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再也控制不住了,泪如雨下,“不是哥哥的错,不是的。”
容渊心疼地抬起手,动作缓慢又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宁宁不哭了好不好?”
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安宁的眼睛,可他不想她哭……
安宁努力控制自己,“我不哭,我很乖的,哥哥,我很乖的……”
容渊眸光晃颤得厉害,“宁宁,哥哥要走了,赵承会对你很好的,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再也没人将你困在这四方天地中了,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没有委屈,”安宁啜泣着摇头,“我不觉得在宫里是困住,哥哥,我一直都是心甘情愿陪着你的。”
容渊怔住。
安宁却哭得跟要被抛弃的小孩子一样,“我一直最担心的是你不要我,将我赶走,哥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留在你身边的。”
容渊瞳孔紧缩,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她……
也以为在赵承和他之间,她会选择赵承的。
所以,容渊才心甘情愿地输了这一局,不让她再陷入两难的折磨煎熬中。
安宁抓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恳求他,“哥哥你别丢下我,带我走好不好?”
看着满心满眼全是他的姑娘,容渊心脏揪得无法呼吸,“宁宁……”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愿不愿意放下京城的一切,跟我远走高飞,可我觉得我的想法太天真太自私,对你太不公平了,所以一直不敢开口,不过也没关系,我想,无论成败,我都陪在哥哥身边就好了。”
安宁哭着把从前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全部说给他听,“哥哥,没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啊。”
“傻姑娘,我怎会不愿意?”
容渊闭了闭眼,对她的一腔爱意再也无法掩饰。
若早知她的心意,他要那至高皇权做什么?
安宁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脸色一白,也吐出一口血。
她无力地往下倒去,只抓着容渊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宁宁!”
“娘!”
容渊颤抖地抚着她苍白的脸,再没有半分云淡风轻,只有无尽的恐慌,“太医!太医呢?”
赵承也慌了,丢下手里的剑,跪在安宁面前,也厉声地大吼着让太医来。
安宁无力地摇头,只软软地看着容渊,如从前那般对他撒娇,“哥哥,我冷,你抱紧我好不好?”
容渊如何会拒绝?
“宁宁,你坚持住,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会没事的。”
安宁却笑了,“我不要太医,我想跟哥哥一起走。”
“宁宁……”
“哥哥,我不丢下你,你也别丢下我,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我生气很可怕的……咳咳!”
“好、好,我们都不丢下彼此。”
容渊轻颤着擦掉少女嘴角的鲜血。
安宁心满意足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赵承,如从前那般对他露出温柔的笑,跟所有爱着孩子的母亲一样,永远不舍得去责怪他。
“承儿,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不!不!”
赵承双眼通红,痛得撕心裂肺,也无助极了,“娘,你别走,承儿错了,承儿真的错了,承儿什么都不要了,只求您别不要孩儿!”
“太医呢?救不了太后,朕要你们九族都陪葬!”
安宁看着赵承发疯,只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再次全心全意地望着容渊,用尽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哥哥”就在他怀里满足地沉眠了。
“娘!”
他的宁宁……容渊眼里滑下两行血泪,沉默地将她抱得紧紧的,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最后,他没再跟赵承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
等安晓救出汪公公他们,带着锦衣卫赶到的时候,只剩满地的凄凉绝望。
“姐!”
……
赵承疯了。
在安宁离世的时候,他又哭又疯狂大笑,最后绝望地喷出一口鲜血,十五岁的少年头发瞬间白了一半。
在破晓的时候,他又再次抓起长剑,亲手将那个之前在安宁面前要死要活求娶的孙家女给砍掉了脑袋,之后就领着兵马血洗了整个孙家。
是他们先发毒誓,那蛊不会伤害到娘亲,只能杀掉容渊的。
哈哈哈,原来,从最开始孙家找上他就不打算让娘也活着了。
因为在孙家看来,当年孙首辅的死,孙慕荷的死,娘才是罪魁祸首,他们怎么会放过她?
可笑赵承到如今才醒悟,是他自负能控制孙家为他所用,他们绝不敢对他阳奉阴违的。
但最终……
是他利用娘对他全然的信任对她下蛊,亲手害死了她。
……
大楚帝国二百年,掌权近三十载的九千岁容渊暴毙,同时薨逝了还有当朝太后娘娘,元德帝亲政。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血洗九千岁的势力,并推翻他从前所有政策,将他枭首鞭尸的。
然而,皇帝不仅没有,还为他和太后举行国丧,并追封九千岁为帝,与太后合葬。
言官们不干了,这不是乱来吗?
哪有太后不跟先皇合葬,去跟一个太监合葬的?
而且太监被追封为帝,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这不是认贼作父吗?
赵承直接将所有反对者处死,其手段之暴戾残忍,比容渊有过之无不及,完全是个疯子暴君,哪有之前的温文尔雅、仁君风范?
面对天下文人墨客的讨伐,赵承不管不顾,依旧我行我素,但凡有人敢说句容渊和安宁的闲话,他就大开杀戒。
好在除此之外,他并没荒废朝政,还将此前容渊未来得及推行的土地政策给贯彻到底,为此得罪了许多门阀士族,暴君之名更甚。
赵承却不在意,希望看他当个明君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还要那个名声干什么?
因着没日没夜地扑在政务上,可劲地糟蹋身体,还没十年,赵承就已经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他杀了孙家女之后,就没再立后纳妃,也没留下任何后代。
赵承在皇室旁支中选了一个继承人。
到这时,他才明白,当年爹选他入宫,是将他从沼泽中救起,给了他最宽阔的天空,最完美的人生。
可他呢?
呵呵,白眼狼一个!
活该他遭了报应。
但……娘有何错?
错在对他倾尽所有温柔母爱吗?
赵承干枯的手掩面,泪水从指缝溢出,却无济于事了。
被认命为摄政首辅的安晓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帝,目光复杂地看着被死亡和绝望萦绕的赵承。
早知如此……
赵承木然地转了一下眼珠子,看向安晓,“姨母,爹的江山以后就交给你了。”
安晓沉沉颔首,却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他害死了她的至亲。
赵承回光返照地喃喃自语,“娘,孩儿真的后悔了,孩儿真的好想你……”
他缓缓抬起手,想去抓住什么,却最终只是徒劳,只能绝望地垂落,一场空。
安晓闭了闭眼,忍住泪意,转身挺直脊背,抱着小皇帝走了出去。
最后,又剩下她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