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道,收徒收徒,目的其实很简单。
一是使自身一身功夫后继有人,以至于传承不堕,二则是养徒防老,毕竟江湖打打杀杀,一个人一时强,却不能一世强。
年老体衰,气弱血败,人之常情。
收徒弟算是给自己上一层保险,谁也不想安享晚年时,生出‘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这样的悲哀感慨。
不过林末不同。霸王命格所带旳天生神力,加上青龙血脉,圣魔元胎等等强力天赋打底,光是生机而言,比麒麟,蛟龙,这些异兽还蓬勃强悍。
他自然无虞这些。
所以……
听话,老实,规矩,不数典忘祖,就够了。
他不希冀什么弟子护持自身,只求不要让他出手清理门户。
那样未免太麻烦了。
林末心中念头闪过,摇了摇头,像往常一样,拿起一旁的情报信笺阅读。
他虽向宗门请了类似于孕假的假期,这段时间基本宅在族里,处于半退隐的状态,但对于外界的情况,却也并非不闻不问。
每隔一日,青龙会的情报渠道,以及灵台宗的情报处,都会按时以信鸟传信而来。
以更新林末对于外界情况的了解。
今日的情报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大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诸如哪个郡城,又出了伙强人,杀了谁谁谁。
最近哪里又出了什么天才,不足及冠,便打死了谁谁谁,一看便有宗师之姿等等。
他晃了一眼便没再多看。
对于如今的林末而言,什么一般的天才,强人,不,就是真正的天骄,悍匪,也不在乎。
因为前者再天才,没有足够的时间跨度,根本成不了气候,而后者能登上情报,为他人所知,也说明是没有根底之人,真遇上,打死了也就打死了,还不用费心思毁尸灭迹。
过一遍,有个印象足以。
倒是这最后的一条情报……
林末眉头皱了皱。
情报上言,泰淮江岸大淮那边陈兵越来越多,甚至偷袭侵略试探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明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泰州那边原本纷乱的格局已经稳定,大淮,不,或者说千羽界那边,将有动作?
至于珞珈山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情况。
天地人三关持续在加固,有着望京那边之人相助,这剩下的三关被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再加上防线的变小,较之之前,某种程度上看,算是更加稳固。
啪啪啪。
院子外,有鞭炮声响起。
不时夹杂着孩童的喘息呼喊声。
又是一年年节至。
林末将看过的情报信笺放在一旁,起身看着院落之外。
世事总是不断向上。
在林末的支持下,如今的林氏,日子自然越来越好。
真正的内庄里,外围的一些老旧木屋由族里出钱,换成了石质院落。
地面也全部铺上了石板砖。与一般县城没什么区别了。
至于围墙,在上半年拆了四分之一,再次往外扩张了一大半。
直接将一片地域囊括起来,再经过开林布野,种下灵源,变成了肥沃的灵田。
高达五六米的围墙,加上各种陷阱毒株下,林家庄变成了个堡垒。
这一下,真正即使爆发兽潮,光是围墙内,单单依靠种植业,便能维持全族生活所需。
算得上能自给自足了。
对于这个世道里,土地情结大过天的林氏族人,可以说安全感大增。
只是林末明白,如果说林家庄外那高大的石墙是林氏表面的安全感,那么他自己,就是林氏真正定海针。
一个强者的出现,能做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消失,自然也能做到树倒猢狲散。
比起那些积年大族世家,林氏还是太弱了。
他摇摇头。
体内的如来劲依旧在与逆反魔源释放的魔气不断融合升华,慢慢变成如来魔劲。
而体内心脏周遭,除却如墨的烦恼魔心,五颜六色的五蕴魔心外,又凝结出了一颗灰色的心脏虚影。
这是死魔心。四大魔中的第三魔。
断众生命根者为死,死魔者,谓彼彼有情,从彼彼有情众,夭丧殒殁。
意思很简单,世间任何人,任何物,五蕴在身,便是有命,而命根断裂,便是死。
因此死魔心的凝练也很简单。
一个字,杀。
命死之时,吞其精,纳其神,补其气。
借众生之死,悟生死之间的界限,当死魔心凝练后,再勤修善者,为超死故正加行,死中得生,成天子魔,得大自在。
顺势凝结最后一颗天子自在魔心。
这一段时日,他一边适应突破后的身体,空闲时也会去山里行杀戮之事,以凝练魔心。
这第三颗魔心相比于前两颗,对实力的增长极大。
因为意便在于汲众生精气神补全自己,类似于前世的吸功大法,北冥神功。行杀人夺宝之事,财富积累怎能不快。
至于会造成的体内杂质积累,则不用担心。
待凝练第四颗自在魔心时,自然会借障而破,得大自在。
因此相比于前面的烦恼魔心与五蕴魔心,这第三颗死魔心反倒凝练条件最为简单,风险也最小。
不过是手上沾满鲜血罢了。
若是在以前,林末或许会患得患失,只是经历了许多后,他的心,已经比他想象得还要冰冷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倒不如,倒不如说是种安慰。
“我终究变成了自己之前所最讨厌的人。”
林末轻声叹息。
吼吼!
身后的熊大忽然叫吼了几声。它以为林末在叫它。
林末笑了笑,起身准备走出院门。
按习惯,他该陪林菲儿散步了。
九月怀胎将近,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好好休息,只是武夫体质不同,每隔一段时间,还是需要走动,以免一直呆在床上,导致生褥疮。
砰砰砰!
忽然急促的敲门声。
还没等林末发问,一个小猴子一样的人影便推开门闯了进来。是林殊。
此时他一脸焦急,额头上满是汗水,喘着粗气跑到林末面前。
林末见其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训斥道:
“慌什么,做事要凝心静气,凝心静气,又忘了!不是平日与你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有我在,林氏的天就塌不了吗。”
说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其肩膀,为其平稳呼吸。
林殊回过气来,一把抓住林末的袖子:“哥!嫂子就在刚刚羊水破了,听娘说要生……”
话没说完,手忽然一空。
就在刚刚,还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大哥林末,身形直接消失不见,哪还见得着什么影子!
“不是说好要凝心静气,凝心静气的吗?又忘了!”
林殊忍不住对着空气训斥道。
恰此时一阵呼噜声出现。把他吓了一跳。
发现是熊大后,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也不敢再逗留,再次往回赶去。
另一边。
林末速度自然极快,两息时间不到,便回到了自家院落。
此时院落里已经围满了不少人。
林远山,林远天,等等都来了。
房间里,不断有仆从进出,端着热水,以及干净的毛巾。
在林末敏锐的五感下,他能听见林菲儿的哀嚎声。自身生命的气息时起时落,不断在波动。
在这时,他很想冲进去看看,可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
术业有专攻,他或许比起里面的稳婆妇人更会杀人,但比起接生,肯定是不如的。
想到这,林末眉头不由皱起,袖子里手掌拳头不自主握紧。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经很少体会了。
“君末,你无需担心,有叶婆婆在,菲儿肯定不会有事。”
一旁的林远天见此,有些唏嘘,轻声宽慰道。
叶婆婆按辈分比林远天他们还大,是一个长辈的妻子,一辈子都在做稳婆,像林君意,林君昊几个,都是其亲自接生的。手段很是高明。
当年即使在林瑜,其名头也响亮得很。
不少大户人家都求其接生。
“大伯,我……我还是有些紧张。”林末转过头,看着林远天,勉强笑了笑,低声道。
目光依旧不断落在房门内。
林远天见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林末的肩膀。
都是做父亲的,这种感觉,他自然体会过。
无论在外面多强,地位多高,但在这个场合,他身份只会是丈夫,只会是父亲。
这种亲自等待自身血脉延续的感觉,是无法言表的。
在林君昊出生时,林远天同样是如此。
而与林末同样紧张的还有林远山。
此时的林远山蹲在一旁,拿着烟枪不停地吐着烟圈,不知在想什么。
“可曾准备好绵帛,甘草?”一旁的叶秀蛾,也就是林远天的妻子,林末的伯母在一旁询问。
绵帛用以包新生儿,而甘草则用于防备胎儿吞服胎毒。
“都准备好了。”林末回答。
这次他没有回头,目光一直落在房间处。
望着窗户上,影影绰绰的影子,他心中如有一根弦,绷得死死的。
不多时。
突然,在他的感知里,房屋中新增了两个稚嫩的气息。
属于林菲儿的生命气息落了一小截,却也顺势平稳了下来。
林末明白了什么,心中松了口气。
下一刻,两声清亮的婴孩啼叫声接连出现。
很快,便有一脸兴奋的侍女率先出来报喜。
“恭喜少族长,一男一女,有少爷有小姐,是龙凤!!”
林末再也等不及,原本立在院子里的身影瞬间消失,直接往房门里而去。
进入房间,有稳婆在进行产后护理。
林菲儿额间秀发尽皆被汗水沾湿,面色苍白,但表情很祥和。
一旁的稳婆正带着类似于手套的玩意,在以绵帛包裹两个小东西。
“辛苦你了。”
林末看了眼两个如今跟个小猴子一般的婴孩,便缓步走至床边,抚摸林菲儿的手,轻声道。
眼里满是心疼。
林菲儿此时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轻轻摇摇头,随后目光落在稳婆手里的婴儿身上。
林末会意,上前接过小婴孩。
经过反复多次捶打的绵帛很是柔软,其中的婴孩此时根本分辨不出男女,但他却能清晰感受到,两者身上,那属于他的气息。
这是相连的血脉,是他的延续。
林末抱着婴孩,蹲下身子,正好让林菲儿能很好地看见。
他看着一脸母性光辉的林菲儿,又看着手里绵帛里的婴孩。
“名字都没有白起,一个叫林觉,一个叫林敏。”
“我从今日起,作父亲了!”
*
*
灵台山,金顶。
崖下茫茫的云海翻腾不休,大日在其中沉浮。
有万千阳光挥洒,将云浪与宝殿镀上一层金辉。
齐孙依旧是一身破袄子挂在身上,敞开的衣襟裸露出结实的肌肉。比起之前,胸膛上多了几道蜈蚣般的伤疤。
他两手叉腰,立在汉白玉广场中央的大方鼎前,眺望着远处云遮雾绕的涛涛树海。
阳光照在方鼎前,冉冉升起团团紫烟,使之烨然若神人。
“你回来了,这一次,感觉如何?”
身后,大雄宝殿内,身材高大的李神秀慢步走出。
其气质有些不同,双眼依旧紧闭,但眉心之处,多了一抹红痕。
而一手竖于胸前,手腕处缠绕有一串硕大的念珠。
“师尊。”齐孙转过头,恭敬地行礼。
“那一边,实力很强,我与那边祖修交过手,也与其方士论过佛,无论是哪一方,实力都很强,
当然,要说区别也有,方士比起祖修而言,实力更加全面,没有短板,而手段也更诡谲,
至于祖修,与我们这边体修差不多,不过临死前,当道化之后,虽然会失去理智,但实力会有极大提升,一个不慎,很容易被同归于尽。”他轻声讲述着自己的体会。
这一年里,他不仅在泰淮江边界磨练,更于珞珈山天关厮杀。可以说体悟很深。
“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体会吗?”李神秀再次问道。
“别的体会……”齐孙沉默少许,好似在沉思。
不过最终却摇了摇头。
李神秀也不动怒,缓声道:“武道不是一成不变,有人常言今不如古,但这必然是错的,只是错道者的呻吟,
武夫师从天地自然,从最基本的兽形拳开始,不一不是如此,而此时的千羽界,作为新生的事物,换言之,其实也是另类的自然。”
“师尊您的意思是,学新法?”
“不……应该说是创新法。”李神秀摇了摇头。
“这段时日,你就不要出门了,我与你有事讲。”
说着,看向云海中的某一处。
齐孙一怔,顿时解其意,躬身行礼,慢慢退下。
灵台金顶,汉白玉广场上,空余一人。
“赤县的如来前辈……见您一次,还真是极难……初次见面,在下白衡。”
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随着风,在李神秀耳边飘荡。
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方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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