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要来了。”
蓝韫宜的嘴角逐渐泛起一丝微笑,她垂眸看他,目光就像前世那样的温柔。
楚桓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幸福的都要升天了。
“阿姐,你可知我昨日受了怎么样的委屈?他们打我,还踹我的屁股!好疼,小桓的身上好疼,从前都是你在保护我——”
楚桓讲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有些不自然的扭头,抿着嘴观察蓝韫宜的反应,可蓝韫宜似乎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漏洞,嘴角仍旧是挂着那个温和的笑。
“所以你昨日遇见什么委屈了?”
蓝韫宜温柔的问了一声,就像是楚桓想象中的声音。
她缓缓靠近了楚桓的身体,就像是想要听清楚他说话的声音,藏在身后的双手也不知道正捏着什么东西。
“行行好——给些钱——给些钱吧!大小姐!”
楚桓安排的乞丐没有发现眼前有异,而是按照计划一拥而上,挤在蓝韫宜的身边,争先恐后的举起干瘦的双手,向着蓝韫宜做着乞讨的动作。
被人群挤着,楚桓有些慌乱的望着蓝韫宜,努力的挤在她的身边不与她分离:“我昨日——我昨日被一大群人欺负,他们对我拳打脚踢——”
楚桓说着,又望向周围的乞丐。
今日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
老神医还没来呢,他们便围在这里,那么那个袖子里藏着匕首的乞丐,他会刺伤谁?
楚桓想着,汗毛在一瞬间竖了起来,他急急忙忙的想拉住蓝韫宜的手,带着她逃出去。
可在电光火石之间,楚桓却突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道寒光,还未等他看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是一道他期盼已久的声音,自从重生以来,他便日日回忆。
可这道向来温柔的嗓音此刻却似浸至冰窖般,寒冷刺骨。
“他们那么多人打你,为何没有把你打死啊?楚桓。你为什么还能活?”
楚桓的脊背一僵。
蓝韫宜原本柔和的轮廓在此刻多了几分冷硬,眉眼也在此刻变得清绝而疏离。
她双手握紧手中的匕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便狠狠的往楚桓的胸口一捅。
楚桓感受着胸前的疼痛,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周围的仍旧喧嚣,人们像是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场小小的插曲,仍旧是人挤人的往庙会的方向赶去。
巨大的人流几乎要将他们挤散,蓝韫宜冷着脸,绷紧了下颌线,又猛地将匕首往前一捅。
楚桓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嘴唇疼的发颤,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眼前几乎是一片空白,抖动的瞳孔一动不动的望着蓝韫宜,眼睛失去了焦距。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蓝韫宜缓缓松掉了手中的匕首,又任由着人流把自己挤散,她冷漠的眼眸在熹微的日光中反射着微光。
蓝韫宜垂眸注视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沉默了许久,又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噗笑。
“为什么?楚桓,你去地狱问吧。”
轻轻的声音随着风,缓缓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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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崇洲自从离了蓝府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他夜里就在衙门的角落里铺上一层床褥,白日洗漱完了之后,穿着一身不合身衣裳,便早早的去了城门口当值。
因为他赫赫有名的身份,衙门里的人几乎不跟他来往,蓝崇洲也不主动讲话,每天当差时总是认真而沉默着。
只要一想到蓝韫宜,他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眸,便会浮现出平和的笑意。。
不过守卫里还有一个人,名叫熊浪,是蓝府管事婆子的儿子,他凭着蓝府的名头,当了守卫的头头,管着手下十几个兵。
他跟着蓝崇洲也算是相熟,不过从前是主仆的关系,此刻他反倒成了蓝崇洲的顶头上司。
不过蓝崇洲不在意,他虽不理解,可对着蓝崇洲还算是有几分关照,和他当差的日子,蓝崇洲的话也会多些。
今日又轮到蓝崇洲和熊浪在城门口看守。
远处远远驶来一驾马车,马车四角的缀以玉石作装饰,马车缓缓行驶,玉石便碰撞着、叮咚作响。
待马车行驶到城门口,门帘一掀,里头便大摇大摆的伸出一只手:“这是令牌。”
令牌上赫然写了季府两个大字。
那是礼部侍郎季大人的令牌。
蓝崇洲看着眼前的令牌,却不动如山的开口:“按照历法,出城的马车需要士兵盘点车内的人数,查证车内的安全。”
“我他娘的是礼部侍郎的嫡子!”
里头的人听着蓝崇洲冷漠的声音,也陡然来了气,他猛地掀开帘子,随意的收拾了一下凌乱的衣裳,便钻了出来。
“知晓了我的身份,还需要盘点人数吗?”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蓝崇洲的模样。
比他高,比他俊朗,虽然清瘦,看起来却有着几分傲气,不可一世。
不过这又怎么样?还不就是个看守城门的?穿着的衣裳破破烂烂,还有着一股穷酸气。
“按照历法,需要盘点。”蓝崇洲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继续道。
李公子瞬间来了气,他举着自己手里的令牌,又像是侮辱似的往蓝崇洲的脸上拍了拍。
一声清脆的响,令牌猛地敲击在蓝崇洲有些突出的颧骨上。
“睁大了穷酸的狗眼看清楚,这是礼部侍郎的令牌!季府的马车也不是你这种人想看就能看的,狗奴才!”
蓝崇洲的脸颊马上就红肿了起来。
熊浪这才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望着蓝崇洲脸上的红痕,又惊又怕,急忙跑来道歉。
“抱歉抱歉,季公子!这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您请,您请——我们不敢看,不敢看!”
熊浪朝着他点头哈腰,差点就要跪下了,季公子这才冷哼一声。
“狗奴才!”
他往蓝崇洲的靴子上吐了一口浓痰,才居高临下的回了马车。
熊浪送走了马车,再看蓝崇洲的脸时,却发现他右侧的脸颊已经乌青了起来。
熊浪微微叹了一口气,急忙蹲下身子想要擦掉蓝崇洲脚上的脏污,却被蓝崇洲拦住了。
“四少爷,您从前是多么骄傲的人啊!您可是陛下看好的未来武状元,就连陛下都说,像您这样傲气的男子,可是世间少见,需要好好磨一磨!您的上头又有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为您撑腰。就算是礼部侍郎自己来了,也要在您面前点头哈腰,哄您开心——”
他有些语重心长:“而您此刻,却离了蓝府,睡地板,吃冷馒头配凉水,还要日日受这种委屈!我都看不下去了!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蓝崇洲只是沉默的听着,他没带帕子,只能弯下腰,用自己的袖子擦拭靴子上的脏污,他的脊背有些佝偻。
“为了我的妹妹。”
蓝崇洲仔细的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靴子,一提起蓝韫宜,青紫红肿的脸上,此刻却泛着柔情。
他竟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