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唤来一名侍婢,拿着小刀一点点细细的帮白刃把烧焦的毛修掉,自己则裹了轻裘,坐在早上自弈的棋局前,垂眸看了一眼,将几粒棋子归到原来的位置上
砻谷不妄心中微惊,他偷偷动过的几颗子,竟然全部被发现了!
“老师!”砻谷不妄见宋初一悠然自得的涅,实在有些憋屈,“你说过罚白刃,为何不罚”
“是啊”宋初一落下一粒白子,沉吟道,“是这么说过,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怎能同一只小畜生一般见识呢?太有失身份了!不过你若是要同它计较的话,我不会瞧不起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砻谷不妄还怎么教训白刃!心里憋着一股气,怒道,“那你就对我失信?”
宋初一顿了一下,转身甩开宽袖,朝砻谷不妄行了个大礼,“为师还太年轻了,有些冲动,不应该随便对你承诺,在此向你致歉了”
“算了!”砻谷不妄起身离开对于宋初一行礼请罪,他一点没觉得占到便宜〔么年轻冲动,谁不年轻,谁不冲动!
白刃头顶修剪完之后,毛少了一块,少了几分凶猛相宋初一伸手抬着它的狼脸看了半晌,嗤的笑了出来,“太傻了,哈哈哈!”
白刃一双豆子眼显得越发无辜,见主人笑的如此无良,委屈的爬到她腿上呜咽
“白刃艾你是狼……”宋初一揉着它脑袋,发觉真如砻谷不妄所说,白刃被她养的像一只小狗除了体型和长相威猛,丝毫没有狼的野性现在脑袋秃了一块,傻乎乎的更加不像狼了
宋初一研究了一会儿棋局,听见院子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便唤了个侍婢进来“外面怎么了?”
“回使节,是砻谷副使在劈柴方才他令人将所有干柴都运到梅园里了”侍婢道
“这次果真气的不轻啊”宋初一咧开嘴,拍了拍白刃的头“咱们去瞧瞧”
白刃爬起来颠颠的跟着宋初一后面跑了出去
前面的梅园里,砻谷不妄身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身边堆了两大堆干柴果真正在举着近柴
在今天以前宋初一不知道砻谷不妄用剑居然用的十分不错,几乎全部都是一剑将木头劈开,切口整齐而他手里的剑只是普通的青铜剑,并无那种吹毫断发的剑刃,能做到这种地步,说明本身一定要有武力基础
不过她也不奇怪,庞涓便是文武双全,进能冲锋陷阵∷能入帐为谋砻谷不妄崇拜庞涓,向他学习也实属在意料之内
在砻谷不妄身后看了一会儿,宋初一发现他的衣襟散开唇角一弯,带着白刃跑到对面的廊上隔着一小片湖的距离能看见他胸腹间紧实的肌肉,虽然还不完美,但作为他这个年纪来说,实在很可观了于是宋初一又领着白刃直接跑到梅林里,蹲在他面前近距离观看
雪还在下,砻谷不妄把木头当做白刃和宋初一,劈的畅快淋漓,而那一人一狼也看的津津有味
劈着劈着,砻谷不妄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遂停下手,皱眉看向宋初一,“老师在这里做什么?”
宋初一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圈一红,哽咽道,“不妄艾为师看着你大冷天的衣衫单薄在雪里,实在心疼,为师计划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宋初一上前,伸手拍了拍他胸口,“原谅我吧”
砻谷不妄看着宋初一,见她确实“情真意切”,便丢了剑,狠狠呼出一片雾花,“罢了,我不记仇”
“快去沐浴吧,小心着凉”宋初一笑眯眯的道,“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砻谷不妄狐疑的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道,“要不一起洗吧,我也帮老师擦背”
“我刚洗过了,你没看见?”宋初一道
“何时?”砻谷不妄诧异道想起宋初一那神一般的速度,他确实有些相信
宋初一拍拍他肩膀道,伤心道,“不在意为师也无妨,你去吧”
说罢,领着白刃落寞的回屋了
砻谷不妄满头雾水,宋初一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令他实在难以接受刚刚走上廊,看见籍羽过来,不禁问道,“籍师帅,老师他在秦宫受挫了?”
不然怎的会如此不正常?
籍羽顿下脚步,道,“未曾”
“那为什么……”砻谷不妄道
籍羽打量砻谷不妄一眼,道,“因为你今日穿的少”
这跟穿的多少有何关系?怎么去了一趟秦宫,回来之后都神神叨叨?说的全都是他听不懂的话∏计划太顺利,还是太艰险?
砻谷不妄忧心忡忡的唤了侍婢送衣物到浴房去
“先生”籍羽敲了敲宋初一的房门
“进来”
籍羽推门而入,看见宋初一早已经换过衣物,在教寍丫识字,丝毫无方才那般玩世不恭的涅
“坐吧”宋初一转过身来
籍羽在对面的垫子上跪坐下来,道,“某令人去方圆十里探查过了,雪并不深,官道上有商队往来,积雪几乎被清除,只是结冰之后道上有些滑七里以外的地方并无大雪,若这两日雪势不变大的话,可以按时出发”
“善那便交代下去,这两日多加休息,顺便去添买路上所需”宋初一道
“嗨!”籍羽领命,正要起身退出去,却听宋初一道,“籍师帅,我欲拜你为师,教我防身的功夫吧”
籍羽怔了一下,拱手道,“先生乃是博学之士,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敢为先生之师,先生若是想学,某自当倾囊相授”
“夷先生的学生,岂能是只是一介武夫”宋初一看着籍羽,见他神色不改知道他心意已决,不会收她这个徒弟,便行了一礼道,“既是如此,怀瑾先拜谢了”
籍羽还礼起身出去
看着他关上门宋初一垂眸,若有所思
重生之后,宋初一前前后后遇到过的人也不算少,可是最让她另眼相看的不是那些士子中的任何一人,而是籍羽
籍羽这个人,几乎从来不说废话,但凡说出口的,不是必须说便是一针见血他的心永远沉着冷静,且在宋国山林里相遇的第一面,宋初一便知道他是个极讲义气有血性的男人∫用人不疑竟有魄力将三万将士的性命托于她一个少年♀样一个人,定非池中之物
所以宋初一想要收他归己用,并非是想把他变为自己的下属或者仆人,而是想跟他建立一种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关系
然而这世上,有才学有能力的人之间,很少会有永远的友情,因为追求不同,选择也不同,将来一旦各事其主,一夕为敌也尚未可知便如她与闵迟之间,并不存在谁背叛谁
宋初一恨闵迟,是因为他利用了与她之间的感情倘若不是如此,就算闵迟那日率军破城,她也输的心服口服,不仅不会恨,还会叹服他的手段
可,世事的变化不如人心难料啊
宋初一微微叹了口气,转回头看寍丫写字
小姑娘握着笔,每一划都写的万分慎重,她知道笔墨竹简都是贵重东西,一个卷普通竹简的售价对她来说都是天文数字而识字,在她看来是高贵之人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宋初一在她心里就像是神一样,而眼下神眷顾她,还教她识字,寍丫很珍惜机会,亦更加尊敬宋初一
“寍丫,我把你与母亲分开,你难过吗?恨我吗?”宋初一见她写完最后一笔,忽然问道
寍丫连忙将笔放下,匍匐在宋初一面前,“奴不恨,先生对奴好,奴若是不知感激,心便是被狗吃了”
这话没有任何雕琢,朴实至极,在宋初一听来却也是动听至极
宋初一伸手扶她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卖掉你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询问寍丫,她卦答道,“因为你的母亲是真的疼爱你,这份疼爱,使我不忍损毁”
许多人吃不上饭便卖儿卖女,那可是从良民入里奴籍,永世不得翻身的啊寍丫的母亲即使病入膏肓,女儿还是她的心头肉,不愿割舍
她阻止不了自己的丈夫卖女儿,但倘若不是那日季涣冲动之下,对她拍着胸脯用自己的命保证,绝不折辱她女儿,恐怕那妇人能拖着病躯一直跟随车队
“人之所以尊贵,是因为自爱”宋初一摸了摸寍丫水嫩嫩的小脸,微微笑道
宋初一贩卖人口绝不带手软的,既然身为父母都不珍惜自己的孩子,她犯得着杞人忧天吗?可对于寍丫母女这样的,她也不会狠心糟践
想起她家那个老叟,虽然被活活饿死这件事情很傻,但她永远铭记在心
倘若……重生的再早十几年多好
宋初一让寍丫带白刃出去玩,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静坐了半晌,她才从匣子里掏出地图,手指在秦魏之间一块空地上划着
宋初一早就注意到了这里,却一直未曾去证实,是因为有点迷茫胆怯她手指划着的地方,原本应该是阳城所在,可地图上所绘,是囊括在魏国领土之中,并无一个叫做阳城的地方
是地图有误?还是她所知的世界发生了某些改变?
这地图,宋初一看了一路,虽一直不动声色,心底的某些地方却有些焦灼或许一个月后就会达到原本阳城所在之处,那些一直回避的问题,终究还是要面对
倘若阳城不在了,那个自己还存在吗?(未完待续,()投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