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教皇加冕仪式,因为光明圣殿才经历一次袭击,再加上楼迦本身也不喜欢铺张浪费,特地吩咐一切从简。再加上前线虽然告捷,但是轩辕烈的牺牲太过惨烈,庆祝过后,也需要为烈士们送行。综合以上种种情况,教皇国并没有邀请太多人。
除了原含霜以外,轩辕乌和轩辕妙音也将在明天抵达。
作为皇室成员,在所有人眼中板上钉钉的皇储,原含霜自然而然被引到大圣堂背后的贵宾休息室内。也好在光明圣殿建筑够多,房间够多,才能安置下这么多人。
战争过后,休息变得十分必要。经过几天跋涉,大家都累了,早早地睡下,等着参与明天的教皇加冕。只有原含霜,在泡完热水澡后,穿好衣服,披上外袍,坐在床上拿起一本书,边看边等候。
“笃笃笃。”
凌晨一点整,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原含霜抓起烛台跳了下来,穿好拖鞋走到门口。
换上教皇晨袍后的楼迦已经站在那里。
当初那个俊秀矜贵的少年,在三年之后已经长成青年模样。觉醒炽天使最后两翼后,他身上那种高洁凛然的气势愈发明显,好像走下神坛的神像,要人忍不住生起顶礼膜拜的冲动。
“怎么还拿着烛台?”在精神力领域里,那截烛台相当具有存在感。
原含霜这才意识到这点,悻悻地说:“顺手就拿了。”
可能她潜意识里,晚上去夜游,手上就得带点烛火,忘了以他们如今的天赋者实力,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些做点缀。
“你八阶了?”
“嗯,从虫族主巢星域回来后就自然而然晋升了。”
他们并肩走在走廊上。
夜晚的光明圣殿格外静谧,只能看见月光流淌在白色的古典式长柱上,幻化成一披轻薄的纱雾,虚幻又缥缈,美轮美奂。
“光明圣殿一直都是这样吗?”
原含霜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幢数千年历史的古老圣堂。
“一直是。”楼迦轻声同她叙述:“这里一直很守旧。”
他用简洁的语言讲述了几个小时候枢机主教们为了让他好好学习圣子事务,背诵光明圣典,甚至将光明圣殿主殿的网络都给切断的趣事。
“再之前呢?”原含霜好奇。
“再之前,就是孤儿院了。那是我和他在分裂之前共同的记忆。但是分裂之后,具体就记得不太清楚了,我的记忆被篡改过。”
楼迦之所以能够弄清楚自己的记忆被篡改,还是因为原含霜在黑塔时,同黑塔一起行动,不仅揭发了倒影圣殿的存在,还将其烧毁。
也是在看见废墟内的祭坛之后,楼迦才忽然感觉脑海中多了一段破碎的记忆,内容正和当初的仪式有关,所以才做出如此推测。
两人就这么走着,时不时说几句话,氛围有种难言的写意,仿佛冲淡了这几天以来的悲伤。
可惜这点轻松,在使用教皇权戒,进入小圣堂内,翻阅内里那所谓只有教皇才能翻看的珍藏典籍后,消失地荡然无存。
“造神实验这个实验的名字叫做造神实验。”
原含霜手里捏着一份羊皮纸,如今星际基本不再用纸质材料记载,更别说这比纸还要更早出现的产物。
“从这张羊皮纸上记载的时间来看,这个实验已经持续了至少三千年实验的目的,是一则流传下来的预言:金银苹果,即为通往造物主的道路。吞噬了一颗金苹果和三颗银苹果后,灵魂仍旧完整的人,能够执掌宇宙最高权柄。”
“苹果一共有四颗,一颗金苹果,三颗银苹果。它们是先代造物主彻底与宇宙融合后,从基石里诞生的权位之物,可以解除虫族对人类的基因封锁。若是被虫族吞噬,后果不堪设想,因为作为造物主得意的造物,虫族天生就是完美品,具有吞噬苹果的资格。”
原含霜拧眉:“不对,造物主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灵魂完整,而且虫族对人类有基因封锁?为什么说虫族是造物主的完美产物,难道人类不是吗?”
她把羊皮纸放下,接着在这排书柜里翻动,顺着时间顺序继续往前找,妄图找到一些线索和头绪。
“这里。”
在原含霜翻找时,楼迦找到一份造神实验记录本,紧紧拧眉:“是实验记录。”
众所周知,普通人吞噬金苹果,会直接死于非命,只有皇室成员能够借助它的力量完成拟态等级的提升,但经过实验探明,那点借助的力量可能还不及金苹果本身的千万亿亿分之一。作为圣殿内部珍藏的神赐圣物,早年间帝国和光明圣殿因为眼馋内里蕴含的强大的,人类至今未曾探明的能量,联手对其进行过无数实验,
跨越了数千年的记录本上密密麻麻记载着被尘封的秘密,堪称触目惊心。
谁也想不到,这样光鲜亮丽,多年来被信徒们当做圣地的地方,竟然在私底下进行着这样肮脏,惨无人道,丧尽天良的分裂实验。
最开始的普通人记录只有几行,他们找来各种各样的人进行实验,全部宣告失败。一位非皇室s级拟态持有者服用了金苹果后,当场爆体而亡。后来有一年,帝国动用一位犯下极刑的皇室成员进行实验,奈何结果同样没变,只是没有爆体而亡那么惨烈,稍微走得比较体面。
转折出现在三百多年后,一位光明圣殿收养的双面拟态持有者,误打误撞吞服了金苹果。就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时,忽然发现,他竟然没有被金苹果中潜藏的狂暴能量致死,反倒分裂成两个人,并且两个人都吸收了一些能量,成功觉醒出神话拟态。
“从这条实验记录之后,后面所有的实验内容,全部都是双面拟态!一旁的实验结论:确定只有双面拟态持有者,才有成为成功品,踏上造神道路的资格。而造神计划的实验品,灵魂必须完整,所以在切割灵魂后,必须使用圣火净化阴暗面,将阴暗面的灵魂彻底净化,回归光明面后,才能得到继续吞噬银苹果的资格。”
原含霜倍感荒谬。
她看着这串名单,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正史里苦苦查阅,查到上一个双面拟态出现在几百年前,恐怕并非个例。
“按照这个概率看,双面拟态出现的概率,完全没有星际公布的那么低,虽然比神话拟态出现的概率还要低,但至少每百年会诞生一到两个。但明明在记载里,双面拟态几乎每五百年才有一位”
原含霜猛地抬眸,看向楼迦。
两人同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情况,开始飞快翻阅实验记录。
在秘密圣堂里摇曳的烛火下,原含霜凑近过去逐条逐条查阅,找过近一百条记录,终于在最末尾找到了一条记载。
“孤儿院,五岁,罕见天生银发,被查五引荐并发掘,经确定,其身上蕴含觉醒双面拟态的波动,遂通过圣殿名下进行收养。于六岁执行分裂仪式,分裂为黑发蓝眼(深渊骨龙)阴暗面和银发目盲(六翼炽天使)光明面二人。后面还有小字,光明面于光明圣殿担任圣子职务,阴暗面叛逃,疑似前往黑塔。”
双面拟态!楼迦最开始竟然也有双面拟态天赋!
闻言,银发圣子声音登时转冷:“查五就是那个疑似被黑塔操纵的人。教皇国入侵当天,他就消失不见,昨晚有人禀告我,说是发现了他的尸体。”
“你和迦楼的操纵,恐怕就是黑皇帝一手操纵并且为之。”
毫无疑问,那定然是黑皇帝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于是抛弃掉这具傀儡。
原含霜却忽然想到什么,往上一条翻去。
“1205星,六岁,仪器检测波动后发现。经确定,其身上蕴含觉醒双面拟态的波动,遂派出圣殿执法者将其直接带走。于六岁半执行分裂仪式,因为觉醒初期出现不明原因失误,分裂为棕发黑眼(海东青)光明面和黑发黑眼(不明非生物拟态)阴暗面二人。光明面送至帝国海家寄养,阴暗面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是爸爸。”原含霜抚摸着那行字:“我去过海家,海家家主承认,爸爸的确是他们从光明圣殿抱养的。甚至多年来,光明圣殿还一直在观察并且收集爸爸身上的数据。”
一晚上,在秘密圣堂内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原含霜已经完全可以接受,自家爸爸和黑皇帝也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爸爸恐怕并不知道黑皇帝的存在。他丢失过小时候的记忆。这一条的阴暗面背后还写着疑似复仇的字眼。”原含霜端起档案,仔细研究。
“那是老教皇的字迹,他应该是在极度惶恐中写下的,笔尖都在颤抖。”
“如果黑皇帝和海东青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当年迦楼从倒影圣殿离开,可能就是被黑皇帝安插在光明圣殿的内应接走的。”意识到自己多年来,竟然不知道阴暗面的遭遇,楼迦脸上流露出一抹深深的自责。
得益于老教皇多年的灌输,他一直以为迦楼是自甘堕落同黑塔混在一起,殊不知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不,黑皇帝对他也是利用居多。”
原含霜摇摇头:“否则不会在他身上进行虫化实验。黑皇帝压根就没把迦楼真心当做过自己的学生来看待,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屣。”
小圣堂内一时间沉默下来,只能听见烛火燃烧时的微弱噼啪。
灯芯垂落到灯油里,要那燃尽的黑色也沾染了眼泪般的白色。
“其实这么一想,我也会庆幸,海东青将金苹果盗走了。”楼迦忽然道:“如果没有盗走金苹果,光明圣殿就会持续追踪双面拟态持有者。”
原含霜一愣,而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在孩童五六岁时,连精神力拟态都还没进行觉醒的时候,光明圣殿便会寻来并且将人带走。前面的记载中,海东青甚至都还不是孤儿,他们也要在私底下强行掳去,强行进行分裂仪式,可见其丧心病狂程度。原含霜设身处地想了想,要是当初她在1999星时遇到一样的情况,恐怕当时才几岁的她,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带回圣殿,恐怕还得被记忆洗脑。
“光明圣殿竟然真的将这样一个造神实验,当做至高事业来看待。他们非常坚定地认为,只有人类完成了这个计划,突破基因封锁,成为造物主,才能真正意义上打败虫族。为了这个大方向没错的崇高建议,私底下用尽肮脏。”
那可是切割灵魂,即便楼迦从来不说,也能想象到该有多痛。
两个人在秘密圣堂内翻阅了好几个小时,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原含霜猜测造物主,虫族和人类之间肯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可惜秘密圣堂内并没有相关的记载,这里堆积的全部都是光明圣殿梦寐以求完成的至高事业。他们甚至还在地下发现一个小型法阵,内里含有潜移默化的精神影响,力求影响每一位踏入这里的教皇继任者。
眼看着外边尽头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翻阅了上千宗卷宗的原含霜疲惫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脆坐下来。
“四个苹果里,我除了没有服用金苹果以外,只差半个银苹果。但那半个银苹果如今正在黑塔手里。或许得想个办法,再去黑塔一趟,但黑皇帝不可能料不到这点。至于金苹果,还需要等到爸爸恢复,或者找到圣阶帮我溯回记忆,才能知晓它的去处。”
她叹了口气,身旁的楼迦也学着她的模样,并肩坐下,靠在一起。
“还有妈妈,她一直下落不明。当初老皇帝临走前,曾经感应到妈妈还活着的气息,试图开启血脉灌顶,但是却失败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我在黑塔里也没有查到她的踪迹。”
原含霜很少和其他人聊到这些。但是楼迦身上总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她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心情总能平静下来。
“皇储争夺赛马上就要结束了,女皇派由于预言的影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么想想,今天似乎是这段时间里,难得的休憩时日。”
争夺赛期间,原含霜忙着建设三角星域和三角关卡,后面又是突如其来的虫族奇袭,可以说脚不沾地,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解除危机,回到三角星域后还要主持善后工作,等参与完光明圣殿教皇加冕,抵达中央星系,紧锣密鼓地就是皇储争夺赛闭幕式和皇储加冕。这么一连串日程下来,压根不给人休息的机会。
也就只能在这里,在狭窄逼仄的秘密圣堂内,借着一晚上没睡觉的功夫,才能有一点点属于原含霜的时间。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一截宽大的手悄悄从圣洁的白袍下探出,仿佛安慰那样,轻轻搭了过来。
然而原含霜的反应比他更快。
她猛地攥住他的手,侧头凝视着银发下那块微红的耳尖。
“之前在银星号甲板上,你不是牵的很顺手吗?怎么现在又开始浅尝辄止了?”
后排三系和前排三系就是不一样,前排三系皮粗肉糙,后排三系都是细皮嫩肉,身娇体弱的法爷。再加上楼迦长得好看,皮肤也白,所以这点红色看起来才格外显眼,在昏暗烛火的掩映下,愈发显得动魄惊心。
楼迦故作镇定:“失礼了。”
这么说着,他忽然反客为主,以表现出来的羞赧截然不同的强势,强硬又缓慢地挤进她的手心,仿佛洞察了她藏在表面的失落,安慰般同她十指相扣。
原含霜心底涌上暖意,猜他多少带点色厉内荏,于是猛地靠过去。
楼迦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动起来,生怕她会被周围的杂物绊倒,下意识将手放在她腰间,用身体护住她。
“砰——”
一个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三脚架从桌面滑落,砸到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仿佛联动效应一般,放在那里的烛台也被这股冷风吹灭。刹那间,整间秘密圣堂骤然暗了下来。虽然这点光线对于高阶天赋者来说不算什么,但也平添几抹要人慌乱的氛围。
而原含霜也顺利变换了自己的姿势,翻到楼迦身上,将他抵在墙角。
温热的呼吸铺洒在楼迦身上,近在咫尺。在他的精神力领域里,那轮太阳从高空上落了下来,靠到了他的身上,几乎要他整个人灵魂颤栗。
楼迦再也压不下心底的悸动,任由野草疯长。
半晌,他低声道:“我会负责的。”
“你怎么这么熟练。”
原含霜疑惑:“该不会楼主席早就对我有图谋不轨的心思吧?”
楼迦没吭声。
但这并不妨碍耳尖的烫意继续蔓延,从脖颈漫到喉结,几乎要滴血。
“”
即使是当年指挥帝国军校在排名赛上冲锋陷阵,楼迦都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刻。
但事实上原含霜还真没说错,最开始只是因为她身上携带神话拟态气息,从两大校区共有校区时,他驻足回眸,惊鸿一瞥。
再之后,这抹明亮的太阳,永远停驻在了心尖。
楼迦从不相信所谓一见钟情的故事,但当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又那么理所当然。那些本该公允的,给予世人的悲悯,全部变成了私心和偏爱。仅仅只是存在着,就能轻而易举攫取他的全部心神。
“是的。”
楼迦叹了口气,擒住那截指尖,将它放在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啄吻。
“虽然这个时机说出这样的话不太合时宜。但我的确早就对你图谋不轨了。”
隔着黑暗,原含霜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你们是同一个人,在你说出这个事实之后,我还是很难把你们当做同一个人来看待。”
一个是光明圣殿的圣子,将恪守礼节刻入骨子里的矜贵存在,悲悯众生的神明代行者;另一位是黑塔黑太子,黑皇帝最忠实的鹰犬,无恶不作,多次密谋违法案件的罪魁祸首。甚至就连性格也不尽相同,一个温柔慈悲,另一位冷漠傲慢,怎么看都是两个。
“但现在,我忽然发现,你们身上有很多很多相似之处。”
无非是一个人将冷漠武装自己,另一个最是慈悲也最是无情。可他们的内核都是柔软的,强势的,那种炽烈的爱火,透过交握的手指,烫到灵魂里。
楼迦无奈地笑了。
他滚烫的指尖从她耳旁划过,帮她将散落的金发别在耳后,用指尖描摹着那张看不到的脸,试图在脑海中复原:“他最后那句没有说出的话,我可以替他开口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总会被一样的灵魂吸引。我们都很喜欢你。”
就连人格抹消之后,那种苦涩又带着甜蜜的,无望的爱意,也一并留存下来,在心脏每一次搏动时,仿佛掺了毒药的蜜露注入血液。
——不论是迦楼还是楼迦,都早已被捕获。
他们沉默着,保持着这个姿势,只能听见呼吸声,什么也没有说。
又过了很久,楼迦终于起身。
他搂着她的腰,半跪在她的身前。
瀑布般顺滑的银发从楼迦耳后滑落,上面为加冕仪式准备的珠玉挂坠缀在发间,华贵非常。明明楼迦身形要更高,但是因为这个姿势,从原含霜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发顶。
仿佛变戏法般,楼迦从空间钮里拿出一顶冠冕。
冠冕通体呈金红色,用稀有金属打造而成,是光明圣殿世代流传下来的文物,光这一顶的价格,就足够买下一艘最新款军舰。
“不要再难过了,为我加冕吧,殿下。从此以后,您心之所向,即为圣殿剑之所指”
楼迦清楚,这也是迦楼未完成,也是未曾开口的遗愿。
他半跪在她身前,将教皇冠冕递了过来。
如此不可思议,身为人间之神的教皇,此刻成了太阳最虔诚的信徒。
“好。”原含霜接过那顶冠冕。
她弯腰为他佩戴好教皇冠冕,又轻轻在他额心上落吻。
窗台外熹微显露的天光为即将登基的新任教皇周身勾勒出一抹朦胧的天光,也将他身前的金发皇女笼罩在一起,如同冠冕上缠绕的槲寄生。
谁也不会知道,在正式加冕典礼之前,他们在这个黑暗的秘密圣堂里彼此苦涩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