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珠和丁啸看守金银,朱任侠和刘公辅放心的跟着楼师爷前往知府衙门,拜见新任知府李尧大人。
刘公辅和楼东方并马徐行,不解的问道:“这营房至少能容纳千人以上,为何看起来灯光寥落,似乎没有多少民兵?”
楼东方苦笑道:“实不相瞒,目前整个黎平城内所有的民壮与差役加起来不到四百人。”
“呃……堂堂的府城只有这些人,却是为何?”刘公辅惊诧不已。
楼东方道:“田宗仁死后,城里的差役大部分被叛军强行抓走了,剩下的田氏族人不肯为大人效力。”
“为何不向巡抚借兵?”
“借了,但巡抚大人日子也不好过,他被杨应龙的攻势搞得焦头烂额,只派了两百人过来,另外送了一千两银子。”
刘公辅摇头替李尧叫屈:“偌大的一个府城,两百人怕是不够塞牙缝的。”
“但能有什么办法?”
楼东方无奈摊手,“知府大人也修书向下边各县要人要粮了,但响应者寥寥无几,各地的县太爷都大诉苦水,各有各的难处。黎平下辖八个县城,派过来的民壮不过一百八十人,送过来的饷银不到二千两。”
“那李大人这个知府也做的太憋屈了。”刘公辅在马上忍不住替李尧叫屈。
正说话间,三人就来到了“知府衙门”。
“到了。”楼东方勒马带缰,召唤一声。
“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刘公辅有些懵逼,眼前只有一座民宅,难道这就是知府衙门?
朱任侠也有些诧异,感觉这里不是自己印象中的知府衙门。
三四个月之前,他和金珠来过黎平城,犹记得当时的知府衙门高门大院,青砖红瓦,富丽堂皇,门前矗立的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怎么会变成一座民宅?
“这不就是啊!”
楼东方指了指街道一侧的朱漆大门,“此处便是李大人的办公场所。”
刘公辅哭笑不得:“堂堂的知府衙门就这个样?”
楼东方苦笑一声:“田宗仁的府邸被叛军一把火烧了,李大人没有钱修葺,只能暂时找个地方落脚。你别看这民房不起眼,也是花了五两银子的月租方才有个办公之处。”
刘公辅忍不住连声感慨:“李大人这知府当得也太憋屈了,这条件还没有我们长安镇的镇委大院气派。”
知府衙门的门槛两侧挑着两盏微弱的灯笼,看门的家丁听到动静把门打开,上前接过缰绳帮着拴马。
他们都是李尧的仆人,因此态度还算恭敬,与外面那些来自各地的民壮宛如云泥之别。
“走吧,让小厮帮二位拴马,咱们去见李大人。”
楼东方翻身下马,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大人已经等候多时,听说你刘公辅来了,已经命下人置办了酒菜,今夜要与你喝个一醉方休。”
片刻之后,朱任侠与刘公辅跟着楼东方进了这座知府衙门。
为了表示对朱任侠的尊重,刘公辅特意拉开了半个身位,明眼人只需要打眼一瞧,就能看懂两人之间的主从关系。
“这里就是我们的宴客厅。”
穿过走廊,楼东方在一座厅堂前驻足,伸手把门推开做了个请的姿势,“朱镇长、公辅兄,里面请。”
只见屋里坐着一个年约四旬,面容清癯,身穿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
不用问,朱任侠就知道此人正是新任的黎平知府李尧。
“拜见大人!”
刘公辅一撩衣襟,行了一个单膝跪拜的大礼。
“公辅,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正坐在圆凳上静候的李尧急忙起身,热情的把刘公辅扶了起来,“公辅啊,咱们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了吧?”
“准确的说是三年零七个月。”
刘公辅腰板站的笔直,感慨万千的回忆着往事,“犹记得那是万历二十一年初夏,荷叶青青,蝉鸣阵阵,我带着兄弟们送了大人三十多里路……”
李尧大笑:“哈哈……想不到公辅现在还学会卖弄文采了,有进步、有进步啊!”
“嗨嗨……有感而发、有感而发罢了!”
刘公辅挠着头憨笑,“大人对我的提携之恩犹如再生父母,我刘公辅岂敢忘怀。”
“本府刚刚命人把酒温热,公辅快快入席,你我把盏对饮,今夜喝个不醉不归。”
李尧热忱的邀请刘公辅入席,这才注意到在他身旁的年轻人看起来器宇轩昂,言行举止间颇有大将风度。
不由得动容问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哎呀……你看我,一见了大人就光忙着叙旧,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刘公辅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连声自责,接着郑重的把朱任侠介绍给李尧:“李大人,这是我的主人,长安镇的镇长朱任侠。”
“主人?”
李尧诧异不已,旁边的楼东方也跟着诧异。
什么样的人才会称另外一个人为主人?
只有仆人、家丁才会称呼一个人为主人,刘公辅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他为何会称这个年轻人为主人?
其实刘公辅本来想称呼朱任侠为主公,效仿三国里的张飞、赵云称呼刘备,但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只好改口称呼为“主人”。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割据,曹操、刘备、孙权都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土皇帝,所以刘备手下的文武官员都称呼他为主公,代表着志在天下。
你一个镇长被手下称为“主公”,甚至还是当着一个四品知府的面,说句好听的叫挑衅打脸,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图谋不轨,僭越之罪。
朱任侠急忙抱拳施礼:“公辅兄口误了,李大人勿怪。在下长安镇镇长朱任侠,见过知府大人。”
“呵呵……朱镇长不必多礼。”
李尧心情复杂的抱拳还礼,“长安镇?我好像听过往的商旅提到过,是不是你们这个镇最近发了大财?”
朱任侠坦白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们长安镇是个村,全名叫长安镇村。虽然已经达到城镇的规模,但并未获得官府承认,因此我们长安镇就是个村子。我这个镇长只是镇上的居民推选的,为了区别于官府任命的里正,所以他们称我为镇长。”
“原来如此。”
李尧做出恍然顿悟的样子,召唤一声,“来人,给朱镇长准备筷子与凳子。”
片刻之后,有丫鬟搬进来一张圆凳,拿来一双筷子与调羹及杯碟。
李尧招呼朱任侠与刘公辅一起落座:“如今府衙经费紧张,些许薄酒,还望朱镇长勿要见怪。”
“知府大人客气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朱任侠撩起衣襟,在刚搬来的这张圆凳上坐了,李尧与刘公辅也各自落座,师爷楼东方则叨陪末座。
一杯酒下肚之后,李尧问道:“适才朱镇长说你们长安镇村已经达到了城镇的规模,不知道有多少人口?”
“回知府大人的话,我们长安镇村目前有男女老幼在内,总计三千五百六十六口人。”朱任侠放下筷子,气定神闲的回答道。
“三千五百多口人?”
饶是李尧在官场中浮沉多年,闻言也是惊讶不已,“寻常的镇子能有一千多口人就不错了,你们长安镇竟然有三千五百人?”
楼东方同样吃惊的道:“据我所知,锦屏县城也就一万多人口,你们长安镇竟然有三四千人了?”
“正是。”
朱任侠微笑着回答:“而且每天都在增加,少的时候一天增加两三户,十几口人,多的时候一天能够新增十来户,五六十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