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朝霞已自东方起,可山上却仍有阴暗处。
这阴暗处,便是那繁茂树林中、满是绿荫之地。
稠密的枝叶层层叠叠,将天边朝阳几乎悉数拦落,只剩稀疏光斑,落于满地秋黄之上。
忽有一团白绒棉球,于光斑中一闪而过。
定睛看去,先见其身后有只小球轻摇,再见一对长长的耳朵倏然竖起。
原来是只小白兔。
就见它双耳扑朔,小跳几步,侧过首来,一对殷红的小眼珠晶莹剔透。
它眨眼瞧了瞧灰暗无光的四周树荫,垂下双耳,用小巧的肉爪按住身前鲜草,三瓣嘴一抿一抿的,都鼓起了毛绒绒的腮帮子。
这秋草虽不弱春苗娇嫩多 汁,却也因晨时的露水而爽口了不少,很合它的胃口。
便见那小白兔一口复一口,贪婪地嚼着秋草,全然没有注意到那自其身后缓缓靠近的身影。
‘呲—’
忽有一声嘶鸣。
白兔倏然竖耳,回首望去。
阴影之中,有一张血盆大口。
与两颗锋利的獠牙。
血染白绒。
白兔双腿抽搐了两下后,就再无动静了。
待其不再挣扎后,那血盆大口也缓缓闭合,将白兔整个吞入了腹中,露出了自己的狰狞面庞。
是条斑纹巨蟒。
头颅足有碗口粗的它缓缓蠕动着自己那不知好几丈长的身躯,懒散地蜿蜒前行,行至那璀璨光斑下,惬意地吐了吐血红色的信子。
清风吹来,有血味入舌。
巨蟒忽然一顿,侧首朝着树荫死死盯去。
树荫阴暗无光,却对它而言,并不碍事。
先闻树木悉索、水珠落地声。
再见杏仁状的漆黑蛇眼中,倒映出了一袭白色的长衣。
“呲——”
巨蟒尾部震震作响,往那白衣发出了不怀好意的信号。
白衣却好似根本不曾留意到它一般,一手提着一根漆黑木棍,一手按着不断淌血的胸膛,步履艰难地缓缓前行着。
便见他,一脚踏入了它的禁地。
巨蟒霎时嘶鸣,朝那白衣飞身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展露出了那两根若璞玉般光洁的獠牙。
白衣止步。
银光出鞘。
就听‘噗-’的一声,那颗碗口大小的蛇头于地上连滚数圈,两颗獠牙扎入泥土之中,沾了灰尘。
失了脑袋后,纵使那斑纹骇人的蟒身再长,也只不过是胡乱地挣扎数下,便静静地躺于地面,任他宰割了。
但白衣显然对它不感兴趣。
先见那银光自动掠回鞘中,藏起锋芒,变回了一根漆黑木根。
再见他,抬脚跨过拦路蟒身,向前踉跄几步,身子前倾,抬手靠在了一桩大树上。
心口顿有血泉涌出,染红了身前白衣。
这才注意到,他脸庞的青丝上,已满是汗珠。
王满修喘息几声,扶着大树,想运起身中契运气息,来止住伤口血势。
却不曾料,仅是刚刚流转气息,就有一股热意涌上喉口,化作鲜血猛吐而出。
而随着这口鲜血,白衣也终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自知已无力起身的他,以身中最后一份气力艰难转身,倚树而坐。
垂首,白衣已成红杉。
方才白裘扶流刺入他胸膛的一掌,虽然被他于情急之中打碎石板扭动了身子,从而偏移离了心脏几寸——不过,那终究是千人敌的一掌。此刻白衣的心脏虽还完好无损,但其周围的经络血脉,却已是悉数被搅烂,根本无法提气了。
又是一口鲜血。
白衣仰首,望那透过层层枝叶遮挡住的,唯一一点光芒。
青丝贴于脸庞,沾上了嘴角流出的血渍。
若说他一开始就料到了此景,那定是在骗人;可若说他全然没有想到此刻,那也是在骗人了。
便见他抬起衣袖,抹去唇旁血渍,苦涩一笑。
“荣哥,王满修对不住你了。”
言罢,袖落,目合。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