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东西,在最初的清晰里渐渐模糊,最终变成了一种混乱的、梦幻的、无从下手的碎片分散在各个角落,直到被人所忽视和忘却。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甚至不记得有人拍过他的后脑勺,他眼前所看到的是几乎虚脱了的那个催眠师和其他瞪着他却小心翼翼的人。
问了几个问题,他呆滞的看着;大家舒了口气——啊,成功了。
“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对了,把这件衣服给他穿上吧,其他的细节还得劳烦你慢慢帮他适应。”说罢,一个人将一套适合这个样本的衣服丢给了催眠师,不怀好意的笑道:“就从,教他适应怎么穿衣服开始。”
“基本的东西他不是都记得?”女催眠师索然无味的接过衣服看着那个一丝不挂的男体,很显然,这种情况她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那人耸耸肩,大有你自己看着办吧的意思;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女催眠师坐了一会儿,盯着面前这个人,这个人也盯着她。
“呃……我知道你会这种基本的生存技能,男女有别,我不太方便。”说罢,女人将衣服递过去;男人看了一会儿,犹豫着接过衣物,但他还是没穿、甚至没有所谓的羞耻心,他依旧盯着女人;依旧该怎么好坐怎么坐,全然不顾自己什么都被对方看眼里去了。
“老天……不是吧……”女人心里嘀咕了一句问:“你真的不会吗?为什么之前的都可以?”
男人歪着头,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女人一瞬间觉得这不是人,仿佛就是个等人大小的、可以满足她所有身理需求的、带着热度和能动的精致仿真玩偶。
而那该死的呆萌表情和强健漂亮的体魄间形成了一种极大的却不违和的奇怪反差,显得异常诱人。
女人盯了一会儿面前这男人,似乎一种原始的冲动逐渐盘踞她的大脑;但瞬间她又将视线挪开,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再三告诉自己:
——这不是人,不不不,这是人,他是人!所以要尊重他、不能像她看见的那些人一样羞辱和折磨他们……天呐,这该死的设定……那些‘工匠’为什么要把这些样品做得那么契合人类的审美,更符合她的审美……
停停停……他不是人,对,他不是!她不屑对一个这样的东西出手,即便现在这东西披着人皮还表现得一无所知……
啊,上帝啊……我不想碰他,我真的不想碰他……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但最终,在对方呆萌的目光下,女人还是投降了,她囔囔说了句:“好吧……”,于是接过到手的男装看了一眼,快速给对方套上,同时命令着让对方配合自己。
这果真是一次非常糟糕的换装体验,换完后女人的脸已经红得跟烤鸭似的;最后她连男人的脸都不敢看了,直接盯着旁边的一台仪器问:“你会说话吗?”
男人回味半天僵硬的答了个字:“会。”
“吃饭睡觉解手洗澡……都,都会吧?告诉我你都会,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
男人又将女人语速很快的话给消化了半天,然后还是僵硬的答了个字:“会。”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老天!”说罢,女人干咳了两声:“那个……你在这儿休息会儿,现在都十二点了啊……唉,那就明天吧,明天会有人来接你。如果你饿了的话……”说着,女人在自己口袋里翻起来,然后掏出一块巧克力,不转身也不回头就往后面塞:“吃这个……不过你应该不会饿……”
说罢,好像是解脱了似的就往外逃。
可人没跑几步,至少还没跑出手术区她就被拦下了,
拦在她面前的是个高大的身影,衣料下传来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这种气息用鼻子是闻不到的,只是一种抽象的,男性吸引女性的一种无形物质的东西。
女人一惊,红着脸后退几步,显然刚才给洋娃娃换装的场景记忆犹新:“你,你……你有什么事吗?”
这一次让她没想到的是,面前的男人再也没有刚才那种呆萌的状态,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表情和复杂的神色。
“你,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对,我?”一字一迸,显然刚开口说话极度不适应。
听得这句话,女人还在心动的情愫一下子荡然无存、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突然一个激灵,开始变得害怕和恐惧,然后眼角瞟着门的方向哆嗦着后退。
一边后退一边同男人一样磕巴,但语气里明显出现了惊惧的意味:“你,你说什么?!”
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在女人即将开口大叫的时候捂住了她的嘴;他漂亮的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你,失,败了。敢叫,我就,杀……”
女人哆嗦着点头,此刻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催眠失败的案例发生过几起,但因为之前记忆共鸣的程度不高,基础的生活技能就占据30%左右,而其他方面的记忆最多的也就占了20~25%之间;因此即便失败,样品进行反抗的威胁也不会太大。
而且那种案例也很少,估计就是0.1%;,一方面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催眠师本身就需要比平常催眠师更为高超的技术才能任职;另一方面就是,样本其实比“人”更容易被催眠。
但很不幸,看来今天,她就是那可怜的0.1%;而且面前这个样本的记忆融合率还高达78%……那就意味着,他记得绝大多数的事情——他作为试验品的事情。
一个小白鼠会被怎样对待?特别是一个人形的、外观又如此漂亮的小白鼠会被怎样对待?更何况为了实验目的,这个小白鼠还是在“一个灵魂”下换了好几次躯壳的……那么那样堆积下来的、对实验员对他们甚至对整个世界的怨恨……会有多深?
迎接着一种危险的气场,女人被迫仰起头来望向那个高大的、此刻却笑盈盈看着自己的男人,男人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拿开,提着她,她此刻早被吓得身体发软完全就靠着那只手臂的力量才得以将将站稳。
仿佛是为了保命的忏悔,女人带着哭腔抽泣:“我没有干那些事情,我一直都没有,我从来没有碰过任何一个样本,我只负责催眠你们,其他多余的事情我什么都没做……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你放了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呜呜呜呜……”
男人默默看着女人道:“如果你,刚才,像,他们,一样,现在你,就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