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这个问题,乍一听确实让我很难接受,在我看来为夏临的事儿付出代价,那是孟飞罪有应得,不然我也不会因为他安然的置身事外觉得愤愤不平。可老爸看我的眼神却又让我不得不审视起自己的内心,除了想为夏临报仇之外,我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希望借着这事儿掀翻孟飞的想法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我都恨不得孟飞为这事儿被枪毙那才痛快呢。
是啊,到底为了夏临报仇与我和孟飞之间的私仇,哪个比重更大一些呢,连我都不敢去仔细掂量,生怕会得出一个自私、卑劣的结果来,我根本无法面对内心最深处,那甚至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念头。
“你们两边本身就是打仗,把姓夏那小子摔下去的又是别人,你好好合计合计,这个罪名你怎么硬往孟飞身上按?想用这事儿收拾人家,你想的也太简单了。”老爸不屑一顾的说,却一下点破了我想法的诸多不现实。
“可他是领头的啊,主意也是他们出的,要是没有他也不能有这事儿!”我心有不甘的说,打心里不愿意接受孟飞与此无关的说法。
“我说你懂不懂法啊,要照你这么说,出事了当头儿就得给蹬,那我早就死多少年了吧。”老爸不满的看向我,听他说出懂不懂法这种话,实在还觉得有些别扭。
“那就这么便宜他了,临子弄成那样,他就啥事儿没有?”尽管老爸的话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有些转不过这个弯来,总认为孟飞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有没有事儿跟你也没关系,你少操这心,他们家里自己会去解决,你别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老爸冷声戏谑道。
“可临子是我兄弟,我咋能看着害他的人啥事儿没有呢?”我懊恼的说,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无能为力。
老爸鼻子里长出口气,没好气的问:“那你想咋地,为你兄弟,你就想把自己连我全都搭上呗?老夏是警察,他有自己的办法,我也帮不上他,你趁早死了这心,有的事儿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你还是怕得罪长乐街吧…”我嘀咕了一声,老爸瞪了我眼,本想发火却又压了下去,不耐烦的说:“你爱咋想咋想吧,你这种智商考虑问题永远都是那么简单,我告诉你,这世上的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解决!”
我还想抱着希望继续动员老爸,可他似乎心意已决,断然表示不会参与进这种“麻烦事”里去。正哀求着,老豹这时候却过来找老爸,老爸瞪着眼睛示意我不要浪费口舌躲到一边儿,我只能悻悻起身,跟老豹打了个招呼就去另一张桌子坐着了。
好些日子没见老豹,今天发现他跟以前相比,整个人好像精神了不少,自从老三出事儿,陈小脑袋被逐,老豹是终于有了上位的机会,即使是他这么个平日闷声闷气、相比下还算敦实的人,在这种状态下春风得意的心情也不免显露出来。
“天宇哥!”老豹恭敬的站在了老爸面前,我偷眼观察,他脚上那双皮鞋擦得油光蹭亮,都能当镜子使了,不仅如此,他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还挺有些派头的。
老爸脸上含笑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简单询问了下最近向西街的情况,老豹表示一切正常,并且都处于逐渐上升趋势,让老爸大可放心。
老爸满意的点点头,忽然不经意似的问:“对了,老三那边儿情况咋样了?”不知道何种目的,老爸又问起了老三的事儿来。
老豹闻听想了想说:“还在医院躺着呢,警察那头也都在盯着他,不过据说他一年半载是都不能醒了,而且没准儿以后都得那样。”
说起老三的情况,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异样,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完全忘记了那也是自己认识多年的兄弟了,我甚至觉得他此时身体里面还在笑,老三掌权的日子里,他确实没少受气,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吧。
老三在恰当的时间出事儿,然后又被丢给警察,不仅解决了很多那些日子里的麻烦,同时也似乎遂了一些人的心愿,现在我忽然觉得他既可悲又可怜,被那不少人羡慕的风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沦落到这般悲惨境地,这世上的事儿确实像老爸说的那般,根本没那么简单。
“对了,你告诉兄弟们,和长乐街的事儿基本已经完事了,以后两边儿谁也别惹谁,各干各的,尽量相安无事就行了。”老爸对老豹叮嘱道“记着,谁也不许随便挑事儿,不然捅出篓子来自己兜着,没人去给他们擦屁股!”
“哦…”老豹应了声,但多少有些迟疑的问“那咱们以前被他们抢的那些地盘咋办?”
“不要了。”老爸轻描淡写的挥手道“反正也赚不了多钱,麻烦还多,以后就守好街上还有市场那头的买卖就行了,这都是谈好了的。”
“天宇哥,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啊。”老豹犹豫的说,老爸伸手示意让他讲出来,他才想了想说:“咱都是出来混的,谁都明白,谈判这事儿都是唬人玩的,有几个能一直照着谈的事儿办,最后不还是老样子…”
老爸淡然一笑,摇摇头说:“老豹啊,这次的谈判和以前不一样,连咱们都只是谈判的一部分条件,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反正跟你说多了也没用,你让兄弟们照做就是了,现在经济形势这么好,大家好好干,赚钱的道有的是!”
听老爸这么说,直性子的老豹很顺从的点头答应了,临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件事儿来对老爸说:“对了,天宇哥,前一阵有个小老板在咱们这儿输了不少,找他要账他老说没钱,咱们就用了些招儿,最后他逼得没法就想用他那小厂子顶账,这事儿我不好做主,想问问你。”
“他欠多钱啊?”老爸好奇的问,老豹从兜里掏出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看了看说:“航少那边记了三十几万,后来他又输了快二十万,然后还从咱们这儿借了十几万,算上利息啥的也得百十来万吧。”
“还挺TM敢赌的,看来又是个烂赌鬼啊。”老爸轻蔑的说“他那是个啥厂子啊?”
“齐山区那边儿的一个小破厂子,听说是搞什么机械加工的,我不太明白,怕他蒙我就没马上答应。”老豹答道,老爸点了支烟,眼珠动了几下开口道:“哪天有时间我去看看,咋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钱,别TM赔了又让我搭钱。”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老爸对这事好像还有点儿兴趣,同时也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敢如此豪赌,甚至不惜倾家荡产,这瘾也太大了…
“我老爸让老豹他们别惹长乐街的人,你说这是啥意思呢?”晚上和陈觉继续喝酒撸串,我提起了老爸对老豹的嘱咐,觉得颇有些想要“和平共处”的意思,但这和平能持续多久呢?同时我也奇怪,既然他要相安无事,为什么那天还要去撞人家的车,实在是想不通。
陈觉也不能摸透老爸的意图,不过他还是分析道:“现在干爹有解放路那边儿的生意,背后有有不少人挺着,别看长乐街现在出风头,但我觉得干爹还真不会他们,就算不能压他们一头,起码现在也差不多是势均力敌,估计是后面还有什么说道。要说这样也挺好,各赚各的钱,谁也别找谁事儿。”
“但愿吧。”我懒洋洋的说,一想到没能说服老爸帮夏临他家就觉得失望,有时候真恨不得老爸带人把长乐街上上下下杀个干干净净,那样才能解气。
“对了,我白天听说,因为临子的事儿王庭亮已经被正式抓起来了,看来临子他爸这次也真是死磕了。”陈觉对我说道“估计那傻子这次够呛能轻易出来了,这事儿也算是有了个交代,以后孟飞身边可没有这傻子跟着了,这两年咱们可没少吃他的苦头。”
听到这消息,我愤恨的心情才稍微得到了些纾解,作为直接造成夏临出事儿的凶手,他这也是罪有应得,可我仍然觉得这还不够,在我看来,他只是孟飞的鹰犬,真正的幕后黑手孟飞和罗帅没能一起被抓真实在不爽。
同时我也对孟飞的行为无比鄙视和不齿,王庭亮对他那么忠心耿耿,比保护自己眼睛还要加倍小心的保护他,他竟然在这时候躲到了一边儿,任凭几乎没有自己思想被他们随意支使的二愣子王庭亮一个人承碉责,真TM是个孬种。
“你这下可没对手了啊。”我玩笑的对陈觉说道,他却轻叹了口气,就好像在为失去这么个旗鼓相当的敌手惋惜似的,然后眼睛有些失神的看着地面,喃喃的说:“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我拿起酒瓶猛喝了一大口,不甘的心情无法抑制,对面这现实和阴暗的社会与人,尽管我有着说不清的无能为力,可却仍然认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虽然老爸说谁也别惹谁,但那只是吩咐老豹他们的,他好像没对我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