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辅回到队伍之中,把锦屏县的情况向朱任侠汇报了一遍,大队人马继续向西赶路。
从锦屏县城到黎平府的道路都是驿道,是用石灰掺杂了沙子夯实过的,虽然赶不上水泥路,但却也平坦宽敞。
这段路大概一百里出头,队伍全力赶路,估计不到两个时辰便能抵达黎平城。
队伍走在路上,朱任侠心中感慨不已,悄悄对金珠道:“上次咱们来的时候是土匪,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来给官府卷钱的豪绅,这造化真是弄人。”
金珠抿嘴笑道:“咱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是由官府决定的,如果田宗仁不对咱们长安镇咄咄相逼,那他们思州田氏也不至于从世间除名。”
“不知道这李知府如何?不会也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庸官,甚至是贪官吧?”不知道人群之中谁感慨了一句。
刘公辅立即提高嗓门道:“诸位放心,李知府是个正人君子,他慈善爱民,两袖清风,明朝秋毫,绝对是个清官、是个好官。”
“公辅兄如此推崇李知府,我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认识下他。”
朱任侠扬鞭策马,加快了速度,“闻名不如见面,答案今天就能揭晓了。”
“驾!”
驿道上马蹄奔腾,卷起一阵扬尘,三十余骑簇拥着两驾马车,朝黎平方向风驰电掣。
黎平城内,知府衙门。
到任一个月的知府李尧正在愁眉不展的与下属议事。
原来遭到洗劫的黎平城百废待兴,不仅知府衙门被一把火烧光,仓库被洗劫一空,就连城内的民兵队伍也被打散,这位李知府可谓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黎平城的民团本来就是由思州田氏的族人组成,现在田宗仁死了,换了新知府,这些老兵油子又怎么会给新知府卖命?
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这些自私自利的土司族人图什么?图你脸上褶皱多,还是图你睡觉不洗澡?
知府衙门遭到焚毁,城墙与城门破损严重,这些咬咬牙都可以克服。
没了衙门可以租地主的宅院办公,城墙城门坏了修修补补也能凑活。
但粮仓里空空如也却是不行!
你知府大人可以不吃饭,但手下办事的差役、民壮不能不吃饭。
因此一个月来黎平城的差役态度消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肚子都填不饱,谁给你卖命?
李尧没办法,只能写信向贵州巡抚江东之求助。
作为贵州巡抚的江东之也是面临一堆难题,但李尧毕竟是他亲手提拔的,虽然贵阳也缺钱少兵,却还是硬着头皮拨给了李尧两百民兵、一千两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偌大的黎平城,两百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但贵阳距离播州不到三百里路程,杨应龙的兵锋随时会剑指贵阳,李尧也不好意思继续跟知府要人,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
李尧给下辖的各个县令写信,向他们要钱要人,要求每个县城必须送五十名民壮、一千两银子、一千石粟米到府城,补充黎平的军事力量与粮饷。
黎平城下辖八个县,如果各地能够积极响应,李尧倒是能够凑齐一支四百人的民壮队伍,还能凑齐八千两银子当做日常费用。
李尧本来对下辖的各县充满了信心,自己要的不多,五十个人、一千两银子、一千石粟米而已,你们还能不给我这个新知府一点薄面?
但让他失望的是,还真没几个人给他面子。
黎平下辖的八个县城,就新化县令派来了五十个民壮以及八百两银子,其他县城要么派来二三十人,要么只送来三四百两银子,或者三四百石粗米。
而锦屏县城因为没有县令,甚至一个人都没有派来,一两银子也没有送来。
这可把李尧给气坏了,自己这个知府当得憋屈啊!
“他娘的,老子堂堂的四品知府,竟然弄得像要饭的一样,真是荒唐!”
知府同知刘彦罡是贵州石阡府人士,他本来对这个知府志在必得,认为田宗仁死后就轮到自己做知府了,没想到竟然空降了一个李尧。
这让他心中忿忿不平,不仅暗中搞些小动作,掣肘李尧的各项政策,甚至还公开替各地县令说情。
“知府大人,咱们黎平连续大旱了三年,各县根本收不上税,别说多余的粮饷,就算本县的差役都发不下俸禄,我看你还得想办法跟巡抚大人讨要。”
江巡抚不是重视你李尧吗,那你找他要钱要人啊,想让黎平本地的县令给你捐钱,你以为你是田宗仁吗?
田宗仁可是在黎平做了二十多年的土皇帝,思州田氏更有数百年的历史,你一个汉人也敢在黎平担任知府?
古人说的好,没有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你李尧也是四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在刘彦罡看来,就算自己不给各地县令写信,也不见得有人会老老实实的送来钱粮和人,但他还是要从中作梗,为的就是把李尧排挤出黎平。
这也是官府一直没有搭理长安镇的原因。
整个黎平城只有三百多名差役,还是从各地七拼八凑的,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粮仓和金库更是空空如也,甚至大白天就有老鼠开会,哪里有时间搭理远在两百里之外的长安镇?
这让李尧愁眉不展,茶饭不思。
既解决不了面临的难题,又不好意思再向江东之开口,巡抚大人他也难啊!
据说朝廷对杨应龙的迅速壮大颇为不满,大有问罪江东之巡察不严的态势,弄不好巡抚的乌纱帽都要丢!
无奈之下,李尧的师爷楼东方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面向黎平城的豪绅募捐或者是借钱。
李尧知道,想要募捐到钱粮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毕竟黎平城刚刚遭到叛军的搜刮,许多地主豪绅都破了财,蒙受了不小的损失,这种情况下再让他们捐钱捐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借钱嘛,或许可以。”
李尧轻捋漂亮的胡须,在并不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这座知府衙门是他花了五两银子租来的,拢共有四十多间房屋,供他这个知府以及手下的佐官、杂役临时起居办公,处理公务。
楼师爷补充道:“可以许诺给豪绅们一些利息,这样就不愁借不到钱。”
“利息?”
李尧忧心忡忡,“各地县令在书信中说的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黎平境内连年大旱,各县赋税困难,哪里有利息给这些地主豪绅?”
楼师爷两手一摊:“我的大老爷,你不给地主豪绅一些好处,谁肯借给你钱?这乱世,借钱难啊!”
“可是一旦许诺了利息,将来补不上窟窿,那该如何是好?”
李尧背负双手在书房中走来走去,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楼师爷说的他也明白,但能够偿还地主豪绅的本钱就很不错了,倘若财政无法好转,又去哪里偿还利息?
“我的大老爷,你别这么实在行不行?”
楼师爷急的直耸肩,“目前的情况能维持一天算一天,将来的日子以后再说,你这知府位子还不知道能坐多久呢!欠地主豪绅利息的是黎平城知府衙门,又不是你。到时候谁做知府谁还!”
就在这时,看守城门的差役来报:“启禀知府大人,东城门外面来了一队人马,大概有三四十人。为首的汉子自称刘公辅,说是受过大人的提拔,请求放他入城与你相见。”
“刘公辅?”
李尧顿时喜出望外,忍不住拍掌叫好,“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公辅来了,师爷快去城门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