚,抬眼望着程世安,“几十年了,真相走样很正常,当年和他一批的老工匠论年纪到现在也都老的老病的病去的去了,而且那个案子被压住了,没有闹得全城皆知,只有少数相关人士知道,给个积劳成疾病故的理由算作体面收场吧。你既然听说过他,还记得他的名字吗?他姓什么?”

    程世安使劲回忆了一会儿,犹豫地回道:“好像是姓……李?”

    “对,姓李,一个并不特殊的姓氏,京城百万人口,姓李的起码有十万之众,这还不算全国其他地方的李姓人家。”梁俭德叹气道。

    “所以,大人,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大人,我知道您对李文芳很感兴趣,但您是不是有些太钻牛角尖了?也许她家就是个粗通火药的普通铁匠?做点小弹药给人打鸟打兔子玩?不然光靠给村民打些铁器又如何养家糊口?而他们当年只是一般迁入而已?又或者是时任的户曹做事不认真疏忽了?”

    梁俭德站起身背负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世安呐,我何尝不希望是这样?可是我心里总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对我说,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我觉得是刻意的,就为了隐瞒什么。入籍书上说当年他一家三口从京城迁至滨州府,但没有那张驱逐令,也没有一般的官凭路引,档案里完全没有他离京时应有的文书,就无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离京的,也因此不能认定就如他所说是从京城迁走的,他完全可以随口说一个别的地方,以掩盖他真实的迁出地。这样他们一家子长途跋涉举家搬迁的原因就永远成了一个迷,等过个几十年,新出生的后代只会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就彻底变成了灰尘消散在风里了。”

    “大人,没有证据,而且当事人都不在人世了,只留下一个小孤女,就算他们家有天大的秘密,也在那个晚上随大火一起化了。您现在在这里纠结到头疼也无济于事,还是不要想了,早些休息吧。”程世安都觉得梁俭德是大惊小怪了,每年百姓迁来迁去的多了,哪里随便碰到一个就是有问题有疑点有秘密的?

    “世安,我可以写信让兵部查一下当年的那个驱逐令?”

    “大人,没有铁证,就算查到那位大师是被驱逐到滨州府,一样不能证明他和李文芳祖父的关系,除非我们找到他,希望他现在还在人世。”

    梁俭德一声长叹,“是呀,万一他也去世了呢?”

    程世安倒像明白了什么,“大人,其实您纠结的不是李文芳的身世背景,而是那位大师吧?您是想要是他还在,我们上次就不会失败得那么惨痛。那么多钱投入进去,到头来一点响声都没有,不怪钱大人气急跳脚。”

    “兵部这些年人才接续不上,火器师拿不出新的火器构想,冶炼师提不出新金属的冶炼配方,我们一直都在吃老本,而我们的邻国这些年对我们新火器的兴趣也在逐年下降,宁可花大价钱去买别国的枪炮弹药。唉,我着急啊。”

    “原来是这样,所以您才会特别在意那丫头,只可惜她是女孩子。”

    “是啊,可惜她是个女孩子。”梁俭德摆摆手,离开客厅,结束了今晚的谈话。

    第93章抵达清泉

    第二天,李文芳发现梁大人好像一夜间想通了什么,对她个人不再那么感兴趣,只是让她做些普通丫头都做的活计。

    李文芳自然乐得轻松,白天陪着梁大人看书,注意不要断了他的茶水,有时他会在书房处理信鸥带来的公文,就在一旁伺候笔墨。晚饭结束后就由小厮们接手伺候梁大人洗漱休息的事,换下来的衣服她负责洗。

    清早和夜晚是各人的私人时间,李文芳就老是在晚饭后在二层的后甲板上从河里提水洗衣服,肥皂水总是弄得甲板上滑溜溜的,在头几天摔了几个人之后,就再没人在李文芳洗衣服的时间到二层后甲板去,宁可缩在船舷和前甲板聊天或者冲冷水澡。洗干净的男衣就晾在后甲板上,她自己的当然是挂在房间里,开着窗,让风吹干。

    她的行李里除了衣物,就是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洗衣皂和香皂,她把这些切成方块的洗衣皂和香皂大方地分给了小厮们、程将军和卫兵们试用,记录他们的反馈意见,而他们在使用时整个二层甲板就是肥皂水的世界,走在上面就像赤脚滑冰一样。

    李文芳是船上唯一的女孩子,根据异性相吸原理,只要李文芳离开三层下到二层,必然会被很多双男人的眼睛时刻跟随,一有机会就要跟她说两句话,多数时候都是拿小叽当开场白,滨州海貂可是不太容易见到的活物,谁都对它感兴趣。李文芳并不介意这种程度的接触,甚至对船工的一些不太妥当的笑话她都一笑了之,嘴上抹蜜,叔叔伯伯大哥这么一叫,那些男人们也就不好意思再逗她,李文芳就拿到了主动权,主动跟他们攀谈,分享自己的生活经验,向他们讨教一切知识,一来二去,李文芳也就得到了这些不同社会阶层的男人们的欢迎和喜爱,觉得她真是个乖巧懂事又活泼的女孩子。

    梁俭德从不离开顶层,但他对李文芳的这些行为一清二楚,因为程世安有时会跟他报告。

    对李文芳的身世不再感兴趣后,梁俭德终于可以从别的角度来评判自己的这个丫头,越想越觉得妻子说的是对的,这丫头真是在为三年后的新生活做准备,她在预备一切可赚钱的途径——手下卫兵们都对她的香皂表示了兴趣,没一个说不好用的,而她表示日后回到京城她也会为他们提供所需。

    他认为李文芳对未来的计划安排是对的,他也就不再管她了,做得出来都是她的本事,别人干涉不了。

    官船每隔几天靠岸一次补充给养,码头上有专门做这生意的商人,所以船上的人不必下船就能一次买齐足够吃到下一个码头的食物。

    大船从京城出发,沿河道进入江道一路下游至出海口,水面上各种大小船只来来往往,但即使在最拥挤繁忙的航道,梁俭德的这艘官船也能保持一定速度通行。

    十天后,官船抵达位于出海口附近的东乡县,出了东乡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艘大楼船的任务完成,所有人换到一艘海船上,继续乘船直至抵达最南端的焱州郡清泉府。

    海上风浪更大,碰上了几次暴风雨,每次过后一片狼藉,李文芳还不幸撞伤了胳臂,青了一块,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现在快到一年一次的远洋季,因为李文芳从船工那里听来的消息,根据季风规律,对这个国家来说,下半年的秋季是船只的出海远洋季节,上半年的整个春季是远洋船靠岸的季节。

    绵长的海岸线上,官家私人的港口码头不计其数,本来官船要到官家码头补给,但梁俭德为了抓紧时间赶路,让船长全权安排补给事宜。船长凭着丰富的经验,让这艘船从来没有为补给发愁过。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海风都是暖的,白天的时候甲板上热得都没呆,没事的时候人们都缩在各自的舱室里,只有一层的船工会来回走动一下,他们在甲板上支了钓竿钓鱼给大家改善伙食,倘若钓到的鱼不够大,就扔到另一个桶里给小叽吃。小叽在船上简直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快活。

    在海上走了半个多月,眼看即将进入焱州郡海域,海上突然冒出来两艘大战船接近,船上有大旗,士兵又自报身份,是清泉府海防道派出来的接应船,他们看到了官船上挂出的旗子所以才靠了过来。梁俭德来到甲板上通报自己身份,双方都验明正身后,接应船掉头,引领着梁俭德的官船驶入焱州郡海域,并一路护送,两天后的下午抵达清泉府的军港。

    在水上颠簸了将近一个月,总算又踏上了陆地,站在码头上的那一刻,李文芳一时觉得脚下发软,好像传说中“晕陆”的症状,不过她没时间好好感受一番这难得的体验,肩膀上趴着小叽,趁着清泉府大小官员都在跟梁大人行礼见面,她跑前跑后地张罗照应船工搬运行李。

    官场上的繁文缛节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行李都搬上车后,梁大人那边也结束了,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大队人马开拔,前往驿馆下榻。

    梁俭德这趟过来专为兵部谈生意,没有别的公事,因此到驿馆后,绝大部分的官员在门口就告辞了,知府和海防道督察陪同进去,坐下喝了杯茶也走了,最后留下的只有兵部在清泉府的直属商行怡合行的大掌柜和两名高级管事,梁俭德招待他们一同吃晚饭。

    大掌柜和管事穿的都是低级官员的官服,大掌柜的品级与县令同级,手下的高级管事则还要再低一级,但因是兵部直属商行,大掌柜的信却可以直接摆在兵部尚书的案头上。品级低,地位却不低,钱也不少赚,是军火商竞相追逐的对象,地方官员见到他们也得客客气气。

    饭桌上,梁俭德二人与大掌柜三人共计五人围桌而坐,把酒言欢,李文芳带着两个小厮在旁边伺候酒席。

    刚开始他们聊的还只是当地风俗人情,酒席过半后,话题就渐渐转到了眼下的那笔生意上,现在军火商放出新的风声,要是在这里做不成生意,他们就将军火卖给周边接壤的邻国,清泉府有各个国家的商人,另寻一个买家太容易了。

    梁俭德眉头都皱起来了,这完全就是威胁了,本国不光海岸线长,陆地边界也长,接壤的国家有十多个,领土边界纠纷人口资源什么的那是家常便饭,这样一批新武器要是卖到关系不太好的邻国,兵部首先就要头疼。

    李文芳好奇起来,什么了不得的新式武器,卖家居然这么厉害哄哄。

    说话间酒席散场,众人转移到书房,李文芳捧着茶盘进去上茶,那二位高级管事各拿出一大包公文摆在书案上,同时一个卫兵抱进来一个长匣子,面朝梁俭德在屋当中站定。

    大掌柜上前亲手打开匣子,从里面捧出一把火绳枪,轻轻放在书案上的那堆文件上头。

    “大人,这就是样枪,表面上看和我们的枪没什么两样,关键在枪膛里,有膛线,使子弹的速度和空中稳定性都大大增强,他们说只要我们买枪,就把削膛机和弹药都卖给我们。”大掌柜言简意赅地把这枪的特别之处讲了出来。

    站在门边角落听候吩咐的李文芳看不到枪,但她听到了大掌柜的话,眉毛一挑,开始回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老式火枪的知识。

    据她那个喜好老式火枪的好友以前告诉她的,膛线的历史很悠久了,但前装滑膛枪要是开膛线成为前装线膛枪的话,就一定要改进子弹,滑膛枪的弹丸比枪管略小即可,但线膛枪的弹丸却必须得和枪管严丝合缝不可,这就使得在装弹时甚至要用锤子把子弹敲进去,这大大影响了线膛枪的装弹速度,使得射击效率还不如滑膛枪,线膛枪虽然有着滑膛线无可比拟的优点,但历史上很长时间不受重视就是这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拉膛线的成本高昂,直到生产工艺及技术上的改进,有了能批量拉膛线的机器,加上新式子弹的诞生,线膛枪才终于取代了滑膛枪。

    李文芳觉得,军火商敢开大价钱也不是没道理的,枪本身不值钱,值钱的地方在削膛机和子弹上。

    “兵部的火器师说膛线无用,弄这东西纯属浪费钱,你们试过枪了?对比了?的确是比滑膛枪好?”梁俭德当然要考虑钱花得值不值。

    “大人,属下测试过了,新枪配上新子弹,装填速度和发射速度,都要比我们惯用的火枪好,而且射程也提高了,能打更远的目标。我们的工匠说膛线无用,不证明就一定无用啊,大人。”大掌柜叙述道。

    梁俭德看看枪,又扫了大掌柜一眼,“所以你的意见是买下这批军火?”

    “正是,大人,属下们认为既然有了配合线膛枪使用的子弹,滑膛枪可以被摒弃了。属下犹记得,当初线膛枪下马的原因就是子弹不合适,装填速度太慢影响发射,当时若是有人尝试改进子弹,也许今日就是我们给人家卖线膛枪了。”大掌柜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连胡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但军火商要价太高,户部不会同意这笔交易。”

    “大人,属下都觉得看在那么多东西的份上,这个价钱可以接受。”

    李文芳默默点头,大掌柜说得没错,值得考虑,就当是付给对方的技术转让费。

    梁俭德当然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他也要细研究一下所有文件和样品再说。

    “好了,你的话我会考虑,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看过这些文件再说。”

    “是,大人,属下告辞。”大掌柜也不据理力争想要当场说服梁俭德,行过礼后,就带着自己的手下走了。

    梁俭德唤来两个卫兵,把枪装进匣子拿去他的卧房,又叫李文芳把那两大摞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一下,他明日白天再看。

    第94章开始公务

    李文芳一人在书房里整理文件,这些文件都是目前这笔生意的相关内容,没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整理起来有些繁琐,因为那些纸张都是未装订的,只是每一份文件都折成三道以示区分,李文芳要每一份都打开来看一眼再折回去放到该放的位置,动作的重复性让李文芳有些疲惫和烦躁,再次想起了回形针这种东西,决定回到京城后一定要找工匠做出来。

    李文芳一边怀念着回形针的好处,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翻着翻着就看到了有关于这批火器的类似说明书的东西,李文芳一下来了精神,拿起来细看。

    文件开头介绍了枪支的性能,后面是一堆参数一类的数据,这些李文芳都看不懂,但她看懂了后面附的一张枪支全图,画得很细致,占满了一张纸,各部件都有注释,文盲都看得懂。

    李文芳只玩过好友的火枪模型,看过人家收集的历史资料,资料里有实物图和复原图,所以在看到这张图的时候李文芳觉得一点都不陌生,她下意识地跟记忆中的认知做对比,非常确认这就是典型的火绳枪,而且是后期火绳枪,只要有工匠能戳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想到燧石点火的特点,转轮打火枪就能诞生了。

    根据枪械发展史,有了转轮打火枪,燧发枪就不远了,而燧发枪之后,后膛装弹的击发枪作为普鲁士军队的秘密武器隆重登场,也就是美国西部开拓时牛仔们用的那种枪,到此滑膛枪和前装枪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后装线膛枪成为主流,清康熙就有外国来的连珠枪,连珠枪之后就是现代人耳熟能详的半自动步枪、自动步枪和突击步枪。

    算一算时间,明嘉靖的鸟铳火绳枪到清康熙的自来火连珠枪,不到一百五十年,堪称枪械的飞跃发展,而这些枪第一次的惊艳亮相几乎都是在战场上,战争还真是新武器的展示场科技的推动力。

    李文芳看着这张图,不禁想到了那本手札,双手突然微微颤抖起来,她觉得那位爷爷一定是枪械或者冶炼方面的大师,这种水平的人不可能会自愿蜗居在偏僻渔村里不为外人所知,连临终遗言都是交待要保护好那本手札,可见他对自己职业的忠诚和热爱,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他甘于这种贫寒的生活。

    想到此,思路马上转到了梁俭德身上,身为兵部尚书,他要是知道有这本手札的存在,一定会想看一眼,那么要不要让他知道呢?或者说还是冷眼旁观,让那本手札跟自己一起化成灰?

    李文芳猛然惊醒,她意外发现在手札的问题上,原己并不太信任梁俭德。李爷爷的临终遗言只是交待不要让坏人得到手札,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大臣,他是除皇帝之外最该值得天下百姓信任的人,手札交到他手上理论上是绝对正确的决定,可李文芳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跟自己说,还是再观察一下,也许兵部的热兵器技术水平已经高到不需要这本手札的指导。

    这个念头刚起,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告诉李文芳,要是兵部的技术水平这么强,也就没有滑膛枪和线膛枪的优劣之争了,更不必花大价钱跟外国买枪械,最多少量购买一些用于研究改进了解世界枪械发展水平就是了。

    李文芳脑子里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要不是程世安带着卫兵们在院里巡逻,见书房还亮着灯进来看看,李文芳还不知道自己得发呆到什么时候。

    “你没事吧?”程世安杵在了李文芳的面前,两人隔着一张书案的距离。

    “哦,没事”猛然看到程世安的脸,李文芳吓得差点跳起来,手上的纸也落到了桌上。

    “都整理好了吗?”程世安垂下目光,好似在检查李文芳的工作,他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

    李文芳有些慌乱地抓起一些纸展开来看两眼,“还差一点,快好了。”

    程世安看了她一眼,退开几步,转身前扔下一句话,“赶紧完成回去早点休息,你今天也累了。”

    “是,将军也辛苦了,将军慢走。”看着程世安走出书房并反手带上了门,李文芳抹把额上冷汗,收敛心神,把剩下的文件都分类整理好,吹熄了灯火,回自己屋去了。

    第二天,李文芳照平时的时间准点起床,小叽舔舔她算是道了早安,然后它就不见了。李文芳也不管它,反正在有水的地方就是它的地盘,压根不用为它担心。

    李文芳把自己收拾停当后就往厨房走,看看早饭好了没。通过钻山小门进到前面的院子时,听到练武的吆喝声,好奇地停下脚步张望了几眼,见是程将军带着手下卫兵们正在晨练,卫兵们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整齐划一宛如集体操,李文芳看得过瘾差点就要拍手叫好。

    卫兵们的操练很快就结束了,李文芳正好赶上了他们的尾巴,但他们四下散开时并未离开,而是围在院子周围,紧接着程世安来到了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他的剑,剑已离鞘,看样子是他要练剑了。

    程世安的起式很快,从静止到动态都不够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让李文芳觉得眼前一片剑影,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分明了,并且随着剑招的进行,明显地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并且越来越强,李文芳受不了这股气势上的压力,本能地提起裙子匆匆跑掉了。

    驿馆里目前只住了梁俭德一行人,所有官吏杂役只为之一群人服务,厨房里早早地准备好了当地特色的早饭,热带沿海城市,饮食习惯以清淡为主,汤汤水水的食物特别多,什么东西都能煮粥,李文芳吃了碗皮蛋蚌肉粥加两个包子解决了她的早饭,抹抹嘴往后院走,去看梁大人起床了没。

    路过士兵们住的院子,他们早都散了,只有杂役在扫地浇花,以及仆妇挨个敲门收拣脏衣服去洗。

    李文芳径直来到梁俭德的睡房门前,房门正好打开,一个小厮端着洗脸水出来,见着李文芳在外面给她行礼,并告诉她大人已经梳洗停当了。

    李文芳在门口唤了一声,得到里面回应后跨进门去,给还在整理腰带的梁俭德行礼问安,再问他是否现在要吃早饭,并报出厨房今日做的早饭种类,然后亲自去厨房拿来他想吃的食物。

    早饭后,稍事休息,梁俭德就去书房看那些文件去了,他想尽快结束这笔生意,好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贩卖猪仔的猪倌身上,他相信刑部发的公文应该已经送到地方官府手上了,他可以通过兵曹和刑曹侧面打听一下,给地方官施加点压力,同时海防道那边也要做好准备。

    当然最好的计划是把那些猪倌都圈在陆地上集中抓捕,不能让他们逃入大海中,他们不比滨州府的那些海盗有明显标志,猪倌一旦驾民船出海,鬼才找得到他们。

    梁俭德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仔细全部阅读了那些文件,更加拿不定主意,身为兵部尚书,他无条件相信自己工匠们说的话,滑膛枪比线膛枪好,但手上的这些文件却告诉他,新式线膛枪各方面的优点都大于滑膛枪。

    梁俭德放下文件想了想,派了个小厮去找程世安,让他通知怡合行大掌柜,他要试枪,但不要通知军火商。

    大掌柜的动作很快,午休时的一场短时阵雨才结束,纸条就送来了,讲好了明天上午派车来接的时间,去海防道的练兵场试枪。

    明日的活动李文芳不能跟随,顺其自然地得到了半天假,傍晚李文芳用她良好的沟通能力,跟驿馆的杂役们打听到了附近适合逛街购物的地方,次日上午送了梁俭德等人出门后,她就带着那两个小厮往街上去了。

    清泉府与滨州府一南一北,虽同为海滨城市,物产绝不两样,清泉府的大街小巷满是高大宽叶的热带植物,满眼的绿色,咸湿的空气中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街上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三人边走边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想到回京后要送人礼物,可又不知道该买什么,李文芳最后从街上的女人们身上得到灵感,买了一堆当地特产的贝壳做的饰物,从头到脚的都有,便宜又好看,还能当纪念品。

    街上人潮汹涌,远洋季嘛,各国各地的什么人都有,行人的服饰也是五花八门,叫人目不暇接,不过李文芳最感兴趣的还是当地女孩子穿的服饰,海蓝色的印染布、圆领中袖上衣配大脚裤、鲜艳的绣花、光脚穿鞋露脚踝、戴斗笠,斗笠上随意地插着大朵鲜花。

    李文芳觉得有意思,而且看这种服饰应该比较凉快,她身上的衣服太热了,这只适合京城的夏季,而不适合清泉府这潮湿粘腻的热带海洋气候。

    李文芳打听到成衣铺的地址,进去给自己和两个小厮都买了几身新衣,愉快地返回驿馆换上,午后梁俭德回来见丫头小厮都换了装,觉得很有新意,玩笑了几句,然后回房更衣,接着就到书房忙开了。

    第95章安排公务

    通过上午的试枪,梁俭德明显感到线膛枪的优点比滑膛枪多,他特意让人拿来了一支滑膛枪一起做对比试验,射击距离一次次加长,刚开始在十丈处射击,两支枪都中靶,随后每次加十丈的距离,但在第三十丈处,滑膛枪的枪手只射中了靶子的一角,到五十丈处完全脱靶弹丸飞哪去了都不知道,而那支线膛枪直到七十丈处还能击中靶子。试验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试验结果谁优谁劣不言自明,两种枪的弹药装填方式和速度都差不多,但考虑在战场环境士兵的临战情绪和用枪的熟练度,线膛枪的优势更明显,起码士兵们能在更远的安全距离多射击几次,在敌军冲到面前前,干掉更多的敌人。

    兵部的工匠们说线膛枪没有未来,或许真的错了,那群老头子沉浸在朝廷赋予的荣誉里固步自封,太长时间没有提出军械方面新的见解和构想,甚至拒绝新东西新想,是时候清理一下了。

    梁俭德心里有了决定,但他又不想全部买下来,他还是想只买一部分,然后让工匠们仿造。于是他写了个纸条,让李文芳唤了个卫兵进来,送信去怡合行,叫大掌柜明日过来谈事。

    第二天上午,怡合行大掌柜依约前来,却没料知府大人先来一步,捧着案卷来跟梁俭德讨论人口拐卖案。刑部公文只比梁俭德他们早到几天,知府收到公文后就一直在忙于收集线索,梁俭德刚到的那天他第一时间报备过后就回去整理案卷。身为知府,他当然知道梁大人作为首辅大臣一定知道此案,必然是要在他面前提一提的,以示自己正在抓紧办案。

    两位大人在里面商谈公事,闲人退避,李文芳奉上茶水后就退到书房外候着,见卫兵领了大掌柜进来,忙招呼他到一旁花厅休息喝茶。

    大掌柜跟李文芳询问了一下知府大人到的时间,得知有一会儿了,又一想知府难得见到朝廷一品大员,必有很多话要说,于是他老神在在地抽出腰间别着的一尺来长的玳瑁嘴铜烟杆,打开系在腰带上的烟丝袋,三根手指抓起一点烟丝慢慢捻成球塞进烟锅里,但摸遍全身也没摸出火石来,这才想起好像出门前抽了一锅烟后随手把火石扔桌上了。

    大掌柜望着烟杆咂咂嘴,随手放在桌上不再看它,转而捋自己唇上的胡子来转移烟瘾。

    李文芳捧了茶盘进来,放下茶杯时看到桌上装好了烟丝的烟杆,又看大掌柜握着一个精致的丝囊时不时地嗅一下,心猜八成是他没带火。

    “大人是想抽杆烟吗?”李文芳笑眯眯地问道。

    “啊,是啊,知府大人肯定有很多事要跟梁大人聊,反正我坐在这也没事。可出来匆忙,忘了带火,麻烦给我弄个火来吧。”大掌柜认出李文芳是梁俭德身边的丫头,言语上颇为客气。

    “是,大人。”李文芳放下茶盘,从荷包里摸出火柴,“大人,请吧。”

    大掌柜一时不明就里,但还是赶快拿起了烟杆,烟嘴咬在嘴里,烟锅在李文芳的示意下侧过来冲下,然后李文芳划着一根火柴凑近烟锅,大掌柜咂吧咂吧猛吸几口,几缕烟雾起来,香气氤氲,大掌柜眯着眼感谢地点点头。

    李文芳拿起茶盘行礼退下。

    大掌柜悠哉游哉地抽完了一杆烟,喝了茶,还在屋里走了几圈,终于等来了李文芳的再次出现。

    “大人,梁大人有空了,请随我来。”

    大掌柜进了书房,行了礼,梁俭德请他落座,李文芳送上两杯茶后退下,书房里就只有梁俭德与大掌柜了。

    “大人找卑职来是不是做出什么决定了?”

    “颜崎,我昨天回来后想了想,从试枪的对比结果来看,线膛枪的优点是要大于滑膛枪,但我们不能光靠购买外国的武器来装备自己的士兵,所以我还是想让工匠们仿造,只打算买少量的枪械,但子弹和削膛机都要一并买下。你去跟那个军火商谈谈。”

    大掌柜眉头微皱露出不解的表情,但对梁俭德的意见没有异议,他所考虑的是军火商能否同意这样的交易。

    “大人,要是对方不肯呢?”

    “不肯?”梁俭德勾起嘴角嗤笑了一声,“那就让他们把军火卖给别的国家好了,我倒想看看,除了我们,我们周边的那些邻国有哪个一口吃得下。”

    大掌柜点点头,“我明白了,大人,我亲自跟他们谈,数量上还是照以前的老习惯吧?”

    “嗯,就照老习惯,子弹可以全吃下,削膛机的样机和图纸都要拿下。他们只能单单把枪支卖给别人。价格上你自己划算,商行先垫着,年底时冲销账目,户部那边我会去说。”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属下告辞。”颜崎大掌柜充分领会了梁俭德的意思,起身行礼告辞。

    颜崎走后,梁俭德拿起先前知府留下的案卷开始阅读,直到李文芳进来询问他要在哪里吃午饭,才放下案卷回卧房休息,坐在窗下扶手椅上感觉有些轻微头疼。

    本地知府竟然不知道有子民被贩卖至国外为奴的事,刑部公文送到的时候吓软了腿,这几日一直在城中明查暗访,还派人去姥姥湾以查抄违禁物和走私品的名义,与码头上原有的衙役配合,在那些排队出港的远洋船上一艘艘地搜过去,结果到昨天为止还一无所获,也不知道是猪倌得知了消息暂时偃旗息鼓还是他们根本不从姥姥湾出海。

    倘若不从姥姥湾走,而从野码头走,那找起他们来比大海捞针还困难,猪倌完全可以采取掩人耳目的方式,用小船把猪仔运到深海再换上大船,城外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码头,谁知道哪条小船的船舱里藏着被拐卖来的百姓。

    况且兵部尚书来到清泉府的事不是秘密,还在海上时就有无数人看到过自己那条官船,那些猪倌只要稍有脑子也该知道近几日要注意安全,他们一旦缩起来,就别想找到破案的线索。

    梁俭德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想着是不是能用打草惊蛇的办,让城里的猪倌自己跳出来。

    这个念头才起,梁俭德又摇头否定掉了,他觉得这个办还是用在钓大鱼上比较好,没人知道清泉府到底藏了多少猪倌,京城那边他走时还没有找到新线索,抓到的人贩子向来在城外跟下家交易,案子一发,下家早跑没影了,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掉了。

    不过……

    梁俭德突然想到什么,唰地睁开眼睛。

    案发后过了几天他才出发来此地,鉴于京城到焱州郡的陆路难行,而人贩子又不具有日行八百里的能力,就算京城的那个下家受惊逃走,也没可能早于自己将消息传到清泉府的猪倌们耳里,所以自己还有时间上的优势。

    想到此,梁俭德一下坐不住了,他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梁俭德刚起身想要唤人,李文芳领着两个小厮进来送午饭,他马上让个小厮去把程世安叫来。

    “世安,你赶紧去怡合行找颜崎,告诉他案子的事,让他用拖字诀,把生意给拖住了,不用他急着交差,给我们破案打掩护,别让有心人察觉到我们的真实目的。”

    “是,大人。”程世安应下,转身就走。

    李文芳伺候着梁俭德吃了午饭,就见程世安回来了,颜崎大掌柜那边已经都交待好了,幸好他们才刚收到军火商同意见面的纸条,不过这个见面要几天后,不知道是不是军火商的谈判策略。

    梁俭德无意关心下属怎么完成这笔生意,颜崎是老人了,从伙计做到大掌柜,几十年风风雨雨下来,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世安,你先去吃点东西,回头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寻找破案线索。”梁俭德深知自己卫队长的性格,领了差事在身上,不先完成都不会吃喝休息。

    程世安去厨房吃了碗海鲜面回来,二人就在梁俭德卧房外面的小客厅里谈事,李文芳送了些洗净切好的新鲜水果,在要退下的时候被梁俭德叫住,让她一并留下,三人一起聊聊或许会有什么好主意。

    “根据知府送来的消息,城里和姥姥湾都没有线索,那些出港的远洋船都很干净。”梁俭德坐在上座首先发言。

    “谁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官府会严查出港船只夹带走私品,连压载舱都要打开检查,猪倌都有丰富的出海和应付官差的经验,他们必定不会堂而皇之地从姥姥湾出海,而是很有可能使用渔民的小码头,把人藏在小船里连夜送到深海再换到大船上,神不知鬼不觉,这比我们当初在海上找海盗还要困难。”程世安环抱双臂说出他的意见,跟梁俭德先前的想比较接近。

    梁俭德正默默点头,瞥到李文芳怯怯地举手,抬起下巴,示意她说话。

    “那个……,我想说,猪倌不走姥姥湾的结论太武断了,清泉府是焱州郡唯一的海关,所有远洋船都从姥姥湾进出港,按理来说为了安全必须要避开姥姥湾。可万一猪倌买通了官差呢?谁不知道码头港口油水丰厚?查船的官差长年累月就那么些人,时间一长,早就跟码头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混熟了,这其中难说谁不会知道谁一点小秘密小把柄?”

    梁俭德眉毛一扬,“猪倌买通官差?这不是不可能,官差也是人,人情加贿赂,对熟人的船查起来就不会那么认真。老鬼都能混进衙门做户曹,猪倌只需买通官差不要查得那么严而已,简直是举手之劳。把人用药迷昏,装在箱子里当一般货物搬上船,官差不可能每个箱子都打开来检查。绝妙的办。”

    “那么我们就有条线索了,查姥姥湾所有官差的社会关系,看他们都跟码头上的什么人相熟,拿到名单后我们再逐一分析。不然的话要是用死办,让士兵挨个村子查遍焱州郡全境,我们耗不起那个时间。”程世安灵光一闪。

    梁俭德和李文芳的眼睛都亮了,“对呀,可以查官差。好,世安,你马上去府衙和海防道调档案,切记,不可打草惊蛇。京城那边仍然在找那个逃跑的下家,那家伙就算当天闻风而逃,也逃不出直隶地面,等逮到他我们也许又能得到什么重大线索。”

    “是,大人,我这就去。”程世安掉头就走。

    梁俭德摸着胡子,脸上露出一丝舒心的微笑,跨出门去后花园散步。

    第96章调查档案

    半个时辰后,清泉府户曹方大人独自一人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包袱来到驿馆,求见梁大人。

    卫兵把他领去书房,梁俭德也很快从卧房过来。

    方大人行过礼后,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程将军的去向,他先到了府衙交待之后又赶去了海防道,也许会和海防道的书吏一块回来。

    姥姥湾作为海关关卡,有两拨官差,一方是地方官府派去的衙役,负责维护港口码头上的治安;一边是海防道派去的士兵,负责海关税务船只进出港等事项。这两拨人成天都要跟港口码头的人打交道,所以梁俭德才要求都调档案。

    方户曹拿来的就是府衙名下的衙役名单和档案,看着那么多文件,梁俭德面露疑惑。

    “怎么?姥姥湾需要这么多衙役维护治安吗?”

    方户曹站在书案前掏出手帕先擦了擦汗,再行过礼后才道:“大人想必是知道的,码头上油水多,要是只放一支队伍长期在那里,必让其他人心生不满,所以我们这里是实行轮换制的,每支小队在码头上只呆半年,所有队伍轮一圈要好几年的时间。这里就是近两年在码头上呆过的四支队伍,所有人的户籍档案都在这里,要是大人觉得不够,属下明日再拿早期的来。”

    梁俭德点点头,指着手上的名单,“哪些人是现在在码头上的?”

    方户曹勾头看了看,从那四张名单里抽了一张放在最上面,然后又去翻档案,将一摞文件放在旁边,“这就是现在那拨人的名单。这是他们的所有档案。”

    “这些人里面有没有长期在码头上不换的?包括班头?”

    户曹连连摇头,“没有,大人。包括班头,所有人半年一换,绝无人长踞姥姥湾,班头就是他们的最高长官。”

    “要是那里发生了你们这点人手处理不了的紧急事件呢?”

    “大人,他们可以找海防道的士兵求援,让士兵把事态控制住。”

    “这么说,长期在姥姥湾办公的其实是海防道的人?”

    “正是,大人,海防道的苏千总全权负责姥姥湾的所有事务,衙门本就人手紧张,我们派去的衙役实在不多,最多也就管些酒后闹事打架斗殴小偷小摸一类的小案子,不怕说句丢脸的话,只要有十几二十个水手抄家伙打群架,就得请官兵来才能制止他们。”

    “嗯,姥姥湾虽是一个深水港口,但常住人口少说有几千人,再加上一年两次的季风,实际人口难以计数,仅靠几个衙役的确是照应不过来,逼不得已要跟海防道合作。这个苏千总全名叫什么?”

    “苏千总全名叫苏双崇,本地人,做千总很多年了,几任的海防道总督大人都很信赖他。”

    “有这么能干的人怎么我不知道?”

    “大人手下能人众多,就不要跟地方再抢人才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海防道想留着自用也是应该的,而且这位苏千总的老父老母都还健在人世,他个人也不怎么想离家的。”

    “哦?他家二老今年多大岁数了?”

    “嗯……,好像有九十了,老寿星了。”

    “哟,这不容易啊,家里还有老寿星。这么说来,这位苏双崇千总大人还是个孝子了。”

    “可不是么,苏千总的孝名那是有名的。”

    “好,这些档案我都会看的,麻烦回去转告你们知府,抓紧时间,当下次刑部再发来公文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有什么新东西可以交差。这案子是刑部尚书夏大人亲自负责的。你们不会想在这里看到他的特使吧?”

    方户曹又掏手帕擦汗,“夏大人日理万机,不敢劳他多费心,本地一定加紧破案。请准许卑职先行告辞。”

    方户曹简直逃跑似的出了驿馆赶回府衙传话,知府大人背上汗毛直竖,急招下属一起商讨案情,商量怎么安排人手暗查城外那些能下船出海以及能临时藏人的角角落落要是能找到与猪倌勾结的接头人就最好了。

    知府大人与下属们开会的时候,程世安与海防道的书吏一道带着一堆文件回到驿馆,通过谈话,梁俭德得知海防道放在姥姥湾的士兵们一年一换,但总负责人十多年一直没换过,始终都是苏双崇千总,不过明年他就要卸去公职退休了,到时会有他一手提拔的下属接替他。

    梁俭德跟书吏东拉西扯地谈了一番,不让人发现他的真实目的,然后又公事公办地让书吏回去转告海防道总督注意码头上的动向,别让走私商夹带了国内的古董出海,还有要保持机密不能走漏消息。

    书吏成被梁俭德误导,以为是朝廷发现了什么大型走私案子,才派梁大人过来以谈生意购买军火的名义实则查走私案,一脸恍然大悟地表示一定会原话转达给他的上司,然后告辞离去。

    梁俭德看对方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想岔了,他乐得如此,正好,地方官与海防道两边讯息不一致,也省了他们中间的什么内奸跟潜在的嫌犯通风报信的可能。

    书房里只剩了梁俭德一个,但很快程世安与李文芳就陆续进来,将满桌的档案整理了一番,留下最有嫌疑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都堆到书架上。

    “府衙的衙役半年一换,所有人轮一遍要几年,要猪倌每隔半年就重新拉拢贿赂官差搞好感情,太麻烦,换谁都会觉得划不来,所以衙役应该不是理想的拉拢对象。海防道的士兵一年一换,也不稳定,目前最稳定的就是这个苏双崇,自从来到姥姥湾管理事务,就他跟磬石一般稳坐不动。”梁俭德直接把苏双崇的个人档案扔在桌上,别的他都没看。

    “刚才那个书吏说他明年到年龄,想在回家前多捞一点养老金不是不能理解,他在姥姥湾时间长,对那里的情况都门儿清,而且是最高长官,猪倌只要搞定了他,底下的士兵衙役们就算不受贿也不会查得太严。”程世安接道。

    “我们就先查这个苏双崇,查他的社会关系,派人化装上姥姥湾,看他都跟什么人经常接触。他不可能一年到头都在姥姥湾,肯定要定期地回家看看妻儿父母,跟上司见见面,跟朋友喝喝酒,接受朋友的朋友邀请的宴席等等等等,查他现在在哪里,是在城里还是在姥姥湾,查他回城的时间有没有规律,一切的一切,只要能查到的,不论多小看上去多不相关,我都要。”梁俭德右手指关节有节奏地扣着桌面下令道。

    “是,大人,这就去办。”程世安转身就走。

    李文芳收拾茶碗拿下去,片刻送回来一碗新茶,但没有走,梁俭德把苏双崇的档案给了她,让她看熟,也许日后会有用处。

    李文芳搞不懂她一个成天呆在驿馆的丫头去看武官的个人档案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大人的命令她必须接受,以她前世职场上练就的行政公文处理能力,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位苏武官从小到大的生平都扫了一遍,倒是看到了一点特别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李文芳一时犹豫要不要开口问问梁大人。

    梁俭德察觉到李文芳长时间地盯着一份文件,“怎么?有问题?”

    “不知道算不算是问题,大人,我就是好奇想问问,士兵可以一直留在原籍当兵并升迁的吗?”

    “什么?”梁俭德没听懂李文芳的问题,他伸手去拿她手上的档案,“你看到什么了?”

    李文芳稍微往前凑了点,指着她先前看的那一页纸,“大人看,这个苏千总从水军低级士兵做起,直到千总,一直没离开过焱州郡。能这样吗?文官都得异地为官,武官却可以一直留在家乡?”

    “嗯?还有这事?再找找看,看他是多少岁做到千总的。”

    李文芳马上利索地抽出一张纸来,是苏双崇的升迁记录,明明白白地写着四十岁整时官衔升至千总,四十五岁时调到姥姥湾负责一切事务至今。

    “原来他在姥姥湾有十五年了。”梁俭德自言自语道。符合典型的嫌犯特征。

    “大人,四十岁做到千总,正常吗?武官升迁讲究军的吧?”李文芳有问题。

    “嗯?”梁俭德又看了看这张升迁记录,发现没有一句是有关军的,“他的军记录呢?”

    李文芳赶紧继续翻,似乎就没看到类似的文件,“好像没有,既是军应该会有嘉奖令,他能升到千总,嘉奖令起码得有好几张,好像一开始就没看到有这种东西。”

    梁俭德把那两张纸放到一边,也伸手在档案里翻找,“找一种纸质挺括有暗花纹的厚纸,那是军的记录,正经的嘉奖令那是供在祖宗牌位前的。”

    苏双崇的所有档案文书记录等纸张摊了一桌子,两人在纸堆里扒拉个不停,程世安回来时他俩还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大人,您在找什么?”

    “苏双崇的军纸。他四十岁做到千总,小小发现他从没离开过焱州,而我们也没找到他的军记录,凭什么?”梁俭德一边说,一边把没用的纸张推到一边。

    “他几岁当兵的?也许是靠年资慢慢累上来的?”

    程世安提了个可能,李文芳马上去拿那张升迁记录,因为第一条记录就是当兵的时间。

    “苏大人是十八岁当兵的,但没提到是因为军升迁的。”

    梁俭德不找了,在椅子上坐正,“没有军记录,那就是纯靠资历了,但是他凭什么从未离开过焱州?”兵部的事当然兵部尚书最了解。

    “单靠年限资历没有其他绩四十岁做到千总,家里有些门路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从未离开家乡倒是有些古怪。”程世安想想不太对劲,也伸手在档案里扒拉。

    李文芳从档案里找出苏双崇的家庭户籍资料,但上面只有他父母兄弟妻儿的名字,没有家庭背景的介绍,除了知道苏双崇上有父母一兄长下有一妻两女一子外,完全看不出苏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先把这个人查清楚再说吧。”梁俭德下令道。

    第97章战斗准备

    调查苏双崇的家世背景很简单,程世安把手下的卫兵都派出去上街听人闲话,李文芳买了一些零嘴窝在厨房里跟厨娘杂役们闲磕牙,从打听城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开始慢慢发散话题,最后终于让她打听到了一些有关城中大户的事情。

    厨娘她们并不清楚李文芳的目的,甩着腮帮子历数城中乡绅和有钱人,讲了没几个就数到了苏家,她们说不出来苏家现在的当家人是谁,只说苏家专用来跑远洋的宝船都不计其数,而且还知道这苏家老2是海防道的千总,长年管着姥姥湾的事务。

    显然,这位苏家老2应该就是那位苏双崇千总了。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李文芳就没耐心再继续坐下去,过了一会儿后找了个借口就走了,把消息传达给了梁俭德。

    之后没多久,程世安带来了卫兵们从街上听来的有关于苏家更多的消息。

    苏家以前祖上有名做过官,后代子弟也以恢复祖上荣光为己任,但时至今日,也就出了个苏双崇,其他后代子弟都转到了经商上面,苏家船行那是鼎鼎大名。

    船行现在的当家人是苏双崇的兄长苏双庆,幼年时生病落下残疾,双腿不能行走,一直靠轮椅代步。其他堂兄弟都在船行里担任一些职务,没听说有闹矛盾的传闻。

    “苏双庆有残疾,苏双崇又当了兵,他们父母就只生养了这两个儿子,凭这个条件,苏双崇就能一直留在本地,再加上家里有钱,花点钱打通一下关节,他就能干掉其他同袍,顺风顺水升到千总。怪不得呢。”梁俭德明白了苏双崇没有异地为官记录的原因了。

    “有苏双崇在,官差根本不会仔细检查苏家的船。那么案情再次一分为二,要么苏家直接参与,要么就是猪倌租赁了苏家的宝船的几个货舱,将藏在箱子里的猪仔送上船。反正官差不会细查。”程世安分析道。

    “还有一种可能。”梁俭德摆手,“在自家船行做事的不止苏双庆一人,还有其他堂兄弟,那么是不是那些堂兄弟背着苏双庆干的私活呢?”

    “大人提醒的是,是我疏忽了。”

    梁俭德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苏家船行是个莫大的便利条件,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跟猪倌有联系,也许他们是无辜被人利用,也许他们是见钱眼开知犯,也许是内鬼为了一己私利。这是目前的一个调查方向,我们要寻找更多的证据。以苏家的身份地位,我不想看到他们跟这种事有关。”

    “在找证据的这事上,适合让本地官府去做吗?”

    “不能,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把目标盯上了苏家,肯定走漏风声,我们就被动了。还是像在滨州府那样,我们自己来。多派人手把苏家船行的所有苏家子弟都调查一遍,查他们的社会关系,有没有人是跟三教九流的人来往过密的。本来我是想提醒地方官去焱州郡界的官道上设卡的,但想到这一路长途跋涉,那些被拐的男男女女早就没有胆量向官差求援,就作罢了。他们从全国各地被送到焱州郡,经过了那么多城池,哪怕有一个人在途中向官差求救,我们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有这个案子。”梁俭德颇为感慨。

    “所以大人才没有追究那丫头又玩火药的过错吧。”

    梁俭德笑着无奈摇摇头,“那丫头是个人才,管太紧吧我于心不忍,可不管她吧,我又怕她哪天把她住的院子炸上天去。为难呐。”

    程世安没接茬,只笑了笑,就离开去安排卫兵们查线索的事了。

    稍晚些时候,李文芳进来请示梁俭德打算在哪吃晚饭,然后去厨房把晚饭送到了他的卧房。

    梁俭德惬意地放下喝完了汤的空碗,示意边上的李文芳再给他盛一碗,他觉得今晚的蛤蜊汤特别好喝。

    李文芳把汤放在梁俭德面前时,梁俭德瞄到了她的手,突然心生一动,“小小,你曾经做的那些火药弹的配方都记得吗?”

    “记得的,大人。”

    “要是临时让你配你配得出来吗?”

    “能的,大人。只要有现成的原料。”

    “那要是为了达成一种特殊效果,需要临时做些全新的火药弹呢?”

    “这就要看是为了达成什么特殊效果了,大人。您是在为将来可能的战斗做准备吗?我想府衙的官差和海防道的官兵们不会让大人您失望的。”

    “多做些准备不是件坏事,我喜欢万无一失。”

    “但意外总是会有的,运气而已,大人。”现代人都知道万无一失其实只是概率问题而已。

    “说得没错,所以我们才要多做准备,减少意外降临的机会。”

    “好的,如果大人认为确实有必要,我会视情况做些准备的。”

    “会很麻烦吗?”

    “如果时间仓促的话,我会尽量找些简单又有效的方子。”

    “我不希望我方有人伤亡,也不希望匪徒伤重到不能接受审讯,他们必须得清醒地呆在公堂上。”

    “我想我知道该准备什么了,能制伏人又不让人受伤的防暴品,请大人放心。”

    李文芳弯起嘴角,瞳仁里闪耀着一丝光芒,带着满满的成竹在胸,却又神情恭敬,一等丫头的从容体面。

    梁俭德右手捏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你家里靠卖火枪弹丸为生的吗?”

    李文芳的嘴角耷下来一点,顺着梁俭德的话头往下接,但又不明说,就像是委婉的默认,“光靠那么个小村子,要养家糊口实在太艰难了,大人。”

    “都做过什么?除了你说的那个手榴弹。”梁俭德在跟程世安聊天时就对李文芳的家世背景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结果李文芳这顺话茬而来的误导他马上就信以为真了。

    “犯的,大人。”兵部尚书府的一等丫头不是白做的。

    梁俭德瞟了李文芳一眼,“我觉得你家父辈的能耐比我兵部的工匠强多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大老远地亲自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李文芳的双眼唰地一下比那清泉府正午阳光还要耀眼,“大人说真的?”

    “只要证实确实有用。”

    “大人放心,明日我就开始准备原料。”

    “嗯,一应花销找程将军拿钱。”

    “是,大人。”李文芳眉开眼笑。

    次日李文芳一大早跟程世安讲了自己的新任务,程世安也爽快地点头,让她把要用的原料都写下来,让卫兵去买,以免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地在街上遇到危险。

    不用自己跑腿李文芳乐得清闲,头顶上那么大的太阳她也不愿意在外面挥汗如雨,马上转回房写了原料清单交给程世安。

    梁俭德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要逛街,带了程世安就走了,李文芳于是得了空,坐在屋里一边摸着小叽柔滑的皮毛一边伏案整理她的小说,京城那边还有人等着她那个扩写成一万字的故事呢。

    午后梁俭德还没回来,倒是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驿卒,带来了京城的加急信件,李文芳不敢怠慢,赶紧收在自己手上,等下午梁俭德回来才亲手交给他。

    梁俭德等不及更衣,直接撕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纸,匆匆浏览完毕后哈哈大笑。

    “好,嫌犯抓住了,供出了一条重要线索,好。”

    “快,赶紧找程将军来。”李文芳马上打发一个小厮去找程世安。

    程世安匆匆赶来,梁俭德已经坐下在看供词副本,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道又在划算什么。

    “大人,京城有好消息?”

    “世安,给你一个任务,把这个人悄悄抓来。”梁俭德把供词递给程世安,指着上面写的一个人名。

    程世安记下供词上说的地址和人名,转身就走。

    李文芳让小厮伺候梁大人更衣,她也跟着出去吩咐卫兵们安排一个房间用来关俘虏。

    程世安这一走天黑都没回来,梁俭德一派悠闲神色不急不躁,吃饭、看书、散步,按部就班地在差不多的时间上床睡觉,但第二天早上李文芳起床去吃早饭,却看到了在院里带着卫兵操练的程世安,眨巴两下眼睛,她淡定地继续往厨房走去。

    整整一个白天梁大人都没有提审那个倒霉蛋,他一个人自在玩乐,还教李文芳下了一下午的棋。直到晚饭后天色完全黑下来,驿馆里除了值夜的驿卒之外的其他闲杂人等都回家了,梁俭德站在院里仰望星空漫不经心地道,“是时候见见我们请来的那位朋友了。”

    卫兵们真是有本事,居然在驿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间只有一扇小气窗的破屋子,脏得要死,遍布蛛网灰尘,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蒙着眼睛堵着嘴巴反绑着双手蜷缩在角落里,将近十二个时辰没吃没喝,再加上惊吓和恐惧,俘虏已经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当听到众多脚步声来到自己跟前时,都无力挣扎,只能更加害怕地蜷起身子瑟瑟发抖。

    一个卫兵走上前去,拿掉了俘虏嘴里的抹布,喝斥他叫他老实点仔细听话。

    俘虏连声点头,不敢反抗。

    第98章新的线索

    “你的姓名?”梁俭德站在离俘虏五步远的位子问话,前后左右都是他的卫兵。

    “小的……瘌痢头……”俘虏呜咽地回话。蒙着眼睛,他看不到是谁跟他说话。

    “以什么为生?”

    “做点小本生意。”

    “哼,你这小本生意其实是无本生意吧?”

    瘌痢头恐惧地瑟缩了一下,“大爷,我只求口饭吃,不关我事啊。”

    “说吧,你牵线的下家是谁?住哪?以什么为生?说出来就放了你。”

    “不要啊,大爷,要是让他知道是我出卖了他,我就活不了了呀”瘌痢头哭泣着求饶。

    “你要是不说,那你的家人就要遭殃了。”

    “大爷,求你,不要牵连我家人他们是无辜的我的女人就快生了求你不要”瘌痢头满脸慌乱地在地上挣扎挪动,想靠近梁俭德。

    一个卫兵上前,一脚将瘌痢头踹回墙角,喝斥他老实点。

    “瘌痢头,你只要告诉我你的下家是谁,我保证在他反应过来是你出卖他之前,就先将他处理掉。如何?”

    “大爷难道是想抢生意?”

    “这你别管。”

    “可是,他的手下会知道是我出卖的他,我还是危险啊。”

    “那我就把他的手下一并处理掉,将他连根拔起,换我坐庄。”

    “啊”瘌痢头张口结舌,意识到城里来了个抢地盘的大人物。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说是不说?”

    “爷,听您口气想必也是个大人物,我肯定瞒不过您,但是,我的那个下家也不是最后的老大,我只负责把人送到他手下,他再把人送到哪去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你只是个听人使唤跑腿赚点辛苦钱的小喽啰,少废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剩下的我来摆平,别浪费我时间,不然……哼哼……”

    “是是是,小的什么都说,求大爷饶小的一家性命。”瘌痢头不再坚持,立马如竹筒倒豆子般把他知道的都倒了个干净。

    “我的下家叫吴哥,全名不知道,我负责在郡界接到人,然后带到城外村子交给吴哥,接下来吴哥怎么处置那些人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大爷一定要相信我”

    “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位置在哪?”

    “村子没名字,就叫村子,在城西郊三十里地,很好找,那附近就那一个破烂渔村样的村子。”

    “那村里都有些什么人?”

    “男女老少都有,都是自己人,所以不会出卖秘密。”

    “你们这营生干了多久了?”

    “有好几年了,一直没有败露,所以就越来越大胆了。”

    “外地送来的猪仔有规律可循吗?隔多少天来一趟?”

    “猪仔全国各地,没有规律,我基本上就在郡界守着,有货来我就收下,送到村子,然后回家歇两天,接着再去郡界等着,时间长短不定。家里以为我在外面经营小买卖,回城贩货才在家里歇几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最近一趟是几时来的?”

    “三天前,我本打算今天一早就回郡界去的,没想到昨晚上就……啊,我知道是谁出卖我了,那孙子,只有他来过我家亏我把他当兄弟叫他不得好死”瘌痢头猛然想起什么,低下头咬牙切齿地诅咒。

    梁俭德冷笑,他当时看到供词上详细的家庭地址就知道必是熟人关系。

    “少废话,你们把那些猪仔都卖哪去了?”

    “那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把人送到村子。”瘌痢头仰起脸又是惊慌模样。

    “当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没有,真没有,大爷一定要相信我,我把人送到后,要是天色晚了都不准我留宿过夜,直接给钱就打发了。村里什么情况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大爷您一定要信我”

    “那村里有多少人你总该知道吧?”

    “人口有那么些,具体多少我没算过,但看上去就是个像模像样的小渔村。一二十口人总归是有的。”

    “这一二十口人里,男女老少都有?还都是你们自己人?”

    “对对对对,都是自己人,对外人很戒备,我曾看到过有个货郎经过想讨碗水都不给的。”

    “那个吴哥是一直在村子里还是有货送到才去村子?”

    “我不知道,我每次送人过去吴哥都在,我只能从他手上拿钱。大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后面的我真的都不知道了。求大爷饶了我吧,我发誓再不干了。”

    “那可不行,你得替我做事,不然我临时上哪找懂行的人手去,那个吴哥给你多少,我加倍给你。”

    “啊?”瘌痢头呆了,天上掉馅饼还正砸他头上了,“大爷您说真的?您不要我的命啊?”

    “只要你乖乖地合作,我要你命干什么,你的命是能让我发财还是能怎样?你给个爽快话,干不干吧?”

    “我干我干我干一切听大爷吩咐”瘌痢头马上投靠了新东家。

    “好,那我现在放了你,你回去后什么事都没发生,要是有人问起你知道怎么说的了?”

    “知道知道,大爷放心,我就说在赌坊呆了一天,没人起疑的。”

    “那好,你走吧,记住别给我耍花招,我要是发现情况不对,你知道我还能再把你弄过来。到那时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瘌痢头简直如筛糠般地狠命抖了几抖,连声应是,不敢有丝毫反水的念头。

    梁俭德跟手下使了个眼色,离开了这临时的牢房。

    卫兵们把瘌痢头的嘴重新堵上,架着他出后门,在夜色的掩护下走了一段路,途中还特意让他转了几个圈,在他完全晕头转向之后才把他扔在一片墙根下,解了他手上的绳子,卫兵们就回去了。

    瘌痢头侧耳听着身边没有脚步声了,才喘着粗气扯掉眼睛上和嘴上的布条,四下张望了一番,都是一般的院墙他也弄不清自己是在哪,只好随便选了个方向,摇摇晃晃地往大街上走去。心里还一阵地后怕,两腿只打软,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吓的,也许两者都有。

    梁俭德回到居住的小院,把李文芳从房里叫出来。

    “小小,上次说的东西你现在动手准备了吗?”

    “还没,大人,程将军拿走了原料清单,说是让卫兵替我买,现在还差几样。近日就要用吗?”

    “嗯,怕是要用到了,那些东西全部准备好要多久?”

    “这要看大人打算对付多少人了,是在露天的还是在室内的,战场有多大,我们有多少人要上一线直接面对敌人。”

    “目前收到的消息是几十人,具体的还有待查实,露天室内或许都有,战场多大现在不好说,就我们手上的这点兵力,不借外力,现在还没到打草惊蛇的地步。”

    李文芳低头心算了一下,配药容易,拖时间的是辅助品的制作,那些竹炭口罩需要两天时间才够。

    “大人,我最少需要三天时间,其中要两天时间用来制作竹炭口罩,尽量保护他们免受伤害。”

    “哦?怎么讲?”

    “大人要活口问口供,不想取人性命,因此我打算配制催泪弹,只要投掷出去,药水会散发出强烈刺鼻的臭气,让人眼泪鼻涕齐下,咳嗽气短哮喘并伴随头疼,最终失去行动能力。所以为了自己人的安全,必要的防护措施不能少,而且在投掷的时候,尽量站在上风处,我不能肯定那些口罩能起多大作用,但总比没有的好。”防范氨水刺激可用苏打水打湿口罩,但苏打水在本地叫啥名李文芳不知道,只能用竹炭对付。拜清泉府潮湿气候所赐,家家户户都有用竹炭包吸潮的习惯。

    “哦?”李文芳的解释引起了梁俭德极大的好奇,“能说说用的什么主料吗?”

    “大人,我用的主料就是毛皮匠用来鞣制毛皮的原料,臭如积年尿液。”就是浓氨水。

    梁俭德脊背一挺,鼻子下意识地抽了抽,仿佛眼前就有一桶骚臭无比的尿桶散发着难忍的臭气。

    “天,居然是那玩意儿。不会把整个驿馆都弄得臭哄哄的吧?”

    “大人放心,我会仔细的。”浓氨水能致人于死地,李文芳可不想违背梁俭德的命令弄出人命。

    “那行,这事就全权交给你办了,要多少原料都让他们去买,务必给我备足用量。”

    “是,大人。”

    次日一早,程世安派了几个卫兵乔装打扮赶往城西郊的那个村子收集情报。而在中午前,李文芳终于得到了所需的全部原料和必备工具,她把其中的纱布和针线都拣出来,自己缝了个样品,然后把剩下的都拿去给驿馆的仆妇们,又付了她们一点工钱,请她们代为加工缝制竹炭口罩。

    仆妇们看在有钱赚的份上,很乐意地接下了活,也不去打听是要干什么,在驿馆干活久了,她们深知知道越多秘密死的越快的道理。这也是李文芳放心请她们代工的原因。

    李文芳回到后院,找了间无人住的耳房,请了两个卫兵帮忙,一起把配制氨水催泪弹的原料都搬了进去,开着门窗,戴上从京城带来的棉纱手套,李文芳开始着手配药。

    卫兵们知道原料中有一味药臭不可闻,见李文芳开始干活了,都躲得远远的,可又竖着耳朵听动静,预备着那耳房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就赶紧救人。

    李文芳知道外面有人守着,她安心地忙她自己的事,还挺高兴浓氨水的气味终于把小叽给臭跑了。

    第99章新的线索

    程世安派出的卫兵在目标村子盯梢了三天,数清了人数,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规律,也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吴哥,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一艘满载猪仔的渔船趁夜色出海。

    梁俭德见到回来报信的卫兵,马上点齐人手,全部换上便衣伪装成小老百姓于大清早从后门离开,身上携带兵器,还有人背着个蒙着油布的竹篓,篓子里装着很多大肚白瓷瓶,里面装的是氨水制的催泪弹。

    程世安亲自带队,手下分散出城,到城外聚拢起来急行抵达目标村子附近埋伏起来,趁着中午村民开始预备午饭,防备心降低,卫兵们戴上口罩冲进村里,挨家挨户搜查,要将所有人赶到村子的中心空地处。

    村民们突然受到袭击并不惊慌,老弱妇孺都拿起身边能用的一切东西充当武器,但卫兵们直接扔出氨水瓶对付,对方马上被呛倒,软绵绵地卫兵们逐一拖到外面。在几十只氨水瓶的围攻下,村民们都丧失了反抗能力,男女老幼都被聚拢在村中心的空地上,卫兵们从中捞起咳嗽不止的吴哥拎到村外程世安面前,当场问口供。

    吴哥以为袭击他们的是官兵,一口咬定他们是普通百姓,没有做犯的事。程世安并没有接这个茬,而是说出了瘌痢头的名字,吴哥就不语了,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程世安挥了挥手,卫兵们会意,拎起吴哥走到海里,将他的头摁进了海水中,过一会儿再拎起来,不等他喘过气来又摁进水里,如此反复。

    吴哥开始还很硬气,几遍之后开口求饶,卫兵们又让他吃了几遍苦头后才将他拖回到程世安跟前,吴哥一边吐着海水一边把他所知道的都讲了出来,但他也只是负责把瘌痢头送来的猪仔送到海上交给另一艘大船,至于那艘船会开去哪里他完全不知道。

    “你怎么跟那艘船联系?”

    “去城里的如家酒馆,跟小二说糯米酒三两猪头肉一盘切花刀,当天夜里出海后就能看到那艘接应船了。”

    “如家酒馆在哪条街上?”

    “在兴隆大街如意布店隔壁。”

    “他们认人吗?”

    “他们不认人,只对暗号,谁去都行。我们一般是中午在那吃,下午回来,正好赶上夜里出海。”

    “下次瘌痢头再送人来,你们拖几天再进城去,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晚几天再进城。”

    “村里的那些人都是你什么人?”

    “都是自家亲戚。”

    “你有这么多亲戚?”

    “真是自家亲戚,都是本家兄弟和妻儿老小,没有外人,所以才能一直保守秘密。”

    “赚的钱能养活你们这么多人?”

    “能,给的酬劳很丰厚,而且我们平日也有打渔去卖,并不单靠送人出海赚钱。”

    “那个酒馆呢?小二和老板也是一家子亲戚?”

    “这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从来没过问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大爷饶了我啊”

    程世安缓缓从身上摸出张银票递给吴哥,“拿着,算是给你们压惊。听着,我家老板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今后你们就替他干活,要是敢不从,我想你们知道后果。”

    吴哥胆战心惊地伸出双手接过银票,看了一眼两眼咻地睁老大,激动得手都哆嗦,“大爷,这真是给我们的?”

    “说是就是,但今晚这事你们要保密,要是我们在城里听到任何一丝风声,除非你们都逃到阴间去,不然我们一定会抓你们回来慢慢讨债。听清楚了”程世安慢条斯理地讲完前半句,突然翻脸,阴沉恐怖地盯着跪坐在地上的吴哥。

    吴哥涕泪交加地跪在沙滩上使劲磕头,“大爷,不敢,我们不敢,我们今后生是大爷的人,死是大爷的鬼,誓死为大爷效忠”

    “把村子打扫干净,别让人看出破绽。一切照旧。”

    “是,大爷”吴哥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直到程世安与卫兵们都走远了,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到村里安抚亲戚们,把银票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是有大老板来抢码头,不用太紧张,新老板出手更大方。

    程世安一行人在傍晚关城门前赶回城里,分散从后门溜进驿馆。

    梁俭德听完这次行动的结果,很满意。

    “好了,这几天你们就好好歇着,我正好等颜崎那边的消息,看他跟军火商谈得怎样,等过些日子再去那个如家酒馆,省得时间间隔太近,他们起疑心。”

    程世安领命下去,梁俭德唤来李文芳,大大地夸了她一通。

    “你这催泪弹不错,他们都说好用得很,我们这趟行动很顺利,又得到了有价值的情报。”

    “谢大人夸奖,为大人做事是份内之事。”

    “我们这趟差事,你怕是要多多出力,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去买。”

    “是,大人,一定圆满完成任务。”李文芳带着欢喜的笑容行礼退下。

    第二天上午,怡合行的颜崎大掌柜来见梁俭德,跟他报告昨日他与军火商见面的结果。谈判结果不是很理想,因为梁俭德要买走全部的弹药,军火商认为这样找不到别的买家接手剩下的枪械,不同意这个方案,只肯买多少枪配多少弹药。

    要是军火商要价便宜点,梁俭德也不是不能全部买下来,但他就是觉得要接受军火商开出的条件会很亏,可会亏在哪他又不知道,就是一个让人不安的直觉时不时的提醒他要多做考虑。

    “颜崎,那个削膛机你看过是怎样操作的吗?”

    “没有,大人,军火商说那是宝贝,只让属下看过机子,却不曾演示过。”

    “这样,再跟军火商说,你要看削膛机的使用方,要验证是不是如军火商说的那么好用。”

    “是,属下明白了,今日就办。”

    “好,去吧,能拖一天是一天。”

    “是,属下告辞。”

    颜崎出了书房,先站在院里望着天空叹了口气,手上完全下意识地摸烟丝装烟锅,摸出火石准备打火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火源伸到烟锅下,颜崎赶紧吸上几口,烟丝点着,透过烟雾他才看到给自己点烟的是梁大人的贴身丫头,赶忙道谢。

    “颜大人辛苦了,多保重身体。”李文芳微笑着收起火柴,行了一礼,退到一旁让开道路。

    颜崎走了一步,又转过身面对李文芳,“你点火的那个是京城流行的新玩意儿吗?”

    “回大人话,这个叫火柴,只是一点火药的合理配比而已,上不得台面,要是大人觉得方便,送给大人就是了。”李文芳说着,就把荷包里的火柴拿出来,放到了颜崎的手心里。

    颜崎道了谢,终于走了。

    两天后,颜崎派人送来了一张图纸和一封信,信上说图纸是军火商给的,想了解削膛机看图纸就行了,不给演示削膛机的操作步骤,因为要忙着接待其他买家,没有时间。

    梁俭德一看这话就不乐意,他倒想看看别的买家买了军火怎么离港,他有的是办在港口截下他们的货,叫他们血本无归。

    而再看图纸,梁俭德更是眉头皱成了疙瘩,图纸上是整机的全图,虽然画得细致,却没有注释,光看图根本看不出来是怎样操作使用的,更看不出实物的使用效果是不是如说的那样好。

    梁俭德气恼地将图纸扔在桌上,到外面走走散心。

    李文芳进来收拾书房,拿起图纸研究了一番,感觉上这玩意儿的结构有些像木质手动拉床,一次只能拉一根膛线,一根膛线得拉二十次,想要拉槽越密越精致的话得拉上百次,当年殖民者自己用的东西,效率忒慢。

    李文芳不屑地撇撇嘴,觉得这种削膛机有骗人的嫌疑,虽然膛线对枪管来说很重要,但如果不是军火商诚心忽悠人就是现在的削膛机就这水平,花大价钱买个这东西还真是划不来。

    程世安来书房替梁俭德拿那削膛机的图纸,梁俭德生气归生气,但正事照做,结果程世安过来的时候,正好在书房门口看到李文芳对着图纸做鬼脸,一副嫌弃的看不上的表情。

    程世安清咳一声,就见李文芳受惊般地跳了一下,看清是自己后肩膀才放松下来,把图纸折了几折放到桌子一角。

    “程将军,人吓人吓死人啊。”冷不妨地被吓一跳,李文芳拍着胸口喘气,刚才给吓得心跳都好像暂停了一下。

    “我来拿那个机子的图纸给大人。”

    “是这个。”李文芳把图纸交给程世安。

    程世安接过图纸,深深地看了李文芳一眼,然后在她莫名其妙地眼神中转身离去。

    这次间隔了一周多的时间,颜崎大掌柜那边没有新的消息,但梁俭德已经派了卫兵去找吴哥,跟他讲好要是他进城来送信,一定要先通知他们,在城里某家店铺的后墙上画个记号,然后再去如家酒馆。

    梁俭德定的那个接头地点就在驿馆附近,卫兵们可以全天候盯着,看吴哥有没有执行命令。

    两天后,吴哥进城在指定地点画了个指定记号,他才刚一出现就被盯梢的卫兵发现了,马上回去报告程将军。

    程世安匆匆跟梁俭德报告一声后,就带了人手抄近路赶去如家酒馆,前前后后都安排好了人,连酒馆里都有两个生面孔的卫兵假装食客,不久吴哥溜达着走进酒馆,那两卫兵清楚地听到吴哥要了三两糯米酒猪头肉切花刀。

    吴哥吃罢东西,付钱走人,酒馆里的卫兵也跟着结账出来,混入街上的人群中,走到程世安的身边跟他报告。

    在程世安带着手下盯梢酒馆老板和伙计的时候,多日不见的颜崎大掌柜再度光临驿馆,既是转达军火商的口信,也是带来一笔新生意。

    军火商看上了火柴。

    第100章新的情况

    “火柴?他们怎么知道火柴的事?”梁俭德觉得奇怪。

    颜崎摸出身上的火柴,“上次大人您的丫头送给属下的,属下跟军火商扯皮的时候抽了杆烟,让他们看到了,说要是用火柴的配方来换,军火想便宜点也可以。”

    梁俭德摸摸胡子,冲着房门唤了一声,“小小,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李文芳跨进门来。

    梁俭德冲颜崎扬了扬下巴,“有人要买你的火柴配方。”

    “啊?”李文芳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颜崎茫然不解地目光在梁俭德和李文芳身上来回扫荡。

    两人都有些大眼瞪小眼的味道。

    梁俭德却笑得好似一只老奸巨滑的狐狸,“颜崎,火柴是她的独门秘方,外面还没人知道有这东西呢。有什么话跟她说。”

    李文芳走前几步问道,“大人,您说有人要买我的火柴配方?这是为何?”

    梁俭德指指颜崎,“颜大人带来的消息,说是军火商看上你的火柴,只要拿配方去换,那些武器可以便宜点价钱。”

    “圈套吧?”李文芳才不相信她一盒火柴能影响到一笔军火买卖。

    梁俭德摊开双手,乐不可支的模样,“颜崎,把详情讲来听听。”

    “详情很简单,大人。昨天我得知那军火商又约见了一位外国商人,就赶去搅场子,一来二去的吧,最后就变成只有我们双方一起喝茶了。我当时烟瘾上来,就装了一锅烟,就用这火柴点的火,对方看见了,就问我这什么东西,我就说是一点火药的合理配比,人家当时就跟我说我要是愿意拿火柴配方去换,军火的事好谈,价钱便宜一些也不是不行。所以我今日就来了。”颜崎大掌柜把昨天的经过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

    “小小,你说呢?”梁俭德把问题抛给了李文芳。

    李文芳面无表情,脑袋里一片空白,脱口而出的不是自己能得什么好处,而是怀疑军火商的动机,“他们打算在哪里生产贩卖?”

    “生产贩卖?哟,这当时还真没顾得上问。”颜崎纳闷不解,频频望向梁俭德,他奇怪怎么火柴的事得由个丫头作主。

    “颜崎呀,小小是自由身。”梁俭德看出下属写在脸上的疑问,不等他问先给个点到为止的答案。

    “哦~”颜崎这才恍然大悟,表情认真地转向了李文芳,“你的意见呢?”

    “颜大人,梁大人对我有恩,所以火柴换军火不是不行,但条件是不准在境内生产贩卖,尤其是不准出现在京城及直隶地面上,火柴是我独家秘方,我还指望过几年靠这个赚钱,不希望现在就给自己弄个竞争对手出来。”

    “没问题,这个可以谈。他们是外国商人,眼看远洋季到了,他们也不想再拖下去了,都想早日卖了钱采购了新货好回家去,现在开始频繁接触别的买家,绝对不会想在城里置间作坊安顿下来,这个姑娘尽管放心,就是不知这配方打算要价多少?”

    有了颜大掌柜的保证,李文芳放心地点点头,怡合行是朝廷在本地的地头蛇,他既如此保证那一定有用,但这配方的价钱嘛,她还真没想过。

    “我也不知道,这配方是我独一份,值多少钱我也说不上来,颜大人看着给好了。”

    “这样吧,颜崎先去谈,看能便宜多少,生意达成之后,从省下的钱里面抽一成当是给配方的价钱好了。”梁俭德坐在书案后头笑得很大方。

    颜崎惊讶地差点咬掉自己舌头,生意要是达成,省下的银两少说以万计,从中抽一成也得千两银子,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配方。

    李文芳心脏狂跳一脸傻样站在原地,她虽然不知道军火是什么价钱,但隐隐约约觉得也许自己会有一笔前所未有的丰厚收入进账。

    颜崎用眼神向梁俭德再做确认,得到梁俭德同样以眼神给予答复,颜崎马上镇定下来,抱拳行礼答道,“是,大人。”

    李文芳惊醒过来,匆匆行礼,得了梁俭德点头,暂时告退回房去写配方。

    李文芳匆匆跑回睡房,铺纸研墨,因为过于激动,拿笔的手抖个不停,写出来的字歪歪倒倒,好不容易写完了,小心地捧在手心里吹干墨迹后跑回书房。

    “颜大人,这是两份清单,一份是原料清单,一份是配方工艺,谈生意的时候只给原料清单,等生意达成再给配方清单。老实说,我不信任外国来的商人。”

    颜崎接过清单看了一遍,连声道好,“好好,你想得周到,剩下的交给我吧。”

    “还有,颜大人,问问他们,他们给的削膛机真是最新机型吗?不是耍人骗钱的吧?”李文芳犹豫着提出了心里的疑问。

    “小小,你看懂了那个图纸?”梁俭德最先反应过来,站了起来。

    “大人,铁匠家的看这种东西有着天然的亲切感。”李文芳对梁俭德摆了个笑脸,神情中透着一丝小得意。

    “咦?原来你家是做铁匠的?那难怪了,工匠出身的都很会看图纸。”颜崎一听这丫头出身于铁匠家庭,就淡然了,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那图纸上没有任何注释,你看出什么来了?有那些军火商说的那么好吗?”梁俭德来劲了,从书架上找出图纸摊在桌上,示意李文芳走过去讲解一下。

    李文芳跟颜崎一起来到书案前,李文芳指着图纸详细解释,“大人,这的确是削膛机,但这种样式又表明,这种机子一次只能拉削一根膛线,一根膛线要拉二十次,想要得到精致细密的膛线最少要拉一百次,然后才能再接着拉第二根膛线。加工速度非常慢,只适合作坊式的操作,几天才能拉完一根枪管,个人觉得不太适合兵部批量生产枪支的需求。”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怀疑军火商可能拿了他们本国已经淘汰的削膛机高价卖给我们?”梁俭德心里慢慢升起个硕大的问号。

    “那我们还要不要买这个机子?”颜崎问道。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心底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恼火感受。

    “小小,你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吧。”梁俭德和颜悦色地看着李文芳。

    李文芳咬咬下唇,犹豫了一下,最终心里一横,说服自己看在那笔丰厚的酬劳的份上,就指点一下迷津好了,互惠互利嘛。

    “大人,兵部自己生产的枪支是不是从来没有削过膛线?”李文芳先提问。

    “从来没有,兵部的那些金牌工匠都说膛线无用。”

    “但是大人上次试枪后是不是发现,有膛线的枪,射击距离更长?”

    “是发现了,但这就是膛线的作用吗?而不是弹药或者别的?这枪型跟我们自己生产的枪型有些不同,也许这也是一定原因呢?”

    “大人,我以脑袋担保,线膛枪取代滑膛枪是未来枪械发展的趋势,您最好不要逆势而为,那样只会让本国的武器水平大大落后世界其他国家。要是沦落到以后只能靠买武器来守卫国门,那就等着别国的大炮推进皇宫吧。”李文芳表情严肃到肃穆,她想到了她的历史。

    梁俭德和颜崎皆都愕然不已,李文芳这话说得太严重了,让这二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这么严重?不换不行?”

    “大人,您要是觉得线膛枪不好,也就不会对这削膛机念念不忘了。”李文芳突然调皮一笑,“至于那些工匠,相信大人一定有办处理的。不能因为金牌工匠说不好就以为真的不好,他们在那个位置太久了,久到都不肯学习新东西了,这是很危险的。”

    “大人,她说得有道理呀,兵部已经很久没拿出值得称道的新东西了。我们在这上面没少砸钱呀,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老主顾都要跑光了。”

    “嗯,兵部每年花那么多钱养那么一群废物,真是不值得。”梁俭德手指点点桌子,“那这削膛机还买是不买呢?”

    “买呀,当然买,买回去给工匠们看看,什么才是现在新武器的趋势,叫他们别再缩在自己的壳里做虚无的美梦。这个世界,不论对国家还是对个人来说,原地踏步就是倒退。”李文芳支持买回去打工匠们的脸。

    “大人,您看呢?”颜崎等待梁俭德的指示。而他心里其实已经无比认同李文芳的话了,觉得这丫头颇有些见解,不愧是梁大人的贴身丫头,调教得好。

    “好,买下来,但你可用这个说再跟他们压价,叫他们别以为我们是什么冤大头。”

    “要是他们死不承认或者找各种理由反驳我们怎么办?”颜崎问李文芳。

    “您就说刮刀,二到六根膛线。他们要是真拿淘汰机型来蒙钱,自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不然他们就会是另外一种反应。那时颜大人讨价还价起来心里就更有底了。”

    “刮刀,二到六根膛线。好,我记下了。大人您能来清泉府真是太好了。没别的事的话属下就先告辞了。”见梁俭德应允点头,颜崎行礼告退。

    颜崎一走,李文芳也想撤,装无事人一般,转身去收拾颜崎用过的茶碗,却不料身后飘来略带兴味试探又有些阴沉沉的声音,“刮刀?嗯?二到六根膛线?嗯?小小,我是不是太小看你了呢?你家里难道是在铁匠铺的掩护下实则开火枪作坊的?”

    李文芳肩膀一缩,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碗,一阵混乱的叮咣之后,双手重新捧住,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面对梁俭德。

    “大人,我隐瞒了真相,求大人原谅。”

    梁俭德好气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他晓得这丫头嘴紧,却没想到能紧到这个份上,而自己以前一通瞎猜还真没猜错,她家果然从事火器相关的生意。

    “看你刚才的发言,可见你家里对火器的研究很有些水平,我知你家遭遇不幸,但我还是想问问,当真一点东西都没留下来吗?”

    李文芳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到了那本手札,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如实地说出来。

    梁俭德察言观色的本事比李文芳厉害多了,虽然李文芳觉得自己此刻没有表情,但梁俭德还是从她脸上细微的肌肉动作中发现了她此刻的紧张心情。

    “是留下了什么东西吧?不能说吗?不会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坏事吧?”梁俭德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李文芳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后颈,抬起脸,但目光却不望着梁俭德,嘴里哼哼唧唧含糊不清地道,“是不是明令禁止不知道,反正是留下了一本手札。”

    “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很尖端的内容,可看作是武器趋势的指导书,绝对可以流芳百世的东西,但是被火烧坏了三分之一,损失了一些文字和图画,需要真正的高人补齐。”

    梁俭德双眼霍亮,激动地走向李文芳,“那书在哪?”

    “我没带在身上,留在家里了。那是我爷爷用命保护的东西,我家唯一的遗产,我只剩这个了。”李文芳突然没来由地鼻子一酸,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李文芳这一哭,倒叫梁俭德一下没了主意,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唤来门外的小厮,送她回房去休息,整个中午都没再叫她伺候。

    李文芳扑在桌上痛快哭了一场,眼泪哗哗地,哭湿了两块手帕,小叽蹲在她手边,时不时地伸头舔舔她,一脸担心。

    下午,程世安他们完成盯梢任务,成跟踪一名伙计找到了负责半夜到海上接人的船夫,一番老套路的威胁利诱之后,船夫答应带几名乔装的卫兵一起出海。

    程世安带着其余的人手回驿馆交差,离开书房后他没急着回屋休息,而是跟小厮们打听梁大人这一日的情况,结果小厮们就跟他提到了上午李文芳在书房里哭的事。

    程世安听完没吭声,表情都没变过,可在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抬起头来,见李文芳捧着个茶盘,茶盘上放着一个大果盘,经过程世安身边时,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像个活人了。”

    李文芳脚下一顿,差点自己绊自己一跤,扭过头没好气地瞪着程世安,“程将军,我一直活得好好的。”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不论好事坏事,就从来没怎么哭过吧?”

    李文芳愣了,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的确是没有哭过,哪怕是大仇得报的时候也没像今天这么痛快哭过,她都不知道当着梁大人的面怎么眼泪说来就来。

    “所以,行尸走肉而已。”程世安语气淡定地瞥着李文芳,“现在才像个活人了。”

    李文芳吸了吸鼻子,她觉得鼻子好像又在发酸。

    身后突然传来梁俭德的声音,“世安,别逗小小。”

    程世安拿过李文芳手上的茶盘转过身面对书房门,“大人,我是夸她现在比较讨人喜欢。”然后又转头望着李文芳,“装出来的乖巧可人,看着都累。”

    李文芳觉得鼻子越来越酸,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再也忍受不了地甩手跑回自己房间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两小厮目瞪口呆。

    程世安淡定地将水果送进书房。

    第101章顺藤摸瓜

    李文芳怀抱小叽坐在房里发呆,刚才被程将军刺激一下,差点又要哭,那个程世安还以为他除了梁大人对其他人和事都不关心呢,那话真犀利刺耳,但怎叫他看出真相来了?

    李文芳摸摸小叽肚子上细软的毛,在它头顶上亲了一口,蜷起双腿蹲坐在椅子上,继续发呆。

    小叽温顺地窝在李文芳怀里,小眼睛闭起,安闲地打盹。

    傍晚小厮来找李文芳,问她厨房那边准备好了没,李文芳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小厮让李文芳带两套碗筷过来,因为听说程将军要与大人一起吃饭。

    李文芳从厨房拿了晚饭送到梁俭德房里,果见程世安与梁大人共坐一桌,两人正在谈话,听上去似乎是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李文芳默默地把一大碗汤放在桌子中间,拿了两个碗给他二人先盛汤,两小厮帮着把其它菜在桌上摆好。

    梁俭德和程世安都安静用餐,正事都不提了,更不拿今日李文芳的糗事打趣,完全就当没这事发生过一样,李文芳也神态自如地服侍他们,没有什么因为尴尬打翻盘子碗的状况。

    晚饭后大家就各自休息了,今天一天都过得很热闹,现在就等明天那两个跟上船的卫兵回来报告情况了。

    次日上午,那两个卫兵回来了,向梁俭德与程世安报告了他们昨晚的行动。

    他们昨晚跟船夫出海后,先在海上接到了吴哥送来的猪仔,把猪仔接到船上后继续走,最后来到了一个小岛上,小岛很大,植被茂密有淡水,岛上有十来个男性看守,但猪仔人数更多些,都是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个个衣衫不整,虽然在岛上行动不受限制,不过看上去都一副饱受精神折磨的样子。

    卫兵们到岛上后就飞快地控制住了那些看守,将他们全部捆绑起来扔在一间帐篷里,派了一人回来报告。

    “船夫有说那个小岛叫什么名字吗?”梁俭德问道。

    “回大人,船夫说那个小岛没有名字,因为那岛太小,不适合定居也不适合临时避风,连补给都要从陆地上运去,因此也就没人给小岛起个名字。”

    “那个小岛是不是处在航线上?”

    “是的,大人,不过不是在主航线上,要稍稍绕一下。”

    “这就对了,远洋船从港口出发后,先绕到那无名岛上,把猪仔接上船,再驶往目的地。所以任凭官差在港口怎么查都查不到,因为猪仔根本不是从那里上船的。”梁俭德一下想通了。

    “岛上有那么多猪仔,看守要怎么跟陆地上联系你们问了吗?”

    “问了,大人,说是靠补给船来回传递消息,补给十天一次,前天才来过一趟。”

    “那接人的商船呢?这又是怎么操作的?”

    “商船过来,拿出提货单,单子上写着给几人,他们就让船员去挑人,数清人数送上船。他们的任务就是这些,银钱的交割在陆地完成。”

    “大人,我们这一路查下来,每个环节的嫌犯都只跟上下线联系,这岛上的看守却同时跟三方有联系,您看商船船长和补给船这两头我们都抓一下?”程世安建议道。

    “也好,看看补给船的下家是谁,商船船长又是从哪里得知有人口贩卖的事,看看这两方面有没有重叠的线索。就这么办吧。”梁俭德对那卫兵道。

    “是,大人。”卫兵转身退下。程世安也跟着告退,与手下安排后事。

    接下来的三四日风平浪静,岛上的卫兵没有传来新消息,钱崎大掌柜也没看到,不知道他那拿火柴配方换军火的生意谈得怎样了,不过梁俭德给了要拖时间的指示,想必大掌柜会忠实地履行这个命令。

    梁俭德这边的人手没有消息,本地知府却派了府丞来跟梁大人报告他们的查案结果,本来梁俭德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可当听到府丞说在郡界上抓到个嫌犯时,他一下瞌睡就醒了,当听到那个嫌犯正是瘌痢头时,他又淡定了,赞了府丞几句,让他们抓紧时间撬开嫌犯的罪,挖出更多线索,但要注意不能打草惊蛇,这案子可能牵涉到上层人士云云。

    府丞得了赞扬,好似脸上生光,连连称是,马屁了几句匆匆告辞,脚底生风般地飘出了驿馆。

    两天后,驿馆终于收到了海上那个无名岛的信鸥,捎来的信上说已经从商船的船长嘴里得知了城里的接头人,是家叫千金楼的ji院的老鸨,船长在ji院玩时吐露了口风于是跟老鸨接上了头,付了钱后得到一张提货单和一张航线图,让他到指定地点接人,老鸨的货源哪里船长一概不知。

    次日一大清早,李文芳起床梳洗打扮好后,奔了街上去吃早饭,是厨娘们强力推荐的一家摊子,本着“千里迢迢来一趟连本地特色美食都没尝够太亏”的心理,李文芳并不是天天都在驿馆吃早饭的。

    李文芳找到那家有名的摊子,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早饭,叼着牙签心满意足地回驿馆时,途经一个早市,闻到一阵卤肉香,又犯了馋瘾,买了一大块猪后腿肉当零食,顺道还买了点新鲜海贝回去喂小叽。

    看看时间不早了,怕误了伺候梁大人早饭,李文芳提着两样东西低头匆匆赶路,连续穿小巷抄近路回驿馆所在的大街。

    当从一个丁字路口钻出来时,李文芳一下停住了脚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条花街柳巷,左右都是ji院,还都是大门大开ji女们在门口欢送恩客的热闹场面。

    巷子很窄,仅有两辆马车的宽度,那么多人一起捅到路上,一边对恩客笑语嫣然,一边对别家的同行白眼恶语,热闹得无与伦比。

    李文芳贴着墙根边躲闪着欢度一夜*宵的人群边往大街的方向走,尽管她这样小心,可还是有一些男男女女**得太忘乎所以,拉拉扯扯地东倒西歪,李文芳对任何一个失去平衡要靠到她身上的人都是一脚回应。

    这巷子里都是ji院,有的门脸大些,有的门脸小些,自然有的姑娘漂亮些,有的姑娘逊色些,美女还是挺赏心悦目的,但是时间不对李文芳无心欣赏,眼看快要走到最后一家ji院门口了,冷不妨的又有一个大胖子带着宿醉的酒臭气脚步踉跄地撞了过来。

    就在李文芳要狼狈躲闪的时候,背后突然横伸出一条胳臂,有意无意地推了她一把,以一股巧劲将她推出了危险地带,那个大胖子没有了人肉垫子左脚绊右脚地轰然倒地。

    李文芳站稳脚跟匆匆回头瞄了一眼看是谁救了自己,结果那一眼差点让她魂飞天外,仅存的一点意识使劲地拽着魂魄的尾巴才拉了回来,重新定了定神大脑才开始工作,揉着眼睛不敢相信那个油嘴滑舌跟ji女**的居然是程世安程大将军?

    李文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ji院的名字,千金楼

    李文芳撒腿就跑。

    一直跑到大街上李文芳才停下脚步,喘着气平息着乱跳的心跳,千金楼的老鸨涉嫌贩卖人口的消息这时才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李文芳一边念叨着希望刚才没出纰漏,一边快步往驿馆走,可才刚过马路到另一边的小巷里,身后一阵微风吹过,身边突然多个人与她并肩平行,紧接着一个诡异地低沉声音在头顶上飘起,“你跑挺快。”

    李文芳再次给吓得不轻,马上背靠墙根站立,再抬头看是谁,结果又是想尖叫,但最后还是克制地压低声音,“程将军,人吓人吓死人的”

    程世安淡然地瞟了李文芳一眼,对他吓到她一事毫无歉意,目光还落到了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上。

    “什么东西?”

    “卤肉。”李文芳老实回答。

    程世安点点头,伸手从李文芳手上拿走了那包卤肉,然后掉头就走,“不用客气。”

    “……?”

    李文芳彻底呆愣当场,看着程世安走了几步远了才终于跳起来追上去,却见他已经打开了卤肉的包装,但在她开口之前,程世安又先发制人,“大人快起床了。”

    李文芳抬头看看天色,惊觉时间是不早了,再顾不上跟这大清早强盗附身的程将军理论什么,拿出长跑的架势一路狂冲。

    程世安左手托着卤肉,右手夹起一块扔进嘴里,同固定的步幅慢悠悠地一路走一路吃。

    程世安从后门溜回驿馆时那包卤肉已经吃完了,回房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又出门去见梁俭德,彼时梁大人正在自己屋里吃早饭,李文芳在边上带小厮们一道伺候着,见程将军进来,李文芳偷偷给了个鄙视的白眼。

    程世安看见了,当没看见。

    “回来了?来,坐,一块吃点。”梁俭德招呼爱将坐下。

    程世安一撩袍角,在梁俭德下首坐下。

    李文芳转身盛粥,使劲翻白眼。吃掉自己一包卤肉,居然还能吃,哼哼,撑死他。

    但是老天似乎还没睡醒,没听见李文芳的心声,程世安安安静静吃掉了他那份早饭,一点都没浪费,好像先前那包卤肉白吃了一样。

    李文芳不由得继续腹诽。迟早长肚腩,哼

    第102章杀人灭口

    早饭后,梁俭德与程世安就在房里聊正事,李文芳收拾了饭桌,给他二人各送上茶水,就带着小厮们退到房门外听候吩咐。

    房里程世安向梁俭德报告昨晚上他的成果,程世安认为他们这一番顺藤摸瓜应该是摸到核心成员了。

    “我本以为老鸨也是这个环节上的小喽啰,但在她房里埋伏到半夜时,发现有个男人进来,老鸨拿了一叠银票给他,而那个男人警告老鸨最近要注意安全,说是官府似乎嗅到了什么正在秘密调查案子,叫老鸨除了熟客不要再接生意,宁可这段时间消停一些。还特别提到了大人,说是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娄子叫兵部尚书知道,到时大家将一起完蛋。”

    “哼,他们倒是机警。看来地方官府和海防道都遵守了我的命令没有漏口风出去,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紧张。除了这个,还查到什么线索?”

    “我当时怀疑老鸨可能就是核心成员,没有直接跳下去逼供,怕之后惊动了他们的上线,等那男人走后,我跟了出去,却发现那男人进了另个女人的房间没有离开ji院,我只好假装客人把ji院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又溜回老鸨房里搜查了一番,却没找到跟外人联系的线索,我想那个男人就是老鸨的上家,为免他溜了我在外面守了一晚上,直到白天出来我才让卫兵悄悄跟了上去。一会儿就该有回信了。”

    “好,做得好,幸好赶上了,他们没来得及消失。找到那个男人,幕后老板就不远了。你这一晚上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等他们回来再说。”

    程世安回了自己屋,叫下人送来热水洗了个澡,想着抓紧时间上床眯一会儿,谁知才刚穿好衣服,外面就报跟梢的卫兵们回来了。

    听完了卫兵们的报告,程世安打发他们回屋休息,又叫了别人去查实的地址继续盯梢,然后他转身到后面找梁大人报告这新情况。

    “盯梢的士兵跟着那个男人到了一个小康以上人家住的地段,看着他进了一个精致的小院,我已经另外派了人手去那里盯梢,以及调查那个小院的情况。”

    “稳妥些,我们已经接近核心了,而且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保不齐做出什么丢卒保帅的事来,我们好不容易追查到这的线索又要断了。千万小心。”

    “是,大人。对了,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该跟海防道那边提一提,问问他们查古董走私的事有没有进展?”

    “好啊,提醒他们一下,让他们忙起来,要是走漏点消息出来就更好,转移我们对手的注意力。”

    “是,那我这就派人去海防道衙门。”

    海防道总督大人见到梁俭德的信使来打听走私案子的事,不敢喊冤也不敢诉苦,但他们这些日子也的确是没查到一艘涉嫌走私古董的商船,只能委屈着求梁大人再宽限些时日,一定找到那个该死的走私犯子。

    那送话的卫兵装模作样地说些话,带着总督大人一再的保证,圆满地完成任务回去复命。

    下午,在外面盯梢的卫兵换班回来报信,说从清早到现在那个小院只有下人进进出出,没看到要盯梢的那个正主儿有再出门,也没看到有访客登门。

    梁俭德觉得对方一定会想办出门,他手上刚收了那么多钱,肯定要交给上家,基于这些人都是单线联系,那么送钱的时候肯定也是那个男人亲自去,而不会假手他人。

    程世安提出晚上他再去盯梢,既然他们察觉到了危险,白天肯定不敢随便行动,晚上就成了活动的最好时机。

    梁俭德叮嘱了一番注意安全,就让程世安去了。

    二更天的时候,程世安突然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从后门跳墙进来,直奔梁俭德所住的院落,大家都被惊醒,纷纷从床上爬起来查看什么情况。

    程世安和那个男人都是浑身湿透,好像下水游过泳似的,而那个男人更是一身浓重酒气。

    “出什么事了?”梁俭德边问边披上外袍。

    “大人,让您说着了,被灭口了。丢卒保帅。”

    “还活着吗?”梁俭德一惊,蹲身去检查那人的脉搏,“糟了,很危险,快,赶紧去请大夫。”

    人群里马上有人应了一声往外跑去。

    “等大夫赶来一切都晚了。什么口供也得不到。”李文芳挤进人墙,在梁俭德对面蹲下,正好是在左侧位置,摸了摸那人的颈动脉,已经非常微弱了。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李文芳抬起那人下巴,扯开衣襟露出胸膛,跪在地上撬开他的嘴,低头人口呼吸加心脏按压,包括梁俭德程世安和卫兵们在内的所有男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李文芳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根本没有去管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她只做她认为对的事情。

    梁俭德先醒过神来,追问程世安事情发生的经过。

    “是这样,他晚上独自一人去酒楼吃酒,喝到酩酊大醉才走,行至一僻静处,突然冒出来四个人给他套上麻袋飞快架走,扔进了城里的那条清河。我跳下水去把他捞起来时已经昏迷了。”

    “是想弄成个醉酒溺水的意外啊。”梁俭德幽幽叹道,目光不由得又望向李文芳。

    李文芳已经改心脏按压为捶打了,但那人依然昏迷,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梁俭德蹲下身摸了摸那人的脉搏,没有起色,担心他可能不行了,眉头深皱。

    小叽钻了出来,蹲坐在那倒霉蛋的头边,歪着头打量着,好像在看一道美味的食物。

    程世安发现李文芳好像没力气了,正想叫人换她,小叽却突然暴起,毫无理由地在倒霉蛋的脖子上啃了一口,伤口顿时流血。

    “呀?”所有人都惊呼,李文芳瞪着小叽,完全不理解它这是在干什么。

    可就在大家以为小叽捣蛋的此刻,地上那原本昏迷不醒的家伙全身猛地一阵抽搐,呻吟声溢出口外。

    “咦?”众人的注意力不禁又转移到正主儿身上,正好大夫也赶来了,马上接手施救。

    程世安弯腰扶起消耗了大量体力的李文芳,把她交给小厮们送回房去休息,小叽在一片混乱中灵巧地避开一双双大脚,追上李文芳跳上她的肩头一起回屋。

    大夫只呆了一会儿,包扎了一下伤口,对于病人奇怪的症状他无能为力,怀着歉意连诊费都没收就走了。

    众人同情地看着在地上抽搐个不停的嫌犯,脑中不约而同想地却是那只海貂的唾液原来还有如此妙用。

    梁俭德让卫兵们把嫌犯带下去看管起来,基于在京城时小叽为救李文芳而咬人的经验,他知道这种抽搐是一阵一阵的,在抽搐缓和下来的间隙人有短时的清醒,他交待卫兵严密注意,一旦发现他有片刻清醒就要及时追问口供。

    众人陆续散去,院里恢复宁静,满腹的问号都等天亮再说。

    清晨李文芳起床,发现双膝不太舒服,仔细一检查,原来是半夜她跪在地上救人时,在地砖上蹭破了点表皮,出了点血,丝丝的刺痛。

    手边上没有外伤药,李文芳打了盆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就拉倒,然后按部就班地梳洗打扮吃早饭,伺候梁大人用餐。

    半夜的那一通乱糟糟,不但惊动了自己人,也惊动了驿馆里的驿吏,那时他们不好问,现在天亮了他们就找卫兵们打听,被卫兵们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同时禁止他们往外乱传。

    驿吏们猜想可能是大事,个个噤声,悄然退下。

    程世安叫了几个卫兵去那嫌犯家里替换昨晚上监视的同袍,想知道嫌犯出事后他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谁知这边的人还没走,外面的人就已经从后门回来了,个个灰头土脸疲惫不堪,一脸乌黑的油烟,皮肤和衣服都有被火舌舔舐过的痕迹,就像在火场里打过滚一般。

    “怎么会这样?”众人看到这副情景,心底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人,将军,那户人家四更天后突然起火,火势一下起得很大,外面的人进不去,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等好不容易控制了火势进去一检查,一家老小和几个老仆都死了,烧得惨不忍睹,仵作已经把遗体都拉走了,官差大概现在还在火场调查起火原因。”一名卫兵哑着嗓子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这整个后半夜他们都帮着在现场救火,已经极度疲劳。

    “起火前没有发现有人进出过吗?”

    “白天的时候有下人进出,但晚上那名嫌犯出门后就再没看到有人进过那个小院,直到起火后。当时左邻右舍都在院子里帮忙浇水,现场一片混乱,不知道纵火者是不是有混在人群里溜走。”

    “火势是突然起来的?”

    “是的,大人,突然起来的,我们发现起火的时候就已经无控制了。”

    “好,你们回去休息吧,辛苦了。”梁俭德打发了这几个卫兵,皱着眉头在院里转圈。

    “很显然,这是纵火,犯人在屋子几处地方点火,而且肯定用了帮助燃烧的药品。可恶,竟然赶尽杀绝”梁俭德气得连连跺脚。

    李文芳面色煞白,心头升起一股寒意,毛骨悚然地抱紧双臂站到一边,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转世重生刚睁眼的画面,人在火海中无逃生的绝望心情她刻骨铭心。

    第103章引君入瓮

    “大人,犯人察觉到了危险,并且不留后患,他们直接斩断中间环节,让首尾不能相连,保护他们的安全,也许此刻他们已经开始毁掉一切不利他们的证据。”程世安下巴紧绷嘴角抿紧,也是气得不轻。

    “他们越是这样,更加不能放过他们,一定要追查到底。”

    正说着,看管嫌犯的卫兵过来报告,嫌犯已经吐露了大部分的口供,交待了他与上家见面的方式,并提供了一个名字,却只是个外号,叫奇哥,几次抽搐之后断断续续地才把那人的相貌交待了一些,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长相。

    程世安马上让卫兵上街找画师画出画像来,他把那供词匆匆扫过一眼后递给了梁俭德。

    “嫌犯交待他那个上家每次都是到他家来见面,只要他收到钱,就在家后门上挂个红手绢,当晚那个上家就会来他家拿钱。至于他被人抛入水中的事,他也不清楚,现在才反应过来是灭口。”

    “这人不过是个跑腿收钱送信的,上下环节那么多,却偏偏只灭了他,可见他负责的环节很重要但这个人不重要,随时有可替换的候补,所以下起手来也就不在乎。糟,人家既然杀了他,要是今明两天没看到他的尸体,马上会知道他其实没死,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了弥补过错又做出什么事来。”梁俭德想到了别的事。

    “大人说得是,但我们也不能把他重新扔回河里去,他是我们重要证人。”

    “就他现在这样,没死也是个废人了,今晚布置一下,算算经过一天两夜会漂到哪去,今晚就带过去,明天一早假装是你们晨练经过看到于是从河边捞上来,身上最好沾点河里的水草虫子什么的,看上去就像在河里泡了很长时间的样子,弄得就像他被水草渔网什么缠住逃得一命,然后直接送府衙去。不可让人看出破绽来,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想象地更狡猾谨慎残忍。”

    “直接送他去官府,就不好把口供一并给知府大人了。”

    “嗯,也是,那你们带回来好了,再派人去官府报案,说你们捡到一个落水者,请官府来调查他的身份。等官差过来,我们再编个理由蒙混过去,他在官府手上倘若还是出了事,那正好证明他们那里有内奸。”

    “好的,我这就安排下去。”

    “你去办吧,我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对方正在抢先我们一步,我们要重新拿回主动权。”梁俭德背负双手往后花园走去。

    程世安冲李文芳招招手,李文芳一头雾水地跟着程世安往他住的那个院子行去。

    程世安带她一起到了自己房门外,然后他让李文芳在外面等着,他进屋片刻就出来,扔给她一小罐外伤油膏。

    “你家的仇已经报了,不要再去想了。”说完,程世安绕过李文芳,召集手下谈事去了。

    李文芳握着油膏傻傻地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回自己房间,她不知道程世安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的观察力倒是敏锐得吓人,不但看出自己身上有伤,还知道自己想起了往事,虽然他的安慰不怎么动听。

    李文芳洗了手搽了药,陪小叽玩了一会儿,听到院里梁大人回来了,她迎出去并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程世安拿来了请画师画的画像,嫌犯的口供毕竟描述得没有那么清楚,画师更没受过素描训练,画像画得很简单,只有一个大概轮廓,李文芳送茶进来时在旁边看到了一眼,凭她外行人的眼光来说她都觉得靠这画像很难找到人。

    梁俭德正愁怎么去找这个人时,去官府的卫兵带回来消息,仵作初步查过遗体后发现受害人都是生前烧死的,但查验现场的官差回来报告是人为纵火,因为发现多处起火点,仵作的结论倾向于受害人在睡前吃下了掺有**的食物以致昏睡不醒,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

    可是房屋全部被烧毁,邻居们又不知道这户人家除了主人外还有多少下人,官府怀疑可能有人假扮下人混了进去伺机作案,如今一场大火把所有证据都烧光,想破案都无从下手,只能作为悬案挂起来。

    而知府大人得知此案传到了兵部尚书的耳朵里,紧张到泪如雨下却又束手无策,看着很可怜。

    梁俭德十指交叉晃动着手指,“从半夜到现在,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等把那嫌犯从河里‘捞’上来之后,等官差来了,编个故事蒙混过去,把那个外号告诉他们,让衙役们到街上去寻人,或许能发现些有用的。”

    “是,大人。”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程世安带着所有卫兵从后门溜了出去,夹带着那个被破渔网绑得结结实实堵住嘴巴蒙上眼睛又失去一切家人财产的倒霉嫌犯,到达指定地点后,趁他刚结束了一波抽搐,将他小心地放入河水中浸了一会儿,然后赶紧捞上来,在岸上解开他的渔网,故意留下一地湿痕后又把他扛回驿馆,然后等到天亮衙门开门了再去报案。

    知府大人听说兵部尚书的卫兵晨练时从清河里捞上来个落水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暗泣自己的官位可能到头了,一边赶紧派了官差过去看看。

    梁俭德这一群人照原定计划把嫌犯和那个外号一起给了衙役,只说是这倒霉蛋在昏迷中不断嚷着这个人要杀他什么什么的,使得梁大人觉得这事可能非同小可,才决定转交给衙门接手。

    衙役们不敢怠慢,将人接回衙门,另请了大夫过来诊治,不出所料地发现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幸好滨州海貂是体形娇小的啮齿动物,经过一天一夜,齿痕已经不太明显,大夫只当作是在河里挣扎时弄伤的,并对他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口表示很幸运,但同样的对他其他症状感到不解,只能含糊地解释可能是受惊过度的结果,开了点压惊的汤药,整个治疗就结束了。

    知府下令衙役们上街打听一下那个外号奇哥的家伙会是谁,衙役们在街上跑了一个白天,什么也没打听到,不过在衙门照顾那倒霉蛋的杂役倒是从此人间歇的清醒中问到了他的身份,稍稍一查,知府大惊失色,竟然就是那场灭门纵火案唯一的活口,马上下了封口令,并令所有衙役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奇哥的真实身份。

    知府大人的暗泣变成了大泣,手上两个要命的案子,一个没办好都得让他当场丢了官印。

    官差们也知现在事态紧急,一改惯有的散漫作风,天天在街上寻找线索,那场纵火案城里都传遍了,官府没公布任何消息,但很多百姓却都深信一定是灭门惨案,只是不知道那户人家得罪了什么人,落得如此下场。

    百姓的舆论给官府带来很大压力,知府大人开始整夜失眠,梁俭德那边因为不放心官府的办事效率,暗中吩咐了颜崎也帮忙寻找这个奇哥,他让颜崎在中上层的社会阶级中找这个人,他认为他们的调查已经接近核心,上家不可能再是流氓混混,而是有一定身份权势的人,找这一类人颜崎的人脉资源比较好用。

    颜崎大掌柜忙了几天,以帮助梁大人抓古董走私犯联络人的名义,发动手下的高级管事们,把大家所知道的凡带有奇字或同音甚至谐音字的名字写了个清单,可怎么看都找不到哪怕一个符合条件的嫌犯。

    颜崎硬着头皮去见梁俭德,把他跟手下讨论出来的最有可能的推理告诉他,因为已经到了从买家手里收钱的环节,这等重要事不可能随便找个街头混混来干,应该是手底下不起眼但又绝对忠心的下人做这联络人的可能性很大,这种人平日里隐形,要找他不容易,除非他自己蹦出来。

    颜崎这话提醒了梁俭德,而且眼下的确是无计可施,是到了该冒险的时候,于是他又编了个理由派信使说服官府撤了封口令,并秘密请来认得这倒霉蛋的保长认人,在确认了身份的确无误之后,马上画出画像贴出去,直言就是某日某时被群众从河里救上来一个落水的可怜人,至今昏迷不醒,不知道身份住址,只好送到官府,到今天都没家属来寻人,特悬重赏寻找认识此人的知情人。

    贴告示的地方特别讲究了一下,避开了这倒霉蛋所住的那几条街,而是贴到了有钱人聚居的几处坊区和下九流的流氓混混喜欢呆的几条街上,yin*那个隐形人奇哥或者真正行凶者的自动现身。

    梁俭德这个招数一出,头两天衙门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认得那人,但到了第三天的下午,衙门都快结束一天公务,一个长相普通、无任何明显特征、中等身高、穿着打扮像一般平民的年轻人拿着告示来到衙门,说认得画像上的人。

    官差马上带他进去,领到那倒霉蛋的屋里,同时派人去通知师爷来做记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屋里只剩了倒霉蛋和知情人,衙役好像都很忙似的一个个都不见了。

    那知情人在床边站了一会儿,那倒霉蛋昏睡不醒,呼吸都很微弱,像是随时挺不过去即将断气似的。

    知情人仔细观察了一番,还谨慎地把了脉,脸上得意残酷的冷笑藏都藏不住,末了他还弯下腰对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然后把嘴凑到对方耳边讲了句悄悄话。

    “金大贵,算你命大,醉成那样泡在水里都让人及时救了起来,刚得知消息时可把我吓死了,后来我听说你不行了,官府又出赏金寻找家属,正好弟弟我手上缺银子使,反正你现在这样也用不上钱了,我就替哥哥花了啊。老哥呀,不是弟弟过河拆桥,实在是没办,都是为了自保,上面才下令的,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你要怪就怪那兵部尚书梁大人,要不是他在城里,弟弟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他虽然是来买军火武器的,可万一让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大家全都要完蛋,所以只好牺牲你了,你可别怪弟弟呀。”

    知情人说完这无情的话,听到房门外有人走近的脚步声,缓缓直起身,换上忠厚温良又略带拘谨的微笑,给迈进门来的师爷行礼。

    “咱们废话不多说,你也看到他这个情况,能不能再拖几天都不知道,你要是真的认得他,就把他的姓名住址报来,官府好及早去寻他的家属。”师爷在屋中唯一的长桌前坐下,铺纸研墨。

    “是,草民认得他,曾经生意上来往过几回。”知情人走到师爷身边,一边报出一个假名和假地址,看着师爷写完了交给衙役,他顺势告辞。

    师爷代表官府感谢知情人的报料,接着又问他的姓名地址,说是等线索查实后好让他来衙门拿赏银。

    知情人报出姓名和地址,但这个名字与奇字无关,而是叫齐连三,也不知道这是真名还是假名。

    师爷认真记下名字,又跟对方客气几句,双方往来客套一番,师爷终于让衙役送客。

    这齐连三才踏出房门来到游廊上,左右两间房突然大门大开,跑出来不少衙役,一下就将前后生路堵了个严实,另外还有人直接跃过栏杆到院里堵截,手里拿着锁人的枷锁,就等着挂到他脖子上。

    此时,这个知情人才发现自己被人耍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官府里正等着拿自己。一发现这个现实,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人马上崩溃,腿软得坐地上了。

    “给他带上锁链脚镣,带走”师爷慢悠悠地从房里出来,站在房门口下令,指使衙役们把该上的枷锁都上上,能干出杀人灭口之事的此等穷凶极恶之人,在结案前防范得严密一些没大错。

    衙门大门准时关闭,栓上门栓,但仪门内的公堂之上,知府大人穿戴整齐升堂问案。

    第104章嫌犯现身

    齐连三戴着重枷跪在堂下,两边是虎狼之势的皂班衙役中气十足地喊着威武,齐连三吓得屎尿都快出来,知府大人还没拍惊堂木,他就大声地连呼冤枉,声称自己只是贪图赏银才来冒认,没有别的意图。

    知府大人拍响惊堂木,齐连三闭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先前还跟自己说话的那个师爷拿着一张供词站在了知府大人身边,将上面的内容念了一遍,赫然就是自己在那家伙床边说的话,一字不差。

    齐连三失神了片刻又猛叫了起来,“大人,小人是冤枉的,是有人给钱让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明查大人明查”

    “说出你的主使人,以及你犯的案子,待本府查证属实,可以酌情考虑。”

    “我说我说是有人给钱,让我趁他外出吃酒时,把他扔河里去,做出醉酒失足落水的假象。给的钱很多,我就照做了,没想到他命大没死。”

    “你要做的只是这个?他家的纵火案跟你有没有关系?”

    “冤枉啊大人那个案子跟小人无关真的无关啊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啊大人明查大人明查”齐连三一脸张都没了人色,声音直冲房梁。

    看齐连三这反应,知府大人觉得应该有些可信度,于是暂时放过关于案子的问题,问最要紧的。

    “跟你接头的是什么人?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全名是什么?住在哪里?以什么谋生?”

    “那个人自称奇哥,长得一副忠厚老实相,看那衣服和说话口气,估计是管家样的人物。不过全名和住址都不知道,我跟他就只这一回交道,就落到这步田地。”

    “他说话声音是怎样的?有没有口音?”

    “本地口音,声音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个中年人的样子,穿的也挺好,可那衣裳料子一看就是大户管家或者商铺管事这类人常穿的。”

    “他怎么找到你的?”

    “小的也不知道,就是事发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我从赌坊出来回家,他半道上截下我,问我有活儿做不做,给了一笔定钱,说等事完后听到死讯了再给一笔。”

    “结果没想到官府发出了悬赏告示,你的尾款泡汤了。他还找过你吗?”

    “没有没有,他没有再找我,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我这几天一直在城里打听消息,可当我听说那个告示的事之后,我就知道这事黄了收不到钱了,但再一想,要是去认人,没准儿能得笔赏银,反正告示上说那家伙一直昏迷。于是和我哥们儿商量了一下,让他们负责应付官差的调查。然后我就来衙门了。”

    “你编造那人的虚假身份却是为何?为何不直接说实话?”

    “我知道他一家子都死光了,所以才这么做的。我知道他家的住址,那个奇哥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他最喜欢在什么时间出门去哪家酒楼吃酒,所以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就到他家外面监视着,等发现他出门后,我就抄近路先赶去酒楼附近的暗巷埋伏,趁他吃完回家就把他给劫了。只是不巧好像让人发现了,一直有人追着我们,不过那人好像对城里地形不熟,追得不紧,但我们还是害怕,在巷子里绕了几圈后就近就扔清河里了,本来按计划是要找个偏僻点的河段再扔的,那样他就必死无疑了。”

    “幸好他没死,被渔网缠住挂在河堤上让人救了,不然你和你的同伙都要罪加一等。”

    “小的知罪,小的什么都说,求大人饶小的一回。”

    知府大人再拍惊堂木,让衙役将齐连三关入大牢,派画师进去依口供画下那个奇哥的长相,城里城外张贴告示缉捕归案。

    齐连三说那个奇哥穿的料子是管家或管事喜爱的样式,于是大部分告示主要张贴在了富人住宅区和几条最繁华的商街上,剩下的则张贴在城门口,以防那个奇哥在看到案发后潜逃。

    第一张通缉告示贴出来不久,梁俭德就收到了消息,接着知府大人派了信使前来介绍案子目前的进展,梁俭德对发这通缉令的事没有异议。

    他认为这个主意不错,那个奇哥对外人来说是隐形人,但对他的生活圈子则不然,而且这也是对那个幕后主使的严厉警告,官府已经查到这一步了,除非他们直接损失那个奇哥,但既然是管家或管事的衣着,又做着这个秘密事,那自然是亲信心腹,要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心的事,也许会在侥幸心理下为了弥补错误而越错越多。

    敌人犯错就是自己的机会。

    梁俭德相信在奇哥的生活圈子里一定有与他关系不好的人存在,那些人一旦看到官府的告示,基于大户人家下人之间的利益争斗,没准儿真会有人愿意出卖他。

    事实证明梁俭德所料不差,告示才贴出一天一夜,就有个孩子给衙门门口的衙役送了封信,上面清楚详细地写着这个叫奇哥的是什么人,还告诉官府此人日常的活动地点在哪里,去哪里能看到真人等信息。

    终于收到有价值的线报,知府大人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归位了一点点,但随即又蹦到了比原先更高的地方,伴随而来的还有呼吸的短暂暂停——这个外号奇哥真名戚长生的中年男人居然是苏家船行当家人苏双庆的宁姨娘惜梦的丫头的丈夫,复杂的关系,正好说明了亲信心腹的身份,怪不得会穿着管家管事喜爱的衣料子,也怪不得寻常方找不到他。

    知府大人急召府丞师爷等近身下属商议怎么办,要这案子真牵涉到了苏家,那可是本地一大丑闻,而且梁大人正在本地,一直关注此案,给知府这些人十个胆子也不敢隐瞒梁俭德而暗地里把案子抹平。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终于商定,还是先把这线索通报梁大人一声,问问他的意见,要不要这么打草惊蛇地去抓人,毕竟苏家是本地乡绅,有头有脸,没有铁证就上门拿人,对苏家和对官府都没好处,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海防道那里还有个苏双崇呢。

    梁俭德看完信使送来的信件哈哈大笑,提笔写了封回信,以刑部刚送抵的急件的名义,把他所知道的有关于人口贩卖的下线人员都写了下来,让官府把这些人都秘密抓起来审问。街上的流言是说那个戚长生涉嫌纵火灭口案,却无人知道这是从贩卖人口的线索里顺藤摸瓜出来的,所以还是继续保密的好,尽管这两个案子的性质都极端恶劣。

    打发走了信使,梁俭德马上吩咐程世安派卫兵上街打听苏双庆家妻妾关系,看那几个女人有没有卷进这案子里的可能。

    先前调查苏双崇家庭关系的时候,知道他有个残疾的哥哥,但并没有调查他的婚姻家庭,那时他们只是怀疑可能苏家有人利用了苏双崇的关系在姥姥湾做坏事,一切都是猜测,调查也就做得很粗糙,尤其得知瘌痢头的存在后,所有的注意力就全转到这条靠谱的线索上了。

    现在得知了苏家被牵连其中,那就不得不慎重行事了,乡绅对本地的作用很大,轻易不能得罪,现在这个最大的涉案人是苏双庆的小妾的管家娘子的丈夫,难说这个小妾是不是知情,小妾的孩子是否知情,更难说当家主母甚至是苏双庆是否知情。

    梁俭德这会儿也为难起来了。

    知府大人才看到梁俭德的回信,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没上来,捂着心脏正喘气时,又听外面有人击鼓,衙役进来报告说是戚长生来报案,说是遭到小人恶意中伤,说他与一件纵火灭门案有关,特来请知府大人详查还其清白。

    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头号嫌犯见面聊天呢,他自己送上门来了,知府大人也不客气,叫衙役把人带到公堂上,双方走了个过场,戚长生把案发当天他的干过什么事都仔细说了,师爷仔细抄下,还给他看过确认无误,签字画押。

    知府大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套话,把戚长生打发了,正要吩咐师爷把供词抄个副本好给梁大人送去时,转头就看到师爷已经着手在抄写了,点点头,端起茶碗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回忆刚才的供词里是否有什么破绽。

    梁俭德得知戚长生亲自跑到府衙去喊冤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就和程世安一起研究这份供词,片刻后李文芳进来换茶,梁俭德伸手拿茶碗时,随口问了李文芳一句,“小小,你觉得这份供词有多大的可信度?”

    李文芳看都没看那供词一眼,自顾自地撤下旧茶,然后才答了一句,“大人,基于一般规律,案发到现在已经好多天了,要是那天说话做事的所有细节都一清二楚,这才是最大的破绽。我只相信其中的因果关系。”

    梁俭德扭头瞄向程世安,程世安把手上的供词放在书案上,指着其中一大段文字,上面写的是戚长生那天一整天的活动经过,从午后起他就一直在外面跟生意上的大主顾听戏喝茶吃酒狎ji,随便挑一段出来都详细得诧异,连那几个朋友那天各自穿的什么衣服都写明了,至于去的哪家戏楼听的什么戏最喜欢哪句唱词这种细节就更不要提了,直观得就好像是照着眼前实景如实描述下来一般。

    程世安摸摸下巴,好像在想什么东西,然后他遗憾地摇摇头,“我忘了那天晚饭吃的什么菜了,只记得有道放了奇怪作料的汤。”

    “人的记性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他要有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大脑也就不会仅仅是个靠妻子挣得身份的男人了,以为去衙门喊冤做个戏就能转移官府视线减少自己的嫌疑,蠢得没药医。”李文芳不屑一顾地捧着茶盘退下了。

    第105章证据浮现

    戚长生自作聪明的举动让他的嫌疑达到满值,成成为了目前的头号嫌犯,官府在查他,梁俭德也派人去查他,一切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谁知道那些不起眼的八卦消息里是不是就有破案的关键线索呢。

    傍晚,外出打听消息的卫兵们陆续回来,先跟程世安报到,程世安把卫兵们带回来的消息做了个整理后,才去禀报梁俭德。

    关于苏双庆一妻二妾的事百姓都知道,还知道苏家主母只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小妾倒是各生了一个儿子,至于妻妾之间关系好不好这个暂时没打听到,人家二门内的家务事一般也传不到外面,能打听到的消息是苏双庆的两个小妾,一个是妻子的陪嫁丫头,而那个宁惜梦姨娘则是别人送的礼物,生了儿子后才得的名分。但巧的是这两位少爷的生日只相差两个月,都是夏天出生,一个生在初夏,一个生在暮夏,宁惜梦生的是小少爷。

    宁惜梦名下有间绸缎铺叫瑞泰祥,八卦传闻说这是她生了小少爷后给的奖励,而那个戚长生就是这间铺子的掌柜,做生意的手段还不错,铺子的生意挺好,每年赚不少钱。

    梁俭德弄不明白了,看上去这位宁姨娘有子有财,生活过得很好,不应该跟贩卖人口扯上关系才对,难道是那个戚长生贪心不足为自己谋利?

    “明天去官府找找那家铺子的库档,查他的缴税记录,然后再严密调查戚长生一家的生活习惯,他们要是花的比赚的多,问题就来了。还有那个家伙,他知道戚长生很多事,在他清醒的时候多问他口供,虽然他这方的物证都湮灭了,但有详实的口供一样能定戚长生的罪。拿下戚长生,这案子就有眉目了。”梁俭德一一交待程世安道。

    “是,大人。”

    次日知府大人遵照梁俭德信使的命令,让师爷拿来瑞泰祥这些年的库档,找出最近十年每年的缴税数字,通过计算还原出瑞泰祥每年的营收情况,然后再根据同等规模下同行掌柜的酬劳分红,最终算出戚长生每年大概赚多少钱,然后把这些数字抄成清单交由信使带回驿馆,同时官府也留了一份,派人暗中秘密调查戚长生一家的花销习惯。

    知府大人并不因梁大人也在帮助查案而觉得有什么轻松,反而紧张不安,就怕有什么线索自己没发现而让梁大人发现了,别的不说,光是面子上就不好看。何况昨天梁大人还回信告知了一串嫌犯的名字,虽然是以刑部急件的名义,但他看得出来,那十成十就是梁大人自己这些日子查到的线索。

    那个瘌痢头早就招供,他们这些人都是单线联系,只知道与自己相关的上下家,其他的一概不知道,顺着瘌痢头的线索他们抓到了吴哥,在打算乔装打扮去那如家酒馆寻那送信人时,梁大人的回信到了,清楚地描述出了酒馆送信人的长相,昨晚上就秘密抓回来了,很快就招供出了他的下家,正跟梁大人信中所说的一模一样。

    想到梁大人已经比自己更加接近真相,知府大人哪里还能坐卧安宁?现在只希望手下的捕快们能卖力点,把嫌犯都抓回来,还有那个倒霉蛋,梁大人特别交待要趁他清醒时多问口供。

    想到此,知府大人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感觉,该不是这个倒霉蛋也是此案中的一个环节才被全家灭口的吧?那么说,这其实是一个案子?而幕后主使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戚长生?

    知府大人简直要叫老天保佑了。

    事不宜迟,知府大人安排了两个师爷轮流守着那个倒霉蛋,一见他清醒就问他口供,每个问题都要反复多问几遍,口供越详实越好,物证都已湮灭,现在只能靠受害人的口供了。幸好老天有眼,此人没死,不然就真成悬案了。

    梁俭德收到卫兵带回来的戚长生的年收入清单,暂时放在书案上,一大早他就已经派了卫兵乔装打扮去戚长生家附近转悠,凭他妻子的身份,他们必定是住在苏家所属的住处。这种房子的外观一定很普通,但能从附近街坊的嘴里得知戚长生一家的生活水平,就可以推断出他们一家的花销与他的收入是否相称,而以卫兵们的身手,悄悄地入屋看看是相当轻而易举的。

    午后,外出打探消息的卫兵们回来了几个,还有一部分人留在戚长生家附近,等着傍晚街坊们出来纳凉时再套些话,这几个先回来的卫兵正是抽空翻墙跳进戚长生家院子实地查看的。

    他们说戚长生家是虽是仆佣,但家里也买了几个丫头小厮干活,儿子女儿们都是当少爷小姐养的,小康以上人家喜爱的东西戚家都能看到,表面看上去跟收入是相称的,暂时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对这些信息,梁俭德并不感到意外,表面工夫谁都会做,要是戚家有什么秘密账本就好了。每次贩卖人口赚到的那么大笔钱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在家里,肯定要有去处,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些钱的流向,而这不能惊动了戚长生,不然要是交出假账来又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梁俭德想了想,唤来程世安,让他想办从街上弄点迷烟来,半夜迷倒戚家人,进屋去搜搜看有没有秘账一类的东西。

    迷烟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还真不好轻易弄到,也不知程世安用了什么办,两天后他还真神奇地搞到了一支,在动物身上做过实验确认有效后,当晚他就带着人手埋伏在了戚家附近,半夜跳墙进去,让戚家所有人包括猫狗都沉入梦乡中后,就开始了他们的搜索行动。

    从容地找了一个时辰,一片账本的纸片都没找到,但是在戚长生的床底下,卫兵们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撬开后从里面抱出一坛银锭,都是足银大锭,打着城中最大钱庄的火印。

    清点了银锭的数量后,这一坛子银锭有千两之多,凭戚长生的年收入以及家人的花销,要攒下这么多钱需要一些年头,但看这坛子,积灰不多,不像是那种搁在地下一年就开启几回放钱的样子,显然是经常被主人家拿进拿出,因此虽没证据,但在场所有人都相信这一定是贩卖人口所得的分成,戚长生的背后还有一个幕后主使,大部分的钱都给了真正的幕后老板。

    戚长生的妻子是宁姨娘的管家娘子,这个宁惜梦的涉案嫌疑马上替代戚长生排在了嫌犯首位。

    程世安吩咐卫兵们一切还原,抹去潜入的痕迹,迅速返回驿馆。

    天亮后,吃过早饭,程世安在书房向梁俭德报告了半夜的行动结果,梁俭德听完沉默不语,程世安也不说话,人生经验丰富的两人都意识到现在这案子有些不太好办了。

    正琢磨对策呢,知府大人派信使来送信。

    信上说是查到了戚长生本家兄弟开的一家金楼,专卖海外宝石做成的首饰,官府查过档案里的往年记录,生意不错,每年都上缴很多税。可知府夫人派了人去那金楼看过,首饰上的宝石挺好看,但整个首饰做工有些粗糙,与宝石的质地不相称,因此显得价格有些贵,更重要的是店里好像没什么生意的样子,明明在这远洋季像金楼这种店铺的生意不会差的,尤其是国内的商人们将全国各地的货物运来清泉府出售给远航的商船后,返程前都乐意买些此类有异域特色的首饰带回家去。

    在信件的末尾,知府问梁大人,要不要大张旗鼓地搜查那间金楼,寻找他们真正的账目?

    看到这句话,梁俭德想都不想,拍着桌子脱口而出“当然要”

    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得有多投入,但很快他又陷入思索中。

    李文芳正好来送厨房刚做好的点心和茶水,带点异域口味的水果烘焙糕点,烘焙的香气顺风飘得老远,才刚到门口就听屋里嘭地一声,吓她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捧着茶盘直接跳过门槛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却见梁大人与程将军都好好地,她奇怪地看了两人几眼,将茶点摆在书案上,同时撤掉旧茶。

    “没事吧,大人?”临走前,李文芳还是认真履行了一下贴身丫头的职责,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只是在考虑找个什么样的好理由去搜查一家店铺。”程世安代为回答,他在等待梁俭德的看。

    “那店跟咱们的头号嫌犯有关系?”李文芳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咻地溜到了程世安身边,仰着脸低声问道。

    “经过我们半夜的行动,头号嫌犯已经降格为二号嫌犯了。”

    李文芳吃惊地缩紧了腮帮子,眼睛溜溜地转了几圈,突然冒出一个词来,“洗钱?”

    “什么?”程世安没听懂,也难怪,洗钱这个词是李文芳前世生活的二十世纪词汇。

    “大概就是把非所得通过合生意转成合收入,黑钱洗白,洗钱。期间必要的开销像房租人工税收这些都视为洗钱成本,越是暴利行业越容易成为洗钱的工具,一笔生意就能洗掉大笔金额。”李文芳凭着她那点可怜的一知半解,磕磕巴巴地跟程世安解释什么是洗钱。

    程世安还没完全消化这个新知识,梁俭德倒是终于打破了沉默,指着李文芳的鼻子,“说得对,就是洗钱,那家金楼就是为了洗钱才开的,生意不好但缴税不少,一定有假账。”

    梁俭德对新知识接受得倒挺快。

    “我这就派人通知官府,马上派官差去那家店,不能让他们把账本毁了。”程世安一撩袍角就往外冲。

    李文芳也跟着撤了。她还得把茶碗送厨房去呢。

    第106章尘埃落定

    半天后,官府的官差来送信,一是把梁俭德告知的嫌犯都秘密抓到府衙审问了,在那海岛上的人都给接回来了。二是以金饰缺斤少两的理由搜查了那家金楼,不光找到了一堆账本,还发现这家金楼根本没有自己的金匠、工坊、原料库和成品库,店铺后面就是老板一家子的居所,掌柜和伙计都说不出商品货源哪里,只说是老板送来的,于是整家店被顺理成章地查封了,老板一家子和掌柜伙计等所有人都带回衙门审问,连孩子都回衙门暂时交给仆妇看管。

    火眼金睛的师爷们从一堆虚假的每日营业流水账中翻出了一本真账,记录着真实的现金进出情况,洗钱的证据确凿,在信使来报信之前,知府大人已经下令去捉拿戚长生和他的兄弟,相信到晚上就应该会有好消息了。

    梁俭德大松口气,心情很好地走出书房,捧着茶碗哼着小曲在后花园散步。

    程世安派了卫兵去衙门附近盯着,随时报告最新消息。

    卫兵们去后没多久就回来报信,说是戚家兄弟前脚才进衙门,后面苏家就有人来打听消息,不过衙役没让他们进门,戚长生的老婆带着孩子趴在衙门台阶前哭昏过去。另外就是这事已经传到满大街皆知了。

    “戚长生好歹也是苏家姨娘的心腹下人,苏家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一定会过问的,只是现在他们并不清楚戚长生被抓是犯了什么事,要是他们知道戚长生涉嫌谋杀和贩卖人口,苏家想必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程世安到后花园找梁俭德报告,顺便说了一下自己的想。

    “你们在戚家找到的那一坛子银锭,和今天从金楼中找到的账本,足以证明戚长生的钱来历不明,他还有上家是确定无疑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苏家亲属有关,要是真的指认了某人,那这清泉府最大丑闻的帽子可跑不掉了。”

    “大人觉得呢?”

    梁俭德摇摇头,“难说,戚长生本来交际的人又多又杂,他要是跟外面的人一起弄这事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这是暴利啊。”

    “那我们再耐心等过今晚吧。”程世安顿了一顿又道,“我已经吩咐驿吏,除了衙门和怡合行的人,其他访客一律不见。”

    梁俭德赞许地点点头。

    晚上衙门没人来送消息,但第二天一大早,新消息送来了,戚长生昨晚全部招供,吐露了一个惊人的大内幕,他的上家正是他的主子宁姨娘,而宁姨娘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希望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苏家继承人。她忿忿不平,都是妾的孩子,只是大少爷是主母的陪嫁丫头所生所以被主母视为掌中宝心头肉,而她的孩子主母一个月都难得看几眼,为此她视大少爷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计划着在将来的某一天将大少爷除掉,同时还大量花钱巩固自己在苏家的地位,为了支撑自己的开销,心一横,干脆铤而走险。

    可怜的知府大人听完戚长生的讲述后脸都绿了,给在公堂之上的所有官差都下了封口令,然后一晚上没睡,早上派了人把信送去驿馆后,就一直眼巴巴地等着梁大人的回信,教教他怎么处理后事。

    梁俭德看完信,沉默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让官府通知苏双庆吧。”叹完气又是好一会儿,梁俭德才这么吩咐道。

    最后这案子怎么结案的李文芳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曾听厨房的人说有苏家的人来求见大人,但是被驿吏给挡回去了。三天后官府的信使送来最后一封信,信上说那个戚长生被判了斩立决,案子宣告结束。至于苏家有没有为了自己的姨娘而跟官府达成什么协议就不是李文芳能打听的了。

    案子了结,李文芳也有报了仇的一种感觉,她抱着小叽在院里转圈回忆这案子的完整经过,不禁觉得一丝好笑,怎么她一直都跟报仇脱不开关系。在滨州府要找海盗报仇,在清泉府又要找人贩子报仇,希望等回了京城她能平平安安不再跟仇恨一类的牵涉上关系了。

    怡合行颜崎大掌柜再度出现,带来了好消息,生意都谈成了,托了那个火柴配方的福,省了好大一笔钱,所有军火武器机械工具已经全部交割完毕,随时都可以装船出发。

    颜崎送上细账给梁俭德过目,梁俭德看过后大喜,留下颜崎一同用餐,同时吩咐备船,几天后返回京城。

    吃过饭,颜崎把约定的佣金交给梁俭德,然后提出告辞,可是又向梁大人借了李文芳到外面说悄悄话。

    梁俭德看着手边那张一千多两的大额银票,大概猜到颜崎是在打什么主意,好笑地摇摇头。

    “颜大人,有什么事啊?”

    “谈笔生意,你看如何?”颜崎笑眯眯地望着李文芳。

    李文芳吞口唾沫,“城里有人想买火柴配方?”

    颜崎惊奇不已,拍掌大笑,“正是正是,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你的配方,我保证只在本城生产出售,最多卖到本郡境内,再多的量人家也生产不出来了。这些天没有人找你再买配方吧?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李文芳有些心动,焱州郡在国土最南端,天高皇帝远,在这里开火柴工场,就凭这人工制作火柴的效率,能满足本城百姓需求就不错了,想要全郡百姓都使用火柴得开好几家工场才行,就这产能根本不足以威胁到远在京城的她。倒是笔合算的买卖。

    “只要保证别让我在京城听说有这东西,我可以答应这笔买卖。”

    颜崎大喜,“我以我的信誉担保,生产作坊绝不出郡界,但成品可能会少量出去。”

    “少量成品没关系,反正我就是那句话,我不想在京城给自己弄出个竞争对手,虽然他们用的配方最初就是从我手上出去的。”

    “把担心都放在肚子里吧,人家也不想给自己弄出个竞争对手呢。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这是买你配方的钱。”颜崎从怀里唰地掏出一沓银票递到李文芳眼前。

    李文芳傻眼,接过看了看,发现都是二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数一数总金额竟然有三百两。

    “哇,这位买家是位大财主吧?这得卖多少火柴才能把这个本钱赚回来啊。”

    “呵呵,这个就是人家的事了,我只是个代为跑腿的说客。梁大人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姑娘也想必要带些本地特产回去,所以我特意嘱咐开成小额银票方便使用。要是觉得少了还可以再谈。”

    “不不不,够了够了,我从来没想过一个火柴配方能卖这么多钱。不过我倒是有两种火柴的配方,用的药料不太一样,所以配比比例也有细微差别,成品体现在划着火柴后散发出来的气味不一样。”

    李文芳的话没说完,但颜崎已经明白了意思,“姑娘是个厚道人,好说好说,明天我再来找姑娘。”

    说完,颜崎就匆匆走了,脚步轻快地好像是他自己的喜事一般。

    李文芳冲回自己房间,把银票放下,然后又冲去见梁俭德,履行贴身丫头的职责。

    “颜大人买方子了吧?”梁俭德见李文芳进来,笑道。

    “是,说是替人跑腿传话的,价钱也开得公道,明天还会再来一次,因为火柴我有两个不同的配方。”

    “嘿,看不出来,你也挺会做生意啊。”

    “颜大人极力保证生产作坊不会出郡界嘛。”而且自己也的确需要钱啊。

    梁俭德拿起手边的那张大额银票递过去,“这是你的佣金,收好。”

    李文芳双手接过,看了一眼数字,倒吸口冷气,“这么多啊”

    “嗯,你的配方替兵部省了好多钱,这是约定给你的酬劳。知道你急于为三年后的生活攒钱,现在有了这么大笔财产,可别再想着弄火药了啊,你那些火药弹的方子,回京城后都给我写下来。听见了?”

    “做火柴行不?”

    “火柴可以,毕竟这东西是比火石好使,但除此之外,火药弹是绝对不准再弄了,要是发现你又弄这东西,我可真不客气了。”

    “我保证再不弄火药弹了,我发誓,大人。”这些钱足够她在京城买一个小宅子快乐地做她喜爱的各种化学实验了,谁还去玩那些危险的火药啊。

    “最好如此,还有,别忘了,你答应的,回家后,把那本手札给我看看。”

    李文芳的表情一下就僵了,但很快她又微笑着点头,“是,大人。”

    梁俭德看在眼里,挥手让李文芳去给他拿杯茶来。然后当天的剩余时间再没谈起这事。

    第二天的上午,颜崎又来了,只是没到这院里来,而是在前门请驿吏把李文芳叫了出去,他给李文芳又带来了一笔跟昨天同等数额的钱,李文芳把硫磺火柴的配方给了他。颜崎临走前,好心地给了李文芳又一个建议,教她去城里几家老字号金楼买些有异域特色的首饰,虽然京城也有这类首饰卖,但价钱显然是划不来的。倘若将来她要是有机会春季再来清泉府,那时的春夏季季风引领着大批远洋船只靠港,就可以直接买裸石带回京城加工了。

    李文芳两眼放光地接受了建议。

    驿馆里在做返京的准备,大家都在收拾行李,停在海防道码头的官船也都打扫干净,在正式出发的前一天,梁俭德发了手下们一日假,让他们都上街买些特产带回京去,也不枉来了一趟清泉府。

    李文芳一出门就奔了金楼,左挑右挑,买了好多镶有细小宝石颗粒的金银丁香金银花钗珠钗簪子等小巧玲珑的首饰,最后她还给自己买了一对宝石手镯,赚了那么多钱,总得犒赏自己一下。

    一切准备就绪,次日梁俭德一行人乘坐马车前往海防道码头,全城的官员都来相送,又是相同流程的繁文缛节,李文芳带着小厮们先上船烧开水,梁俭德在程世安的陪同下终于上船来时正好送上一杯香茶。

    船工们一声传一声的吆喝,官船缓缓开动,码头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李文芳站在三楼前甲板上,单手护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望着北方,心下雀跃。

    终于要回家了。

    第107章平安抵京

    从京城出发时只有一艘船,而这趟回去却有好几艘,除了梁俭德的官船外,还有押运军火进京的军火船。

    官船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毕竟返程时已经是深秋,清泉府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地方感受不到气温的变化,但随着船只日渐靠北,温度的变化就显而易见,幸好李文芳出发时带着秋冬衣物,倒也冻不着她,不过没事的时候是不再去甲板上吹寒风了。冬季水面上的风那比陆地上的可厉害多了。

    当梁俭德一行人换了海船,进入内河航道离京城不远的时候,兵部尚书府也收到了通知,全府上下都开始打扫屋子迎接远行回来的人们。

    二门内的丫头婆子们趁着日头好,进了李文芳的屋,打开了她的棉被柜,把里面崭新的棉被抱到外面晒晒。

    被子一抖开,啪,从里面掉出个东西来,用块布头包得好好地。

    众人好奇,捡起来打开看了看,见是本手札笔记,里面有文字有图画,就是那图画画得有些不太寻常,丫头们看得好奇,婆子们倒是多少有些见识,可议论了几句后意识到事情不对,不能动人家的东西,赶紧又要包回去,可丫头们不乐意,她们还没看够,正闹着还想再看两眼,跟管家交待完事的香姨走了过来,问她们怎么回事。

    婆子们没辙,只好把那手札给了香姨,说是在芳姐的被子里发现的,正想重新包好放回她房间里。

    香姨接过随便看了两眼,也是惊异不已,马上把书还给婆子,让她们原样包好放回去,别等人回来发现大家动了她的东西。

    然后香姨去见了夫人,将这事告诉了她。

    梁夫人听说小小手上有本讲冶炼和枪械的手札,跟香姨一样吃惊,随即就想到小小家看样子还是那么单纯的铁匠人家。

    “算了,小小现在跟老爷还在外面呢,等老爷回来跟他说一声,再做定夺,也许根本就是我们大惊小怪。你让她们把东西包好放回原处,别让小小看出有人动了她东西,另外再给她一床新被子。”

    “夫人放心,已经这样吩咐了。”

    四天后的上午,梁俭德的官船顺利平安地停泊在了京城的官家码头,京城已经披上了银妆,入冬后下了几场雪,但码头上清扫得很干净,兵部衙门能来的下属都来迎接,李文芳隐约听到梁大人好像要即刻进宫,程世安经验老道地打发她与两个小厮护送行李先回家。

    李文芳与几辆马车从边门进府,直到二门处停下,一群婆子丫头欢喜地迎出来,李文芳热情地所有人拥抱,然后安排她们帮忙把行李都搬下车,属于梁大人和自己的都拿进二门,程将军和卫兵们的行李则由小厮们送去他们在前院的住处。同时派了个小丫头去内院通知夫人老爷要晚些时候回来。

    小叽趴在李文芳肩膀上,进了屋后它才跳到炕上,火炕里已经生了火,整个屋子暖融融的,小叽在炕上巡视地盘一般的转了几圈,然后找了个它喜欢的角落闲适地伏了下来,看着丫头了们把李文芳的几个大包袱拿进来,又给她送来洗脸的热水和一碗甜羹。

    李文芳洗了手脸,又吃了甜羹,身上暖和过来,打开包袱换了身干净衣裳,丫头子们又帮她重新梳了头,打扮得焕然一新的李文芳这才进内院去见夫人。

    走过穿堂门,经过院子上台阶到上房月台上,门口的两个丫头子端庄地向李文芳行礼,然后给她撩起毡帘,李文芳笑眯眯地回了一礼,道了声谢,跨过了门槛。

    梁夫人坐在卧房隔壁的暖阁里,窗户外面是白茫茫地一片雪地,除了长青树种依然翠绿外,就没有别的颜色,偶尔有几只留鸟飞到地上寻找食物。

    暖阁外头有四个丫头,春蕊是其中一个,算下来,暖阁里的两个丫头必有一个是春蓉。

    李文芳跟她们四个打了招呼,问了好,隔着帘子通报了自己,然后帘子从里面打起,李文芳低头走进去,站在门边的真是春蓉。

    两好姐妹短暂地相视而笑了一下,李文芳马上收起表情,到夫人跟前行礼,起身时也不忘向旁边的香姨问好。

    一连串必要的问安客套完毕,夫人赐了座,李文芳开始把这一趟出差经历的事简明扼要地向夫人汇报了一遍。

    听闻那个贩卖人口的案子顺利告破,夫人拍拍胸口,念了声“谢天谢地”,但在听到那恶人为了掩盖证据竟然放火烧死一家老小,暖阁里一迭声地抽气声,那两丫头掩着嘴紧紧靠在一起一脸的害怕相,夫人和香姨也都难掩脸上的厌恶表情。好在李文芳及时转换话题,又讲了购买军火的事,尤其是那军火商主动要求拿火柴配方交换的故事惹得屋里四人都在发笑。

    “这么说来,咱们小小这趟没有白去,必是发了笔小财回来,清泉府的那些商人们眼睛可都利着呢。”梁夫人捏着手绢指着李文芳的鼻子笑道。

    李文芳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英明,不瞒夫人,是挣了一点,怡合行的颜大掌柜亲自做的说客,老爷这笔生意能谈下来他从中出了不少力,也不好驳他面子……”

    “况且你也需要钱,一拍即合,给他这个面子,也是给自己在清泉府埋了个大人脉,日后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夫人接过李文芳的话头,但看她表情,没有不满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欣慰。

    “夫人,我不曾想到那么远的事……”

    梁夫人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这个颜大掌柜能耐好着呢,认识方方面面很多人,他既知道火柴的妙处,而且已经跟你买了配方,那么他圈子里必会有人知道你,清泉府的商人做生意都很厉害的,你以后有的是发财机会。”

    李文芳赞同地连连点头,“嗯,见识到了,清泉府的能工巧匠特别多,别的没见过不好说,但是做饰品的手艺特别巧,各种各样的贝壳他们都能做成漂亮的饰物,还有从宝石上削下来的边角料也能做成便宜的金银饰物,很有异域风情,街上看到的寻常家庭的女人们都戴这样的首饰,我也买了一些,夫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一会儿我拿来给夫人看看就当戴着玩。”

    梁夫人来了兴致,“好啊,还没怎么见过清泉府的首饰式样呢,京城的一些金楼虽有一些,但听说都是我们本地金匠做的,只有宝石清泉府。今儿倒要开开眼界了。”

    “颜大掌柜说了,春夏季远洋船靠港,会带来大量海外宝石,那时是买宝石最适宜的时机,量大质优价廉。到了秋冬季远洋船出港,就只适合买加工好的宝石饰物了。一走进金楼,嗬,夫人,我真不是哄您,眼睛都不够看的。那些首饰的式样跟内地的都不一样,虽然我买的都是式样简单的便宜货,不过夫人要不要现在看看?”

    梁夫人点了头,李文芳暂时告退,跑回自己屋里,从包袱里找出她装首饰的大纸盒子,里面是用手绢一包包包好的不同首饰,犹豫了一下,李文芳没有把留给自己和春蕊春蓉的首饰拿出来,直接抱着盒子又回了上房。

    暖阁的炕桌上已经收拾干净,茶碗什么的都撤走了,空出了整张桌子,正好摆下李文芳的那个大纸盒子。

    因为日照的关系,清泉府出产的贝壳色彩更艳丽,品种也多,盒子里数量最多的就是贝壳饰物,梁夫人和香姨边看边咋舌,连连称奇,再看到那些宝石首饰时也是不断赞叹,很佩服金匠能用细碎的宝石颗粒做成漂亮的首饰。

    贝壳首饰一看就是年轻姑娘戴用的,李文芳就送了几对宝石丁香给夫人和香姨权当个玩具,然后又将包好的不同首饰分送给夫人的那八个丫头。看她们的服饰还都是统一的样式,显然还没有决定一二三等丫头的名分,也许到过年的时候夫人才会定下来,不过她们看上去要比以前好得多了,调教是有成效的。

    分完了带回来的礼物,夫人让李文芳回屋休息,而梁大人还没有回来,夫人也不等了,吩咐准时传饭,丫头们马上各自忙活开来。

    李文芳抱着纸盒子回到外院,把剩下的礼物送给婆子丫头子们,然后九个人一起窝在李文芳的房间里边吃饭边听她讲清泉府的趣事见闻,讲到有趣处大家的笑声能惊闻屋顶的乌鸦,而婆子丫头们也跟李文芳讲了这几个月她那些弟弟们的生活学习情况,一切都很好。她们没说在李文芳的被子里发现了那本手札的事,只说炕上铺的是新被子,已经浆过晒过,让她今晚好好休息。

    李文芳不疑有他,欣然谢谢大家。

    午后,梁大人终于从宫里回来,消息一路传到内院,丫头们赶紧给夫人更衣妆扮,李文芳赶去前院迎接梁俭德,照往日一样,将他送过二门穿堂。

    上房卧室里,梁大人与夫人小别胜新婚,夫人伺候着丈夫洗脸更衣,奉上香茗,然后夫妻俩聊些私房话,香姨与丫头们都暂时退下。

    在谈话暂时告一段落,梁俭德喝茶时,梁夫人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把李文芳手上有本冶炼和武器手札的事告诉了丈夫。

    “哦?真有?写的什么内容看到了吗?”

    “香兰看了一眼,她回来跟我说的,文字是有关冶炼的,她看不懂,只看懂了上面画了些枪支图。不过你刚才说真有是什么意思?小小跟你说过了?”

    “嗯,小小承认了家里以前做过跟武器相关的活儿,军火商给的削膛机图纸她一眼就能看出使用方式和成品效果,不但大加批判了一番,还提醒了颜崎如何去跟军火商讨价还价。她又立了一啊。当我后来就这事问起她时,她说手上有本手札,那是她爷爷用命保护的东西,唯一的遗物。不过她答应回家后让我看一眼。”

    “香兰说那手札被火烧坏了三分之一,图画还能看出点名堂,文字损失得有些多,我估计除了内行人,外人看了也不知道好坏。你要不拿去给金牌工匠们看看?”

    “给他们看?千万不要。光是这军火,小小和他们的意见就完全相反,工匠说膛线是无用之物,小小拿脑袋发誓说线膛枪是未来的枪支发展趋势,叫我别听工匠们说胡话。而我也曾亲自到靶场试过枪,有膛线的枪确实比较好用。这给了我启示,上次之所以失败,还是跟我们一直拘泥于老技术有关,没有人想到世界每一天都在变化,老本不能一直吃。小小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不论国家还是个人,原地踏步就是倒退。我觉得这话真不错,能总结出这句话的一定是位大师。”

    “小小居然说这个话?她的家人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铁匠?她能这样说,那她家人应该很精通枪械才对吧?”

    “看到她那本手札就知道了。看得出来她不怎么乐意,好像在担心什么。”

    “不会吧?你是内阁首辅大臣,兵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要是有这种想,那本手札上不会是写了什么违禁内容吧?”

    “这个咱们都别猜,等她拿来我看看就知道了,没准她家长辈真是藏在民间的什么高人,只是可惜死在海盗手上。”

    “也许是吧。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让人给你换杯茶,再拿些点心进来。”

    夫人拍拍丈夫的肩,起身离开卧房,片刻后,两个丫头送来茶水和点心,她们退下后,夫人与李文芳一直出现在卧房门外。

    “老爷,小小拿手札来了。”夫人招手让李文芳进去。

    梁俭德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掏出手帕擦擦手,伸出双手郑重地从李文芳手上接过那本包得好好的布包,解开来里面是一本烧坏了的手札。

    “我答应老爷的,回家一定给您看一眼,但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唯一遗物,烦请老爷看完后能还给我。”

    “如果这里面要是有有用的东西呢?我可不可以抄一份?”

    “老爷,这些文字需要真正的高人来补齐,您可别找些虚有其表的人。”李文芳对兵部的工匠真是没有好感。

    “没关系,我可以先把现有的文字抄下来,残损的部分慢慢总能补起来的。”

    “是,老爷。”李文芳的情绪明显比上午见夫人时低落了很多,她没有再说什么,行了一礼就退下了,转身前目光还在手札上停留了一会儿,舍不得的情绪显而易见。

    梁俭德和夫人都没有在意,反正夫妻俩更加好奇,手札里到底写的什么内容让小小如此紧张不安。

    第108章李家真相

    梁俭德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札,里面的字迹工整且陌生,但内容却是叫梁俭德越看脑袋上的问号越多,虽然文字残损很多,但剩下的大部分内容还是能连蒙带猜地看懂一些,梁俭德觉得这手札上的冶炼手有些不太真实,好像不属于现在通行的任何一种冶炼技艺。

    不过里面画的那些枪械倒是颇让人耳目一新,那些构件图颇有新意,不像是随便臆想出来的,而且提到了几次膛线的作用,只是文字部分不足,膛线的详细作用让人看得一知半解。

    梁夫人坐在旁边观察着丈夫的表情,见他脸色忽阴忽晴,多数时候是奇怪和不解,偶尔又有一丝惊奇。看丈夫脸色这样变换,不免有些担心。

    “老爷,这内容没问题吧?”

    梁俭德从手札中拔出神思来,“有些意思,值得研究,明天我就带去衙门让人誊抄一份。”

    第二天清早,梁俭德入宫上朝,进宫前,他把那本手札交给程世安,让他拿去给书库的书吏誊抄一份。别告诉任何人。

    午时前,梁俭德在宫中的职事完毕,出宫回到兵部衙门,前脚才在自己日常处理公务的勤政殿坐下,小内监送上的茶水还没喝到嘴,后脚程世安带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书吏捧着一托盘的泛黄文书大步地迈了进来。

    见此情景,梁俭德马上放下茶碗,程世安抬起右手轻轻转了下手腕,屋里的下人马上全部退出房间,将大门关上。

    “出什么事了?”梁俭德难得见自己的卫队长如此神色,一时也紧张起来。

    “大人,这位是书库的书吏长韩山,他有重大发现。关于大人早上交待要抄的那本手札。”

    “怎么了?”梁俭德脸色更加严肃。

    程世安走到书案前,示意韩山把托盘放在书案一角,然后他拿起面上那本随意地翻开一页放在梁俭德面前。

    “大人,这是您拿来的那本。”

    接着,程世安又从托盘上随便地抽了几本,同样是随意翻到一页,一本本地摊放在梁俭德在眼前。

    “大人,请看,笔迹都是一样的。是同一个人写的。”

    “什么?”梁俭德难以置信地审阅着面前一本本的文字,程世安与韩山还把更多的旧文书摊在他面前给他检查。

    “天呐,真都是一样的笔迹竟然都是同一人写的是兵部老人?”在确认了笔迹确系出自同一人之手后,梁俭德激动地去翻封皮,看作者是谁。

    “李仲?”名字有些陌生,梁俭德微眯了一下眼睛,认真地回忆起来,片刻后眼睛受尽般地睁得老大,转头瞪着韩山,“李仲是那个李仲?”

    韩山行了一礼,声调颤抖,“回大人话,正是那个李仲,二十七八年前被以叛国罪驱逐出京的金牌冶炼师李仲。这本手札是他的东西,绝不会有错,属下愿以脑袋担保。”

    “但是,小小的爷爷不叫李仲这个名字啊。”

    程世安默默地从托盘底下抽出个本子来,仔细地翻了翻,找到了一页,指给梁俭德看,“大人,李仲的本名正是李贰刚,李仲是他升任银牌冶炼师后取的字,后来就一直以此称呼,久而久之他的本名就被人遗忘了,而驱逐令上写的地址正是滨州府。”

    梁俭德突然觉得呼吸一下有些困难,喘不上来气,两眼发花,颤抖着伸出手去拿茶碗,程世安先一步拿起茶碗小心地喂梁俭德喝了几口。

    “大人莫太激动,先定定神,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程世安放下茶碗轻抚梁俭德胸口帮他顺气。

    梁俭德喝了茶水,又喘了一会儿,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李仲,就是因为他,我父亲才中风偏瘫辞官,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又冒了出来,还以这种方式提醒我他的存在,天意,真是天意呀。”

    “大人,前尘往事暂时就不要想了,我们还是先着眼眼前,这本手札要怎么办?李仲是被驱逐的金牌大师,他留下的东西兵部还能重新启用吗?”

    梁俭德微皱眉头,目光转向书吏长,“韩山,你是怎么发现这之间的关系的?”

    “回大人话,属下其实跟李仲很熟,当年属下还只是书库一个低级小书吏,天天负责誊抄文书,李仲写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属下抄写的,对李仲的笔迹属下早已铭刻在心,今日一看到这本手札就勾起了属下的记忆,找出了一部分文书对比,确认无误后赶紧禀报了程将军。”

    梁俭德目光游移不定,嘴里又像喃喃自语,“这下怎么办?直接告诉小小说她祖父是当年叛国罪被驱逐的犯人?他的后人永世不得再入京所以要把她遣送回滨州府?她这唯一的遗物要彻底销毁不留一张纸片?”

    “以小小对火药的了解,赶她回滨州府,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我们必须得确保她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以备安全。”程世安接上话题。

    “说得对,小小不能放回去,太危险。”梁俭德接受卫队长的这个建议。

    “而且有大人作保,相信将来就算有人知道了她的来历,也不会为难她的。李仲已经去世,他也没留下传人,那本手札都烧成那样了,给孩子留作纪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程世安接着道。

    “嗯,好,眼下问题解决,我们回到正题上,李仲当年留下的东西要不要重新启用?”

    韩山在边上听了个一头雾水,但多年书吏不是白干的,还是提取了一个重点,“大人是说李仲还有个孙女?”

    “嗯,有一个,十五岁。哎,这个李仲除了有个儿子外,还有后代吗?”

    “有,大人,还有两个女儿,女儿年长,出事前她俩早都嫁人了,但儿子当时还小,也才十五岁,所以驱逐令上只写了他一家三口。”

    梁俭德与程世安对视一眼,“难道真是天意?”

    “韩山,李仲那两个女儿,这些年还有消息吗?”

    “回大人,他那两个女儿当年出嫁的时候属下都曾去喝过喜酒的,嫁的都是行内人,不过自从李仲出事后,好像没过多久就听说二女儿去世了,大女儿倒还在,现在也是做奶奶的人了。”

    “能打听一下这大女儿现在的住址吗?以后也许能找个机会让这姑侄俩见上一面。唯一的亲人了。要是能打听到二女儿葬在哪里就更好了。”

    “大人,这大女儿好打听,她儿子子承父业,现在也是兵部的铁匠。不过这二女儿嘛……”韩山有些为难地停顿了一下,神情犹豫。

    “怎么?有难言之处?”

    “大人,当年就有谣传,说这二女儿死得蹊跷。”韩山压低了嗓音低声道。

    “嗯?有冤情?你知道多少赶紧说来。”

    “李仲是金牌冶炼师,所以很多人都想跟他结亲家,大女儿嫁的是青梅竹马,但二女儿出嫁一开始就是个阴谋,被那家人下了套子,散布了流言,为了女儿名声着想只好让她嫁给他们家小儿子。当年那两闺女见着属下都是叔长叔短的,李仲出事后属下也曾让内子分别去探望过几次,长女在婆家的照顾下过得还行,几个月的时间就缓过来了。次女日子就难过了些,内子回来跟属下说她亲耳听到过那些妯娌说些难听的闲话,有什么她的存在就是家族耻辱啦,早死早托生啦,娶头猪也比娶她好啦之类的。那时这次女还刚生了第一胎,是个儿子,才几个月大还在吃奶呢,这事一出,母亲没奶水了,有个也在奶孩子的妯娌根本就不帮着喂两口,家里也不煮通乳的汤水,孩子只能靠米汤养着。次女去世外人根本不知道,没有发丧,也没通知亲属,还是有人看不过去暗地里通知她姐姐,于是姐姐一家就找这妹夫逼问坟地下落,结果两家大打一场,从此再没了来往。”

    “简直岂有此理”梁俭德听完,激动得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在椅子后头来回踱步。

    “坟地下落不知,难说这次女是死是活,也可能是被休了,也可能是被随意丢弃在了乱葬岗,甚至是交给人牙子领走了。毕竟她不是夫家诚心诚意娶进门的,他们娶这个媳妇无非就是为了李仲那高超的冶炼技艺,亲家出事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再没了用处的媳妇踢得越远越好。但是一介平民,杀人想必是没那胆子的,我觉得还是先去官府那里查一下比较好。”程世安提了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是死是休还是人牙子领走,官府那里都要留案底。

    “对,程将军说的对,这二女儿去世没几个月,就听说那小儿子娶了新妇。官府那里一定有当年留下的记录,是死是活一查便知,哪怕是被人牙子领走,好歹知道当时她是活着的,对她姐姐也是个安慰。”

    “也好,这事就你亲自去查,千万别走漏风声。”梁俭德指着程世安道。

    “是,大人。”

    韩山马上把次女的名字和她夫家的名字以及住址都告诉给程世安,程世安记在心里,准备下午就去查。

    “韩山,关于李家,你还知道些什么全部说来。我对这件往事一无所知,当年我还不满二十岁。”

    “大人,李仲的案子已经结束,叛国罪,他留下的一切文书都不得再启用。请大人还是把手札还给他的孙女吧。”韩山道。

    “当年既已判他叛国罪,又为何要留下他的文书?照理不该是全部损毁吗?叛国罪,怎么可能仅仅是夺去他全部荣誉驱逐出京了事?韩山,你老实回答我,这案子本身是不是就有蹊跷?”梁俭德已经从激动中彻底冷静下来,马上想到了这案子的不合理处。

    韩山身躯猛地一抖,眼眶渐红,抱拳躬身弯腰行了一个大礼,“请大人遵照令尊之意,为李仲翻案。”

    “这跟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回大人,对李仲的判决是令尊决定的,尽管那时他已经中风瘫痪,由副手接替工作,但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布置,一定要保李仲性命,接手的副手完全遵照了他的意思,驱逐结案。全部案卷属下都有妥善保管,随时都可调阅。”

    “你是说他当时就发现了案子中的疑点?”

    “正是,大人,可是疑点归疑点,却不好办,因为与李仲接触的那个外国矿商早已离京不知去向,根本寻不到人,但因有那些矿石,就成了铁证。偏偏他所炼的那块新钢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被多数证人指认正是为外国的军火商而炼制,而那个国家当年正好和我国关系很差,两国都在互相驱逐使者商人民众,那些矿石又是那个国家特产,李仲就被人指是特意通过第三国商人向敌对国购买矿石。这一切巧合撞到一起,叛国罪的帽子就扣下来了,当年圣上登基没几年,一心想办件大事,闻此事雷霆震怒,一定要灭族,是令尊一直顶着压力,千方百计要保他一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翻案后兵部还能拥有这个最优秀的金牌冶炼师。”

    “李仲的供词呢?他承认了?”

    “没有,大人,李仲咬死不承认是叛国,他的供词只有一句话,就是没叛国,无论受怎样的大刑他就是这一句话。李仲身为金牌工匠,有自由出入兵部衙门直接面见尚书大人的权利,他和令尊相当熟悉,令尊很欣赏他的才华,始终不相信李仲会叛国,但那时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收集证据,上上下下都在逼他,这才……”

    梁俭德神情萎靡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李仲已经死在海盗手上了,他孙女把他拖出火海,看着他咽气的,只留下了这本残破的手札,遗体由军队接手处理,骨灰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韩山再没忍耐住,心头一阵绞痛,掏出手帕使劲地按在眼睛上,发出动物哀鸣般地呜咽。

    “听上去,好像是有人利用了当时两个国家恶劣的关系制造了一起冤案?”程世安道,缓解了一点点悲凉的气氛。

    “程将军,您不知道,李仲是史上最年轻的金牌冶炼师,连圣上都曾下旨对他有过嘉奖,当圣上听说他有叛国嫌疑的震怒之情可想而知。他这样的人,说他不遭人嫉恨是假话,他当年提出的很多想和构思堪称石破天惊,他最大的成就就是指出了冶炼与火器的未来发展的方向,他说未来的火器会更轻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使用更方便,这一切都对钢铁的要求非常高,现有造枪炮的精铁只够满足几十年内的需求,往后一定会有更好的钢铁诞生,百年内火器一定会有改头换面的发展,为此他还冶炼出一块半成品,说是工艺不够无炼成成品。他这个说被很多人嗤之以鼻,认为不可能,他那块半成品直接被斥为废铁,而李仲为人又不婉转,不肯放低身段,因此被人认为他的存在影响了底下的银牌师晋级,早就有人想搞掉他,没想到却是用这么卑劣的子。”

    “哼,他们搞掉了李仲,但这二十七八年来,没一个银牌工匠成晋级。李仲是不在了,但他划下的标杆,那些银牌工匠这辈子都别想超过取而代之。”梁俭德重重地一甩袖子,又开始来回踱步。

    “大人,既然这案子是老太爷当年留下的伏笔,不如就在我们手上终结吧,也算是告慰李仲的在天之灵,给所有案件相关人员都有个安慰。这正是天意。”程世安道。在场三人就他思路还算清晰情绪冷静。

    “我父亲辞官后,到我升任兵部尚书,中间还有好几任兵部尚书,怎么他们没有翻案的意思吗?韩山?”

    “大人,正是因为那几任大人更换太频繁,所以才没办翻案的,尤其是接替令尊的那位副手,他不能在他任上翻案,后面的继任者又忙于各种公事,时间一长,哪里还记得陈年往事的一桩案子,一任拖一任,就拖到了今天,别说李仲是谁了,连这叛国案都没几人知道了。大人,程将军说得对,这案子就在您手上终结吧?”韩山双眼通红,吸着鼻子,使劲控制着情绪才回答了梁俭德的话。

    梁俭德停下脚步,没有犹豫地,缓缓地带着坚决的情感点了头,“韩山,把案卷都准备好。”

    “是,大人。”

    “大人,这事我们要告诉小小吗?”程世安提了一个很严重的现实问题。

    韩山紧张地望着梁俭德。

    梁俭德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回望着自己的卫队长,“近日就说?不等一等?”

    “大人,小小一直过得很压抑,您没发现吗?她尊敬您,同时又提防您,我亲眼看到她对削膛机图纸做鬼脸,满脸的不屑一顾,但她最终还是给了您最好的意见,可又害怕您追问她的家庭背景。她想信任您,却又不敢信任您。现在我们知道了她家的往事,我想她肯定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她害怕,她一直都在害怕,也许她怕的就是哪天她说得太多却落得与她祖父同个下场。”

    “世安,你的意思是告诉她?”

    “从小小的表现上看,她从祖父那里一定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有让她抛开顾虑打开心胸,才会把那些东西都告诉我们。别的不说,她做火药弹还真是有水平,我头一次知道皮革匠硝鞣毛皮的那种液体竟然能用在军事上。”

    梁俭德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鼻端仿佛又闻到了那仿如积年尿液的臭味,脸上有了一丝笑意,“那玩意儿真臭。”

    程世安心有戚戚然地点头,“闻到就作呕。”

    “等我看完案卷再跟她说吧。”

    第109章商量案情

    “什么案卷?又有新案子?”随着这突如其来一个男声,勤政殿的大门同时打开,一位正红官服身形高挑瘦似竹竿眯着一双眼睛的一品官员手拿一个小酒瓮子走进来。

    “老夏,你这耳朵是越来越灵了,隔着房门你都听得见我说什么。”梁俭德笑呵呵地迎上去,来者正是刑部尚书夏如海。

    “就我这双眼睛,耳力要是再不行,那我岂不真成废人了。”夏如海往书案上望了望,“你才刚回来,又忙什么呢?怎么都是积年案卷?真有大案子?”

    说着,夏如海就往上凑,梁俭德赶紧拉住。

    “没有没有,要案子回你衙门去,我就是翻翻以前的档案,看有没有能利用的东西。”

    “怎么?这趟出差受刺激了?”

    梁俭德苦笑着点头,“受大刺激了,所以我这不一回来就赶紧勤勉一下么。”

    夏如海明显不信,“你这衙门还能有一放多年的宝贝?要是好东西早不拿出来用了?你诓我?”

    “不诓你,哪敢诓你啊,谁不知道夏大人明察秋毫,诓谁也不敢诓你是不是?真没事,真的。你这是来找我吃午饭吧,来来,世安,让人传饭吧。”

    程世安顺势示意韩山跟他一块出去,夏如海看着他二人跨出门去,扭过头来对梁俭德皮笑肉不笑,“你这书吏不行啊,送来的积年案卷怎么也不清清灰,看他眼睛都红了吧。”

    梁俭德嘿嘿干笑几声,正好小内监进来上茶,他半道上截下把茶碗塞夏如海手上。

    夏如海一手酒瓮,一手茶碗,很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同僚,梁俭德回以同样不解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梁俭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所在,赶紧接过对方手上的酒瓮放到一边。

    夏如海无奈地摇摇头,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同僚的反常跟那堆老旧文书相关,但人家不说他也就不问,谁的衙门没点破事。

    程世安在外面交待吩咐完,又跟在门口候着的夏大人的卫队长和卫兵们寒暄了几句,正要回殿里,突听身后有脚步声,转身一看,心头一阵发麻,但又马上迎上几步行礼,“钱大人。”

    又一位正红一品官服的官员,左胳肢窝里夹着一本账本,右手拿个铜算盘,略胖,肚子微凸,比梁俭德稍矮半头,一双小眼精光锐利。他身后跟着他的卫队长和几名卫兵。

    “梁大人可在?”声音尖细透着十足的刻薄味道。

    “大人在,夏大人也在。”

    “哟,原来他躲这来了,正好,找他有事。”

    “钱大人请。”

    勤政殿里夏如海在喝茶,梁俭德在书案后头收拾摊了一桌子的积年文书,见又来一个,梁俭德突然觉得今天他这小庙挺热闹的。

    “钱鑫,你居然追到这来了?”夏如海看到来者马上跳了起来。

    “你账目有问题,我当然要搞清楚。不然,明年的预算你自己看着办。”户部尚书钱鑫把手中算盘晃得哗啦啦地响。

    “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吃个午饭,下午再算账?”

    “正好,我也来蹭顿饭,吃完了一块算。”钱鑫对着梁俭德翘起嘴角,“梁大人,可好?”

    梁俭德抖了个寒战,挥手示意程世安下去。

    钱鑫几步走到书案前,随手把算盘账本放在桌上,自然看到了还没整理好的那堆纸,“老梁,你把这些积年文书翻出来做什么?有宝贝?衙门缺钱?”

    “在钱大人的约束下,实话说,我手上是挺缺钱的。”

    “哎哟,那不是你不在,我怕你手下人乱花钱,才帮你管着的嘛。”钱鑫笑得愈发像个奸商。

    “哦,那钱大人的意思,明年的预算还照以前那个数额发?”

    “咳咳,这就得看今年的账目再做决定了。”

    梁俭德鄙视地瞪了钱鑫一眼。

    钱鑫完全不在意,他把目光又转移到了那堆黄纸上,凭他对兵部衙门的了解,他实在好奇梁俭德翻阅这些积年文书的用意。

    而且,好像有一本的纸张颜色不太一样?没有那么黄,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钱鑫缓缓伸出手去。

    看见钱鑫伸手,梁俭德马上扑了过去,一掌拍开钱鑫的手,“这是兵部衙门,不准乱碰。”

    夏如海放下茶碗走过来,与一脸吃惊表情的钱鑫几乎是异口同声,“老梁,这么紧张干什么?”

    程世安正好踏进殿里,见状又退了出去,当完全没看见,还轻轻地把大门给关上了,并示意小内监稍晚些再送餐食进去。

    “身为户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不准乱碰东西的规矩?”梁俭德并不太想让同僚们现在就知道李仲的事,他自己还没完全想明白呢。

    “错了,你这样说我倒更想看看是什么宝贝了。”钱鑫向夏如海使了个眼色,这两位大人同时出手,梁俭德招架不及,被他二人一人抢去一本。

    钱鑫抢到的正是他先前就盯上的那本,夏如海倒是只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本。

    梁俭德紧抿嘴唇坐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

    “唔,都是冶炼方面的东西,看这纸张,起码有几十年了,保存得倒挺好,没有虫眼也没异味。”夏如海随便翻了翻就又放下了,这些内容他完全外行。

    钱鑫却拿起夏如海放下的那本,与他手上的做对比,“老夏,一个人写的。”

    “嗯?”夏如海凑头过去,看到了那本被烧坏的手札,“咦?这本纸张很新,近几年的东西?怎么回事?有才能但不得志的老工匠写的东西重新被人发现了?”

    “这本更好,应该是一生经验的精华总结。”钱鑫抖抖那本残书,“老梁,写这东西的人是能人啊。”

    梁俭德双手揉揉脸,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钱鑫和夏如海一左一右地绕过桌子站在梁俭德两侧,“出什么事了?那工匠呢?死了?后悔了?有冤情?翻案我最擅长了。”

    梁俭德抬眼看着夏如海,“叛国罪你也能翻?”

    “什么?”钱鑫和夏如海都愣了,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来说已经不那么容易受激过度玩变脸了,但叛国罪显然仍然属于这一范畴。

    夏如海马上去翻桌上的那一堆泛黄纸堆,随便看哪本,笔迹都是一样的,封皮上的署名自然也是一样的。

    “老梁,这个李仲是谁啊?名字很陌生啊。老夏,你对近几十年的叛国案有印象么?”钱鑫轻轻地把夏如海翻乱的本子仔细码好,几十年的老纸得小心伺候,搞不好真是可抵千金的宝贝。

    “近几十年有叛国案吗?”夏如海停下手,把其余的本子都一一码整齐。

    梁俭德叹了一口气,“果真是没人知道他了。”

    “这种水平的工匠一定有个更知名的身份。”夏如海道。

    “二十七八年前,以叛国罪全家驱逐出京的前金牌冶炼师李仲。现在有印象了么?”

    钱鑫依然茫然,但夏如海那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示他的确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这样说我就想起来了,可知道这案子的也没几个人。对了,正是在令尊任上出的事令尊就是为这案子才病倒的”夏如海打开记忆闸门,挖出隐藏在记忆海深处角落里的只言片语。

    “正是我父亲下的驱逐出京的判决,他坚信李仲是被人冤枉的,但是上上下下给他的压力,让他没有时间去详查,能保住李仲一家的性命就已是尽他所能。他留下的所有文字被个有心的书吏悉心保管了几十年,就为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也就是说,这案子其实是令尊故意留下的一个伏笔,希望日后有人能成翻案,让李仲重新回来?”夏如海不愧是刑部尚书,一点就通。

    “但是看这手札,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钱鑫轻声问道。

    “死在海盗手上了,滨州府,他一家祖孙几口,只活了他的长孙女,那孩子把他从火海里拖出来,看着他咽的气。”

    “那孩子呢?”

    “在我手下。”

    夏如海眯起眼睛,“听说你从滨州府带了一群孩子回来,其中有一个特别擅长制作火药弹,不会就是那孩子吧?”

    “就是那孩子。”梁俭德暂时无心问夏如海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没有这个刑部尚书不知道的事。

    “那孩子是李仲的长孙女,你到今日才晓得这个身份?”夏如海不相信。

    “因为那孩子不信任他。哎哟,堂堂兵部尚书首辅大臣,居然得不到一个孩子的信任~”钱鑫大人幸灾乐祸,真是不给一点面子。

    “但是她把这手札给了你,说明她还是愿意信任你的。”夏大人的话给了稍许安慰。

    “这都快三十年了,就算真是冤案,可要翻案也不那么容易了,物证早就灭失,人证还有几个在人世的都不知道。”钱大人乐归乐,提了一个最严肃现实的问题。

    “只要能证明这是冤案,还李仲清白就行,要不要追究诬告者的责任那不重要,翻案的目的就是为了他留下的那些文字材料,看看他当年写的东西,也许能给金属冶炼和武器制造找到新的方向。”在两位同僚一人一句的夹击下梁大人总算能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李仲真是兵部的希望?这都几十年了,他留下的想还能用?”夏钱二人想一致。

    “李仲当年提出的想就很……超凡脱俗,被同行普遍不能接受,觉得是天方夜谭,但他不在了之后,我们的武器和冶炼等相关工艺就停滞不前,工匠们不思进取,总是拿老经验来应付新情况,我们一直在吃老本,老主顾都快跑光了我们居然还没意识到我们错在哪里,直到上次的那个严重错误。我去朝三年现在想来一点都不冤枉,我太信任他们了,所以该我有这一次挫折,才让我知道现在的世界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我这趟出差,看到了新枪,才间接证明了李仲当初的构想没错,外国的武器发展趋势与他二十多年前的设想很贴近。明明是我们的工匠先提出来的构想,实物却是从别国购买而来,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就先看看案卷吧。翻案这种事还得我刑部来。当年令尊能判李仲驱逐出京,相信时任的刑部尚书也一定出力不少,可惜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想问些细节也问不到了。”夏如海给予同僚最强有力的支持。

    钱鑫大人却歪着嘴一副牙疼表情。

    “你又怎么了?”梁俭德与夏如海问道。

    “要是翻案成,国库岂不又要大出血。梁俭德,你最好证明这个决定没有错”钱鑫大人咬着后槽牙狠狠地道。

    梁夏二人顿时失笑,梁俭德伸手拍了拍钱鑫的前臂,对于以抠门著称的户部尚书来说,有他这句话什么都够了。

    “啊,对了,老夏,既然你肯帮忙,这样,正好帮我查找一个人。”梁俭德想起李仲二女儿的事。

    “什么人?”

    “李仲的二女儿,现在下落不明。据说是李仲出事几个月后死了,但夫家却没有发丧,也不知道葬在哪里,因此不能确定是死了、休了甚至是卖了,但是官府那里一定会有记录。本来下午世安会去查,不过刑部出面会更方便些。”

    “行,这事容易,我下午让人去办。找个调查积案的理由,那里的书库随便进。”

    “这二女儿所嫁非人啊?”

    “据说是男方家故意下的套,流言蜚语毁了这闺女的名声,没办,只得嫁他们家。李仲一出事,马上被当个弃子丢弃了。”

    “那么说,陷害李仲的人当中可能没有这户人家,他处心积虑娶人家女儿为的就是李仲的技艺,李仲出事对他们家没好处。”夏如海已经进入工作状态。

    “够资格跟李仲做亲家的,本身最少也得是个银牌,金牌工匠也有那么几个,那户人家现在也不能说在这案子上就是干净的,谁得利谁有嫌疑,没准儿,火器匠人那边也有人看李仲不顺眼,李仲仅仅是冶炼师,还有锻造师和别的金银牌工匠在呢,除掉了李仲,能得利的人不少。可事实是,李仲不在了这么多年,底下的银牌工匠没人晋级,现有的金牌工匠也没提出什么新东西。”钱鑫接上了夏如海的思路,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脑子都好使的。

    “能升到金牌的都有一把年纪了,我记得李仲是号称史上最年轻的金牌工匠,不过当年的金牌工匠到现在也没几人在世了,李仲在冶炼方面划下的标杆,好像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他才是真大师。”夏如海叹气。

    “我想,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人升上来,就是因为他们摒弃了李仲留下的那条道路,而想要开辟一条新道,却不知他们开辟的都是死路,只有李仲的那条道才是阳关大道。倘或有一人顺着李仲的构想往下走,做出点什么新东西,哪怕只是个半成品,金牌的荣誉也都离他不远了。”梁俭德越想越觉得要好好修理那帮子脑袋腐朽的工匠。

    “这么说来,当年的那些金银牌工匠个个都有重大嫌疑。李仲在时他们都不能取而代之,李仲没了他们就能青史留名了?可笑至极。他们这种无知可笑的想甚至影响到了后辈,后辈们完全不知道还有李仲这位大师的存在,于是情况就越来越糟,直到今天。”钱鑫抓狂,“因为这些蠢材,这么多年,国库浪费了多少银子啊”

    第110章平静生活

    “行了,你别大呼小叫的,叫外面听见还以为里面怎么了呢。”夏如海安慰道,尽管他也知道这安慰很苍白。

    “你们想不想试枪?”梁俭德为了转换气氛起了个新话题。

    “本就该如此,要是那枪不好,我可要好好地查你的账。”钱鑫大人又一副刻薄嘴脸。

    “你放心,我亲自试过,绝对比我们现用的火枪好使得多。”

    “哎,那不如这样,冬狩不是快到了么,把枪带那去呗,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番,叫文武百官都开开眼。也叫兵部的工匠们知道,世界不是以前的世界了。”夏如海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梁俭德捋着胡子想了想,点点头,“行啊,大家肯定都想看看我这一趟带回来什么好东西。日后真要翻案的话,也比较容易说服圣上,毕竟当初这案子把他气得不轻。”

    夏如海和钱鑫低头一算,拍手惊叫了一声,“啊呀,对呀,当年圣上才登基没几年,他知道案子详情啊”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吃了饭就看案卷,要真有足够翻案的疑点,我们马上着手准备。”梁俭德见夏钱二人都点了头,马上唤人传饭。

    勤政殿的大门总算再度打开,四个小内监抬进来一桌餐食,六菜一汤,再加上夏如海带来的美酒,一顿午餐就这么对付了。

    饭后,撤了桌子,程世安听说夏大人派人替他去府尹衙门查档案,马上写了名字和地址交给夏大人的卫队长,接着他又去书库找韩山把当年的案卷都搬到了勤政殿。

    梁俭德与夏如海认真查阅案卷,钱鑫摇晃着他的算盘,胳肢窝里夹着他的账本,离开兵部衙门找别人算账去。

    夏如海干脆抄下了当年所有金银牌荣誉的工匠的名字,带回刑部衙门,吩咐亲信暗中调查这些人的现状。

    夏如海的卫队长动作很快,按照程世安给的线索,他从官府的书库里准确地找到了李仲二女儿李嫣然的夫家户籍,再按照那李氏出嫁的时间一查,那一年,就他们家小儿子娶了媳妇,正是李仲次女。而在这条婚姻记录的后面加了一条附注——以不顺父母的理由休妻李氏嫣然,六个月后续妻杨氏千兰。档案里没有仵作的死亡结论,暂时可视为李氏当时离开夫家时是活着的,但如今是生是死下落哪里还需要再详查,搞不好会出现在仵作的无名氏档案里。

    梁俭德收到这条新情报后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他认为在李仲这事上,伤害最大的就是这个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利用抛弃的李嫣然,他希望她还在这世上,并且就在京城的什么地方好好地活着,等着看她的仇人被清算的那天。

    在两位大人秘密忙碌的时候,李文芳已经换了衣服去学堂接弟弟们放学,仍然不习惯穿着一等丫头的服饰上街。上午送弟弟们上学,送了师母几件宝石首饰之后,回来的途中就在成衣铺买了几件新衣裳,还遇到了好久不见的陶飞,李文芳请他在早点摊子上坐了坐,两人都吃了点热和的东西,聊聊这三个多月来京城街上的情况。

    陶飞很兴奋地告诉李文芳一件事,两个月前京报上连载了一篇小说,写的正是兵部尚书梁大人在滨州府剿灭海盗的故事,小说登载出来后很受读者欢迎,报纸都卖疯了,很多人都想知道那个叫李子的作者是谁,而且这个故事肯定会在年末刊印出书,已经有不少书局跟报房下了订单。陶飞想从李文芳嘴里知道的是,这个故事是谁说出去的,还有没有没更多的细节。

    李文芳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写的故事,但小说能这么受欢迎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使劲地控制着脸部肌肉,以一副略有些好奇又有些可惜的口吻告诉陶飞一件,梁大人是直接从外地接到密旨赶往滨州府的,她一个在内宅伺候的哪里又会晓得多少细节。

    陶飞遗憾地挠挠头,同意李文芳的说,能知道那些细节的只能是梁大人的身边人,那文章看上去也像是口述后再请人整理的,再取个那么不显眼的笔名,摆明就是不想让读者知道故事来源。想通了的陶飞很快就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想,转而聊起别的话题来。

    李文芳跟陶飞订阅了今年剩下的几期报纸,明年的等年底再说,年订会有优惠,但报房还未开始接受年订,她让陶飞及时通知她,并又约了下午见面,把以前跟他订做的火柴盒都拿回来。

    李文芳先跟陶飞见了面,提着一个包袱去接弟弟们回来,顺道买了几包糕点,又在文墨局买了些笔墨和书写纸,陶飞上午跟她说的事勾起了她再写一个故事的冲动,她相信凭着滨州府的余温,清泉府的故事读者们一定也会很喜欢。

    回到府里,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当天的职事,监督男孩子们完成了作业,照顾他们洗漱睡觉后,李文芳回到自己屋里在灯下坐下,先把在清泉府写好的滨州府那一万字的小说再重新校了遍稿,接着就开始写清泉府的大纲。

    而这个时间,梁俭德也在房里与妻子说起李仲的故事。

    梁夫人的情绪随故事的情节,从一开始的气愤到后面的伤心难过,等梁俭德把故事简略讲了一遍后,夫人的双眼已经一片通红。

    “小小居然是这样的身世。老爷,有翻案希望吗?”

    “有疑点,但翻案不易。当年这案子就很含糊暧昧,认定李仲叛国的铁证就是那堆他私下从外国商人手上买来的矿石,说他一心研究的一种新钢是为敌国冶炼的,但又没有书信证明李仲确是在与敌国的什么人交往,只是正好赶上了两国交恶的非常时期,被人抓住机会毁了他。现在过去了将近三十年,物证早就没了,当年的金银牌匠人都有嫌疑,刑部已经在调查那些工匠的现况,再做盘算。”

    “老爷打算什么时候跟小小说?她这个年纪,怕是不太清楚这段详情,可说了我又怕她承受不了。”

    “嗯,等准备都做齐了,再委婉点告诉她,现在不能让她知道,我案卷还没看完。”

    “老爷,既然这案子和公公是相关的,不如你再写封信跟公公说一声吧?也许他还记得一些什么细节呢?他埋下的伏笔,在你的手上终结,也算是一种的子承父业吧。”

    妻子的话点醒了梁俭德,他中午都一直在说这案子跟他父亲有关,却一直没想到可以询问父亲案子细节。当下也不再耽误时间,马上起身去书房铺纸研墨给远在老家的父亲写家书。

    李文芳的生活恢复了正轨,离京做的蓖麻籽油冷制皂已经成熟,她自己试用了几回后觉得没问题了,就把剩下的都送给了夫人香姨春蕊春蓉丫头们和同院的婆子丫头们,另外每人还有一小瓶稀释甘油擦脸擦手。同时她还不忘继续买蓖麻籽油做皂,补充库存。

    她跟陶飞见了面,得知了自己的小说连载后受到读者欢迎的消息她很高兴,然后从陶飞手上拿到了剩余的火柴盒,并要他继续替她买火柴药料和火碱等化学品。

    李文芳把改好的稿子交给梁夫人,想请夫人再帮她送去京报,但夫人因为知道了李文芳的真实身世,不想多插手她的私人事务,于是让李文芳自己找梁管家想办。于是在梁管家的指点下,李文芳找到厨房的一个负责买菜的车夫替她跑腿,车夫在收了一点辛苦钱后很高兴地去了。

    离开厨房前跟厨娘们聊了聊,得知她们对火柴肥皂都很感兴趣,李文芳觉得配方大概可以不用改了,就这么定了吧。

    把自己离京前留下的几个尾巴都处理干净了,李文芳就悠闲地开始筹划新的实验,顺便为过年做准备,转世而来的第一个新年,她想过得热闹些。

    京城的冬天干燥而寒冷,降雪不断,但又不算大,零零碎碎地飘几个时辰就停了,然后过几天再下一回,地上总是有清理不完的雪迹,滑溜溜地总让人脚下打滑,室外冷得要命,去街上转一圈手脚就冻得不行,李文芳很佩服那些在早市上卖菜的菜贩子。

    这么冷的天,鲜鱼的供应自然就短缺了,小叽没了喜爱的鲜鱼,成天蔫了叭叽的,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趴在炕上,好在它对鲜瘦肉不排斥,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喂养它。

    冬天到了新年就不远了,街上多了很多跟年货相关的商品,虽然街上很冷,但李文芳还是每天要逛一会儿街,琢磨着是不是给自己添置些什么新东西,手上的钱正烧包,要花掉一点才舒服。

    然后某天她走得远了些,发现了一家针线店在卖种类繁多的羊毛线,这种线是用来制作各种毯子的原料,像地毯挂毯毛毯和披肩一类的家居生活用品。店家叫毛线为毛纱,颜色丰富多彩,线号也是有粗有细,只是毛纱原料等级不同精纺程度不同,手感和价格各不一样。

    李文芳自然二话不说,买了品质和价格都最好的毛纱,各种颜色都来了二斤,雇了街上专门给人背货的苦力把这三十来斤线拿回尚书府。

    在有新的实验灵感前,李文芳有打发时间的活儿干了,她花了两个白天的时间做了一些新火柴和新肥皂,晚上则在屋里给男孩子们织手套围巾,儿童手套一天就能打一双,短短一周时间,四个男孩子每人都有了一双花哨的细羊毛手套。

    手套在婆子丫头们的手里转了很多圈后戴回到了男孩子们的手上,他们兴奋地戴着手套去学堂,当天放学回来得意洋洋地告诉李文芳同学们对手套的羡慕之情,但好心情没持续几天,皮蛋丢了一只左手的手套,一路哭着回家的。

    第二天,李文芳送给师母的女儿一双粉红手套,请师母在上课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男孩们的私人物品,可没想到手套丢的更离谱,当天放学时寄放在师母那里的三双手套全都不翼而飞,师母也不知是怎么丢的,紧张不安地不停道歉,李文芳也没别的办,无凭无据又不能乱怀疑人,只好带了弟弟们先回家。

    李文芳一晚上没怎么睡,连夜又赶织了一双男式手套,清早给弟弟们围上新织的围巾送了他们上学后,李文芳拿着那双手套在街上找着陶飞,把手套送了他,跟他耳语一番,陶飞拍着胸脯表示这事好办。

    当天下午,李文芳去接弟弟们放学,街上就有了流言,中心内容是说街上最近出了个发神经的小偷,看到小孩子的手套围巾稀罕,就去偷人家的,弄得在这种下雪天,小孩子没了保暖的手套围巾都冻病了,诅咒这个小偷家的孩子天天伤风高热,报应不爽。

    李文芳教陶飞的主要内容是这个,不过经过大半天的流传,已经衍生了很多版本,李文芳在铺子里买糕点的时候,还听到有顾客跟店伙计说街上出了专偷小孩棉鞋的小偷,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李文芳付了钱,拎着几包糕点,带着弟弟们心满意足地走了。

    谁偷了手套不知道,但这些流言足以让这附近几条街上暂时都不会出现第二个会毛线活的。要是在别的地方出现那李文芳也管不着,反正她不想在这附近看到。

    流言出了之后,男孩们的围巾总算安全了,师母也吸取了教训,特意准备了一个大布袋子,每日收了围巾后放在自己的卧房里,外人进不了内室,要是这样都能丢了,作案的嫌犯也好圈定了。

    李文芳又花了几天重新赶出了四双手套,男孩们天天包得跟个大包子似的上下学,虽然臃肿,但起码他们从室外进到室内后,双手温度不再冷得那么吓人。

    在李文芳为了手套围巾来回折腾的十来天的时间里,梁俭德也看完了李仲的所有案卷,案子的确暧昧不清,唯一的关键证据就是那堆从第三国商人手上私下买的矿石和那块未炼完的钢块。那种矿石在产地国是当作矿石颜料或染料用的,就算引进本国也是这么用的,从来没人试着做过冶炼实验,李仲八成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偏偏时间不巧,两国当时正闹国事纠纷,互相驱逐对方在本国的国民,战争气氛一触即发,李仲这事就被人以匿名信的方式捅给了御史。御史跟李仲八竿子挨不着,更以避嫌的理由甚至都没知会时任的兵部尚书一声,直接就在早朝上给捅了出去,皇上震怒,兵部尴尬,尚书恼火,李仲下狱。

    梁俭德想到即将到来的冬狩,要翻案,必须得勾起皇上对李仲的回忆。

    第111章新的实验

    梁夫人为了小外孙的生辰忙着准备礼物,女儿已经来信要请母亲过去聚聚,但男人们那天不会在家,因为那天正是冬狩日,文武百官要随皇帝一块出城去皇家猎场围猎。

    李文芳织的围巾手套在府里已是大大的出名,有些仆妇看着手套围巾稀罕,想到自家年幼的孙儿们,就有来求一副的,李文芳正筹划织毛衣呢,不过既然人家愿意付钱买一副围巾手套她也就不介意赚些零食钱。

    香姨也来找李文芳,想跟她买些围巾手套,李文芳自然爽快答应,暂停了给人家的活,先完成了夫人的活。

    同院的丫头子们没事就缠着李文芳想学这毛线活,李文芳也答应了教她们,她在街上买到合适的竹棒,顺便又去铁匠铺里买了一斤黄铜,订做了一套三支的钩针,剩下的铜料则全部做回形针,能做多少算多少。

    梁一夏管家向李文芳要了几盒火柴,说是冬狩那天带去用,并调侃说,要是那些有烟瘾的大人们识货,没准李文芳又能多条财源。

    对这调侃李文芳只是一笑了之,她当人家说笑话。

    可等李文芳回到房间织毛衣时,好好地思维来了几个大跳跃,从构思用棉纱钩织几块纱罩纱垫一下子跳到了干锅上,中间没有一点过渡,李文芳自己都愣愣地怎么会想到干锅,莫非是自己嘴馋了?实话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是没吃过一次干锅呢,这大冷的天,来一盘麻辣口的干锅菜,再配上小酒,爽啊。

    思路一来到了干锅,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干锅的主要燃料——固体酒精。

    李文芳眯起眼睛笑了,新的实验灵感有了。

    民以食为天,为了吃才弄固体酒精,虽然理由很囧,但这也算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推动科技进步嘛。

    李文芳给自己找了个活动大脑和手脚的好理由,当天下午她就在街上找陶飞。

    做固体酒精的方子有好几个,李文芳找了个最方便的,都是在这个世界顺手就有的原料,就是制取酒精的工具不太好找,她要一个大蒸馏器,这不是像做蒸馏水那样的小器皿,这次她要一个大家伙。

    陶飞是她最好的供料源。

    这种实验李文芳前世没有做过,毕竟那时只在饭馆吃饭时才会见到固体酒精,现在得自己亲自动手,就得多做实验控制工艺,不然劣质的固体酒精可是会有危险的。

    这年关将近,正是赚钱的好时机,陶飞几乎天天都在这几条街上转悠,不卖报的日子他就给人背货,不太好找,好在李文芳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在回京后的第一次见到陶飞,就跟他约定了一个固定的见面地点,是一个从早到晚营业的热食摊子,摊主是个中年寡妇,陶飞帮这寡妇跑腿买过些东西,算是熟人了,李文芳要见陶飞跟摊主说一声,就能在约定时间里看到陶飞了。

    李文芳去接弟弟们的时候跟摊主打了招呼,等她接了弟弟们回来,陶飞果然在摊子上等着了。

    李文芳给弟弟们各叫了一碗馄饨,就跟陶飞在另一张桌子谈事,把清单交给他。

    陶飞一一问清清单上的那些物品的用处,再跟自己的常识挂钩,搞清了李文芳到底要的是什么,就把清单揣进怀里让她放心。

    回到府里后,李文芳也没闲着,把跨院的空屋又打扫了几间,请花匠老刘在其中一间屋里砌了个灶,灶才砌完,陶飞就送来了第一件东西,就是她要的发酵蒸馏用的大蒸锅。这东西一般只有制酒和制糖一类的作坊才有,陶飞给她弄来个二手的,洗刷得很干净,也没别的毛病,原主人淘汰的原因是想来年扩大生产,要换更大的锅。

    这么大件东西,小厮们又扛又提地从东边门一路送进二门内,一路上成了被围观的对象,好在鉴于买家是李文芳,下人们也就没太惊讶,似乎早就认可了她好做实验的习惯,最多猜测一下这回她又是要做什么而已。

    梁俭德和夫人得知李文芳又买新东西了,很关心她这次要做什么实验,白天夫人问了一道,晚上梁大人又把李文芳叫进去问了一回,李文芳再三保证绝对不是火药,只是一些生活用品,实验过程也不产生危险。

    梁大人和夫人这才暂时放下心来,等着瞧她的实验成果。不过梁俭德还是叫李文芳把她以前做过的火药弹的方子都写下来给他。

    在等待原料备齐的日子里,李文芳也没干闲着,她从书局买了酿酒和酿醋的书回来研究,时刻准备着。

    连着几天陶飞给李文芳搜罗的原料一样样往府里送,从制糖作坊买的废糖蜜就一大桶,运水的那种大桶;石灰粉两麻袋;醋精因为可用于治疗手足癣,所以跟药铺打听到醋精作坊,弄来了一桶,依旧是运水的那种大桶;各种白瓷质地的锅碗瓢盆;订做的皮手套和皮围裙;从酒坊买的酒曲。

    冬狩日越来越近,梁俭德赶着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冬狩出发那天,照平时上朝的时间带着梁一夏程世安与卫兵仆人们一起乘车进宫与百官们汇合。午时前,梁夫人带着给小外孙的礼物坐马车去礼部尚书府与女儿吃饭,顺便见见别家的夫人太太们。凑齐了原料的李文芳穿戴上皮手套和皮围裙,钻进制取酒精的屋子按部就班地投料生火,发酵废糖蜜生产酒精。

    梁俭德早把冬狩日要试枪的消息放出去了,皇帝和文武百官都眼巴巴地等着看呢,到了皇家围场后,前面的仪式都走完了,皇帝带着皇子和武官们在围场里跑了一圈,猎了几只鹿几只野兔就回去歇着了,皇子们则继续以打猎的战果来表现他们这一年练就的武技,而武将们就意思意思地陪着玩玩,顺手猎些小动物回头带给家人打打牙祭。

    文官们在大帐下坐着聊天,这种重体力活动他们都不擅长,后面的空地上各家的仆人们分别用自带的茶炉茶具烧水泡茶,御厨们也在就地挖灶准备烹制午饭和野味。

    这天天气不错,连着几天没再下雪,天高气爽风寒阳光温暖,但是在野外用火柴点火不那么容易,毕竟不是防风火柴,但梁一夏还是比周围人更快地点着了茶炉,把水壶放上去坐着,水烧开后泡了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前面给坐在第一排第一个最靠近龙椅位置的自家大人。

    大人们中间有不少老烟枪,烟杆子不离手,烟瘾大,就这点工夫,有的人都抽了两锅了。与梁大人同坐一排的都是内阁阁老,几个大学士坐在一起共同吞云吐雾,讨论着各自喜欢的烟叶以及最近市面上新出的烟叶口味。

    六部大人里只有工部大人邵文兴有烟瘾,他本来是跟坐在身后的几位大人聊天,边上的烟味一阵阵地往他这边飘来,给勾得实在受不了,也给自己装了一锅,可也许是手冷僵的缘故,怎么都打不着火石,他的下人又正好给他续茶水去了,梁一夏看到,主动过去用火柴给他点着了烟丝。

    工部大人邵文兴挑着眉瞪着梁一夏同时舒服地抽了一大口烟,吐出一串烟圈后,才慢悠悠地隔着中间几位尚书用被烟草薰坏的破锣嗓子喊梁俭德,“老梁,你们兵部总算有新东西了?”

    梁俭德嘴里咬着半块宫廷点心,莫名其妙地抬眼望他,梁一夏赶紧跟自家大人说了一下,梁大人才反应过来是指什么,笑着摆摆手,“不是,那些工匠可没这心思,我家丫头做的,你要喜欢,明天多送你几盒。”

    “哟嗬,你还有这么能干的丫头呢。兵部尚书家的丫头都不能小瞧了哇。”

    “那是,我家的丫头嘛。”梁俭德露出得意的表情,把手上的半块点心一口扔进嘴里。

    这话头一挑起来,就惹得其他的大人们都好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找点事做,就纷纷要看是什么好东西。

    梁一夏就把带来的几盒火柴都贡献出来给大人们划着玩,龙椅上的皇帝也正闲得无聊呢,看文官那边突然热闹起来,马上打发近身太监过去,片刻后太监拿着半盒火柴回来,皇帝学着划了几根,也觉得有些新意,叫了梁俭德到跟前说话,问这火柴的着火原理。

    李文芳从未把火柴头的药料配方给过梁俭德,梁大人此时自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含糊地说是一些火药的合理配伍,再多说一些就是自家丫头的保密配方,别人一概不知,而那丫头又是雇佣的自由民,身为主人的自己不能逼迫她交出配方。

    天元皇帝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但那半盒火柴也没还给梁俭德。

    梁俭德回到自己座位,继续跟同僚们侃大山。

    梁俭德公开把火柴介绍给同僚们,又几次三番地提到自家的能干丫头,自然是要给皇帝和同僚的心中埋下一个铺垫,方便日后为李仲翻案时,能把李文芳拿出来作为说服皇帝与众臣的一个理由。

    皇子和武将们陆续满载而归,清点了皇子们的战利品后,皇帝当场给优胜者发下赏赐,然后将野味交给后面的御厨,半个时辰后,野味大餐陆续呈上,天元帝与众臣们享用了一顿美餐后,进入下一个环节,大家可都一直等着兵部尚书要如何展示他千里迢迢从清泉府买来的新火器呢。

    宫廷禁军在程世安的安排下已经在一处合适的空地上竖好了十个靶子,试枪员是兵部自带的,他们在兵部的职责就是专门试验新枪。

    天元帝率领百官移驾过来,站在安全的距离内观望,程世安带着几个卫兵护着梁俭德站在试枪员的后面,指挥他们装弹瞄准射击。

    十名试枪员,五人拿兵部目前最好的滑膛枪,五人拿买来的线膛枪,与靶子隔着十丈距离站成一排,梁俭德用上了在清泉府试枪的办,射击距离每次加十丈,让皇帝和百官都看看滑膛枪与线膛枪的区别和差距。这不光是为了给大家看别国的最新枪械技术,依旧也是为了给李仲翻案而在众人心中埋下的一个铺垫。

    滑膛枪与线膛枪的装弹速度是最先体现出来的差距,而射击效果与在清泉府时一样,三十丈后,滑膛枪的子弹出膛后在强风下一颗都不见了,线膛枪的子弹虽然也打不中靶心,但起码还能留在靶子上,直到五十丈后才有枪脱靶,而这个距离滑膛枪的试枪员早已经停手不动了。

    比试结果不言而喻,天元帝与文武百官们都愕然地摇头,他们都知道兵部的火枪技术几十年没进步有可能落后于外国,但以前一直没像今天这样比试后,当发现原来差距有这样大之后就都震惊了。

    官员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天元皇帝没有说话,但脸色也不好,他淡淡地下令摆驾回宫后,归途中再没叫过一名近臣到跟前说过话,进入京城后甚至直接下令官员们各自回家。

    没人敢在这个忤逆皇上的命令,众臣们于是吩咐自己的车驾暂停路边,目送皇帝的仪仗消失在视线里,才各自回家。

    梁俭德到家时李文芳正在自己屋里整理这半天的实验记录,听到小丫头唤她,她换了衣服赶紧到前面迎接大人回府,送了梁俭德进内院后,她又换了便衣出府接弟弟们放学去了。

    梁夫人在女儿那里喝了下午茶才回来,不比丈夫早回来多久,也才是刚刚收拾好喝了半杯茶而已。伺候了丈夫更衣洗漱后,送上一杯热茶,夫人就开始打听今天冬狩的事了,她想知道的自然就是丈夫那番主意有没有得逞的结果。

    梁俭德吹着茶碗里浮沫,轻抿一口,热茶下肚舒坦地长出口气,然后才又摇头,“看情况还不错,百官很震惊,圣上很生气,进城后叫众臣各自回家,没让人随他一起进宫,明天早朝议事的重点应该就会在这些枪械上。”

    “那就好,不过翻案的事不好在早朝上直接说吧?人多嘴杂的,万一谁家漏了消息让工匠们知道了,没准儿仅有的什么证据跟着就不见了。”

    “嗯,翻案这事最好在御书房说,在早朝上说这事,就表示朝廷要大张旗鼓地为李仲翻案,就像你说的,没准儿在哪藏着的最后一点仅存的证据就彻底灭失了。”

    “翻案不容易,会很辛苦,这又是叛国案,造谣动动嘴,辟谣累断腿,一旦圣上同意翻案,老爷可要保重身体,多注意休息,觉得累了就打个盹,我知你想尽早把李仲留下的文字都拿出来,但这案子到底也快三十年了,急不来。”

    梁俭德伸手握住夫人的手,点头保证,“你放心,翻案的压力怎么样也比不上我父亲当时面临的压力。”

    夫人反握住丈夫的手,不再说话。

    第112章决定翻案

    次日早朝上,果然花了一些时间来讨论昨天展示的枪械上,梁俭德呈上事先写好的折子,做了个详细的报告,详述了滑膛枪与线膛枪的区别,以及削膛机的用处。不过在结尾处,故意留了个尾巴,暗示还有些机密内容不能公开讲,得到了退朝后去御书房的机会。

    梁俭德带着整理好的案卷走进御书房,所有人退下,房门紧闭,一开始里面还很安静,但没多久,外面的大小太监、宫廷侍卫和程世安等卫兵就都听到了里面拍桌子的声音,然后皇帝与梁大人的声音交替出现,似乎在大声地争执什么,但内容听不太清楚。外面的人除了知情的程世安外,其他人都吓坏了,可又不敢硬闯进去,只好胆战心惊地在外面守着,慢慢地里面的声音小了,又恢复了安静。

    梁俭德在御书房向天元帝讲述李仲冤案的时候,李文芳也在她的酒精屋里继续琢磨怎么生产酒精。昨天实验失败,白浪费几个时辰,她清楚地记得用土豆加热发酵做酒精只需几个钟头,搞不明白怎么用废糖蜜做酒精要费这么大工夫。

    到底是从来没人用废糖蜜生产过酒精,找不到参考资料,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李文芳把这干脆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游戏,玩得挺起劲的。

    皇宫御书房,一个时辰后,外面的内监们终于听到了里面的传唤,赶紧推门进去,见皇帝与梁大人都面露疲色,桌上散乱地摊放着很多泛黄的纸张。无人敢多问,小内监们上前仔细地把纸张都整理好交到程世安手上,梁俭德告辞退下。

    梁俭德没去文承阁见内阁的同僚,而是直接出宫回了兵部衙门,直到进了勤政殿,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皇上同意翻案了。”

    程世安从一开始就提着的一颗心跟着放下了,紧绷的肩头松弛下来,“那接下来我们有得忙了。”

    “嗯,这事得刑部帮着出力,有些东西他们是行家。”

    “是,午后我亲自去跟夏大人说。”

    “让韩山调查的关于李仲派的工匠们的情况他查得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在定下翻案的决心后,梁俭德就让书库的书吏长韩山去摸一下李仲支持者的现况。当年暗地里反李仲的人多,但支持他的人同样多,李仲倒了,他们肯定受到打压。

    “他有回报一些消息,当年支持李仲的多数是年轻的底层工匠加一部分铜牌工匠,剩下的都是反对李仲的,而那些人又把持了兵部最好的人力物力财力,官方放出李仲病逝的消息后,他们就立刻被排挤到了边缘,有的甚至离开了兵部,不说重新聚拢他们了,就是一个个全找齐都很困难。”

    “没关系,翻案成后,放个榜,还在的人自然就都聚拢起来了,让韩山查到多少算多少吧,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们过得好不好。”

    程世安抿了抿嘴角,“还留在兵部的恐怕不太好,走了的或许过得还可以。凭在兵部工坊练出来的手艺,到外面开间铁匠铺怎样都够糊口了。”

    “再忍耐一些日子吧,等这事结束了,就都好了。”

    “对了,大人,那些新枪这几日该发下去了,还是照老规矩吗?”

    “照老规矩,我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老工匠看到新枪时的表情了,吩咐士兵们多注意观察。”

    “就算觉得似曾相识,我看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他们要是没有察觉到就最好,皇上准许我们先找到疑点翻案,不着急抓人,还李仲的清白是头等大事,好重新启用他留下的文字材料,至于那些陷害他的人,等翻案后他们自然会露出马脚,他们当年让李仲失去了一切,给朝廷造成巨大损失,将来要他们几倍奉还。”

    “小小那里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梁俭德摇摇头,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告诉她给她个思想准备,不过倒是另有件事要做,“世安,把那本手札收起来,晚上还给小小,再不还她她就该找我要了。”

    程世安马上照做。

    傍晚梁俭德回到家,李文芳迎上去后告诉他下午老家来信了,急件,用军用信鸽送来的,已经交到夫人手上了。

    梁俭德一听就急了,几步小跑着回到内院,一见到夫人第一句话就问那信写的什么。

    夫人走进卧室,从妆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张带点卷的小纸条,笔迹沉稳有力,上面就一句话“我们回家过年”,落款盖的一方私印。

    梁俭德一看就知是自己儿子的笔迹,但私印却是自己的老父亲,他惊讶地看着妻子,“他们都要回来过年?”

    “肯定是的,公婆这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他们独自出门,必要小辈们跟随,正好媳妇和孙儿也几年没回京城了,今年家里喜事多,他们回来一家人一起过年不是正好。”梁夫人想到又能一家团聚,满脸喜气。

    梁俭德跟夫人想的不一样,他摩挲着纸条,目光久久盯着那方鲜红的印章,幽幽叹口气,“爹是为李仲回来的。”

    梁夫人敛起笑容,轻轻揉捏着丈夫的手臂,“今天跟皇上谈了吗?结果如何?”

    “皇上同意翻案了,先翻案,不着急抓人,只要那些疑点串起来后能推翻先前的判决,就算成,然后就把以前支持李仲的那些工匠全部聚拢回来,改变兵部作坊里死气沉沉的现状。”

    “这好啊那我们几时跟小小说?老太爷都要回来了,他既是为李仲回来,必要见小小,难道让小小到那时再获悉自己家世的过往吗?”

    梁俭德从怀里拿出用丝绢布包得好好的手札放在桌上,“我本来还没想好几时跟小小提这事,但既然爹要回来了,那不如今晚就告诉她吧。”

    “也好,那我让人告诉她,让她晚饭后就进来。”夫人说罢,去外面吩咐了。

    李文芳听说大人晚饭后要见自己,赶紧躲房间里自省,自从清泉府回来后,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乖,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应该不是把自己叫进去训斥,但也不知好好地干嘛要这么郑重,李文芳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瞄到桌上今天的实验记录,李文芳决定继续工作转移一下注意力。

    晚饭后,李文芳把自己收拾干净,安排好了弟弟们自行在房里温习课,她来到上房见大人和夫人。

    客厅里只有香姨和春蕊春蓉八个丫头,香姨带着李文芳走进内书房,房门在身后关上,房间里灯火通明,梁大人坐在书案后头,夫人坐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香姨站在门边,李文芳独自走到房间中间给大人和夫人行礼。

    梁大人和夫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这加重了李文芳惴惴不安的情绪,梁夫人见李文芳像只受惊的兔子,再想到一会儿要跟她说的正事,有些不忍地低下了头。

    “小小啊,是这样,过阵子呢,老家的老太爷老太太和少爷少奶奶以及孙少爷都要回家过年,所以从明天开始,府里要大扫除,打扫出两个干净院子,你协助一下夫人把这事办妥了。”梁俭德看出李文芳的紧张,以这个为借口先让她放松下来。

    果然,李文芳一听是这种事,她马上就放松了。

    “是,大人。一切但凭夫人吩咐。”

    “另外,老太爷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见你。没别的事,就是说说话,你别又紧张。”见李文芳的表情又变了,梁俭德赶紧安抚。

    “老爷,老太爷何故要见我?”李文芳根本不接受梁俭德的安抚,瞪大着眼睛,紧张得都快炸毛了,她是真不知道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老太爷怎么对她感兴趣。

    梁俭德轻咳几声,拿起桌上那本手札,“是这样,我们通过这本手札,查到了有关作者的一些讯息,这个人是你祖父,同时他对朝廷也很重要。”

    李文芳难以置信地皱起脸,梁大人说的讯息太少,她无组成完整的逻辑关系,只能整理出一些细节。

    “大人,您是说,我爷爷跟朝廷有什么关系?您那么紧张,老太爷还要见我,我爷爷当年是兵部的高级工匠?在老太爷任上离开的兵部?并且是被迫离开的,对吧?”

    梁俭德默默点点头,夫人和香姨都已经惊讶地掩住了嘴,刚才李文芳的推论让她们大开眼界,这是第一次正经地见到这丫头的思维能力。

    “对,他是被迫离开的,因为二十七八年前有人告他叛国罪,我父亲时任兵部尚书,与他很熟,不相信他会叛国,在整理案卷时突发中风,好在他的继任者按照我父亲的布置,判你祖父全家驱逐出京,落户地正是滨州府。还有,你祖父本名李贰刚,在他升任兵部银牌冶炼师后,取字仲,从此兵部众人只知李仲而不知李贰刚。”梁俭德音调平板地三言两语把往事简单概述了一遍,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落在李文芳身上,就怕她一时受不住刺激出什么事,毕竟这个事对个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李文芳呆若木鸡地站了起码有一炷香的时间,脑海里始终反复地回响着梁俭德刚才的那番话,到最后只有三个字一遍遍地重复出现——叛国罪叛国罪叛国罪叛国罪……

    “老爷,叛国罪是怎么回事?将近三十年的案子了,老爷您突然郑重其事,老太爷从老家回来不是光为与家人团聚一起过年,老爷,是不是朝廷重审此案,要翻案?”

    李文芳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算稳定,眼睛微眯,一副要是梁俭德说个不字她就要扑上去咬人的架式,夫人都不安地招手让香姨来到李文芳身边看着。

    第113章迎接准备

    梁俭德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让任何事物刺激到李文芳一触即发的情绪,他放低音调放缓语气,缓慢轻柔地告诉她,“小小,你说得对,朝廷要翻案,我父亲从老家回来不光是为了回来跟我们过年,他是为了告诉我相关的案情细节,所以他一定会要见你。”

    听到梁大人亲口说出翻案二字,李文芳突然腿软地蹲在了地上,惊得梁俭德和夫人都站了起来,香姨赶紧扶起李文芳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李文芳捂着胸口使劲地喘气,脸色煞白,眼前一片模糊,实在是刺激过度,前辈子也没遭遇过,全身都激动得抽搐。

    香姨轻抚李文芳的背部助她放松,夫人紧张地问丈夫要不要喊大夫,梁俭德给把了脉认为情况还好。

    屋里三人耐心地等李文芳重新缓过来再谈。

    李文芳一边喘气一边做着心理建设,叛国罪已经快三十年了,跟自己完全没关系,自己要做的只是接受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而且要是翻案成,对自己的好处是莫大的,起码当自己需要更好的模具时找得到能干的工匠。

    李文芳抬起头望着梁俭德,尽量平息急促的呼吸,“老爷,翻案的胜算大吗?”

    “有一定希望。”梁俭德不敢把话说死,毕竟变数太多。

    听到李文芳又开口说话,夫人和香姨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那我老李家还有亲戚吗?”

    “你还有两个姑姑,你爹排行老幺。你大姑一家一直是兵部的工匠,但你二姑就麻烦些,我们查到当年出事没多久她就被夫家休了,从此下落不明,也不知这么多年她是不是还在京城。不过我们相信,只要你祖父翻案成的消息传出后,你二姑要是还在人世,她一定会出现的。”

    李文芳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表情甚至变得有些狰狞,“老爷,请一定给我祖父报仇,他若不受这横祸,也就不会死在那个渔村里连骨灰都找不到了,他死得冤啊老爷,您一定要找出当年陷害我祖父的人,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挖出来鞭尸才解我心头之恨”

    梁夫人和香姨吓坏了,一左一右地安抚着李文芳,“小小千万别说这话,犯不着啊,别叫棺材里的尸气弄坏了身子,咱们有的是办收拾他们。”

    梁俭德心口发堵,他无想象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怀着怎样的心情护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在火场里忍受煎熬绝望等死,他克制地紧抿着嘴角,好一会儿才道:“你放心,不会轻饶了他们。”

    李文芳紧咬着下唇,让疼痛替代了一部分激动的情绪,然后进入了丫头模式,“好的,老爷,一切由您作主。夫人,明日一切听你吩咐,我想老太爷一行人也肯定日夜赶路,途中通讯不便,不好掌握他们行程,不能等他们到家了我们还没收拾完。”

    李文芳的冷静自制是梁大人和梁夫人最喜爱的一个素质,见她这么快就完全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梁俭德和梁夫人也很欣慰。

    “好,明**送了弟弟们回来,再过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东西二路院子都只是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几年没用的家具该换的要换该修的要修,那些墙体都要重新粉刷,有很多活,你正好帮着整理一个清单。”梁夫人点头道。

    梁俭德又说了些安抚承诺的话,把手札还给李文芳。

    李文芳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婆子丫头们正在梳洗准备睡觉,李文芳告诉她们老太爷他们一大群人要回家过年的消息,婆子们都很兴奋,马上叽叽喳喳地聊开了,李文芳和丫头们顺便跟着了解了一下这些素未谋面的主人们。

    “老太爷很多年前中风后就偏瘫了,回老家养病也好多年了,一直没回来过。不过少爷和少奶奶倒是三年前老爷出事前去的老家,那时他俩也才刚新婚两个月,老家有个宗族书院,不光收族中子弟,也收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在老家那一带挺有名气的,少爷也不喜欢仕途经济,在书院教书挺合他意的,孙少爷就是在老家出生的,我们都没看过一眼呢。”

    “他们都回来,府里就热闹了,孙少爷这个年纪一定很好玩。”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都回来了?是不是因为老爷复职的关系啊?三年前急匆匆把少爷和少奶奶送去老家不就是为了避免老爷出事后受牵连么。”

    “那肯定是的啊,少爷现在才多少岁,当然要趁年轻开拓一下眼界,多见见家里人,不爱做官没关系,见的世面多了,回头也才能更好的教学生呐。”

    “芳姐,明天开始可有得忙了,起码得扫出两个院子来吧?也不知道少爷他们几时出发,我们来不来得及收拾。”

    “这个夫人会划算的,三年没用过的家具,要修要换,这就得费好些天的工夫,还不算置办别的东西,正好,本来全府上下就要大扫除准备过年,一块办了。”李文芳笑道。

    “不光是家里要整,还要买新人伺候呢,老太爷他们就算带几个近身的,剩下的还得家里来办。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调教新人,这才难办呢。”

    “是啊是啊,不知道夫人会不会有什么好办,时间来不及呢。”

    婆子们自顾自地聊得痛快,把李文芳和丫头们撇到一边,而李文芳在接了那句嘴后就悄悄地撤了。

    李文芳回房间放下手札,然后去了男孩们的房间,检查了他们的课,照顾他们洗脸洗脚睡觉,最后才是自己洗漱休息。

    吹了灯躺在炕上抱着小叽盖好被子,李文芳换了个舒服的入睡姿势,但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了,大脑还是清醒的,根本没有睡意,她归咎为今晚听到的消息太劲爆致使大脑还处于亢奋状态中。

    那位只留下一句遗言就与世长辞的老人竟然有那样尊贵的身份,这真是意想不到,自己只猜到了手札的作者是位高级工匠,却没想到高级到这个程度,又是那样的委屈冤枉,若没有那些人的陷害,那位老人现在仍然是兵部最德高望重的前辈,而自己没准就不会有穿越这回事,又或许是重生到另一人身上。

    这位老人当年一定有不少支持者,他出事那些支持者恐怕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翻案成的话,这些人就是兵部新的希望,能不能造出符合这个国家经济和生产力的新武器就看这群人有没有一直坚持着老人留下的设想继续前进。

    她就知道那本手札是指导书,没准在兵部的档案库里还有一些封存的泛黄纸张,上面写着更有前瞻性的内容,后人只需照做就很好。

    要是能翻案,她就有亲戚了,一位随时就在那里的大姑,还有一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二姑,这个消息真让人又喜又忧。

    不再是真正的孤儿这很好,可她宁可自己是一无所有的孤儿,面对血缘亲属,她们知道自己父亲的能耐,日后她要怎么解释她拥有的科学知识?还是说直接编造,在这二十七八年的时间里,她们的父亲早已不再是她们记忆中的那个?

    李文芳把鼻子埋在被子里嗤笑了一声,这狗血的理由真能蒙到人?好吧,也许可以,一切到时随机应变吧。

    李文芳抱着小叽翻了个身,扯起被子蒙到脑袋再度闭上眼睛,这次她终于沉沉睡去。

    清早,按部就班地做完早上的例行公事,李文芳到夫人房中听候吩咐,府里下人们此时也都得知了老太爷五人要回京过年的消息,都很高兴,男人们等着听候梁管家的吩咐,二门里等着夫人的命令。

    李文芳拿着自己惯用的羽毛笔和书写纸,把梁管家报来的东西两路正院的现状归纳中心提取大意,分成一二三四五列了一张单子。然后夫人和香姨再根据这张单子商量哪处要做什么维修变动,详详细细反复斟酌,等最后定下个大概的意向,半天时间过去了。

    李文芳重新誊抄两份,其中一份午饭后拿去给梁管家问问他的意见,计算这些工期能否在老太爷他们到家之前全部完成。

    夏天搬回尚书府的时候,因为人手少人口少,东西两路的院子都只是清理了积年蛛网杂草和灰尘,工部的工匠维修了房屋的整体结构,门窗也都全部修缮更换粉刷了,院里的下水道排水沟都清了淤泥,只有屋里的家具没有动过,三年没用过的家具谁知道内部是不是让虫子蛀了,这次清理的重点就是这些家具和家居用品。

    梁管家与府里的管事们在两处院子转悠了半天,还找来会木工的花匠老刘检查这些家具,看哪些能留哪些得扔。

    上房里的家具大多数是完好的,损坏的是小件的家具,什么水盆架啦椸架啦等等,桌椅床榻箱柜什么的那都是用料讲究的好家具。不过厢房里的家具就不行了,大部分有各种问题,好多桌椅脚都不平了,看上去是好好的,用手推两下就摇摇晃晃,放一个小瓶子在上面能滚下来的那种。

    于是这些有问题的家具全部登记造册,连夜抄成清单,次日白天送到家具行去估价,看要花多少钱,接着这些收集来的讯息就都送到李文芳手上,再转交给夫人最终定夺。

    梁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外面的商品行情,负责采买的人报回来什么价那只能是什么价,她只一个要求,就是一切要快,不能耽误时间。李文芳负责代为监工。

    有钱好办事,短短几天时间里,东西两路院子呼啦啦地焕然一新,除了家具,床上铺的屋里摆的,都应有尽有。每完成一个房间,李文芳就拿着清单一一对照,她点头了,这屋子才算完事锁起来,然后每日打扫一回。

    人牙子送来了新人,夫人留下几个只做那两处院里的洒水扫地的粗使丫头,然后让手下的八个丫头们负责教授新人规矩,其他的眼下都无顾及了。

    第114章太爷抵京

    老太爷在传了那一封讯息后就再没了音信,京城这边根本不知道他们几时抵京,只能是自己尽快地完成该做的准备。

    刚进入十二月份,正好在家休息的梁大人收到了一封驿站转来的信件,见信封上是自己儿子的笔迹,赶紧拆信,上面写到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直隶地面,最多三天就可进京,并告诉父母他们将会从哪个城门进来。

    梁俭德掐指一算时间,写信时人在直隶,驿卒出发送信要一天,那估摸明后天就该到了,他连忙叫来梁一夏,让他从明天起就派人到城门口守着。

    梁夫人得知家人快到了,吩咐丫头们再去那两路院子检查一遍,尤其是箱柜里的被褥衣服等物,是不是都齐全了,还有没有要添置的。

    第二天上午,梁夫人又收到女儿的来信,问祖父弟弟他们有没有与家里联系,几时能到,她想带着孩子回家看看。

    梁夫人回了信,让女儿再耐心等三五日,祖父祖母弟弟弟媳和侄儿长途返京,总要先休息几天才能会客。

    再次日的下午,在城门口等着的梁家家仆们接到了梁家老太爷和少爷一行人,连人带行李一共四辆马车。

    梁家下人接到人后,立刻派了一人赶紧回府通报,其他人慢慢地往回走。

    京城常见这种数辆马车的车队,民众早就见怪不怪,没有引起任何围观,直到驶进了那条街,才有一些好奇的百姓张望了几眼,不过车帘蒙得严严实实,啥也没看到,人家也就不在意了。

    梁夫人收到消息,赶紧把外院的四个婆子和四个小丫头各分一半到东西院子帮着安顿回来的老太爷和少爷,李文芳在中院等着少爷一家三口,然后她还要等老太爷和老太太那边安顿好了,通知夫人过去请安。

    马车来到兵部尚书府的西边门暂停,车夫换成年轻小厮,然后四辆马车直接通过西边门驶入三丈巷,先经过西院,两个婆子两个丫头以及新买的小丫头迎出来,后面两辆车停住,车上下来一群仆人往院里搬行李,婆子丫头们赶紧上前搭个帮手。

    前面两辆车继续走,在中路正院第二辆车停住,一直候在二门上的李文芳步下台阶,两个小厮一人撩着车帘,一人放下梯凳,李文芳伸出手扶着少爷少奶奶和孙少爷下车,然后领他们进内院去见夫人。

    第一辆车此时已经来到东院门口,梁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众人搀扶下下车进屋休息。

    梁夫人激动不已地见到了久违的儿子儿媳和从未见过面的小孙子,听着两岁左右的小男孩用稚嫩的嗓音叫自己奶奶,梁夫人抱在膝上一口一个心肝宝贝舍不得放手。

    闲聊几句,进了些茶点,李文芳又进来报告,老太爷老太太那边都安顿好了,梁夫人赶紧带着晚辈们过去请安见礼。

    几十年前梁老太爷因病辞官,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中风的后遗症依然存在,但在多方治疗下,除了右臂僵直手指扭曲右腿微跛外,就没有别的大碍了,思路和说话都很正常,在拐杖的帮助下也能四处走动走动,对中风患者来说这就算是恢复得比较好了。

    老太太一头银发,将近七旬年纪,精神和气色以她的岁数来说都算不错,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她从夫人在身边坐下手就一直牵着她的手拉家常,问些家里这么多年的景况,毕竟再频繁的家信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聊着聊着,就不可避免地问到了梁大人三年前犯的那个错误,事情起因很简单,兵部想研究新武器,国库给钱支持,但大量的钱投下去没有一点成果,这就捅了户部尚书钱鑫的马蜂窝了,他参了一本后,梁大人就从一品堂官变成了八品兵曹。梁大人当官多年,知道自己必须得有个交待,提前把家人都安排好,承担了一切惩罚。

    梁俭德回家时,已经从管家嘴里得知父母到家了,当他来到三丈巷看到二门上候着的李文芳,从她那里又知夫人和少爷他们一直在东院跟老太爷老太太一块,他顾不上先回房更衣,转身就奔了东院。

    梁大人与父母也几十年未见了,父亲在老家养病不便远行,梁大人公务繁忙不能经常回老家看望,只能靠家信互致问候,如今再次相见,都激动得难以自抑,手帕上都湿了几块。等回过身来看到三年不见的儿子儿媳和小孙子,他又笑得合不上嘴,把小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老太爷见儿子还穿着官服,让他先回去更衣,一会儿过来全家吃个团圆饭。

    夫人冲房门口唤了声,“小小。”

    李文芳从外面进来,“夫人。”

    “服侍大人回房更衣,再吩咐他们把晚饭送这来。”

    “是,夫人。”

    李文芳跟着梁大人走了,前后露面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但梁老太爷的表情却变了,像看到了故人的那种惊喜。

    “就是那丫头,没错,是她,是他们老李家的孩子,鼻子以上的部位跟他们家的孩子一模一样”

    “公公不用着急,她就在这,一会儿吃饭时她还要在这伺候,有什么话等饭后再说不迟。”梁夫人用眼神示意香姨把茶碗放在老太爷手上。

    老太爷喝了一大口茶,还是有些激动,“信上只说找到了李仲唯一的孙女儿,但他们是怎么碰上的,媳妇知道不?”

    “说来是个缘分。老爷与程将军先一步微服到滨州府,赁了个小院,当晚就有小偷进来行窃,他们听说有个擅长做机关的女孩子就找上了门去,谁知那孩子就是小小,当时她叫李小丫,后来老爷收了她做丫头就给起了个大名叫李文芳,到了府里我又给起个小名唤她小小。但真正知道她是李仲的孙女儿还是因为她随老爷从清泉府回来后交给老爷的一本手札,说是她祖父留下的唯一遗物,老爷手下的一个书吏长发现笔迹竟然是李仲亲笔。”

    “巧,真巧,天意啊,天意要还李仲清白啊。那个书吏长是韩山吧?当时他在书库也就是个普通书吏,但他与李仲关系好,每回李仲写的什么东西都是他来誊抄,他对李仲的笔迹最为熟悉。没想到他如今是书吏长了,时间过得快啊。”

    “这位书吏长可立大了,想当年李仲出事时,他不过是个普通书吏,却硬是冒险把李仲留下的所有文字都保管了起来,直到如今。听老爷说,那些纸张除了泛黄外没有一处损毁脏污,正是有了这些东西,才能在第一时间查到那本手札的来历,确定作者的身份。”

    “好啊,幸好有韩山,要是换了别人,这本手札的秘密就无人发现了。”老太爷很欣慰。

    “听老爷说,那手札是李仲一生的心血经验结晶,只可惜,被大火烧坏了三分之一,丢失了很多文字,小小说她只能帮着补齐图画,其它的无能为力,老爷现在寄希望翻案后,能从李仲以前的文字中找到相关内容把手札修补完整。”

    “哦?那丫头懂得冶炼上的事?李仲对这孙女儿下了一番苦心啊。”

    梁夫人摇头,“公公,小小不懂冶炼的事,手札上画的是枪械的部件图,小小说她能补齐这些。另外,李仲虽是金牌冶炼师,但公公也知他擅长的并不光是冶炼,到了金牌那个地位的工匠对相关技艺都涉猎很深,李仲当年提出的设想不就是说金属冶炼与武器制造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么,现在造枪炮用的精铁再过百来年就不适用了,这是他当年说的话吧?”

    “嗯,是他说的,就为他这话,他提出了一个完整的设想,甚至提出了枪支的发展方向,应该朝着更轻、威力更大、使用更方便、更易携带的要求上走,兵部现在用的枪,几十年后就将被彻底淘汰,根本支撑不到百年。这是他说的,皇上还为此给了他嘉奖。大概就是这样才惹怒了很多人,继而有了后面的不幸。”

    “那么公公认为,李仲说的有理没理呢?”

    “我觉得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当他这个设想出来后,就越来越觉得,兵部现用的那种枪真是不好用,缺点比优点多,可不论怎么砸钱,火器师就是拿不出新枪的方案,还指责冶炼师炼不出好钢才转移矛盾,祸水旁引。”老太爷爆了个小料。

    “这么说,冶炼和火器这两处人马,其实早就是水火不容了?而李仲就正好做了牺牲品?”梁夫人很吃惊。

    “是的,这个也可以算是一部分原因。”换了身半旧便衣的梁俭德迈进门来时正好听到夫人这句话。

    梁夫人和儿子儿媳赶忙起身。

    老太爷见儿子一人进来,不满地向他身后张望,“那丫头呢?”

    梁俭德马上转头唤李文芳进来,让她给众人见礼。

    李文芳来到老太爷跟前依序行礼,孙少爷旅途劳累开始犯困,早早地由乳娘抱下去了。

    行完礼,老太爷特意把李文芳叫到跟前,仔细地左看右看,那眼神就像是看自己的孙女一般。

    第115章家长里短

    “你祖父当年身为金牌冶炼师,经常出入兵部衙门与我聊天,史上最年轻的金牌工匠,意气风发,只可惜呀太可惜了……”老太爷话没说话,拿手绢擦眼睛,晚辈们赶紧起身上前劝慰。

    李文芳感同身受,眼眶微湿,抿着嘴克制着情绪。

    正好,外面有下人来报晚饭都备好了,要不要现在用餐。

    片刻后,一众丫头们端着热水绢巾香皂进来给众人洗手,接着饭桌抬进来,老太爷老太太和少爷少奶奶他们带来的近身奴婢也都过来一同服侍,桌上吃饭的只有六个人,服侍用餐的十二人都不止。

    饭桌上就没再提扫兴的话题,聊的都是京城的新鲜事,以及附近这几条街上好吃好玩的东西,不过主讲人却是李文芳,谁叫她天天上街呢。

    既然提到了李文芳天天会往街上跑,自然就要解释一下缘由,老太爷老太太少爷少奶奶也就知道了原来她和两个女孩子都是雇佣身份,另有四个弟弟和一只宠物海貂由她照顾。

    “那海貂在清泉府可立了大了。”梁俭德笑呵呵地道,“要没那小东西咬上一口,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人证就要死了。”

    “难道海貂还会治病?”少奶奶满脸好奇。

    “不不,滨州海貂的唾液是有毒的,但那人当时已经溺水昏迷,海貂咬了他一口后,毒素进入血液,反而把人救过来了。”

    “立的何止是这海貂,小小也立了很多劳,要是没她,老爷可没那么快从清泉府回来,光是那笔生意就没那么快谈下来。”梁夫人笑着补充。

    桌上另外四人一起望向李文芳,倒叫李文芳不好意思起来,“夫人过奖了,应该的。”

    “嗯,说得对,正是因为这一趟差事,我们才有了后续,这个日后再慢慢详谈。”

    “看来会是个很不错的精彩故事。”少奶奶一双好奇的眸子跟着李文芳转来转去。

    “说到故事,小小写的故事是真不错,她上个故事在京报上连载,都卖疯了,听说那几期的报纸特意增印了很多份,报房都要求小小扩写故事方便年底刊印出书,书稿早都送过去了。”梁夫人夹起碗里的一块蘑菇放进嘴里。

    “哟,媳妇,是什么内容的故事呀?”老太太问道。

    “就是老爷在滨州府打击海盗的故事,小小不是机缘巧合地在老爷手下做丫头么,她就把这个故事写了下来,百姓可爱看了。我手上还留着那几期报纸呢,明日让人拿来给婆婆看看。”梁夫人示意香姨给老太太盛碗汤。

    老太爷很惊奇地看着李文芳,“想不到李仲有个这么能干的孙女儿。”

    李文芳没接腔,她只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尽心地伺候着六位主子。

    “这丫头能文能武,不光是故事写得好,还擅长做火药弹,清泉府的那个贩卖人口案,最开始就是出在她身上,幸亏当时她身上带着几颗火药弹,这才逃了出来。”梁大人很得意地把李文芳的本事介绍给老父亲。

    “你祖父在家时一直在从事火器和火药的研究吗?”别人都咋舌的时候,老太爷问李文芳。

    “回老太爷话,我们家所在的那个村子很小,只靠打些日用铁器不够糊口,有时就做些枪弹什么的卖给人家打鸟打兔子玩。”李文芳敢编这个理由,就是知道无查实。那个小渔村在官军来收拾善后的时候就意味着一切存在过的证据都将彻底消失。

    “所以你就学到了几手本事?”

    “我是长孙女,我和二妹之间本来还有个弟弟,但才出生就夭折了,几年后娘亲才生的二妹,所以我跟弟妹的年岁相差比较大,娘亲要照顾年幼的弟妹,我身为长姐要帮助娘亲打理家务,铺子里要人打个帮手也是我在那里,时间一长也就学到些皮毛。”

    “他连火药弹的技都教给你?”

    “祖父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总是叫我帮他称量火药,也就记下了几个方子,本想说等海盗清除了,我也靠这手艺混口饭吃,没想到最后却跟了梁大人来了京城。”

    “爹,这就叫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这丫头从火药弹的方子上还弄出了自己的玩意儿,儿子离开清泉府前,她靠这个可发了笔小财,我们那大掌柜拿着银票求着她卖呢,只要她把方子留下,什么条件都答应。”

    “哦?是什么好东西还让人追着买的?”梁俭德这样一说,让那四人勾起了更多的兴趣。

    李文芳暂时退下,片刻后从茶水房拿来了一盒火柴,“老太爷,就是这个火柴,比火石使用更方便些。”

    说完,李文芳抽出一根火柴划着做了一次演示。

    “哦呀,有点意思,怪不得人家追着你要买。”梁老太爷像每一个第一次看到火柴的人那样,划几根玩玩再传给老太太让她也试试,儿子儿媳妇也都过了一遍手。

    “这还不算呢,小小最先做的是肥皂和香皂,刚才咱们洗手时用的那个香皂就是她做的,里面加了蜂蜜。”

    “咦?刚才洗手用的不是胰球?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胰球有方形的了?”少奶奶惊讶地笑了笑。

    “不是的,是胰球的新制,取了皂荚的皂字,小小很会做这个,我们现在都不跟外面买香胰球了,就用她做的,你们屋里也有,要是用得不习惯就跟小小说,让她换个方子。对了,她还会用毛纱织手套帽子,这几天她给小孩子赶出了两副,都放在你们卧房了,也不知道那样式合不合你们的意,觉得不好就提马上织新的。”

    少奶奶满面笑容止不住的道谢,“这怎么好意思,小小是公公的丫头,哪能总是占用她的时间。”

    “不碍事的,少奶奶,老爷五天才在家里休息一天,平时也没别的事干。”李文芳走到少奶奶身边,给她剥了两个虾肉。

    “你除了做这些东西,还有别的吗?”

    “有啊,少奶奶,不过还在实验阶段,才刚琢磨出点门道来,等有成果了一定让少奶奶知道。”

    “哎,对了,提起这个想起来了,我们刚回京城的那几天你可买了不少新东西,那新实验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梁俭德想起这桩事来,“你可是再三保证没有任何危险的啊。”

    “老爷,我现在还是这样保证,绝对没有危险,不过等成品出来了您可以拿去当危险品用。”

    “什么意思?还是危险品?”在坐的三位男士兴致来了。

    李文芳拿起酒壶转圈给大家满上酒,“不是的,老爷,危不危险端看怎么用它,可以当军事上的危险品用,也可以当医疗上清洁伤口用,还可以当燃料用。”

    “听上去好像用处挺多啊,说得这么好,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见识一把?”

    “大概快了,就这几天了,我总算琢磨出了完整的工艺步骤,等这几天把老太爷老太太少爷少奶奶还有孙少爷都全部安顿好了,我就可以安心地去弄点成品给老爷看看了。”

    “哎哟,你这样说可勾人啊,不能先透露一点?”老太爷开起玩笑来。

    “老太爷,现在手边没有成品,光用讲的那还是过干瘾啊。我保证,一定让您大开眼界。前阵子老爷参加冬狩,程将军威武,带回来不少野味,厨房都伺弄好了,我特意让他们留点好肉,就差我这东西了。”

    “你这孩子,越说越吊人胃口。之共,这丫头一直都这样?”

    梁大人很无奈的点头,“她一直都这样,嘴紧,她要保密的话,您还真别想套出话来。她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再耐心等几天好了。”

    屋里不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笑了起来,少爷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使用方不方便,这总可以说吧?”

    “少爷,除了医用的要事先勾兑之外,单纯说使用上,还是很方便的,拿来就用,像火柴香皂一样。”

    “那我再问问,你说军事上也能用,威力有多大?跟火药弹一样?”梁大人不愧是兵部尚书。

    “老爷,我这新东西是液体,会流动的,一旦着火,只能用沙土灭火,至于怎样发挥最大杀伤力,这个就请老爷手下的兵士们自己研究了。我觉得做成燃烧瓶是个不错的建议。”

    “我怎么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啊?”老太爷故意抖抖肩膀,“跟你祖父一样的毛病,李仲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天到晚觉得兵部没几样大威力的火器,他连最好的大炮都看不上眼,老是说再不改进就没人买了。”

    “老太爷,当年的大炮是不是没有膛线?”

    “别说当年的大炮,现在的大炮也没膛线,我们的火器出口量这几年是逐年下降,李仲当年的忧虑一点都没错。”梁大人替父亲答道。

    “因为工匠们认为膛线无用。”李文芳很叹气。

    “哼,那些工匠,好日子过太久了,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回头再修理他们。”老太爷不高兴地拉下脸来。

    “爹,您别生气,等案子翻了,消息出去了,不用我们动手,那些人自己就得寝食难安,他们当年对李仲做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我们就等着他们自露马脚,弄掉几个沉不住气的,剩下的就乖了,等李仲那派的人上位了,其他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这样最好,当年的老刑部尚书不在了,对案子细节最清楚的就只有我了,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来问。”

    “李文芳代全家谢大人,谢老太爷。”李文芳突然跪在地上叩谢,语带哽咽。

    “哎呀,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在座的主子们一迭声地唤李文芳,边上的丫头们拥过来扶了她起来。

    “小小,为你祖父翻案,对朝廷也有大好处,你就别谢这谢那了,以我跟你祖父的交情,拖了这么多年才为他翻案,我也很过意不去啊。”老太爷安慰着李文芳道,“对了,我记得李仲有几个孩子的,之共,找到没?”

    “爹,李仲的大女儿好找,她家一直是兵部的工匠,但二女儿被夫家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寄希望于翻案后她听到消息能主动出现了。”

    “嗯,那就好,小小家里还有亲戚,相信她们一定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你们在滨州府的景况,趁着逢年过节去走动走动,好不容易重逢的亲戚别又生疏了。”

    “好了,饭桌上就别讲公事了,先吃饭吧。”老太太转了话题,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饭桌上来,又聊起京城过年的民俗来。

    饭后,撤了桌子,梁大人和夫人以及少爷和少奶奶分别与老太爷老太太告别,回自己屋休息,今天一天大家都累坏了。

    李文芳送了梁大人和夫人进内院,她转身就先去看看男孩们,这几天为了等老太爷他们,她下午都不敢离开尚书府去接弟弟们放学,只得再请师母帮忙送他们回家,今天大家都忙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们四个有没有好好吃饭。

    挨个问了弟弟们今天的学习情况,听他们读了一会儿书,临时分散在东西两院的丫头婆子们陆续回来,这小院里总算又有了声音,她们也累得够呛,一回来就赶紧烧水洗脸睡觉,连聊天的精力都没有了。

    督促着男孩们完成今天的课,都洗了脸上床休息,李文芳才匆匆把自己收拾干净,吹熄了烛火往被子里一钻,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一切按部就班,但又有些许地方不一样,夫人送了丈夫出门后她又回屋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少奶奶得了信过来请早安,伺候婆婆吃了早饭后,婆媳俩又转去东院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早安,之后就一直呆在那里,中午时分只有少奶奶回西院与丈夫一同吃午饭,梁夫人依旧留在东院立规矩。

    不过这个变化是只针对于府里的主子们的,李文芳的生活作息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因为没有人有事找她,梁夫人临时分派到东西两院的婆子丫头都很好的履行了她们的职责,根本没有要麻烦到李文芳来处理的情况,于是李文芳一上午都窝在酒精室里摆弄她的大蒸锅,连午饭都是蹲在那里胡乱吃了几口,掐着时间等着出料口流出她期盼已久的纯酒精。

    第116章新的实验

    李文芳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酒精,高兴得在酒精室里蹦蹦跳跳,甚至等不及明日再弄固体酒精,当晚她把男孩们都弄上床睡觉后,她就一头又扎进了实验室里。

    一晚上的辛苦没有白费,到半夜时分,李文芳还真用醋精与碳酸钙化合反应得到的醋酸纳再与酒精反应冷却后得到固体酒精。

    李文芳小心翼翼地把固体酒精放在一个大托盘上,拣了最小的一块放在一边做点燃实验,手边没有更好的实验条件检查一氧化碳啦甲醛蒸汽啦等等,她只能看看这酒精块能否顺利点燃,燃烧蓝色的火焰。

    这个实验是成的,李文芳扣了个特制勺子,熄灭了火焰,把那些酒精块都装入一个干净的坛子里,将各种用具收拾干净后她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李文芳从街上回来提了一副小排,她把排骨先扔在厨房,转身又从自己屋里拿了一套干锅和一点酒精块过去,厨房开始做午饭时,她教厨娘们怎么做干锅排骨,并留在厨房与她们一起午饭。

    干锅排骨的目的自然是实验昨天做的酒精块是否符合使用要求,用长时间燃烧的方来检验一氧化碳和甲醛含量是否在安全值内。

    厨娘们学到了干锅的用,晚饭就听取了李文芳的意见,拿了一大块野兔肉做了三份干锅兔肉,幸好李文芳订做了好几套干锅用具,她甚至还订做了烧固体酒精的烧烤炉,预备着哪天的夜里小酒烤肉美滋滋。

    晚饭时,各院的下人来厨房拿饭菜,厨房的人都照李文芳的嘱咐特别叮嘱,那个干锅兔肉一定要等芳姐来了才能上桌。

    下人不知缘由,也不认识什么干锅兔肉,好在还是听了,李文芳三个院子都跑了一遍,由她亲手把兔肉端上桌,然后点着锅下放置的酒精块。

    食客们啧啧称赞,既是为这美味的野兔肉,也是为这新奇的餐具,不过最后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锅下的燃料上。

    “这个就是你说的新东西吗?”李文芳把干锅兔肉端上梁大人和夫人的饭桌时,梁俭德如此问道。

    “是的,大人,酒精块,固体燃料,干净卫生,燃烧时没有烟尘,携带方便,一根火柴就能点着。”

    “嗯,那么等饭后,我们要好好聊聊了。”

    “好的,大人。”

    饭后,李文芳依旧跑了三个院子,亲手熄灭干锅下的火焰,将用剩的酒精块另外装起来带回实验小院。

    李文芳准备了三件东西,纯酒精、医用酒精和干净的酒精块,用个托盘盛着,拿进上房,梁大人正在书房等着她。

    军队的后勤补给清单中,烧酒是标准配给之一,这个是常识,除了苦寒之地为了取暖士兵们每日有定量的酒水外,其他地方的军士都有严格规定那些酒坛子只能看不能喝,既然有这规定但朝廷还是要给烧酒显然另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医疗用,烈酒清洗伤口是每个士兵的常识。

    “烧酒首先有一个酿酒成本,再加上采购运输和路损的成本,以及中间吃掉的回扣,送到将士们手中的烧酒比市价还贵,如果只是为了医疗而储备烧酒,那还不如试试我的方,只要有制糖作坊的地方,就有酒精的原料。钱大人恨不得一文钱掰两半花,没有充足的理由别想得到他的大力支持,大人唯有开源节流,在不损害将士利益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减少开支。”

    梁俭德心动了,李文芳的话很有诱惑力,户部尚书钱鑫承诺的国库支持仅限于重启新火器和金属冶炼研究方面,虽然军队那边的军饷等开销从未少过一个子儿,但若是能降低一些开支也是好的,这钱即使没省在自己手里都没关系,戍边的将士们很辛苦,将军们手上多些活钱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场,哪怕用来给士兵加餐都行。

    “大人既然要还我祖父清白,甚至连老太爷都从老家赶回京城,不论翻案是否成,我都感谢大人,我家只剩了我一个,您就算了解了我家的历史也可以当不知道,把这事瞒下来,因为我若是知道我家还有这样的历史,我当初就不会跟大人进京了,甚至躲还躲不及呢。但您还是告诉我了,为了感谢大人的诚实,我自然是要报答的。”

    “你祖父教会了你很多东西。”

    “是的,大人。他是冶炼的行家,我虽没学到这个手艺,但相关的边边角角我倒是学了些皮毛。其实,说实话,祖父就是为了吃,才琢磨出了酒精块,滨州府的冬季海边很冷,有点热和菜比什么都好,酒精块原料便宜,比烧炭省钱,干锅鱼干锅虾干锅蚌肉都很好吃,我只是回忆并重现而已。”李文芳把好吃的名义扣在了李仲的头上,心里念着阿弥陀佛,童言无忌。

    梁俭德低声笑了笑,他突然觉得能碰上李仲的孙女,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李仲在保佑着,把他最宝贝的孙女交到了最值得信赖的人手上,尽管这小姑娘一开始并未真正信赖自己。

    “好吧,我收下你的谢礼,明日给我全部的方子,兵部购买。”

    “谢谢大人。”

    第二天,李文芳用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写了厚厚一沓说明书,上面提到了有关酒精特性的一切内容,特别强调了安全注意事项。既然梁大人出钱购买,当然她就要把活办得仔细些。

    梁俭德出了大价钱买走李文芳的方子,远远高于清泉府的颜崎大掌柜买她的火柴方子的出价,看着手上那张巨额银票,李文芳觉得达成她重操旧业的目标已经减缩了一半了,只剩最后的重头戏了。

    玻璃原料好找,制作工艺就难了,这需要大量实践实验,李文芳瞅着东跨院那些还空着的屋子,琢磨哪间可以改成玻璃工坊。

    晚饭时,李文芳跟婆子丫头们一块吃,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过年的事,过年嘛大家都要洗头洗澡,这个年代没有吹风机,冬天不洗头是习惯,头痒了就拿篦子篦头发,洗澡也洗得不那么勤快,一切都因为太冷,可是眼下要过年了,再冷也要洗,所以她们就商量着怎么洗个暖和澡的问题。

    要依了李文芳的想,她想打通相邻的几间屋子做成一个连通式的大澡堂子,洗完了澡剩下的热水还可以用来洗衣服,一切都弄好了再出去,也省得各自在屋里洗,洗完了身上正暖和着还得进进出出收拾澡盆洗衣服,被风一吹又弄一身凉。

    李文芳的这个主意在婆子丫头们看来动作太大,她一提出来就遭到了全票否决,不说是为了她们这几人的洗澡问题,光说是这房屋的整修,就不是她们自己能擅自作主的,这是朝廷给的宅子,动一砖一瓦都得报工部备案,由工部的工匠执行。

    李文芳顿时泄气,她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呢,完全把宅子的所有权人给忘了。

    既然不能把几个屋子改建成澡堂子的形式,关于洗澡的话题就没得聊了,总不能盖个活动板房式的浴室吧,所以想洗澡还是得用原始办,躲在屋里用澡盆洗吧。

    众女人们唉声叹气,商量半天,全是浪费时间。

    饭后,丫头们把餐具收拾好拿去厨房,李文芳去茶水房打开水,结果水壶都是空的,只好又临时去西跨院打井水,这口井没有装轱辘,只有一根井绳系着一个桶,大冷的下雪天,湿漉漉的井绳都结了冰,又冷又滑,水桶提到一半,一下没拉住又掉下去,等好不容易把水桶提上来,李文芳一双手都冻得通红,冷得她一个劲地吸鼻子。

    把水壶安稳地放在茶炉上,李文芳搓着双手在旁边烤火,幻想着要是有自来水就好了,龙头一拧,清水自来,谁还在大冷天到室外打水去。

    可是再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学过供水方面的知识,自来水什么的只能是想想而已,不过打水这事是得想个办,她做实验的那个东跨院也是这种简陋的水井,提水提到一半掉水桶的事发生好几次了,粗糙的井绳从手心里滑落下去,磨得手心发烧,绳子上的冰渣跟刀子似的锋利,她老早就想换个打水的方式了。

    自来水是没得想了,压水井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初中学过的物理原理,材料用铸铁就行,就是细部构造需要再琢磨琢磨。

    李文芳猛搓着双手,两眼兴奋得发亮,又找到了一个实验项目,近几日的日子不无聊了。朝廷的房子不能擅动一砖一瓦,不包括水井吧?

    李文芳吹着别人听不懂的口哨,摇晃着身体,提下烧开的水壶,注满自己的茶壶,踏出茶水房的同时,高声唤男孩们都出来洗脸睡觉。

    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李文芳把房门一关,脱了衣服坐在炕上,身上披着被子,小叽在边上已经睡得不知天南地北,李文芳坐在炕桌前,桌上摆着纸笔,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在纸上画下压水井的大概形状。灵感转瞬即逝,她没有耐性等到明天。

    她开始喜欢现在的生活了,顶着李仲孙女的头衔,没人会再阻止她任何怪异的行为,只要她打着新实验的名义。

    第117章亲人见面

    与李文芳朝夕相处的人们很容易地就发现她又有了新想,尽管仍旧不知道她这次又打算弄什么,但都很佩服她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的灵感,于是这次人们更加拭目以待看看又会有什么惊喜。

    李文芳在琢磨着她的压水井的时候,梁俭德那边的翻案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案卷虽然不能拿回家,但老太爷还记得很多当年的细节,他不用看案卷也能指点儿子注意哪些疑点。这案子的案情并不复杂,搁在平时并不能轻易定罪,只因那时的时局环境实在特殊,才着了恶人的道,现在参与此案的相关人士都希望能在年前结束此事。

    男人们忙着头疼的公事,府里的女眷们也没闲着,家人回来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先是出嫁的梁小姐与丈夫孩子一起回来,少奶奶也收到了娘家的信函邀她回娘家吃饭,另外还有老太爷与老太太在京城的朋友和亲戚们。天天不是有访客就是要出门去做客,大家都挺忙的。

    李文芳的新实验进展不太顺利,初中物理的那点知识忘得太多了,压水井的机头设计图怎么也画不出来,她甚至请花匠老刘用木头给做了几个模型,还是没有搞定引水管的密封问题。

    相比于李文芳的困难,梁俭德那边倒是呈现一派顺遂的场面,老太爷回来坐阵起到的作用比所有人想得都大,刑部和兵部把相关的案卷都翻出来放到一块研究,老太爷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在案卷上做的笔记和注释。

    梁夏二位尚书大人带着自己的心腹亲信把那些笔记注释誊抄整理了一番,根据这些标注出来的记号,这个暧昧不清的案子的疑点也终于全部清晰起来,只要做过地方官的同僚看到都会说这是一个证据不清应该发还重审的冤案,而托这些疑点的福,刑部还圈出了几个嫌疑犯的人选,其中有两人已经去世,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年纪一大把了。

    新的案卷呈交到天元帝的手中,老皇帝看了四天,勾起了很多年轻时的回忆,然后在第五天退朝后,召集六部尚书到御书房议事。

    为李仲翻案的事瞒住了很多人,六部尚书中,只有兵刑户三部尚书知情,户部尚书钱鑫还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才意外得知这件事的,另三部尚书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知悉后都万分惊讶,从来没听说有这个案子。

    毕竟以他们的年纪来算,那个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最年长的工部尚书那时才只有二十五六,在某个小县做个兢兢业业的县丞,这案子从来没有公开审讯过,京城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全部的详情。

    天元帝叫六部尚书齐聚当然不是看大臣们变脸的,他把案卷分发下去,让那四部尚书都看一看,是否满足了翻案所需的一切条件。

    大家都是多年同僚,熟悉彼此的办事风格,再联想到前任刑部尚书梁老太爷回京过年的事,刑部和兵部共同交上来的案卷,基本上就是定案了,没有什么有待商榷的地方,因此一个时辰后,四部尚书都研读完了手中的案卷,一致点头可以进行下面的步骤了。

    这接下来的所有事都归刑部负责,梁俭德都插不上手,只有礼部分到一点小活,提前拟好了一个对天下百姓的恢复李仲所有名誉的圣旨。

    在离过年还有七天的时候,府尹贴出告示,大意是李仲叛国案翻案成,要求李仲的亲属见到告示后,在年二六那天到衙门见官处理善后事宜。

    告示贴出来后,围观的人很多,生活在市集附近的人自然不知道李仲是谁也没听说过当年还发生过叛国案这么大的事,但是贴在西北三环京城最大的作坊聚集区的告示,有老工匠忆起了李仲这么个人,一传十十传百,整整一天的时间,李仲叛国案翻案成的消息才传到了相关人员的耳朵里,当天,有人笑,有人哭。

    李文芳从梁俭德口中得知翻案成的消息,她也情不自禁地跌坐在地上泪洒当场,香姨赶紧扶起她,梁俭德不忍见李文芳这副伤心难过的样子,怕她激动过度,告诉她记得年二十六一早去衙门,就让她回屋歇着了。

    这次李文芳哭着走出上房,就让人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想问又不敢问,李文芳却主动拉着人说她家翻案了,她家的冤情昭雪了。众婆子丫头一边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激动之辞,一边含糊地应着扶她回房,看着她喝了茶水缓下情绪了,再围着她听她说故事。

    故事还没讲完,大家就陪着她一块流泪一块生气,当说到结尾翻案成,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总算出口气”的欣慰表情,年轻的丫头子们还愤恨地咬着牙说“不能轻饶了他们”等话,又惹得大家一阵笑,气氛重新轻松了起来。

    “年二六要去衙门见你姑姑们,可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他们肯定不知道你的日子是怎样过的,你打扮得好些,也能叫他们放心些。”婆子们通晓人情冷暖,教李文芳用心打扮。

    “对呀,我可舍不得芳姐,回头见到亲戚们了,他们肯定要为你赎身,你要是过得好,没准他们就不动这心思了。”小丫头子们前后左右地包围着李文芳,挨在她的身上。

    “他们就是提了我也不走,大人把我从滨州府来,又给我家翻了案,我哪能因为亲戚们一句话说走就走?这不是太小人了么?从来没见过面的亲戚哪比得上跟你们亲近。”李文芳倒是不怕亲戚们提这要求,她有的是借口婉拒。

    “芳姐是个知冷知热的,难怪老爷夫人喜欢得厉害,留这最好,外面人多事杂,哪有府里生活单纯,想干嘛干嘛,到了外头哪还有这自在日子过。”李文芳刚才的话叫婆子们听得很顺耳。

    “就是,我们还想看看芳姐最近在忙的那个新玩意儿呢。芳姐,你的难题想到解决办了吗?”

    “有点困难,我还要再琢磨琢磨,反正不着急。”

    “对,咱不着急,慢慢弄,有的是时间,不叫外人闲事搅了你的兴致。”

    “对呀,这都快过年了,芳姐可是答应在新年这几年,教我们毛线活的,可不准为别的事分心。”

    李文芳仰起头笑得开怀,“我记得的,毛纱都准备好了,分给你们的棒针都打磨光滑了吗?不能有一根毛刺哦。”

    “保证连刺茬都没有。”女孩子们互相嬉闹着在炕上摔成一团,惊吓了好梦正酣的小叽,嗖地一下钻进了炕角叠放的被子里。

    李文芳从人堆里爬起来,叫婆子们去拿放在柜子顶上的零食来吃,一群人就这么消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年二六一大早,府里派车把李文芳送去了府衙,府尹等人都早已得了刑部公文,知道李仲还有哪些亲属在世,李文芳又是兵部尚书府送过来的,人一到,就被送到公堂后面的二堂,一人坐里面喝茶,耐心等着素昧谋面的亲戚们。

    李文芳去的早,巳正前就到了衙门,二堂里就她一人,外面倒是有不少衙役,周围静悄悄地,只有烧得旺旺的炭火温暖着房间内的温度。

    巳正后,大概两刻多钟的样子,二堂外终于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女人的哭声,男人的说话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

    李文芳突然地紧张起来,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想去开门,但房门先她一步从外面打开,府丞带着三个老少男人簇拥着一个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妇人走了进来。

    “李姑娘,这位是你大姑李乐香,这是你姑丈常安。你们姑侄多年未见,就不打搅了。”说完,府丞就走了,同时几个丫头端了茶水进来。

    门口那群人还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尤其那妇人,眼里泪光闪烁,伸着双手,却说不出话来。

    “……大姑……”李文芳嗫嚅着唤了一声,走上前去握住妇人的双手。

    “我的姑娘呀”李乐香一声嘶喊,猛地一把抱住李文芳紧紧地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她身后的男人们扶着她到旁边的椅子前想让她坐下,但李乐香仍然紧抱着李文芳不肯撒手。

    “大姑,坐下说吧,咱们要在府衙里呆上一整天呢,大姑您别累着。”李文芳紧紧挣脱怀抱,劝着李乐香坐了下来。

    李乐香紧紧地拉着李文芳的手上看下看,问她叫什么名。

    “爷爷在家时唤我小丫,后来跟了兵部尚书梁大人,他给我取了大名叫李文芳,不过大人夫人都叫我小小,姑姑也就叫我小小吧。”

    “兵部尚书梁大人?是天意,一定是天意当年你祖父就是时任的兵部尚书梁大人定的叛国罪,现在又是他儿子给翻的案。爹呀,你去的冤呐”李乐香又大声哭了起来。

    “老婆子,都哭几天了,别再哭了,这里是衙门,收收,收收眼泪。今天见到侄女了应当高兴,要哭回家再哭。”同样头发花白的姑丈常安抚着李乐香的背部劝道。

    李乐香听了丈夫的劝,渐渐地收了哭声,但还是忍不住地抽泣。

    “侄女给姑丈请安。”李文芳这才有空给长辈行礼。

    “哎哟哟,好侄女,当不起你这大礼,叫我一声姑丈就好了。来来,这是你两位表哥,你表姐们都嫁了,以后有机会来家里玩,再叫她们回来跟你见见面。”

    “表哥好。”李文芳看了一眼,两位表哥都是二十四五以上的年纪,很局促地回了礼。

    “对了,小小啊,刚才你说我们要在衙门呆一天,是不是有好多事要办呐?要不我让他们先回去,我陪你在这里办吧?”李乐香冷静下来后,想起了李文芳先前说的话,想要做些安排。

    “姑姑,公事上的手续不费事,就是签几个名字罢了。我说要呆上一天,也是个虚数,关键看二姑今日会不会出现,她来与不来,今日就在这等着。”

    “你二姑?嫣然?她……她当年不是已经死了吗?都不知道她那个没良心的夫家把她葬哪了,这么多年连个扫墓的去处都没有啊”李乐香又激动起来。

    “娘,你别激动呀,听妹妹把话说完。”常家大儿子听出话外音来,安抚母亲冷静下来。

    “大姑,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二姑当年没死,她是被休的,官府有记录,但现在她在哪没人知道,是死是活更无从知晓,所以今天主要就是为等她。”

    “当真?你二姑真没死?她还活着?”李乐香激动得全身颤抖难以自抑,她丈夫赶紧抚摸她的胸口,助她呼吸。

    “大姑,当年她离开夫家时是活着的。”

    “等,我们等,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一天,只要一天没看到她的尸体,我就不信她死了,她一贯聪明,小主意特别多,她一定在哪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活着,也许她离开京城了,消息传到外地需要时间,她今日不出现,日后也一定会出现的,对不对?对不对?”

    “对,大姑,我也是这个意思,她一定在什么地方,我们只要有耐心,她就一定会来的。大姑,你冷静些,喝口茶,咱们慢慢等。姑丈,表哥,你们也都坐吧。”

    五人重新坐下,捧了茶碗补充刚刚损失的水分,但李乐香放下茶碗又迫不及待地问李文芳他们这些年在滨州府的生活情况。

    李文芳发挥出她编故事的水准,将在滨州府的生活经验再加上一些艺术加工,当作是自己真实的生活经历,听得李乐香一家唏嘘不已,尤其是讲到海盗上岸杀人放火自己的老父亲就那么去了的时候,李乐香哀恸失声,几近晕倒,猛掐她人中才唤回她的神智。

    清醒过来的李乐香把头埋在丈夫胸前,泪如雨下,姑丈常安的前襟眼看着湿了一大块。

    第118章二姑现身

    李文芳自己也不好受,掉了几颗眼泪,她擦了擦脸,起身到外面请丫头给续了茶水,正劝李乐香再喝点水时,又听外面有急促过来的脚步声,同样的,还有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说话声。

    李乐香一个激灵抬起头来,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泪痕,嘴里茫然地念叨着“嫣然”,边往门口走去。

    府丞又带进来一家三口,父子俩左右搀扶着一个哭到眼肿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头发白得比李乐香还厉害,但身上的穿戴又要比李乐香一家好很多,最少也是个小康人家。

    李文芳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加剧,缓缓起身,常安姑丈与两个儿子追上李乐香扶着她,向门口的那三人走去。

    府丞果然又做了一番介绍,“李姑娘,这是你二姑李嫣然,姑丈严书亚。你们慢聊,一会儿会有师爷过来,请你们签几个名字,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府丞前脚走,后面李家姐妹就抱在了一起跌坐在地上大声痛哭,“嫣然,我的妹儿,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哪去了我哪都找不见你”

    “姐,对不起,对不起,姐,我没脸见你,他们家那样害我,我不能连累你,原谅我,原谅我,姐”

    几十年未见的姐妹俩都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们的家属一样哽咽,李文芳的手帕上也多了几个湿印。

    “大姑,二姑,地上凉,都起来吧,咱们坐下说话。”李文芳收起手帕,上前挽起李乐香的胳臂,男人们都上来伸把手,把两姐妹扶到椅子上坐下。

    李嫣然见到李文芳的反应跟她姐姐一样,拉着李文芳就不撒手,抱着又是一通哭,幸好丫头们进来上茶,才让她暂时止了哭声,又问了好些话,也与李乐香一样,就是问这些年他们过得好不好,但当得知老父亲的死因,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会儿完事了,我们坐东,到外面好好吃一顿去。”好不容易大家情绪稳定下来,喝了茶水,歇了一会儿,李嫣然又接着如此道。

    “那怎么行?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怎么着也得是我们先来。”

    “姐,别跟我抢,小小出趟府不容易,咱们今天高兴,不争来争去,我今日请了,大不了下回你再请个更好的。”

    “那是一定的,就是不知道小小几时又能出府来。”李乐香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转向了李文芳,“在梁大人府上当差,总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好吧,今日就让你拣个便宜,咱们两家有的是机会见面,小小哪天要是方便出来,提前给家里送个信,啊?”

    “大姑,您放心,过年这几天我出府很方便的,是大人特意批准的。”

    “哎哟,那是好,那一定要来家里坐坐,我把你表姐们都叫回来,见见你。还有你祖父以前的朋友,自从告示贴出来之后,家里的门槛这几天都给磨掉一层,多少人上家来打听,你要来家,一定要见见他们。”

    “我会的,大姑,梁大人还要倚仗他们的本事呢。”

    “啊,是了,是该整治一番了,他们把持着最好的人财物,却就是不出成果,你姑丈家老人早就说了,迟早是要弄一弄的。”

    “哼,要真的为爹爹翻案,最好的证据就是照着他留下的构想做出新东西来,叫世人都看看,李仲从来无愧他金牌工匠的名声”

    “二姑,您放心,翻案后,爷爷以前留下的文字就可以重新拿出来,再加上那些工匠,爷爷的构想重现世间是指日可待的。”

    “那样就最好了,不然就可惜了。对了,你爷爷留下的文字还能找到多少?”

    “二姑,您还记得韩山吗?他现在是兵部书库的书吏长,爷爷留在兵部的文字他都小心地封存了起来,每年混在别的库档中晒两次太阳,梁大人说,那些纸张到现在都完好无损。”

    “韩山叔?他还在兵部?我们两家都好久没来往了,他还记得你爷爷?”李氏姐妹又惊又喜。

    “听梁大人说,韩山也快到年纪了,要是再晚两年他走了,要想翻案就更难了。”

    “对了,说来说去,梁大人是怎么想到要翻案的呢?”大姑丈常安提了个众人一直都没提的问题。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爷爷留下了一本手札,那是他这辈子的心血总结,但是被大火烧坏了一部分,我把它交给梁大人,梁大人又交给韩山誊抄一份,韩山当时就认出了爷爷的笔迹,找出了爷爷以前写的一部分文字,告诉梁大人这段冤案,梁大人于是决定翻案,为此,连他父亲梁老太爷都急匆匆地从老家赶回京城了。”

    “哼,老父亲定的冤案,儿子来解,这算什么,故意让人感恩戴德吗?”李嫣然想起往事就气炸了。

    “妹,别激动,冷静些,这里是衙门,有话咱们回家说。”李乐香怕妹妹口无遮拦,急得赶紧打断。

    “二姑,您有怨气我知道,但当年的事牵涉到了国家层面的政治斗争,当时两国互相驱逐使者和普通民众,已到了开战边缘,奸细战打得异常惨烈,稍有风吹草动就一片风声鹤唳,朝堂上谁看谁都像敌国埋伏在身边的探子,互相都不信任。那些恶人就利用了这点,说爷爷私下买的那点矿石是从敌国来的,他正在研究的一种新钢是为敌人做的,他们捅给了御史,御史以避嫌为理由,没跟兵部打声招呼就直接在早朝上捅了出去,皇帝那时又正是年轻气盛继位没几年,要不是时任的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全力保他,一家子早就满门抄斩了,哪还有今日的翻案。叛国案从开始到结束就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对外宣布的是李仲积劳成疾因病逝世,要真是货真价实的叛国案,为什么不公布于众让世人都知道,这不正是打击敌国士气调动百姓同仇敌忾作战前动员的最好时机么?”

    李文芳的话讲得在座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李嫣然低着头光哭不说话,她刚才只是发泄一下积攒了几十年的怨气,觉得自己父亲冤,自己这辈子更冤。

    “好了,别哭了,小小说得对,这案子从一开始就疑点重重,毕竟是人为陷害的,自然漏洞百出,可又没有时间详查只能匆匆结案。秘而不宣就是为了日后好翻案,不然要真是公告天下,你们姐妹两家不说,岳父的支持者们在京城也过不下去的,那些工匠是未来的希望,为了他们,也得把案子压住。”二姑丈严书亚轻抚着妻子的肩背柔声安慰道,他身上有着读书人的那种柔和气质。

    “还是小小懂事,我们几个老的真是白活这一世。”大姑李乐香拉着李文芳的手内心很矛盾,不知是该怨还是该喜。

    “二位姑姑,我只是个后生,当年的事对我只是个故事,我能想象当你们知道自己的父亲犯有叛国罪全家被驱逐出京后的心情,事情已经过去,我们就不要再提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矣,日后到了下面见到他老人家,跟他说一声我们过得不错相信他也会觉得很安慰的。”李文芳唯心了一把,但挺见效,李嫣然的情绪眼看着就好转起来,李乐香的脸上重新有了一丝笑意。

    男人们这会儿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端起茶碗安稳地喝口茶。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三度打开,一个师爷和一个端着托盘的书吏走进来,托盘上是几份折得好好的文件,另外还有文房四宝。

    “请李仲的亲属过来,都是些例行公事,签上名字就可以了。”书吏把托盘放在桌上,将文件一件件展开,将舔好了墨的毛笔递到第一个人手上。

    李乐香作为长女第一个签字,她草草扫了一眼文件上的内容,然后在指定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又签第二份。李嫣然和李文芳如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挨个在文件上签名。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近几日宫里会放出皇榜公告天下,要是有熟悉的老工匠还请推荐一下,让人到兵部衙门报到。”师爷留下交待的话,带着签好字的文件走了。

    “这就算完事了?一场冤案,就这么签几个名字就结束了?”李嫣然觉得好像在做梦,支撑了自己将近三十年的噩梦突然就这么结束了,让她有总不太真实的感觉。

    “二姑,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走吧,这都快中午了,您不是说中午请吃饭的么,我来京城这么久,还没进过京城的馆子呢。”李文芳挽上李嫣然的胳膊,额头蹭着她的肩头,轻轻地撒娇。

    李文芳的亲昵逗笑了李嫣然,将刚刚还堆积在胸口的悲愤情绪抛到一边,亲热怜惜地牵起李文芳的手,又招呼上姐姐,身后跟着各自的男人们,一起出了衙门乘车往街上去。

    第119章闲话往事

    李家姐妹俩的服饰很不一样,李嫣然的家境显然要好于姐姐李乐香,带大家去的自然是熟识的酒楼,那掌柜一见二姑丈严书亚进来,先是问了好,马上又唤店伙计将他们带去楼上雅间,送上满桌的招牌酒菜。

    饭桌上只有自家亲戚,李嫣然终于讲述了她被前夫家休出家门后的生活以及遇到现任丈夫的经过。

    现在可以在家人的环绕下心平气和地讲故事,可在当时,必然是没得这么轻描淡写的。李嫣然被夫家扫地出门时只拿走了自己的嫁妆,托了她父亲的福,金牌工匠的女儿出嫁不会太寒酸,所以那时她还有些钱在远离姐姐和夫家生活的地方,赁下一间小屋,然后开始尝试着做些小生意,从挽着篮子在街上贩卖针线开始,直到渐渐攒下一些积蓄赁了一间小店铺开起胭脂店来,而隔壁就是严书亚经营的书局。

    那时的严书亚在几个月前成了一名鳏夫,前妻病逝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他舍不得把女儿留在家里交由乳母照看,就天天把女儿们带去书局,但女儿们总是哭着要娘亲,多少有些影响店里的生意,而这个父亲又不是那么会照顾孩子,一次让李嫣然看到勾起了她的母性,顺手指点了一下,之后严书亚就屡屡在店里生意忙的时候把女儿们暂时托付给李嫣然。

    李嫣然一开始出于邻居情意才搭把手帮个忙,可时间一长,一来二去他们两个大人就互相熟悉了,再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两人办了个简单的婚礼,次年李嫣然为他们老严家生下一个儿子,到如今,这个表哥也已经娶妻生子,正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好继承家业。

    “我当时只能说我是个新寡妇,丈夫重病不能生育,丈夫死后被婆家赶出家门,家里父母又都不在了,只好自己讨生活。那时的我哪敢说我是李仲的女儿,虽然街上的确没人知道爹爹的那个案子,可我真是怕,消息不长腿却飞得比风快,万一哪天让谁听到了什么流言岂不给自己找麻烦,我只好把一切都瞒下来,只跟我男人说我爹是个铁匠,别的再不敢多说。”

    李嫣然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二姑丈掏出自己的手绢换下妻子哭湿的那块,又把茶碗放到她面前。

    “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没想到几天前街上突然出现官府告示,李仲叛国案翻案成,官府急寻李仲亲属。我当时就懵了,好半天回不来神,要不是我媳妇叫我,我还坐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爬起来回房后就哭昏过去,我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

    “二姑,我们遭受的苦难都过去了,现在该轮到害我们的那些人得到报应了,我想他们这几天必定是惶恐不安,他们以为熬到老人都不在世了这事就彻底被埋葬在历史中了?他们太天真了。金牌工匠李仲,他已经成为历史的精彩瞬间,就算现在被人遗忘,以后也会重新被人挖出来受人景仰,而那些人才是历史的粪坑里臭不可闻的臭虫。”李文芳拿着一支筷子轻轻地敲打着酒杯,心底涌起报复的快感。

    “对,他们都要付出代价,不能轻饶了他们。”大姑李乐香咬牙切齿道。

    “他们必然会想到这层,我们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但肯定有证人说了些似是而非却又害人不浅的证词,不论他们是故意还是无意,现在这案子翻了,就该他们为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就算朝廷看在他们年纪大的份上从轻发落,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弄他们一弄。”大姑丈常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两个儿子一个安慰母亲一个安慰父亲。

    “他们这几天一定天天做噩梦。”李嫣然的眼里也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仿佛眼前就正站着害她们一家的凶手,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踩上两脚。

    “对了,大姑二姑,那些人现在肯定坐卧不安,会想方设地打听消息,他们要是不找上你们便罢,要是找上门来了,你们就说你们也不知道害人的元凶是谁,朝廷还在查,现在只是证实确是冤案而已,别的都别说,让他们也尝尝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滋味。”

    “行,这事交我们来办,二妹和小小不用出头,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们的下落,还不得找上门去,小小在尚书府倒还好,二妹好不容易过几年太平日子,犯不着又跟他们红脸,尤其是你那恶心的前夫,这些年他们几兄弟一直吃他们老父亲的老本,屁本事没有还到处看不起别人。”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那样设计我,逼得我不得不嫁进他们家,看到没好处了又把我一踢了之,我巴不得他们都下地狱才消我心头之恨。”

    “对了,说件往事,二姑别难过,您给前夫家还留下了一个儿子,大姑能打听一下这个孩子现在什么情况吗?千万别让他们利用这个儿子作为契机又缠上二姑,看得出二姑丈一家都是老实人,惹不起那样的流氓。”

    “别担心,那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妹呀,就当从来没生过那个孩子吧,都隔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要真领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到你跟前说是你的大儿子,你敢信吗?”

    想起自己那个没有缘分的大儿子,李嫣然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知道大姐和侄女说的是对的,现在的平静生活来之不易,不能让过去的噩梦再找上门纠缠不休,她要保护身边的亲生孩子,不能让他受丝毫委屈。

    “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这几天我把什么都跟你妹夫摊开来说了,我们也有商量过,要是他们找上门来请求原谅怎么办,我是坚决不会原谅他们的,就算他们领个人来说是我生的儿子,时隔这么多年又要怎么证明的确是我的孩子?可千万别说长得像我,世上相像的陌生人多了去了,也别说什么滴血认亲,人血和猪血都能混。他们要是真这么干,我一定拿大扫帚打出去。”

    “二姑已有准备就最好了,我的意见是这对外应酬的事就全权交由大姑和大姑丈负责,可以把我拎出来当挡箭牌,反正我在尚书府,又是孙辈,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他们想找我也没那立场,他们只能出入兵部衙门,尚书府他们这辈子都没那资格踏进门来。”

    “小小说的对,就这么办,就让外人以为爹爹的近亲属就只有我和小小两人了。”

    “我们不露面的话,过年的时候,大姨一家和表妹要怎么来我们家玩呢?”李嫣然的儿子插了句嘴。

    “表哥,这好办,让大姑先来尚书府接我,我们再一起去二姑家,绝不会有人想到我们还要去见什么人。等这案子真正的全部结束了,再把二姑还在世的消息传出去,现在嘛,没必要跟他们正面接触,他们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行,那就这样定了,我们一家暂时不露头,一切由大姐和小小在前面挡着,等事情彻底了结了,咱们请个戏班子敲锣打鼓地唱上三天,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李嫣然与丈夫儿子对视一眼,同意了李文芳的建议。

    “好了好了,正事谈完了,来来,吃点东西,菜都凉了。”大姑丈常安招呼道。

    “小小不愧是在梁大人身边的,比我家女儿懂事多了,她们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光喜爱漂亮东西去了。”二姑丈严书亚给李文芳夹了块红烧肉,李文芳双手捧碗接下。

    “谢谢二姑丈。”

    “年轻女孩子嘛,谁不喜欢呢,看小小穿戴的,这就是一等丫头的体面吧。”大姑李乐香擒着酒杯笑道。

    李文芳一身整整齐齐,穿的是自备的衣裳,上好的绸缎料子外罩一个绒面的褙子,戴的首饰都是从清泉府带回来的碎宝石首饰,衣襟上还挂着一副银三事,那副派头不说都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一品大员家里的一等丫头。

    “是呀,今天是喜事嘛,不能丢了老李家的面子。让那些人都知道,爷爷不在了,但后代依然过得很好。”

    “小小说的对,不能让别人低看了我们,就是该打扮,要好好地打扮。”李嫣然点头道。

    “小小,你是怎么进的尚书府?要几年才能出来?”大姑丈常安问道。

    “三年。当时实在是为生计所迫,梁大人愿意带我走,我就没拒绝,不然我要是还留在滨州府,还不知道会变什么样呢。”

    “哦,才三年,不长,小小年纪还小,在梁大人身边多学些东西总比跟着我们强,再说了梁大人可以算是小小的救命恩人,冲这个也要好好伺候才是。三年后等你出来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常安的话得到了在座所有人的同意,李文芳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之前准备好的说辞不用拿出来了。

    大表哥拿起酒壶给大家斟满酒,几杯酒下肚后,饭桌上的气氛转向了轻松,聊起家长里短市井八卦。

    第120章生活照旧

    午饭后,稍坐了一会儿,约定了过年见面的日子,午饭散场。来到街上,三家人走的方向各不一样,二姑一家最近,就在这酒楼不远处的东三环的某条街上,大姑一家住南三环,李文芳要去西二环,谁送谁都不好送,只好各坐各的车,过几天再见。

    李文芳先送了两家长辈,然后她乘出租马车奔了东北二环的使馆区,第一次离开兵部尚书府的地盘,自然是要看看不同于那边的街景的。

    早知道京城外国人多,可从来都只是在车上匆匆一瞥,她知道外国人经常的活动地带在东北二环,因为那里有个使馆区,是各国公使居住生活工作的地方,同时也方便他们出入皇城。外国平民就在使馆区周边买地盖房,时间一长就形成了不少洋人街,店铺里卖的都是原汁原味的异国商品,吸引很多本城人去那里淘宝,李文芳对那里心动已久,就是没空去,今天正好有机会。

    车夫把李文芳送到了使馆区的一条中心商业街,李文芳站在街中心的十字路口,看着四周的建筑,以为自己来到了异国他乡,建筑物明显是异域风格,跟京城本地人的建筑样式完全两样,就好像前世家乡的一条满是殖民时期老建筑的街道,特有时空穿越的感觉。

    好吧,她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穿越,但这种感觉没变,而且更加强烈了,甚至有那么点让人哭笑不得。

    街上人来人往,有本地人也有外国人,李文芳漫步在这中心商业街上,店铺的门脸都小小的,异域的建筑风格异域的装饰风格,店老板都是头发五颜六色穿着奇装异服的外国人,倒是帮忙的店伙计有本地人。

    李文芳看了几家杂货店,居然从其中一间店里找到了一台黄铜发条钟,很小,就像老式的双锤闹钟那般大,天天要上发条,不然就要停摆,十二个数字是她不认识的外国数字。

    店老板见李文芳有兴趣,走过来推销,但开价很贵,除了机械加工和钟表设计的硬件技术以外,钟盘是用一块全透明的水晶打磨而成,要找这么大块水晶就不容易,贵也有贵的道理。

    李文芳摸摸身上带钱了,她就开始挑剔起来了,机械钟表的那点皮毛知识她还是有的,她家里曾经就有过一台老式座钟,她还给齿轮上过油呢,每隔半个月上一次发条也是她来干。

    李文芳打开钟的后盖检查里面的齿轮等元器件,店老板一看来的是个识货的行家,不说肃然起敬,可也不敢小瞧了,殷勤地推销着自己的这个钟有多么多么好,每到整点会报时,用的都是什么材料,多少年经验的老钟表匠亲手打造等巴啦巴啦的。

    李文芳根本没搭理店老板在说什么,她自顾自地检查完了,觉得还行,做工挺好的,就是天天要上发条有些烦人,不过看在是个机械钟的面上,她决定忍了。

    几番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李文芳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数了几张给老板,老板找回几两碎银,又拿个硬纸盒子小心地将那钟包上系上绳子交给了李文芳。

    李文芳提着她新买的钟,又逛到了点心店里,一推门进去,空气里弥漫着熟悉但久违的甜腻腻的奶香气,西式点心的气味看来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李文芳挑了半天,几乎把店里出售的所有种类的蛋糕和饼干各买了一堆,分装到很多个盒子里,店伙计帮她捆成了一大包,并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马车让她好直接回家。

    从东北二环到西二环,要穿越整个皇城,车夫驾着车滴笃滴笃穿街走巷地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在兵部尚书府的东边门外停下。

    边门上的大叔们帮李文芳提下东西,李文芳付清车钱,抽了一盒饼干送给大叔们,互相寒暄了几句,李文芳跨进门去。

    先径直回到中院,丫头婆子们见她回来,双手提满了东西,都围上来帮她拿。李文芳到别人屋里蹭了杯热茶,洗了把热水脸,转身拿上两盒饼干一盒蛋糕就奔了上房去见夫人。

    跨进厅堂时,把一盒饼干塞给了春蕊,让她们八个女孩子一起吃,然后来到暖阁给夫人请安,送上两盒点心,坐了坐,讲了些今日与亲戚们见面的经过就退下了。

    出来后,李文芳又继续拿上几盒点心,分别送到东西两院给老太爷老太太和少爷少奶奶孙少爷,当然,他们的下人也各有一盒饼干。接着,李文芳又拿了三盒饼干分别送给书房的小厮们、管家梁一夏和厨房的厨娘们。

    回到院里,李文芳将剩下的饼干分给了婆子和丫头们,然后她匆忙取下身上的首饰,换了身低调的衣服,又匆匆出府去接男孩子们放学,顺便又送了夫子师母两盒点心。

    返回尚书府,才换回一等丫头的衣服,前面传信梁大人回府,李文芳小跑着马上就位,满面喜气笑眯眯地迎着梁俭德送他过穿堂。

    梁俭德看了李文芳一眼,发现她的精气神跟昨天以前有很大变化,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失踪已久的李仲二女儿重新出现的消息,猜想是这件好事彻底拯救了李文芳的缘故,他笑了笑,步下穿堂那面的台阶,穿过院子往上房行去。

    李文芳目送梁俭德进了房门,她转身跑回房间,拿上最后几盒点心又奔了前院,直接来到卫兵们居住的小院子,她把点心送给了程世安和他的卫兵们。

    卫兵们从来不会客气,何况他们一同陪梁大人出差的时候,就已经混得很熟了,对熟人更不需要讲客气,只道声谢,那几盒点心就被馋嘴的卫兵们顷刻间瓜分一空,好在他们还知道留一盒给他们敬爱的卫队长。

    别人送了礼,身为队长总要出来说声谢谢,但其实程世安根本没看到那盒子里的点心长什么样子,不过那甜甜的香味到是告诉了他点心的来源。

    “你二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吧?起码比你大姑好些。”

    李文芳惊讶地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衙门说的?”

    “用不着。那些点心只能于使馆区,东二环和三环之间有不少不错的酒楼饭馆,你大姑一家住南边,要请客也是去自己熟悉的地方,充分说明你二姑今日出现了,而且过得不错,午饭是她家请的。”

    “蒙的?”李文芳才不相信仅凭几盒点心就知道她那失踪已久的二姑重新出现的事实。

    “我从不妄加猜测。”程世安面无表情的脸更加的没有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很抱歉。”

    “没关系。谢谢你的点心。”程世安抬脚似要回屋,但转身一半又转回来望着李文芳,“对了,你给大人的那个方子是酿酒的方子吗?”

    “怎么可能?”

    “发酵和蒸馏,是酿制烧酒的步骤,你们家从来没喝过这样酿出来的酒?兵部找来的工匠说这是个酿制烧酒的新方子,以前从不知道糖坊出来的废料还能作为酿酒的原料。”

    李文芳傻眼地站在原地,使劲地回想,好像以前在哪里看到过,有一种外国高度酒就是用甘蔗糖蜜酿造而成。

    对了,朗姆酒,她喝过的。

    程世安仔细观察着李文芳的表情,见她从一开始的茫然转变成了恍然大悟,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酿酒的方子吧?”

    “对,理论上是可以酿酒,但是这得让酿酒师来操作,私酒会喝死人的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不用。”

    “还有,别乱改我的方子,发酵蒸馏的时间和方不同,酒精浓度各不一样。我的方子生产的酒精,浓度最高,达到百分之九十五,最适合配成医用酒精清洗伤口,随意换方子的话,酒精浓度会有差别,同样兑水稀释后,酒精含量低于百分之七十,根本达不到清洁伤口的作用,别到头来追究责任说我的方子有问题。”

    李文芳顿了一下,提起裙子就要跑,“我跟你说干什么,我直接跟大人说去。”

    “站住。”程世安叫住李文芳,“大人早就下令了,不用你急成这样。”

    李文芳紧绷的肌肉立时放松下来,瞥了程世安一眼,“早说嘛,吓死我了。”

    “你也没问过。”

    李文芳哑口无言,默默地摆了一下手,“算了,你们自己注意就好,我回去了,下次见,程将军。”

    “医用酒精必须得保证七十的含量吗?”程世安冲着李文芳的后背追问道。

    “七十到七十五,不能高也不能低。”李文芳头也不回地扔下这句话回中院去了。

    男孩们从婆子丫头们那里得知有外国点心,那香甜的味道最勾引小孩子的味蕾,眼巴巴地等到李文芳从前面回来,书都不看了,跑出来缠着想尝尝新点心。李文芳拗不过他们,一人给了一块饼干,然后让他们回去继续看书,剩下的给他们当晚饭后的零食。

    忙活一天,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李文芳就着茶水啃了一块果酱夹心饼干,小叽好奇地在桌上拨弄着饼干屑,李文芳抚摸着小叽头顶柔软的毛皮,目光落在了装黄铜钟的盒子上。

    李文芳两口啃掉饼干,拍掉手上的碎屑,三两下就拆了盒子,把发条钟小心地拿出来,又到门口问了现在是什么时辰,然后回到桌前,打开水晶钟盘,将时针分针拨到适当位置,上紧发条。

    老式钟表特有的滴答滴答的走时声响起,一时有了种怀旧的感觉,李文芳将发条钟放在了棉被柜顶上,晚上她要听着钟声睡觉。

    第121章新年快乐

    机械钟第一声整点报时,婆子丫头男孩们就都听到了,那个钟声响亮穿透,哪怕关着门窗,站院子里都能听到清晰的敲钟声,一群人马上涌到李文芳房里看稀罕,啧啧称奇,听到说花了大价钱买的,都咋舌,这买钟的钱能抵她们两年的银米钱。

    晚饭时,李文芳买了个昂贵报时钟的事,就从小丫头的嘴传到了内院,那些丫头们饭后没事抽空也跑出来看个新鲜,屋子里立时挤满了人,年轻女孩子们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她们还把点心都来了,送给梁大人和夫人的蛋糕他们二人只尝了一小块,剩下的全赏了丫头们,李文芳找了把水果刀再切成小块让每人都尝了个鲜,并答应过年那几天她再出门走亲戚的时候,再给她们带些街上的美食回来。

    临近过年,府里一堆的事,都忙得团团转,大扫除是不用说了,乡下的庄子也赶在这个时候来送今年的租子和账本,李文芳清闲地没事干,被夫人抓了个壮丁,在上房帮着整理文书上的事。

    今年除夕梁府团圆,一桩桩好事临门,自然不能简单过了,全府上下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不说,每人还拿到了一个大红包做压岁钱,下人们排着队给大人和夫人磕头谢恩。

    李文芳也给男孩们发了压岁钱,然后哄他们上了床,然后叫了婆子丫头们一起在她屋里吃烧烤,她白天在早市上买了很多菜,把两张方桌一拼,烧烤炉摆在中间,四周是各种菜肴、酱料和酒具,窗下的长桌上还有一个小茶炉咕嘟着一砂锅海鲜粥。

    屋子里暖融融的,众人懒洋洋地吃着喝着聊着,说到有趣的话题时哄堂大笑,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散了场各自休息一会儿,天亮后还有一系列重要的活动要进行。

    忙碌的大清早结束后,尚书府大门大敞,有很多人带着名贴来拜年,多数是不认识的,什么年纪的都有,都跟赶场一般,把名贴递给门子,说几句吉祥话,就又奔了下一家。门子早就见怪不怪,保持着笑脸回个礼就算完事。

    到了下午,不少兵部衙门的官员来给梁俭德拜年,梁大人坐在第一进的大堂会见客人,前面的客人还没走,后面又来一拨人,大堂里的椅子就没冷下来的时候。

    这种热闹持续了好几天,不是有人来给梁府的主人们拜年,就是梁府的人出去给人拜年,到了年初四,李文芳又要出门去走亲戚,一大早她就把礼物都预备好了,等着小厮通知她她大姑来了,她就挎个小包袱告别众人走了。

    大姑李乐香一家分乘了两辆出租马车,带着所有的儿子媳妇孙子一块来接李文芳,再一起去妹妹家,从南到西再从西到东,到达二姑家时正好赶上午饭。

    二姑一家热情招待,一大家子二十来口人消磨了整个下午,李乐香讲了讲这几天家里的热闹事,除了李仲当年的支持者之外,果然还有来探口风的,只是现在不好判断那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打听后续进展的。

    李文芳建议大姑继续保持淡定,己方越镇定,对方就越慌张,本来时隔这么多年,要再找嫌疑人不那么容易,他们要是主动自己跳出来最好,还省了己方很多事呢。

    天快黑时,聚会散场,各自归家,第二天李文芳又独自一人乘车前往大姑家。大姑丈家几辈子都是兵部的工匠,左邻右舍都是同僚,一家有热闹,在院门口喊一嗓子,呼啦啦能来好几十号人。

    李文芳前脚下车,对在车外迎接自己的李乐香唤了声大姑,马上,一眨眼的工夫,一大群男女老少围了上来。

    “这就是李仲的孙女儿吧?”

    “小姑娘长得好啊。”

    “长得真像她爹,那额头那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你记得这么清楚?”

    “可不嘛,她爹一家离京的时候,不也就这么大年纪么。”

    “哎呀呀,那些事还提它干嘛,现在闺女是梁大人手下的一等丫头,这派头跟个小姐似的。”

    “那是,兵部尚书呐,我家老头子一辈子都没混到个进兵部衙门的资格。”

    “我们这辈子都无缘见梁大人一面呢,小姑娘居然能在大人身边伺候,哎哟,真是李仲在天有灵保佑的。”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李乐香笑眯眯地牵着有些尴尬的李文芳进了院门,并招呼街坊四邻们一起进来喝口热茶。

    于是,不大的小院落,满满当当的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都是来参观李文芳的,李文芳觉得自己就像个珍稀的保护动物被人评头论足,她大概能体会动物园里的动物们的心情了。

    好在这种尴尬是李文芳自找的,当她抛弃这种情绪后,就恢复了自然从容,嘴里甜甜蜜蜜地叫着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大哥大嫂,跟谁都有话聊,还都能聊得挺好,让人们对她的喜爱更加多了几分。

    住在附近的跟李仲同年的长辈听说李文芳来了,都纷纷过来看她,拉着李文芳的手跟她说了很多当年的往事,很多人都说一定不能饶了当年陷害李仲的人,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不能便宜了他们。

    午饭吃的百家宴,邻居们都舍不得回家吃饭,纷纷从家里搬来桌椅,再端来几盆拿手菜,还有人抱来了几坛酒,就坐在院里吃,热闹的气氛驱散了新年的寒冷,李文芳也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到分别时,还收获了很多礼物,大包小包地堆满了马车的座椅。

    回到尚书府,把大部分礼物分送给了下人,李文芳只留了几包有特色的小点心给男孩们做零食。

    梁俭德把李文芳叫进去问了些话,重点自然是打听那些潜在的可疑的嫌疑人,李文芳就把今日看到的并聊过一些较深入话题的人的名单抄下来给了梁俭德,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只能看兵部和刑部的本事了。

    第122章实验新品

    初五是年假的最后一天,初六开始民众生活渐渐恢复正常,那些因为过年而暂时歇业的店铺重新开张,学堂复课,尚书府外前后几条街又热闹起来,李文芳暂时放下压力井机头的设计,请人给大姑家送信,借大姑丈等老铁匠的手,订制了铸铁容器和高炉,玻璃溶液的高温达到一千五百度,必须小心又小心。

    现在她有稳定的生活和充足的资金,不会有人反对她的实验行为,机会难得,可以进行制取玻璃的反应实验了。

    单一的二氧化硅就能做成玻璃,也就是石英玻璃,加入不同的化学物质可使最终的玻璃成品拥有更多特殊的特性,李文芳眼下不需要那些特性,她目前的第一目标就是用石英玻璃做出滚圆的玻璃球,然后再往生活器皿上靠拢,等工艺技术娴熟了再考虑用石墨模具批量生产需要的实验器皿。她相信兵部的工坊里一定有石墨这种冶炼材料,尽管不一定是叫石墨这个名字。

    李文芳透过陶飞,请木工用木头做了几个玻璃球的模具、从皮革匠那里订制了皮围裙皮手套长筒皮鞋,再通过大姑丈弄到了让能玻璃变色的化合物,也是冶炼上常用的添加剂。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把玻璃实验室设在了尚书府前院西头的一个无人小院里,离卫兵们住的院子很近。

    得知李文芳要在尚书府设高炉,大家都懒得表示惊讶和好奇了,人们琢磨着这才该是李文芳从祖父那里学到的真正本事。为了改建房子,还特意跟工部报备,让工部的工匠们把预定为玻璃工坊的那几间厢房中间全部打通,到工人们依约来垒高炉时,很多人都过去看热闹,仅仅是因为高炉这东西一般地方见不到而已。

    全套准备陆陆续续用了将近一个月才搞好,这一个月里,李文芳也没白闲着,她买了制作琉璃的书来研究,看琉璃工艺上推导玻璃工艺,丰富自己的理论知识。

    石英砂用途很广,李文芳依旧透过大姑丈买到了普通石英砂,她的目的只是寻常的玻璃制品而已,用不上精制或高纯等级的,等她哪天技术纯熟到可以生产高级玻璃时她再考虑。

    啊,对了,她还需要钻石做玻璃刀,不然将来要是生产了平板玻璃却无切割那岂不麻烦了。

    看来她还要留意一下京城金楼的商品,或者跟使馆区的外国商人们打听一下,幸好钻石尚不在急需物品里,她有充足的时间来寻找,要实在不行,她甚至都有备用方案,就是直接制作合乎尺寸要求的石墨模具。

    这个备用方案看上去很不计成本,她希望没有要用到的那天。

    工具和材料都一切就绪后,李文芳一头扎进了实验室,照着开列的实验进度表,一步步地进行着玻璃制作方面的研究。

    李文芳觉得也许她真有高级技工的天赋,又或许是这个身体遗传了李仲的技工基因,十多天后,她成地用模具做出了二十多颗透明的玻璃球,大喜的李文芳把玻璃球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将技术工艺过程详细地记录下来,紧接着拿来其它原料,开始尝试制作彩色玻璃球。

    不同的化合物让玻璃变不同的颜色,但添加时机有讲究,手边上没有指导书,李文芳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来操作,在每一个反应进程中添加化合物,一旦错误就从头来过。几天后她才做出了第一批蓝色玻璃球,喜得她赶紧把相关文字数据都记下来,继续实验。

    有了一个顺利的开头,后面的同类成品就是不断地重复前面的技术过程,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李文芳一共做出了六种颜色的玻璃球,尽管有些珠子的颜色看上去好像不太均匀,但兴奋地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将所有的玻璃球拿回住处,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跳棋盘,她把珠子放进棋盘里,多余的留给男孩们当弹珠玩。

    当天晚饭后,李文芳叫了小丫头们进来下跳棋,跳棋规则简单一学就会,玩过几遍后一辈子都忘不掉,丫头们玩得大呼小叫,争论着跳子的时候有没有算错距离,引得婆子们也过来看热闹,男孩们则在外面未融的雪地里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亮蹲在地上打弹珠,时不时的能听到他们为了谁的弹子有没有切实打到目标而争吵不休。

    内院的丫头们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奇地站在穿堂前张望,有两个眼下没事的,干脆就走出来,先看男孩们玩弹子游戏,又在李文芳房里看她们下了几手棋,觉得很有意思,可又不敢再多呆,在得到李文芳的许诺,下次也给她们弄一副跳棋后就匆匆回去了。

    三天后,李文芳依约给了内院的丫头们两副跳棋,另外还有一副送给了夫人,并在夫人房中呆了大半天,与夫人香姨下三人跳棋,通杀。

    当晚梁俭德回来,把李文芳叫进上房解释玻璃的原理,李文芳再次以李仲的名义,承认这是祖父在冶炼过程中因为一次意外引发的新发现,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金属冶炼上,对这个新发现不怎么上心,李文芳重新进行这个实验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商业价值。

    梁俭德看着面前的跳棋盘,他觉得光是这些小小的玻璃珠就一定能广受欢迎,不过他从李文芳的口气里听出她似乎对玻璃珠没那么重视,她应该有更好的想,为了看看这个叫玻璃的新东西还能有什么用处,梁俭德大大地鼓励了李文芳一番,让她继续照她的想大胆实验。

    李文芳谢过梁大人,行礼退下。

    第二天上午,仍对跳棋保持浓厚涂兴趣的梁夫人又把李文芳叫进房去陪她下棋,李文芳顺便叫了三个丫头进来下六人跳棋。开局结束,各家的棋子差不多都出来后,棋盘堵得满满的,没桥没路,谁都借不到谁的光,唯独李文芳看似不经意地推动了两个棋子各挪了一步后,再转了一轮下来,依旧塞得满满当当的棋盘上,就只有她的棋子能满棋盘跳舞最后跳进对家的格子里。

    夫人玩了两天觉得颇有意思,值得推广,不但跟丈夫炫耀了一下棋艺,还带到东院介绍给婆婆,并拉着儿媳妇一块玩,顺便猜测一下李文芳接下来还会给大家什么惊喜。

    几天后的早上李文芳送弟弟们上学,遇到在食摊前等她的陶飞,从他手上接过一个大包袱,里面是新做的木质模具,另外还有一包细砂纸,用于打磨玻璃。

    将玻璃溶液灌入新模具中,冷却后出来的成果是无色透明的凸透镜和凹透镜片,通透性很好,厚度也够,李文芳戴上手套用细砂纸无比耐心地将每块镜片边缘打磨平滑,那几块凸透镜在李文芳看来当放大镜足够了。她制作玻璃溶液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刑部尚书夏大人眼神不好这李文芳早就听说了,八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高度近视,到了现在的年纪,视力更加糟糕,想看点什么文字得让别人念给他听,有个放大镜在手边总是方便的,就当是她的谢礼吧。

    李文芳又做了好些凸透镜片,都细心打磨过,从中挑了十块拿到街上的铁匠铺里,用黄铜包边装上把手,又去专卖织绣品的店子里精心挑了十个大小适中的烟丝袋,分别将放大镜装进烟丝袋中再放进一个小硬纸盒子里,外面再用牛皮纸包好放在房间里。

    李文芳拿了一个盒子送到东院给老太爷,正好夫人和少奶奶都在那里跟老太太玩跳棋,几人看着李文芳打开一层又一层包装,最后从烟丝袋里掏出个黄铜柄的奇怪东西。

    李文芳把放大镜放在老太爷左手,然后她跟下人要了本黄历随便翻到一页摆在老太爷面前,请他透过放大镜看黄历上的文字。

    老太爷照做,马上就惊讶地咦了一声,左手在黄历上移来移去。

    “哎,好玩,用这个看字,字大了好多。这个叫什么?放大镜?起得好,贴切。”

    “让我们也试试。”老太太伸出手,接过老太爷手里的放大镜,少奶奶起身把黄历拿过来,三个女人好奇又有趣地拿着放大镜左玩右玩。

    “小小,这是什么原理?”梁夫人问道。

    “回夫人,原理不知道,我的模具有好多形状,做出来后发现这种形状的镜片看东西能放大,就想着老太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送老太爷使使。”

    “好,我就收下了,这东西方便,好看书,我现在就去书房坐会儿。”老太爷伸手让下人拿来他的拐杖,把放大镜揣进怀里,在下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迫不及待地往书房去了。

    老太太夫人和少奶奶起身送老太爷跨出房门,三人拉着李文芳下起四人跳棋,边下边问她接下来还打算用玻璃做什么东西,她们感觉能用模具的东西,应该随心所欲地制作想要的成品。

    李文芳没直接承认,她只说会多想些模具样式,一一验证,一定把玻璃的天然特性发挥到最大。

    当晚梁俭德回来,李文芳把剩下的九把放大镜交给他,除了送他一把外,其余八把托他转送给内阁有需要的大人们,作为她的谢礼,她相信她家的冤案那么快能推翻,各位大人都有出力。

    李文芳这话讲得很舒服,梁俭德虽然对恭维的话早就麻木不仁了,但对李文芳的话还是感到受用的,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嘱托,让她明日提醒他带上礼物。

    第123章实验难题

    次日清早,李文芳将包袱皮包好的礼物小心地放置在梁俭德的马车上,目送自家大人走远后,她返回实验室继续制作新的玻璃制品。

    模具里有玻璃杯的模具,长宽高就和普通的玻璃杯差不多,李文芳点起高炉,投入原料,制好玻璃溶液后,小心地将溶液灌入两个模具中,然后将剩余的溶液灌入透镜的模具,接着熄了炉火结束今日的实验。

    模具温度冷却后,顺利得到两个完整的玻璃杯和几枚新透镜,李文芳把东西拿回自己房间,透镜片扔在盒子里,她拿着玻璃杯到后面跨院打了半桶井水,做玻璃杯的盛水实验,结果很好,没有漏水现象。

    接着她返回屋里,跟别人借了个茶壶去茶水房打来一壶开水,再与自己房中茶壶的冷水兑成温水倒入玻璃杯中温杯,然后将水倒掉,直接灌入开水做耐高温实验。

    没想到这次实验失败,才刚倒了一半,玻璃杯就炸裂了,清脆的一声咔嚓,漏出来的开水一下就洇湿了刺绣桌布,李文芳赶紧停手收拾残局,扔掉破掉的杯子,把仅剩的唯一好杯子放到架子上,然后在窗前坐下,摊开纸笔做实验记录。

    写完了之后李文芳摊在炕上挠头,玻璃制品的耐高温显然是她接下来的攻关难题,不能经高温的玻璃制品她将来怎么敢做加热实验?

    李文芳思考了很久仍然没有头绪,她到底不是学工的,隔行如隔山,难题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李文芳叹口气,把玻璃杯的事暂时放到一边,提笔写下新的原料清单,下午出门接男孩们放学时交给了陶飞。

    因为要做银镜反应,大部分原料都比较好得,只有一样,李文芳不知道行内人给起的名字,只能嘱咐陶飞到印染坊去找一种用锡和盐酸制得而成的一种白色粉末。陶飞花去好几天的时间从不同的梁坊各买到一点说是含锡的白色粉末,他也不知道哪种才是李文芳要的,就都给她送了去,还在纸包上做了记号,要是有合用的下次也好直接找卖家。

    这几天里李文芳的高炉没停,玻璃杯是没做了,但玻璃珠和凸透镜可没少做,跳棋的事怎么传出去的不知道,梁大人那天回来之后,给了李文芳一沓订单,都是朝中上了年纪的大臣预订的订单,梁俭德给他们开的价钱相当于二品官员一个月的俸禄,挺贵的,可订单依旧不少,而且他们都很精明的只要镜片,安装把柄的事他们自己找人弄。

    只要镜片就简单了,李文芳马上回屋数了数手上的存货,用了几天时间补足剩余的数量,又用细砂纸仔细打磨好了,装盒一起交给梁大人带给同僚们。

    镜片出手,陶飞的原料也送到了,看着好几包不同染坊的白色粉末,李文芳先做了几个小实验,检验这些白色粉末是不是她需要的氯化亚锡。

    所幸她运气不错,这些粉末都是她要的成分,与她猜想的没错,是染坊的常用药剂。

    原料就位,李文芳戴上皮手套开始配制药液和还原液,再将玻璃板处理干净,那些药粉和溶液刷一遍洗一遍,再用蒸馏水反复洗了几遍,才小心地放在一个木条架子上,将同样份量的药液和还原液搅和在一起再倒在玻璃板上静置,看着玻板上渐渐反应出银镜,待整块玻板都覆盖上一层银镜后,将多余的药液倒掉,冲洗干净,再倒上一定浓度的明胶液晾干,最后刷上防锈漆才完事。

    这个实验弄了一天,把手上的玻板都做了银镜反应,然后放在别的空屋里,过了两天看油漆全干了,她才拿回屋去套上木质边框在桌上摆了一排,就像那相框一样。

    李文芳站在比铜镜更清晰明亮的玻璃镜臭美了好一会儿,还对着镜子重新化了妆,美得不行,然后才起身,拿着镜子四处当礼物送人,老太太少奶奶和夫人香姨一人一面梳妆镜,把她们也给乐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定要李文芳详细说明是怎么弄的,可李文芳讲了几句她们就都听晕了,直接给大红包。

    梁俭德傍晚回家,在卧房里看到了夫人梳妆台上的新镜子,好奇地在镜子前照了照,得知都是玻璃制品颇为惊异,这东西显然跟那透明的放大镜不一样,而夫人又讲不清玻璃镜子的原理,梁俭德也就一笑了之,不过还是让人叫李文芳饭后到上房去一趟,有新消息告诉她。

    李文芳来到上房内书房,先从梁俭德手上接过卖凸透镜的一沓银票,脸上的笑容还有没下去,紧接着梁俭德又告诉李文芳一个更好的消息,当年陷害她祖父的嫌疑人都已圈定,物证是没有了,但人证还有一些,迫于李仲叛国案翻案后带来的强大压力,让有些知情人悄悄地吐露了实情。

    “案情其实很简单,都是起因于嫉妒和自大,李仲提出的理论和工匠们代代相传的经验有冲突的地方,再加之其它各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他们利用了那段时间糟糕的两国政局关系,布下了这个圈套,成地除掉了李仲。”

    “果然是那些金牌和银牌工匠共同策划的吗?他们人多势重,我爷爷就他一人,他的支持者中多数是底层工匠,有势力的少,高级工匠只消在人脉中动动嘴,局势进展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顺利进行。”

    “大致是这样的,流言是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武器,好在他们还算知道分寸,没有闹得满城皆知,一旦流言扩散到百姓当中,他们也会反过来受到流言所害。”

    “那么现在他们后悔了?想求饶?想得到我们家属的宽恕?据我大姑说,现在还没人跟他们坦白实情呢。”

    “必然是的,而且他们显然希望先得到兵部的宽恕,然后才去给你们家属道歉,他们认为这案子的处理结果会根据家属的意见来宣判。”

    “仍旧是按照经验从事嘛,以为得到家属原谅就没事了,我们这么多年受的苦他们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了?”

    “这不能怪他们,谁做事不是先从经验出发呢。”

    “那么大人现在等的就是他们自己狗咬狗?”

    梁俭德点头,“我们正是有这意思,他们愿意自己跳出来,我们也能省些力气。等全部嫌疑人都浮出水面了,那些人自然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那样最好了,等案子全部结束了,我会把那些枪械图都补齐来,也许还会加上一些手札上没有的内容。”

    梁俭德惊喜的半眯起眼睛,“我们这算是达成交易了吗?”

    “这本来就是我爷爷一生的心愿,现在也只有我知道全部内容,我会替他完成理论部分,剩下的就看兵部的工匠们了。”

    “好朝廷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信。”

    说要等案子全部结束了才会给梁俭德他要的全部资料,但其实李文芳早就着手在准备了,那些写好的草稿都锁在保险柜里。

    白天李文芳继续研究玻璃,尤其是那个耐高温的问题,不解决掉实在心头难安,她买来很多关于制作琉璃和陶瓷制品的书来参考,看了一堆书后她觉得大概问题还是出在退火工艺上,使得玻璃制品不如看上去的那么牢固,别说热爆了,退火不过关的,冷爆也是有的。而她做了这么多样品却没出现冷爆的现象,也许说明她的退火技术还是可以的。

    改进退火工艺这是玻璃工业的范畴,全然超出了李文芳的专业范围,她连火候温度都没办测量更何谈控制,只能暂时放下,转而投入到制作不用跟开水打交道的瓶瓶罐罐上头。

    木质模具要多少有多少,图纸一给,钱一付,几天后,陶飞就送上两大筐的木质模具,李文芳蹲在工坊里做瓶瓶罐罐好不哈皮。

    李文芳做了一堆浅浅的小碟子用于盛放糕饼糖果等零食,二门内所有住人的屋子都送了四件,嘱咐她们一旦发现玻璃器破裂了,一定要像处理打碎的瓷器那样小心地清扫干净。

    透明如水晶般的玻璃碟子一下子就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李文芳还拿了一些放在前面外书房的茶水房,梁大人在家中接待客人时可以用。

    李文芳实验的兴致一上来就想搞花样,她做了一些彩色玻璃碟子,可能是器皿比较大的缘故,颜色不均匀的缺点一目了然,但安慰自己换个眼光来看,不均匀也有不均匀的美感,就像窑变一样,几十年经验的老窑工在开炉前都预测不了成品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在李文芳眼里属于不合格品的玻璃器皿在别人眼里都说像琉璃,琉璃制品多数是彩色,制作过程中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想找三百个颜色一致的铺屋顶的琉璃瓦,要做出几千上万只才能淘出来颜色将近一致的三百只。

    这给了李文芳灵感,她想要解决退火的问题,最好是大量制作玻璃制品,只有大量的实验才能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样本进行分析计算,于是她又把主意打到了外面,她要对外出售玻璃制品。

    陶飞成了李文芳最好的推销员。

    第124章大结局完

    李文芳送给陶飞一副跳棋和四件玻璃点心碟,理由是谢谢他长久以来的照顾。

    陶飞欣喜不已地带着两件礼物回了家,几天后他找到李文芳,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有商人找他接洽,想让他牵线搭桥,愿意批量进货。

    李文芳没有着急答应,她让陶飞先去做那些商人的背景调查,看看他们的财力如何。

    “你知道的,我是梁大人府上的丫头,我只跟实力雄厚的大商人打交道。”李文芳如此对陶飞道。

    陶飞的调查结果还没来,梁俭德却给李文芳带来一个好消息,纠缠了他们老李家几十年的阴影都被清除了,所有嫌疑人都在兵部大牢里吐露了实情,除了已经过世的,剩下的一个都没跑,处置结果近几日就会出来,城里也会贴布告。

    “太好了,我二姑终于可以重新站在人前了。”李文芳喜极而泣,想到的首先就是她那个命运坎坷的二姑李嫣然。

    “我答应过你的,他们必将为曾经的恶意付出代价。”

    “谢谢大人。”

    “应该的。话说回来,我们也要谢谢你,这些日子你做的那些玻璃制品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没想到一次意外的发现竟然能延伸出这么多新东西。”

    “这都是爷爷的劳,只是他没时间仔细研究,所以留下的经验不多,我也是一点点摸索着前进,等以后我技术更纯熟了,一定还能做出更好的东西来。”

    “嗯,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要是有人愿意下订单,就接下来,我知道,你那些五花八门的实验没有钱的支撑可不行,只出不入,迟早有一天山穷水尽。”

    “谢大人开恩,我不会错过机会的。”

    “等官府的布告出来,我就放你一天假,你出去跟你两个姑姑好好庆祝一下,憋屈了这么多年,就是请个戏班子唱上三天三夜都不为过。”

    李文芳脸上笑开了花,谢了又谢,才告退下去。次日一早,她写好两封信托人分别送去给大姑和二姑,告诉她们这件喜事,让她们作主商量一下请戏班子摆宴席请客等庆祝的事宜。

    三天后,官府果然全城贴出了布告,当年陷害李仲的所有嫌疑人皆已认罪,看在年纪的份上,免予入狱坐牢,但所有朝廷赐予的头衔全部收回,贬为低级工匠,并抄没家产作为给予李仲家属多年来冤屈的赔偿。

    那些有头衔的高级工匠别看表面上不怎样,实际家产挺丰厚的,不光有朝廷的俸禄,还有外人的供奉,那日子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如今一贬一抄,荣耀尽失,什么都没有了,还成了被同行鄙视的对象,家里马上就闹家变,晚辈们不堪陪着长辈丢这个脸,吵着要分家。

    李氏姐妹商量好了见面的日子,由大姑写信通知李文芳,李文芳再跟梁俭德请假,然后带着用作礼物的玻璃制品在约定的那天乘车去大姑家。

    李文芳先到的大姑家,在邻居们的簇拥下进了家门,才放下礼物,就被大姑李乐香给拉进了内室卧房,从妆奁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李文芳。

    “拿着。”

    “这是什么?”李文芳不敢接。

    “这是官府抄没给我们的赔偿款,昨天才送到的,我和你二姑商量过了,我们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但你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所以都给你留着用。”

    “哎呀,大姑,这怎么行,这钱我们都有份的。”

    “我和你二姑那份就当是我们提前给你的嫁妆。收着吧,我们两个姑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

    “其实我也挺能赚钱的,大人都允了我了,让我把实验做出来的成品卖给外面换钱,弥补原料开销。”

    “这是两码事,收着,不然姑姑可就生气了。”李乐香把银票硬塞进李文芳手里。

    “那……谢谢姑姑了。”李文芳推辞不下,只好把银票揣进荷包里,“对了,姑姑,我带了礼物来,给你们看看我新的实验成果啊,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买那么多石英砂做什么吗?到外面来看啊。”

    李文芳带来的礼物是她一直以来都做的那些东西,从最初的肥皂香皂到最近的玻璃制品,从跳棋到放大镜再到梳妆镜和玻璃盘子,都有,镜子更是按女眷人头数做的,都配上了木框,直接摆桌上就能用的。

    客厅里坐满了邻居,大家都好奇地围着看是什么好东西,当一件件拆开牛皮纸露出真容时,获得满堂惊讶的呼声和喝彩,众人把李文芳给夸上了天,那些溢美之辞听得李文芳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说李家嫂子,不用担心你家姑娘了,多能干的姑娘啊,我家闺女这么大哪晓得这些东西,会点女红就了不起了。”

    李文芳尴尬地笑笑,心里想着不知道毛线活算不算女红?算的吧?那她还算有点成绩。

    “这镜子真好,照得清楚,一下就把惯用的铜镜给比下去了。”女人们最后还是被那些镜子给吸引了目光,几乎几人围着一面镜子照个没完。

    大姑一家人揽着李文芳笑得都合不拢嘴,还不准家里的小孩子乱摸,生怕他们失手打碎了。

    李文芳把盘子让大姑拿去厨房,顺便交待她使用注意事项,特别嘱咐因为退火的问题没解决,遇沸水可能会炸裂,叫大姑小心使用。

    李乐香连声答应,她知道退火不好的坏处,从水缸里打了半盆水,把盘子放进盆里然后放到离灶台最远的角落,又倒了几滴醋,浸一会儿回头再洗。

    “正好,你姑丈表哥们都在家,我知这玻璃和金属不一样,但想必退火的原理是相通的,跟他们讨教一下,也许对你有些帮助。”

    “嗯,也好,我看的那些琉璃的书,也没看出多少名堂来。”

    “那当然啦,琉璃是琉璃呀。你快去前面等着,你二姑一家大概快到了,叫你表嫂们进来帮我就行了。”

    李文芳匆匆离开厨房,到客厅把表嫂们叫去厨房,然后她陪着长辈们与邻居们喝茶聊天,没多大工夫,听小孩子跑进来报信,又有客人到了。

    大家猜是李嫣然一家到了,纷纷起身出去迎接,邻居们好奇地跟上去,纷纷猜测这个二姑又是什么人。

    跨出院门,二姑李嫣然一家老小正站在门外打量着街景,看李嫣然的表情,显然是在回忆往事。

    李文芳轻柔地唤了声“二姑”,上前挽住她的胳臂。

    李嫣然回过神来,捏捏李文芳的脸蛋,招呼上丈夫孩子媳妇孙子在姐夫一家的引领下进屋去了。

    进了屋,大姑李乐香已经在堂屋等着,见妹妹进来,快步迎上去,姐妹俩抱头痛哭,亲人们陪着抹眼泪,围观的邻居当中有老人的这时才忆起来李仲还有个二女儿,但听说早就死了。

    邻居们一传十地马上传开了,各种议论声嗡嗡地回落在屋里屋外,大姑丈抹抹眼泪,挥挥手示意邻居们安静下来,正式将李嫣然和她的家人介绍给大家,并将当年的经过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邻居们得知眼前这个小有家产的中年妇人真是李仲二女儿李嫣然,再次欢呼起来,围着李嫣然嘘寒问暖,顺便把她那恶毒的前夫家骂个体无完肤。

    李文芳适时的抹着眼泪来到二姑身边,委屈又含蓄地把怕二姑前夫家来骚扰的担忧讲了一遍,早就义愤填膺的邻居们拍着胸脯保证绝不让那样的人家再来骚扰李嫣然的生活,要是有人找李乐香打听她妹妹家住址,他们这些邻居帮着把人赶出去。

    李文芳马上客气地谢过大家,答应日后再有机会出府,一定带更多礼物送给他们。

    这又换得邻居们的称赞道谢声。

    李嫣然轻点李文芳鼻尖,心中暗自感激侄女的大力相助,而两家的媳妇们早就坐到旁边聊天欣赏分配李文芳带来的礼物去了。

    中午合家团圆的一大家子人美美的饱餐了一顿美食,收拾收拾后,举家出门,沿途招呼左邻右舍一起去戏棚子看戏,大姑一家请了个戏班子,第一天的演出从下午开始。

    戏棚子里坐得满满当当,座位坐满了,四周还有站着的观众,戏班老板拿了戏折子请东家点戏,李文芳一窍不通,打着敬老的名义让长辈们点戏,她就在边上看个热闹。

    于是这一下午看的都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武戏,李文芳彻底的外行看热闹,跟着周围观众一起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叫好声,每折戏唱完,打赏都是她来,一个下午下来,身上的铜钱全都赏了出去,另外还赏了几两碎银给角儿们。

    下午的戏散场,众人各回各家准备晚饭,李文芳没再多坐,跟长辈们道了别后就乘马车回了尚书府。

    她这一天没白过,虽然下午光顾看戏,但她还是抓紧时间跟姑丈表哥他们讨教了一下退火工艺,了解到好几种退火技巧,回到自己屋里赶紧趁着记忆清晰默记在纸上,第二天就又一头扎进实验室忙活开了。

    长辈的教导总是有用的,几日后李文芳刚琢磨出一点退火的心得,陶飞那边又交给她一大沓商人资料,同时大姑和二姑那里也有好消息传来,他们都有生意要介绍给李文芳,有的是冲那些肥皂香皂火柴等杂物来的,有的是冲玻璃器皿来的,李文芳依旧让陶飞帮忙做背景调查,什么都查清楚了再根据自己的生产量,从中挑出了几名经销商,写了报价单,托陶飞和亲戚们转交出去。

    生意的洽谈很顺利,对方也许都知道了供货商在兵部尚书府,所以没人敢耍花样,讨价还价几个来回后就把合约条款都商定了下来,李文芳现货供应,经销商现钱结账,不压货不赊欠。

    一切谈妥后,李文芳给经销商们分别供应了一批货物试销,销路好再慢慢加量,销路不好生意即时结束损失也不大。

    商品交出去后没几天,李文芳正在实验室里一门心思研究退火,有小厮给她送来信件,有一个专营玻璃器皿的经销商说试销的商品都卖完了,生意可以继续,要求照合约约定数量迅速供货。

    李文芳马上暂时中断实验,生意要紧。

    好消息来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李文芳喜上眉梢,全是底下的经销商报来的消息,都说试销的商品卖得很好,顾客很喜欢,价钱也合理,都乐于尝试,眼看库存耗尽,都来信催促补货。

    李文芳顿时忙得恨不得自己长出个三头六臂才好。

    饶是如此,她还是坚持每天早晚上街走走,接送弟弟们上下学,确保每天都有一定的活动量。

    李文芳提供的商品为京城独一份,很多商人看到商机想分一杯羹,而那几个抢到先手的经销商自然不愿分享,严守秘密,确保供货来源不被外人知晓。尽管如此,还是有神通广大的大商人通过可靠的关系与李文芳建立了书信联系,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愿意等李文芳将来出府后给她建工坊给她股东分红与她分享商品牌子,一切商业上的好处都可以与她共享,只要她现在肯与他们签下合约。

    李文芳虽然心动,却没有急于行动,她还有两年多才出府,对方现在是身家丰厚的大商人,谁知道两年以后是不是还有这么多财力,万一两年后破产倒闭了呢?所以李文芳挨个回了封言辞恳切的信,将这事暂时搁置下来。

    李文芳的这些表现府里的大人们都看在眼里,对她的谨慎淡定大加赞赏,而李文芳交出来的完整版的枪支图让梁俭德喜上眉梢,配合李仲以前留下的文字,兵部决定研发燧石击发枪,这次大家看到了希望,相信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夏天到来的时候,李文芳接到了户部的一个大单,户部尚书钱大人亲自作保,要买李文芳火柴的配方,参与此项生意的户部直属商行愿意与李文芳每年分红。

    突然大买卖上门非受不可的原因,是因为燧石枪需要大量燧石,而百姓日常生活也离不开燧石,因此决定推广火柴,百姓知道了火柴的好处,就会放弃不方便的燧石,一进一退,节省下来的燧石就可以转而用在枪支上,燧石矿也就避免了必须增加产量的压力。

    李文芳也把火柴推销给了手下的经销商,户部的生意一上门,她不得不把这事告诉商行的接洽人,对方让李文芳给了经销商名单,再让她跟他们打过招呼,剩下的就由商行去谈,短短几天后李文芳收到回复,一切搞定。

    李文芳无比庆幸自己先前没急着与别人签约,不然就将错失眼前的合作机会,她爽快地与户部直属商行签下合约,以配方入股的形式,每年可得四成分红,而商行享受全国独家生产权,李文芳不得再把配方卖予第二家。

    至于清泉府的那个买卖,属于特殊情况,只要别在清泉府外发现私人的火柴工坊,户部就睁只眼闭只眼。为此,梁俭德都亲自写信给清泉府的颜崎大掌柜,让他盯紧点,别让商人把工坊开到外面去了。

    李文芳现在俨然是个小富婆,手头宽裕,身边人都跟着享福,不但男孩们每月零花钱水涨船高,她还专门为了小叽在跨院里砌了个池子放养活鱼,小叽天天泡在池子里欢快地打滚。

    虽然玻璃的退火工艺还没完全破解,李文芳却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有一套完整的化学实验器材,她会重操旧业,她会有属于自己的精油品牌,虽然她不能再回到以前熟悉的世界,但她知道新的生活也不赖,她在这一世一定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即使遇到困难,保持微笑就好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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