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说着话向前走去,此刻整个袁府院落才算是进入许朝阳的眼帘,他看见了房屋脊顶工匠们在精细雕工下雕刻出的狮、虎、豹、猴,也看见了在那瞠目结舌的雕工里,房屋脊顶雕刻物在风雨飘摇中,岁月留下的痕迹。
缺了半个手臂的猴子、少了尾巴的狮子、没了耳朵的老虎、和身上有道剐蹭条纹的豹子似乎都在证明此处宅邸当初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
房顶长出的绿色苔藓与即将遍布在各处的斑驳,则像是诉说着历史规律一样,在许朝阳的眼睛里预示着将会有一股全新的力量彻底将这一切都彻底掩埋。
他在此刻慢慢停下了脚步,而人已经位于院落旁边的角楼,角楼下,房门上着巨大的铜锁,角楼上,还挂着一块‘纵观天下’的牌匾,如今看上去依然气吞山河。
“这?”
许朝阳见到这个角楼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房门上的蛛网,按理说袁家就算落寞了,也不至于没人打扫,起码这个时代还不至于。
袁福珍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都是一些尘封的旧物,不看也罢,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许朝阳顺着话音往屋内看了过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件龙袍!
就这还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当许朝阳隔着房门看向这个角楼,屋子里落满灰尘的地面上,那大理石的精致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时代,龙袍后的黄金龙椅和台阶上的龙头扶手即便蒙尘,却也带着一股尘封的苍劲之力,而许朝阳在房门外的位置,则像是依然和这个世界隔着时代。
“这座楼里,有我们袁家犯过的所有错。”
许朝阳在袁福珍的话里听不出任何忏悔之意,但,能听出一个失败者的心声。
“要是没有这一步,许团长,也许咱们俩当下的处境,就得换一换了。”
她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袁大总统登基,袁家没有倒台,那么许朝阳再到北平,恐怕溜须拍马的就应该是他,没准这都见不到这位袁大小姐。
就这,袁福珍还是搂着说的!
想想以前配和袁大总统对话的都是什么人?是国父、是东北王、是想要复辟的妄人张熏,这些人,哪一个放在许朝阳的面前,是他敢盯着瞅的?那一个个的身影都大的吓人!
一个团长在这群人眼里,还真屁都不算,甭管你是不是英雄。
“想要进去看看么?”
袁福珍拿出了一把钥匙,都不等许朝阳说话,顺势往锁孔中一捅,直接将锁头打开了,随即,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就站在龙袍之下,向许朝阳说了一句:“请。”
许朝阳真跟着走了进去,于落满灰尘的地面上踩出的脚印,就像是他在历史岁月留下的痕迹,眼前这一幕幕富丽堂皇,则像是历史长河中,于眼前疾驰而过的过眼云烟。
“许团长,知道我父亲错哪了么?”
袁福珍扭过了头:“我父亲说,百姓本贱,给点笑容就要蹬鼻子上脸。”
“这是他最大的错处!”
许朝阳还以为袁福珍这个女人明白了,可接下来的话,却听到了:“不应该是百姓本贱,应该是人性本贱!”
“而且,在人性本贱之下,你只可以伸手糟蹋,却不能在嘴上轻薄。”
“若想统民,就得拿出所有柔情蜜意,在表面上和那些大字儿不识的百姓如谈恋爱一样蜜里调油,在他觉着自己备受尊重的时候,再摆出一张苦瓜脸来猛下黑手说‘为了国家,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许朝阳惊着了,充满疑问的问了一句:“你拿百姓都当傻子了?”他这是疑问句。
可被袁福珍说成了肯定句:“对,就得拿百姓当傻子。”
“明明是杀几个贪官污吏就能挽回的民心,我父却只能在国家缺钱的时候,增添苛捐杂税;”
“明明是抬手放出虚名就能安定的军阀,他却连‘东北王’三个字都舍不得!”
“他明明知道东北有虎,且根深蒂固,无论你给不给他‘东北王’的名号,人家都是实际上的‘东北王’,可……”袁福珍很失望的说道:“我父却想仗着自己的身份指挥这头东北虎率军开赴边疆,去防卫蒙古……”
“你指挥得动人家嘛?” “他脑子里还是前清的老一套,觉着‘王’的名头只能给自己的子孙,不能封于外姓,可你位置还没坐稳呢!”
“若是当时给了各地军阀‘王’位,他这张椅子下,还能有几头稍显安分的猛兽,结果呢?没有得到利益的军阀率领着民众举国皆反、开始了全民讨伐,最终,还是赔上了整个家族。”
袁福珍站在龙袍前,想要伸手去摸,却将手停在了半空,似乎那件龙袍在她这儿仍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可,许朝阳却被袁福珍的这番言论给震惊了,他总觉着这个娘们心里藏着一头比自己还狂躁的猛兽!
下一秒,袁福珍却在龙袍身边转过了身:“许团长,这下你知道,福珍为什么痛恨自己只是女儿身了嘛?”
许朝阳没听明白,站在门口背着手问道:“袁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福珍备受前夫家嫌弃,人家觉着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说我这个袁家的公主看不起他,殊不知,这是他自己内心中的自卑在作祟。”
“这次回来,许团长可知道那群达官显贵为什么还愿意给福珍面子,来参加这次堂会?”
“他们可不是看在福珍旧日身份上,他们是看在福珍‘袁’姓之下,在华北能团结起来的力量上。”
“许团长若是感兴趣,可顺着我袁氏一族族谱往下捋一捋,看看我袁家能动用出多大的力量来。”
这话,何应勤还真说过。
许朝阳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见袁福珍脸上的激动在荡漾,像是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挂着一丝无可奈何。
“许团长,福珍心中尚有一问,不知……”
“你问。”
袁福珍问道:“许团长在这乱世,当如何自处?”
“是想安分守己的爬天梯,还是?”
许朝阳听见这句话,忽然想起了在办公室电脑里玩过的一款名为《赛博朋克2077》的游戏,仿佛间又听见那句经典台词:“是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
他好像还听见了袁福珍的潜台词:“你缺的,我都有!”
“你若缺钱,袁家的遗产,足够养活一支来之能战的军队;”
“你若是缺人才,袁家还有遍布在平津各地的旧部,这些人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能扛起一片天;”
“而袁家,只缺一个能顶门立户,敢在这个乱世横刀立马的男人!”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像是朱元璋在面对马大脚时,轻轻握住了人家的手,眼前看见的却不是满面羞红,而是在野心之下,终于有了承载自己抱负的平台。
谁又能不动心呢?
可这些话,袁福珍并没有直白的问出来,她只是用炽烈的眼神看向了许朝阳,想要用袁氏最后的余辉,去重新铸造一段辉煌,哪怕这段辉煌,姓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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