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华拿手搓着那道裂缝,幻想搓一搓它就没有了,可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妄想。
“你说的找到千年玉沙,是不是就是它。”
漓箬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叶姝华滞了一瞬,指肚刚好停在缝隙处。
因为里面有流沙,裂开了缝隙,有细微液体从里面溢出来。
摸在手中湿湿滑滑的,细细嗅去还有丝丝芳香。
那香气闻着很奇特,闻后只觉得如花瓣入海般,让人心神向往,心旷神怡。
她从香气中抽离出来,才猛然回味起刚刚他的话。
春日风大,漓国沿海,风来得更加猛烈。
院中的树枝被刮得哗哗作响,刚长出头的嫩叶也被风裹挟入空,胡乱飞舞,像是画师手下只为点青墨的笔,在空白处随意涂抹着。
不怕留下什么,也不怕留不下什么。
叶姝华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甫一踏进屋子,吉翠就半眯着眼将门窗强行关上。
可还是没能阻挡风在即将关上之际溜进来一丝,同时还带进了几片嫩叶。
嫩叶飘飘荡荡散落在一旁的桌几上,顺着酒瓶边沿滑落。
桑老头照旧怀里捧着酒坛子,正酒酣耳热,斜倚在椅背上,大笑畅饮。
“哈哈哈,好酒,好酒。人生之乐事,莫过于活着且有美酒相伴!”
叶姝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今日风大,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吹得她觉得满脸满嘴都是尘土。
她走过去,一把夺过桑老头的酒,顺势坐在他对面。
“别喝了,我有件正事问你。”
桑老头手里没酒了,啧了一声,又瞥了她一眼,面上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只阖上眼,道:“什么事啊?”
叶姝华从怀里掏出那只玉镯,眼底泛着莹莹之光,满怀期待道:“你不是说要千年玉沙吗?你看这里面的是不是?”
听到此,桑老头猛地睁眼,入眼的就是那个流光玉镯。
色泽纯正,光洁透亮。
只是玉镯上有点状裂纹,裂纹蜿蜒,缝隙里还渗出紫色流沙状的液体。
还泛着荧光,似流星闪烁般好看。
他顿时瞪大了眸子,接过玉镯凑近瞅着,干枯的手指轻摸流沙,在指肚间来回摩挲。
顿时整个人既兴奋又狂气,有些醉意上头的酒劲瞬间烟消云散。
他像是油尽灯枯的烛火,似乎找到了心的燃烧能量,即将扑灭的火苗,在这一瞬间陡然燃起。
登时生机勃勃。
“这,这,这是千年玉沙!是千年玉沙!”
他欢呼着雀跃着,最后抱着那玉镯哈哈狂笑。
又看向对面同样欣喜的叶姝华,“你怎么找到它的,在哪儿找到它的!没想到你真的能找到,你的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叶姝华也兴奋不已,眉眼间流露的激动和欣喜不比他少,但她还是有些疑问。
“桑老头,你确定它是千年的玉沙?是可以解漓箬体内的毒?”
“是,我确定它就是千年玉沙,这触感,味道,色泽不会差的!”
“我曾在小时候见过一次,简直和这个一模一样。”
叶姝华唯一担心的一点也算是落定,“那桑老头,你是不是可以给漓箬解毒了!”
桑老头这才把目光移向她脸上,看着眼前清丽脱俗的少女,满怀期冀,水眸泛着熠熠光辉。
等着他的回答。
他神色缓缓降了下来,正襟危坐,神色严肃起来。
“漓箬体内的毒,有足足十几种,每一种都是剧毒,而且早已渗透在骨血经脉里。用六通针法加上这千年玉沙,也只能说一搏,不敢保证能不能彻底解毒救他。”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桑老头顿了顿,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若我开始为他解毒,一旦开始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生要么死。你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叶姝华眉头微皱,眼神猛然黯淡下来。
要么生要么死吗?
窗外的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啸刮着,树枝都被刮断了好几枝,折断的树枝散落得满院都是。
甫一看去,好不荒凉。
叶姝华回到正寝时,漓箬早醒了。
他最近又开始嗜睡了,白天黑夜地睡着。
醒来后也提不起半点精神,仿佛睡觉不是养精蓄锐,而是在消耗他的精神。
现在,他的双腿已经没了半点知觉,就算被人搀着也是半点站不起来了。
九鱼见叶姝华来了,便识趣地跟着吉翠和竹影二人出了房门,并贴心关好门窗。
叶姝华像丢了魂儿一样,神情恍惚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这副样子?那玉镯里不是玉沙?”
叶姝华机械地摇了摇头。
顺着床沿坐下,紧握他的手,低垂着头似在想什么格外重要的决定。
面色异常痛苦难看。
漓箬没再追问,他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你愿意试一试吗?如果桑老头给你解毒,不成功,你就会死。”
漓箬唇角微动,了然,“当然愿意,无论怎么说,也有一半的概率,不是吗?”
“可不成功,你会立马死去。”叶姝华皱眉,眼底有说不出的惧怕。
立刻死去,那就是说她和他都来不及说最后一句话,甚至他也来不及再看她一眼。
漓箬眼底却格外清明,他没去想最坏的结果,只是想着,它有一半的概率自己能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不试,那我百分百要死的。”
他反手紧握她的手,二人十指交扣。
“放宽心,也许,我最后就是活下来了呢?我们就试一试吧。”
二王府世子漓狸当街险些误杀二皇妃和二皇子,此事一经传入皇上耳中,皇上震怒。
即便身上拖着重病,也在朝堂上一通怒吼,那震耳欲聋的气场,还沾染着早年间他征战沙场的肃杀之气。
大殿之上有股山雨欲来的威压,气压低沉得文武百官,惊惧交加。
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出声为二王爷求情。
自从皇上病重以来,皇上就变得温和了许多,所有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就连大王爷、二王爷,三王爷暗自拉拢权臣,搅弄朝堂,暗中算计谋害三皇子和大皇子之事,他都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
现下所有人都开始揣度这个二皇子,他究竟是何德何能,才刚刚被找回来一个多月,就这般受皇上青睐。
不过一件误会一场的小事,竟然惊得皇上不顾自己身体如此动怒。
“皇上,犬子确实鲁莽,昨夜臣弟已经鞭笞五十狠狠地教训了他一番,也已经遣人送药草和补品赔罪了。还望皇兄就看在阿狸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把他贬黜漓阳城,流放东洲,这,这实在是罚得太重了些。”
“东洲荒凉,常年大旱,连棵草都很难生长,阿狸才不过二十去了哪里还怎么活?”
二王爷匍匐跪地声泪俱下哀声求饶。
“皇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皇兄开恩啊,你罚他多少板子都行,就是别把他流放东洲啊,他若去了,那可是必死无疑的。阿狸死了,我,我也就没法儿活了呀皇兄。”
皇上听着他的话,肺火蹭蹭上涌。
怒气没降反而更烧得肺腑生疼。
“咳咳咳……”皇上剧烈猛咳了好几声,脸也被憋得霎红。
候在一旁的公公急忙接过宫女的茶盏送了过去,皇上顺了几口茶才算是顺回这口气。
脸色一点点恢复惨白如纸的模样。
公公又接过茶盏退回到原来位置,皇上垂眸,眼睫没遮住的一抹目光,依旧泛着寒冷。
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