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胡柏航再三要我尽早回去,可我还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就像在故意去试图此地的凶险,以此确定耗子是不是真的处在中立位置。
即将走出黄台地界之时,我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出神地望着马路对面一间还没关门的饭店,那正是婉汀家的店,在这路这边看去,透过窗户我还能看见婉汀她爸妈正忙活着招待客人。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驱使我,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穿过马路径直走到了饭店门口,在掏出烟猛抽了半支后,我鼓起勇气推门就走了进去,一开始婉汀她妈还以为是来了吃宵夜的客人,刚过来招呼却发现竟然是我,马上把眼睛瞪得溜圆愣在了那里。
“老林、老林…”稍微回过些神来后,婉汀她妈冲后面唤道,刚上完菜正往后厨走的婉汀她爸听到后疑惑的刚转过身来就跟我目光对视上了,他立马把搭在胳膊上的抹布一扔,气势汹汹地就朝我走了过来,像一堵墙似的站在我面前怒声道:“你来干啥,是不是找咱家婉汀的?告诉你,没门儿,你赶紧走吧,要不然我还让警察来抓你!”
“林叔,上回你都让警察抓我一次了,结果又咋地了?”我耐着性子应道,真没想到他居然还好意思提上次那事儿,我没记仇就已经是看着婉汀的面子上了,他如今却又想要警察来抓我,还真是让人气恼。
“你走,你没事给我走,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别看警察那你没辙,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婉汀她爸咬牙切齿地说着,还有些失态地左右观瞧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来对付我,而对此我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在婉汀她爸气得不知道该拿我如何是好的时候,我却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啤酒瓶子,照桌子上就砸了下去,这下把婉汀她爸妈还给吓了一跳,婉汀她妈就是一缩头还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了下身旁的丈夫,而婉汀她爸也错愕地长大了嘴巴,不明白我这是要干嘛。
在他俩的注视下,我把砸碎的酒瓶子递向婉汀她爸沉声道:“林叔,别找了,这有现成的,给你拿着吧!”
“你!”婉汀她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却不由分说将半截酒瓶硬塞到他手里还轻笑道:“我啥啊,你不是要收拾我吗?来吧,我要是躲一下我就不是男的!”
“你还合计我真不敢袄!”婉汀她爸吼道,举起那半截酒瓶就架在了我脖子上,我已经感觉到脖子上有一丝微刺感,尽管有些心虚却还是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反而还变得愈发坚决了起来。
婉汀她爸毕竟也只是个本分的买卖人,尽管他十分反感甚至是痛恨我跟他女儿在有任何接触,可真下手要我命还是没那么容易,看见他那纠结的神情以及些许的怯意,我倒是底气足了起来,声音很平静地说:“林叔,要不你就捅了我,要不你就让我见婉汀,你选吧!”
“你个小流氓,敢跟我耍臭无赖…”婉汀她爸气得直哆嗦,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而就在这时饭店后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婉汀就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
“爸,苑意,你俩这是干嘛呢啊!”婉汀急声说道“爸,你快把东西放下啊,万一把苑意给伤着就麻烦了!你上次高发他,让他被带走,他都没记仇,你俩就别这样了呗!”
“婉汀,你给我回去,我不兴你跟他见面!”婉汀她爸厉声呵斥着,而我已经机敏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手里的瓶子,然后转头对婉汀说:“婉汀,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真没有别的意思,我跟你说完话马上就走,真的!”
听到我这么说,再看看我的神情,婉汀也意识到我有些反常,深思了下便低声对她爸央求道:“爸,你就先去歇着吧,我跟苑意说两句话就马上回去,求你了…”
“你呀!”婉汀她爸气得一跺脚,连那半截瓶子都忘了扔,气呼呼地转身对屋里的客人宣布道:“关门了,大伙儿都走吧,明天再来,今天这顿免单,不好意思了!”
早就看出气氛不对的几桌客人也只是抱怨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有人还要求把这顿免费的晚餐打包带走,而婉汀她爸也没有什么异议,就这样饭店里顿时就清静了下来…
婉汀她爸满脸怨气地坐在柜台后面咬着牙,婉汀她妈则在一旁小声劝解并不时担忧的看看坐在店里的我和婉汀,我无奈地瞧了瞧俩人后就把头低了下去,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对面的婉汀说些什么。
“你今天是为吴宇航才来黄台的吧?”婉汀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问道,看来她也听说了吴宇航被抓的消息,提及此事她还叹了口气,对于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有此遭遇也是既惋惜又同情。
我听后也只能点头嗯了声,可说来也奇怪,我如此不管不顾地要来见婉汀,本来就是想跟她说说因为吴宇航而引起的苦闷与纠结,甚至一度还想把我与吴宇航之间的交易也说给她听,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真面对她时关于事情的真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就好像是在害怕和防备着什么一般,连我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难道我还担心婉汀会出卖我不成吗?
“要是能早一点劝他回头就好了…”婉汀喃喃地说道,我本想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可介于父母在场,她赶忙把放在桌上的手拿了下去避开我这一动作,不过最后她还是偷偷地用脚在桌子下面碰了我一下,还很隐蔽地对我露出一个安稳的微笑,或许她觉得我情绪低落完全是因为对吴宇航的担心,如此一来我那些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你等下啊,我有东西拿给你。”婉汀忽然说道,然后便起身低着头往后走,经过柜台时还怯生生地瞄了她爸妈一眼,她爸马上把头一扭不去看她,一副怒气难平的样子。
不一会儿,婉汀就走了回来,但手里却多了一个牛皮纸袋,重新坐下后她把那纸袋放到我面前低声说:“前一天的晚上宇航他来找过我,把这东西给了我,他还让我等见着你的时候把它交给你,说完就走了,可没想到转过天他就出了事儿…”
闻听此言我愣了下,十分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纸袋猜不透吴宇航要婉汀转交给我的是什么东西,可还没等我拿过来去看,婉汀就说道:“我看了眼,里面装的都是钱,好像还不少…”
“什么?”我就是一惊,赶紧把纸袋拿起来打开往里看了看,果然里面装着些钱,这下我更糊涂了,不明白他把这些钱给我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啊,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你能告诉我吗?”婉汀低着头问道,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她又接着问“他这次被抓,跟这些钱有关系吗?”
“没有…”我怔了怔才否认道,婉汀却抬起头盯着我说:“可为什么你的表情跟你的回答不太一样呢,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我说的是实话,这跟他被抓是两码事儿,你不懂!”我避实就虚地答道,握着纸袋的手却不住地颤抖着,我已经想起大文子在台球厅里跟吴宇航他小叔说的话,之前这段时间吴宇航卖给我的那批货还没有向他交账,而我刚才大体估摸了一下,袋子里的钱跟我前一晚付给吴宇航的钱好像也没差太多,难道这就是那笔钱?
尽管婉汀看我的神情还满是疑问,但我还是没有准备把那件事儿告诉她,只是询问道:“大航除了给你这东西之外,他说别的了吗?”
“嗯…”婉汀点头道“来的时候他好像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我当时觉得他是在说酒话,就记得他说什么,你确实比他厉害,他不如你,他很失败之类的话,我还以为他是在说我的事儿,就没好意思搭茬…”
听到婉汀的讲述再看着手里的东西,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也许当我提出要跟他买那货的时候,他确实有过认为我是要接触这生意的猜测,在那时他心底其实是得意的,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终于跟他一样了,都是为了利益而抛开良知不择手段,我也没资格再可怜或鄙视他。
但事实的结果却击碎了他这一想法,终究我的目的跟他有本质不同,他仅仅是靠那东西苟且谋生,而我碰那东西却有他不了解的内幕,而且那或许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甚至明白的层面上的事情,仅从这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与我已经相差甚远,而我即便在做“大事儿”时却还没忘帮他一把,就更让他感觉到惭愧和懊悔了。
正是他仅剩的自尊和良知以及对我一直不服输的心气,让他最后做出自投罗网的选择,还把那笔买货的钱还给了我,他这似乎更像是一种自我解脱和救赎,在放弃过往的同时也迎来了一次新生的机会。
“吴宇航,你又tm骗我,你不是说明天不会更好吗?”我暗暗说道,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首《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