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阳见过很多人,他见过贩夫走卒高喊‘仗义多是屠狗辈’、也见过身居高位之人大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他一看袁可沁回来的样子,就已经明白了眼前站着的这位到底是个什么底子,这就是所谓的三岁看老。
袁可沁回来了,可回来的不是在袁闻会儿家里的那位‘老爷子’,他老老实实站在了夕阳之下,肩披彩霞,将双手自然而然垂于腹前,脸上全是老实巴交的微笑。
“姐夫,事办完了。”
随即轻而易举的说出了这句话。
许朝阳能不知道事办完了吗?
他要是不给天津城内的38师打电话,你就算让那十台卡车都长了翅膀,你看它能不能飞出天津的城门楼子!
那不得是美租界驻军打电话要求38师紧急关闭城门,38师在接到电话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十辆卡车冒着枪林弹雨闯卡成功,才能把整整十辆车的银元送回到大沽船厂么?
但,许朝阳心中带着疑问询问完所有问题,经过袁可沁略带憨态的回答,才发现自己在三岁就能分清的五颜六色,竟然在这般年纪有点分不清黑白了。
“说说,你怎么想的?”
这是许朝阳的问题。
袁福珍就在一旁得意的乐着,还拿出了姐姐的范儿,翘起二郎腿将穿着高跟鞋的脚尖晃悠的一下、一下。
“姐夫,我首先得替您考虑啊……”
袁可沁开始了,说话时偏着脑袋,一只手手掌向上,平移到了许朝阳面前:“您是抗日名将,这笔钱又是鬼子在东北、华北、察哈尔巧取豪夺弄来的,我要是偷偷摸摸把这笔钱弄出来,是不是太给您跌份了?”
他可满嘴北平话,但话里话外的道理又显得那么江湖。
“于是我就得琢磨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天津教案里,十六个义士现身才平息了法兰西的怒火,我就琢磨着,不行咱们也舍出去几条人命……”
他的话语开始逐渐变得冰冷了,但语调依然炙热,完全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拿普通人的生命当成了筹码。
“人,我是在北平找的,想让这些江湖人舍出命来也简单,无非就是和他们说天下大义呗,那我就说了,这是鬼子从老百姓身上压榨的钱,要送到美利坚,咱燕赵大地上的爷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是,国家已经开始卑躬屈膝了,《塘沽协定》压得咱爷们根本抬不起头来,但,卑躬屈膝也好、匍匐在地也好,咱不能是为了给鬼子磕头啊?!甭管东洋鬼子还是西洋鬼子,这都不成,咱们匍匐在地那得是为了擦干净这个国家的耻辱不是?”
许朝阳抬眼睛看着袁可沁,想不明白的是,他小小年纪怎么把这一套玩弄的如此顺畅:“他们怎么回答的?”
“窜儿了!”
“四九城有名儿的顽主秃子,那手里捏着好几条人命,一听这话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张嘴就骂‘什么东洋西洋?我艹他爷们的,袁爷,这事儿您吩咐,四九城的弟兄们没有一个认怂的!’,他们就是这么回的话。”
许朝阳已经把眼睛眯起来了,你袁可沁这不是向人倾吐心声,你这是赶鸭子上架,但凡是个明白人谁不知道这条路从你张嘴开始就已经没法回头了?与其窝窝囊囊最后让你威胁着,倒不如硬到底。
“后来我也寻思了,这事儿能莽着干,可不能莽着谋划,不然准得搁车。”
“我又跟他们说,这件事,结果肯定是都回不来的,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那还来得及个屁啊?
“人家比官面上那帮人仗义,一个个口口声声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最后,我们商议好了,一个人头一千银元的价码,家伙我给找,这才定下来了这件事。”
“我还应了他们,这件事上,肯定给他们办的风风光光,等出殡那天,平津所有人物字号都会到位送行,一准儿让他们比天津教案中的十六位义士还排场。”
嗒、嗒、嗒……
许朝阳轻轻用手指敲动着沙发扶手上的木条漆面,一言不发。
袁可沁看了一眼他的眼色,继续说道:“我知道姐夫您担心什么呢,怕咱们和鬼子刚刚停战这件事不好弄,不过您放心,这我也考虑了,不然不会让我的人在美租界动手。”
“这批银子只要进了美租界,按理说就和鬼子没关系了,所以,咱抢的是美租界的银子;办事的人,我已经留下了,只要美租界的驻军援军一到,所有人都会扔下枪投降。” “司机。”
许朝阳抬头看了袁可沁一眼,说出了他整个计划当中的漏洞。
袁可沁继续说道:“提前考虑好了,司机在卡车出了天津之后,就已经换了人,最开始开车的那批人,都已经调头回去认罪伏法了。西洋人要是审问,这些人都会说只是日子过不下去才聚集在一起抢的银车……”
许朝阳再次看向袁可沁:“你觉着他们能熬得过酷刑吗?”
“不用熬,提前都准备好了,办事之前都在牙缝里塞了药,只要一上刑,立即咬破就行,杏仁味儿的,当场就没。”许朝阳看着袁可沁的眼神儿都变了,他这段时间的硝酸甘油是真没白折腾,人家什么都能搞到手!
“所以眼下这件事在美租界驻军手里,是属于丢了银子以后审讯过程中把人一个个儿给逼死的,既没鬼子什么事,还到不了逼问银车去哪了那一步。”
“一共多少人?”
“二十一个。”许朝阳听完这句话才补充的问道:“你确保没有人到了啃节儿……”
“姐夫,您放心,每一个人我手里都捏着短儿,临出来之前,都提醒过了,他们不死,他们家里人就替他们死,轻重自己掂量。”
这小子……心黑手狠还敢干!
“你怎么知道银子是在美租界交接,万一是在日租界更换了外包装,以美租界的名头送到大沽港的呢?”
“姐夫,我还真这么想了,去了袁闻会儿那以后觉着不太可能。这么干多麻烦啊?再说,真这么干能没有袁闻会儿参与么?真要是这么干了,那肯定是受了长城抗战之后,国民反日的影响,北平那都开始反日货了……如果说他们真觉着这件事影响重大,那就应该偷偷摸摸干,只要偷偷摸摸,一定有袁闻会儿参与,可袁闻会儿没参与啊,这我才断定了不太可能。”
袁可沁毕竟还是年轻,几句话让许朝阳给问紧张了,车轱辘话来回说,生怕自己解释不清楚。
这……
让许朝阳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他了。
你说他太过冷酷,拿人命不当回事吧……人家是给你办事;你说他心思缜密,太过心狠手辣吧……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只有上位者才会渗出来的阴冷。
可不么,袁家本来也是上位者。
当、当、当。
敲门声响了。
许朝阳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进。”
杨静宇推门进屋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都在变颜变色。
“朝阳,车上不光有银元,还有各种银器,具体数目已经没法估算了,但是,我们还是粗略通过汽车载重算了一下。”
“车,是用的民生卡车,一共十辆,一辆载重为1.8吨,照这么算,咱这一次起码弄回来十五六吨银子。”
“多少!”
许朝阳站起来了,这个数字,他这辈子都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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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一枚银元约27克,含大概60%至90%银。
更新还有,依然三更,吃口饭而已,别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