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眸光微动,露出英俊的笑容:“太太,我们洋行今日促销,超五十元减免五元,这台缝纫机打折下来是四十五元大洋。”
苏晚荷开心道:“那我今日还算来对了。”
杰克笑容灿烂地伸手指向角落里的贵宾室,“请到这边。”
苏晚荷跟着他走进贵宾室,门口进来一位黑人女服务员,端上来一份甜品。
杰克拿起酒杯,为她倒了一杯红酒,“还不知太太怎么称呼?”
苏晚荷迟疑了片刻,微笑道:“我姓苏。”
杰克把红酒递到她面前,又略带歉意起身道:“是杰克唐突了,苏女士请慢用,我让售货员过来为您办理手续。”
苏晚荷微笑点头,看着夹克离开的背影,拿起酒杯晃了晃,打量周遭的环境,暗红色绒布沙发,深蓝色漆布地毯,墙上挂着一张黑红金三色的国旗,装饰简约,还挺有格调。
这位杰克是日耳曼人?
很快走进来一位男售货员,倒是华人模样,手脚麻利地为她开好单子。
苏晚荷也该准备离开。
杰克笑容儒雅,“苏女士,欢迎下次光临。”
苏晚荷微笑点头,杰克又掏出名片递来:“对了,苏女士,这是我的名片,下次需要什么,可以拨打我的电话,我亲自为您送进府中。”
苏晚荷接过名片,微笑颔首,“谢谢你杰克。”
看着苏晚荷离去的背影,贵宾室后门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端着红酒杯的中年男人。
“你可知方才那位女士是谁?”
杰克眸光深邃,一切尽在掌握:“沈司长的前妻,霍督军的现任情人。”
男人笑得像只老狐狸:“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杰克。”
杰克笑容意味深长:“我知道,孟买办,没有女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苏晚荷走出洋行门口,那辆铁车被两个印度佣工搬到车上。
“太太,现在回去还是?”亲卫过来询问。
天色渐晚,长安街华灯初上,闪烁的霓虹仿佛方才那杯红酒,倒映着纸醉金迷的糜烂。
苏晚荷目光回旋,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不经意看见一辆车缓缓驶过,停在了莎丽洋行旁边的西洋餐厅。
车上相携走下来两人,一人西装革履,另一人衣香鬓影。
男人朝她的方向望来,神色有片刻的怔忡,妆容精致,穿着蕾丝旗袍的优雅女人也循着男人的视线朝她望来,眸底带着几分忧伤。
苏晚荷朝两人微笑颔首,又回头坐上车,吩咐亲卫:“回春芳街。”
沈绍言比她想象中过得好,那她也就安心多了。
她掏出手提袋里的名片,莎丽洋行经理杰克。
苏晚荷随手把名片装进手提袋,又吩咐亲卫开快点,她还得回去赶工制衣。
西洋餐厅门口,孟洵美看着沈绍言目送那辆车离去,消失在街角。
孟洵美楚楚可怜地望着男人,再厉害的女人在心爱男人面前,也收回了所有的尖刺,只露出最柔情似水的一面:“你想见她,为何不亲自去找她?”
沈绍言唇角压制不住的苦笑:“她不想见我。”
孟洵美心如刀割:“所以你就来找我?”
沈绍言恍若未觉:“你不想见我?”
孟洵美觉得自己精心打扮赴约,就是个笑话:“沈绍言,你太过分了,我今日不想见你,我要回去了。”
沈绍言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女人,拽住了她的手腕,“孟小姐,你别生气。”
孟洵美心底一软,又跟着他走进餐厅。
侍应生送来红酒,沈绍言便一杯又一杯,喝完了一整瓶,又掏出一沓子钱票。
“再来一瓶,本官有的是钱。”
侍应生不敢惹怒当官的,尤其是沈绍言是本店的常客,又给他送来几瓶红酒。
孟洵美担忧道:“绍言,别喝了。”
沈绍言只觉内心比这酒还苦涩,猛地把人推开,自顾自地发癫:“太太让人抢走了,儿子让人偷了,现在霍霆霄那个狗日的,还想架空我,我还不能喝了?”
“他以为他能得逞,他不知道,我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沈绍言了,我她妈迟早有一天,也要做这烟城的万人之上,让他霍霆霄给我当牛做马,把阿荷抢回来。”
“阿荷,你等我,你等我啊。”
孟洵美看着男人醉红的脸庞,胡言乱语还惦记着苏晚荷,心底气地猛地甩了他一巴掌,却没把他扇醒,反倒是哇地吐在她怀里,把她新买的洋装蕾丝裙吐了个底朝天,全是腥红的酒液。
孟洵美没好气地把沈绍言带到车上,放进后排,又走到驾驶座,开车送他回到警署司。
孟洵美招来警卫,帮忙把沈绍言送到公寓,扔在床上,又送走警卫,关上门,去浴室清洗。
忽然,她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声音带着迫切的温柔。
“阿荷,是你吗?”
“阿荷。”
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推开了浴室的门,看到那水汽弥漫的白雾中,未着寸缕的白嫩娇躯,仿佛看到了妻子新婚时的娇俏模样,瞬间失去神志般扑上去将其紧抱在怀里,不断在她耳边念叨:“阿荷,我想你,阿荷。”
孟洵美转身看着男人迷离的眼眸,似乎把她当作了另一个人。
沈绍言看着水雾中温柔看着自己的妻子,再也控制不住,低头吻住她。
孟洵美啪的一巴掌甩在男人脸上:“沈绍言,你看清楚我是谁?”
男人却丝毫不生气,拿着她的手不厌其烦地宠溺亲吻:“你是阿荷,你是我的妻子。”
孟洵美看着男人眼底露出那种从未有过的宠溺,好似点燃一叶鸦片,麻痹了她的神经,引她心甘情愿地沉沦在苦海里,双臂攀附上男人的脖子。
沈绍言温柔地抱着白雾中心爱的妻子,好似身在梦中,忘却了那些伤心过往,回到了新婚燕尔时。
这一夜时间格外漫长,房间里充斥着男人雄浑的低吼和女人极度压抑不肯出口的啜泣。
孟洵美望着窗外月光升起,直到月上中天,沈绍言才从她身上下去。
耳边回荡着那一句句阿荷,仿佛已经产生了幻听。
她看着旁边熟睡的男人,温柔地为他盖上薄毯,又看着床榻上那一抹鲜红还带着温热的印迹。
她清醒地知道,沈绍言内心深处挚爱着他的前妻,在最爱的时候遭受良知的自我背叛,苏晚荷成了他此生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孟洵美抹掉眼角滑落早已风干的眼泪,又艰难地起身,换上衣服,关门离开。
回到家,洋人女佣迎上来,看着她衣裙上的脏污,担心极了。
“小姐,你发生什么了?”
孟洵美浑身疲惫,摇头道:“我没事,安娜,我去换衣服。”
安娜关心道:“小姐,先生回来看见您这样会生气的,您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别问了安娜。”
孟洵美匆忙跑上楼,关上了房门,换上睡衣,坐在洋房阳台外望着天空的月亮伤心垂泪。
孟买办回来,看见女儿在阳台伤心落泪,温柔慈爱地哄着:“我的宝贝女儿,谁让你受了委屈?快告诉爸爸,爸爸给你撑腰。”
孟洵美没有开口,泪眼朦胧。
孟买办又怒气冲冲地问:“是不是沈绍言?”
孟洵美没有回应,表情却说明一切。
孟买办顿时怒不可遏:“那小子仗着自己升官发财了,就敢欺负我孟华章的女儿。”
孟洵美急忙摇头道:“爸爸,不是的,您别管了。”
孟买办严肃道:“你别管,爸爸自有主张。”
孟洵美担心爸爸利用洋人,给沈绍言使绊子:“爸爸,是我自愿的,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谁不知道烟城沈绍言前妻是怎么回事。
孟买办震得说不出话来,“这,”又心痛不已地跺着拐杖:“你何苦作践自己啊洵美。”
“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这是剜爸爸的心啊。”
孟买办气得心脏病都要发了,咬牙切齿道:“这个沈绍言敢欺负我的女儿,爸爸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讨个说法。”
孟洵美高傲的自尊,难以接受这份讨来的羞辱,猛地跪在父亲面前:“爸爸,女儿求您了,别去,给女儿留下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