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照顾?”蓝崇洲嘴里咀嚼着这个字眼,就像是要把这个字硬生生嚼烂了吞下去。
他冷笑一声:“之前说不许她回家,此刻又要她回来当下人,伺候蓝元昼,二哥为何还是如此心冷!如此执迷不悟咳,咳咳咳……”
“二哥呢?我要去找他,我绝不会让韫宜再在蓝府里做牛做马。”蓝崇洲扶着方桌站起身。
“就在五少爷院子里,走过长廊便到了。”那小厮听见蓝崇洲暴怒的语气,弯着腰,大气不敢出。
阿浩急忙扶住他。
太阳还未升起,眼前是一片漆黑,只靠着小厮一盏晃晃悠悠的灯笼,蓝崇洲走的着急,阿浩匆匆忙忙扶着他走过长廊,却没注意脚下。
猛的一下,阿浩的脚底板像是踩到了什么碎片,发出“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浩?怎么了?”蓝崇洲缓缓停住了脚步。
“没……没怎么!”阿浩怕自家主子担心,却是咬着牙,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
不过是踩到碎瓷片,等会儿拔掉了便好了。
蓝崇洲闻言,便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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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崇洲刚到院子,便看见蓝元昼浑身长满了疹子,浑身泛着红,在床榻上扭来扭曲,下人在一旁喂药,却半点都没喂进去。
蓝元昼浑身滚烫,像是一个火球,整个人半昏半醒,像是没了意识,嘴里却在一口一个韫宜的叫着。
“韫宜,我身上好痒啊,我好疼,我好怕,你在哪里?韫宜,你在哪里?哥哥好想你啊……”
蓝崇洲听着他苦苦的哀求声,不禁感到悲从中来,他缓缓垂下眼眸不看他,却也不说一句话。
“崇洲,元昼病成这个样子,你还是把韫宜叫回来照顾他吧,她跟你相熟,在蓝府里待上半月应该也是无碍的。”蓝泊简神色有些疲惫,无奈开口道。
他本以为蓝崇洲得知蓝韫宜能回来住上十天半个月,会雀跃万分,谁知蓝崇洲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蓝元昼怎么样是他到底事情,蓝韫宜就活该给他当下人?二哥,你的妹妹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吗?”
“你怎么敢叫她回家来照顾蓝元昼的!”
“我许她回家半月已经是宽宥万分了,崇洲,我很累,我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几日不见,你竟变得和元昼一样胡闹。你能懂点事吗?”
蓝泊简按了按眉心,他不明白原本可以独当一面的四弟,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蓝崇洲沉默的对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落魄样子,更是在蓝泊简的胸中点了一团火,他的嗓音更是前所未有的焦躁。
“你不看看元昼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吗?还要跟着蓝韫宜胡闹?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是半人半鬼,可有些人已经成了鬼,自己却不知道。我这副样子是你害的,是蓝家害的,跟韫宜没有关系。二哥。”
他低低的叫了一声,也不顾蓝泊简的脸色,缓缓转身离去。
看着二哥的样子,他想到了从前的自己,想到了蓝府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不无辜。
蓝泊简怔怔的望着蓝崇洲离去的背影,蓝元昼模糊不清的呢喃还在他耳畔沉浮,他默默的摇了摇头。
刚刚是他动怒了,不应该的。
蓝崇洲只是最近不懂事些了罢,等三弟回来训诫了他,一切都会变好的。
崇洲又会重新再懂事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启国,天下苍生,他们日后都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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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崇洲和阿浩两人离开院子,蓝崇洲扶住阿浩的手,返回了刚刚走过的地方,经过了府里的长廊,长廊的左侧便是一汪寂静的湖泊。
天空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是白蒙蒙的一片,空气中还带着些水汽,让蓝崇洲的心头是沉甸甸的
“主子,昨夜五少爷就是失足掉入了这个湖里,若不是夜里有小厮出门解手,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啊。”
阿浩转头望着那个平静的湖面,突然有些感叹。
蓝崇洲闭了闭眼睛,眸子里不带一丝情感:“他日日醉酒,掉进去也是活该的。”
“刚刚你的脚是怎么了?阿浩。”蓝崇洲转过头,望着阿浩。
“不过是踩到了些碎瓷片,不打紧。只是他们竟也不知道扫扫,到时候伤了您可怎么办?”
碎瓷片?
蓝崇洲低眸望去,地上的角落里散落着几片瓷片,像是花盆被打碎了。不仅是瓷片,地上还有泥,看着痕迹像是被拖了很远。
蓝崇洲缓缓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子取了一块碎瓷片,阿浩这才仔细的看了看。
这瓷片上竟还有干涸的血迹!
“这血莫不是我刚刚踩的?”阿浩有些震惊,他自己流了那么多血,他怎么不知道?
蓝崇洲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挽起衣袖,瘦削的手指捏起地上的泥土,轻轻碾了碾,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不是你的血,这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了。这泥土里也有干掉的血,看样子像是被鲜血日积月累的浸泡过,才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面无表情的摊开手掌,看着手指上被碾成粉末的殷红色泥土,心缓缓沉了下去,手指却有些发颤。
花盆里的泥土被鲜血日积月累的浸泡过?
阿浩想到了前几日主子问他关于大小姐的问题,一瞬间打了一个寒颤,没敢说话。
“阿浩,你去查查,看蓝府各个院子里是否有人丢了东西,再查查这盆花……被人搬去哪里了。”
蓝崇洲颤着声吩咐道,沉默了良久,又接着道:“特别是查查……婉茹的院子。”
“还有经常为婉茹看病的那个大夫,你去查查他的背景。”
“是,可那个大夫已经为蓝府上下诊治十余年了,也要查吗?”
阿浩咽了咽口水,反问道。
“是啊,十余年了,韫宜这十余年是怎么过来的?”
蓝崇洲停驻在湖边,他看着乍起的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湖底却仿佛暗藏汹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卑劣的秘辛。
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