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
朝堂之上,气压低沉得可怕。
皇上面黑如泼墨,玉案上,阶梯上,都是四散凌乱的奏折。
折子上,无一不是在弹劾太子假借修缮皇陵行淫秽荒诞之事。
胸口此起彼伏,皇上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眼底的光也异常凌厉骇人。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殿堂之上,众朝臣大气不敢出一下。
皇上不说话,没人敢再发话。
余老侧眸,看了一眼身后。
那名言官会意,上前一步开口,“皇上,宫城外谣言四起,惹得民声鼎沸,若要安抚民生,须得还太子清白,亲自着人去皇陵查看一二方为上策。”
棣之洲随着一众朝臣站在其中,闻此,也上前一步道。
“修缮皇陵是大事,在皇陵之内行荒淫之事更是兹事体大,这不仅关乎太子声誉,更是涉及皇家声誉,臣恳请皇上着人去查看,还太子清白。”
有先后连个大臣出头,不少持身中立的官员,心中还有些许正义的,也都纷纷上前。
“臣等附议。”
皇上心底的怒火更盛!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上等对策,可是,可是万一,万一是真的,一旦坐实了,太子他——!
这是大逆不道的大罪,要让他废储吗?
皇上眼底变幻莫测,瞳孔暗了又暗,眼底神色,看不真切。
“大雪压塌皇陵一角,本不是什么大工程,应该再过几日就能竣工。此事,竣工之后,再行审问太子不迟。”
“皇上……”
“行了!朕累了,退朝!”
之后接连三日,皇上都因病未能上朝,此事便就此搁置,直到太子回宫。
冬日暖阳,今日天蓝风清,翘檐上雪融化凝结成冰的冰锥,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白光。
随即,又化成雨水,顺着冰锤向下缓缓滴落。
叶姝华坐在廊下,脚下是好几日没陪它玩儿的小荀荀。
小荀荀长胖了好几圈,肉嘟嘟,毛茸茸的。
一会儿在地上打滚儿,又一会儿蹭着叶姝华的脚边。
乍一看去,跟个毛毛虫一样。
“太子没被废黜,但确实彻底失了皇上的偏爱了。你怎么就料定,这件事被皇上发现,就一定会对太子彻底失望?”
殷子荀坐在她身侧,拿脚逗着小荀荀。
“皇子有断袖之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历史上多了去了好男风的皇子,也有皇上好男风的。见怪不怪。”
叶姝华半眯着眼,享受着日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感觉。
“这事是没什么稀奇的,关键是在于在什么地方干,而且干的动静有多大。皇陵里可都是皇家列祖列宗,当着自己祖宗面,干这些,还闹得满京城都是。皇上对他失望那是自然的事。”
殷子荀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沉默一会儿,又道:“这件事很快也就会被众人忘却,太子极擅长伪装,应该用不了半年,他若表现出勤奋勉励,治国的胸襟韬略,怕是还会重夺皇上宠爱的。”
“你的最重要的棋子,何时出动?”
叶姝华没睁眼,道:“明年春闱。”
“接下来这几个月,就只耐心等待便好。”
她话音刚落,竹影从外面回来了,道:“小姐,太后传来信,皇后已经被废打入冷宫,不出意外,七日后旨意就会下来。”
叶姝华点头,摆手,竹影便退至一旁,没再挡她的阳光。
“皇后被废,怎么回事?”殷子荀满脸的疑惑。
“下大雪前,我去给太后送布匹,遇见皇后请安,察觉到她在给太后下毒。便着人告诉了太后,让太后去断了皇后日日请安的规矩,防着点儿皇后。”
“不过,皇后被废我也没想到,想来是皇后一而再的谋害太后,把太后惹急了吧。”
她抬眸,望着不那么刺眼的暖阳,坐直了身子,端起一旁茶盏,小啜了一口,再道。
“不过也好,太后除了她,倒是省得我费心筹谋了。”
殷子荀突然轻笑一声,眉眼舒展开来。
无光都沐浴在阳光下,洁白透亮,俊美得像刚出水的一方白玉。
“你笑什么?”
殷子荀道:“我笑我自己娶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妻子,为四皇子夺嫡,根本无需我插手,只需在你身边,伺候好你,一切你就替我搞定了。”
叶姝华瞥了他一眼,这话她还真不知怎么接。
想了一瞬才道:“四皇子怎么当上储君我可不管啊,等太子一下马,我可就撂挑子不干了。还有那什么揪出漓箬,毁了他的计划,护住华国等事,可都是你的事。”
“好好好,到时候你就专门伺候我,好吧?”
叶姝华扬起下巴,“我才不伺候你。”
殷子荀微微一笑,没说话。
朝堂后宫,都因为太子修缮皇陵闹出的荒诞之事,变得格外安静。
一个多月来,都没再有任何大事发生。
转眼春节到了。
街上张灯结彩,随处可见的大红福字,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对联。
路边小孩拿着鞭炮噼里啪啦放着,穿着新衣蹦蹦跳跳喊着新年祝词。
郡主府内也不例外,有胡嬷嬷操持,郡主府里里外外都贴满了福字。
大门中门小门上的对联,也一早贴好了。
胡嬷嬷难得穿得也喜庆,暗红色小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也簪着一支镶暗红宝石的簪子。
胡嬷嬷笑盈盈走来,“小姐,今儿是除夕,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饺子。老奴已经安排厨房去准备了,只是不知道还准不准备殷子荀公子的份儿。”
叶姝华今儿也难得穿了一件紫红色立领扇袖云纹打底芍药花点缀的衣裳,下边穿了一件同色马面裙。
看上去端庄大气,又清雅矜贵。
提到殷子荀,她原本噙着笑意的面色,便沉了几分。
“不必等了,他刚刚传信来了,在家里过除夕。”
胡嬷嬷笑容也降了几分,哎了一声,就退下去吩咐后厨了。
吉翠今儿也穿了粉红色衣服,搀扶着小姐回了屋子。
又拿了手炉自己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小姐。
“小姐,殷公子不是传信回来说了,除夕之前能赶回来的。怎么突然变卦了?”
叶姝华勾了勾唇,眼底有了几分薄怒。
“谁知道,许是被家里人绊住了吧。算了,大过年的不提他了,他愿意在哪儿过在哪儿过,咱们过咱们的。”
吉翠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天擦黑时,竹青回来了,身后还有一个多月没见的文眉。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直裰,天冷,他也只加了一件灰色斗篷。
斗篷厚重,帽檐还有白色毛边。
不知是什么毛,乱糟糟,看着也很扎人,可落在他身上,却出奇的好看。
一张能蛊惑众生的妖媚的脸,只微微挂着一丝笑,就能让众生颠倒,天地失色。
即便是世间最美的景致,也怕都不及他那抹极淡的笑得十分之一惊艳。
叶姝华自是已经习惯,他这张近乎是妖孽的脸,不为所动,但叶姝欣一整个扑过去,开始没羞没耻地死死盯着他嘘寒问暖。
几句话的功夫,文眉就已经被问得面红耳赤。
叶姝华暗叹一声,开始琢磨,把文眉接过来一起过年这个决定对不对了。
“欣儿,你的口水都快滴到人家脸上了!”
叶姝欣听后,忙下意识伸手去摸,“姐姐,我哪有流口水啊。”
叶姝华当下给了她一记白眼。
文眉薄唇紧抿,喉咙不住地上下滚动。
听到叶姝欣还真去摸了,眼尾笑意更浓了些。
他眉眼本就长得勾人,不笑时都很撩拨诱惑,一笑,更似释放媚色的狐狸精,看得人神魂颠倒的。
叶姝欣痴痴一笑,凑得他更近。
总之,就是使尽了死皮赖脸的招数,死死贴着他。
叶姝华拿着个妹妹没救了,也懒得去管她。
这时下人又来报:“郡主,言公子来了,就在门外,说是来拜年顺道送上这几日的分账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