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的脚步轻轻的，像是即将捕猎的花豹，蓄势待发，只等着给猎物最后一击。
他走到床边坐下。
令婵藏在被子下的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她尽量冷静的问：“你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令婵已经反应了过来，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根本就不是什么医疗室或者是客房，而是眼前这个人的宿舍。
这里虽然空旷寡淡，却还是有一点生活的气息，桌子上摆了，一张面具门后面的柜子下放了几双鞋……她现在躺的这张床，说不定也被眼前这个人睡过。
令婵觉得自己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维持着冷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人。
离得近了，觉得这人越发眼熟。
她皱起眉，试探着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首领咧开嘴，露出一嘴像鲨鱼一样尖利的牙齿，阴阳怪气道：“小姐这种贵人，怎么会见过我这种下贱人？”
这一嘴牙实在是眼熟。
令婵忽然笑了起来，难掩自嘲，“在别人眼里，我锦衣玉食，尊贵娇嫩，可我是什么底细，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
令婵挣开眼，大声咳嗽起来，来自人鱼的黑血又从她口鼻中流出。
浓稠的血坠在水池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还在水池中，身下坐着人鱼用超能构建出来的水椅，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昏暗。
有人遮住了她的眼睛。
令婵只觉毛骨悚然，那只是稍微放松了心软，答应了一个任谁看都不算过分的请求，却差点被人鱼吞噬了自我的意识，令婵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抵抗住人鱼的诱惑之音，现在已经变成人鱼的玩偶。
系统救不了她，正如它也救不了每一个小世界的原主。
“你居然能抵抗神的召唤？”人鱼的声音诧异发问，又难过道：“为什么你不愿意？你不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
他没有丝毫羞愧，理直气壮的询问。
“我愿意做你的朋友，却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傀儡。”令婵冷声道：“拿开我眼睛前面的东西。”
“不行。”人鱼却非常执着，“同化失败了，你会嫌我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古怪了，仿佛声带融化一般，音色沙哑的不似人声，更像是石头在摩擦敲击。
他的基因也崩坏了吗？
之前，楼云亭说地宫中的辐射很强，令婵没有任何感觉，对人鱼来说也许不是这样。
这个所谓的同化，一定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施展的。
“你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所谓天上的神庙，神明出生的秘密是怎么回事？”
“你拒绝了我，我也不想告诉你。”人鱼依然是一副天真的，小孩儿吵架般的稚嫩口气。
绿茶鱼！
令婵不大耐烦，“神子殿下，别装了好吗？”
“我没有……”人鱼还想争辩。
“安德尔·圣·德尔特亚诺。”
令婵冷冷叫了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叫醒了人鱼，他的声调终于沉稳了，“抱歉，令婵小姐。”
神子大人解释道：“我是特意找到这颗星球的。我的基因病很严重，身体即将崩溃，我是在这里出生的，也想在这里死去。本来是想半路和飞船分开，却不知怎么泄露了行程，引来了星际海盗。”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到现在还要撒谎吗？”
“既然要死了，”令婵质问：“你为什么还不解开遮挡我视线的东西？既然还有余力支撑，我看你也没那么虚弱。”
“……抱歉，请您稍等。”他依然没有解开。
【系统，他在干嘛？】令婵问随身外挂。
【……婵婵，你还是不要看了。】系统瞪着眼睛看着池塘里诡异的一幕，颤声道：【我跟着你走了那么多世界，甚至连无限恐怖流也去过了，自认为见多识广，但他这个实在是、实在是太恶心了，你还是别看了。】
既然系统都这样说，令婵默默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在耳边道：【好了，可以睁眼了。】
眼前一直遮蔽视线的漆黑液体轻柔的滑走，令婵睁开眼，看见黑液落在神子的发间，束起了散落的长发。
黑银交织，光彩熠熠，和眼前的人一样，他已经恢复了秀美的容貌，所有象征着异类的耳鳍掌蹼利爪都消失不见，只除了身下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银蓝色鱼尾。
他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那位高洁无暇的神子，脸上写着大爱无疆仁慈宽和。
“基因畸变居然是有药治的吗？”令婵饶有兴致的问。
神子摇头，“无药可医，只能勉强苟活几日。”
令婵点点头，问道：“所以你是想去天上死吗？”
令婵才不信刚刚神子说的话，她知道一心求死的人是什么样的，眼前的神子看起来很想活。
出乎意料，神子却说：“现在还不行，我已经无药可救，姜小姐却不该因为我的错误死在这里。我服了药，还有48个小时的生命，我会先送姜小姐离开这里。”
令婵听着，随手划拉水面，有用湿漉漉的手挠了挠脸，水沾湿了鬓发，贴在她的脸上。
神子抬手，修长纤细的五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水汽裹挟着发丝，将头发绕道而后。
令婵新奇的晃了晃腿，身下的水椅十分牢靠，动也不动。
神子很强。
他说因为基因畸变快死了，可依然用着超能，甚至身体也没有出现变异。
令婵淡了眸色，“楼云亭和罗伊，你能打的过他们？”
“不需要。”神子说：“这里的辐射非常强，他们又动用了超能，很快基因就会崩毁成怪物。但是基因怪物战力增加，他们要是再来找你，我不能敌。”
系统给令婵科普星际常识：【基因畸变之后，人并不会立刻死亡，而是变成可怕的怪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生命力和战斗力都强的吓人，而且他们会保留生者的感情，你失去了礼仪道德的约束，变得更加极端和不可控……】
【也就是说，罗伊和楼云亭畸变便后一定会来找我？】令婵头皮发麻。
【是的，而且他们的行动会变得更加疯狂和不可预测……怪物残暴，他们没有同情和怜悯之心。】
神子还在说：“所以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把你送走，神庙的中心有飞船，只要离开这个星球，你就安全了。”
“不必。”令婵叹息一声，很难过道：“我与他们也算有些交情，我去送他们一程吧。”
令婵不敢相信神子，刚才他说要做好朋友，结果反手给她来了个同化，再说要送她走，谁知道是有什么幺蛾子？
再加上基因畸变堕落成怪物的楼云亭和罗伊会变成威胁令婵的定时炸弹……
不行。
还是要三方博弈，三足鼎立对她来说才最安全。
令婵决定要回去救罗伊和楼云亭。
她话音刚落，一阵风就吹拂而来，将令婵裹挟在风中，池中水愤怒的沸腾，一道水龙冲天而起，张嘴就要叼住令婵。
一道光织成巨网，兜住了水龙。
令婵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而罗伊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丑。”他的声音低微，离令婵很近，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令婵的耳廓，还有潮热的血液。
很烫。
令婵敏感的颤抖了一瞬，听见楼云亭的声音戏谑的响起：“你既然知道美丑，还不放开？妹妹都要被你吓坏了。”
神子淡声道：“神明会宽容每一个孩子，放开姜小姐，牠会原谅你们，指引你们走向往生。”
皮肉刺破的声音响起，罗伊闷哼了几声，声音里溢满了痛苦，“不要相信他！神殿有阴谋……安德尔用了禁药，他被不洁的基因控制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
令婵不再犹豫，张开双臂，拥抱了罗伊，精神力像是温柔的大海，涌向罗伊，祛除宇宙辐射带来的污染，抚慰痛苦崩溃的精神。
要听令婵的话。要尊敬令婵。要保护令婵。要时刻把令婵放在第一位……
令婵的精神力疯狂对罗伊灌输这些观念。
她现学现卖，不再用强硬的命令口吻，而是学着人鱼那样，温柔的诱哄。
她触到了罗伊的心底，听见了他的声音，在反复念叨她的名字。
令婵令婵令婵令婵令婵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
可怜兮兮的像个怨夫。
令婵说：“因为你不够喜欢她。你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罗伊反抗道：“但我不能完全听她的，她太天真太单纯，对这个危险的世界一无所知，轻易就对恶人展露善意，我必须要保护她。”
这是精神的世界，没有人能在这里说谎，这就是罗伊真情实感的发言。
系统噗嗤一声笑了：【这个人被你钓的失去判断能力了吗？】
令婵黑脸，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股力气打断了。
一股巨力将她扯出了罗伊的怀抱，同时也终止了仪式。
楼云亭从背后抱住令婵，声音阴森森的在她耳边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给他治病。”令婵道：“你也想治治脑子吗？”
楼云亭含笑拒绝道：“不了吧，我怕变成傻子。”
令婵遗憾的叹气，她当然没安好心，楼云亭这人很危险，她必然要想办法让他走不出这荒星。
共享？
令婵只要想到这句话，就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观察着场上局势。
罗伊经过刚才的治疗，基因异变得到抑制，同时战斗力也下滑，不敌楼云亭和神子，被甩到一边。
而用着超能大打出手的其他两个人，战斗力增幅，基因崩溃持续进行。
神子吃了药，他能同时保持着高强度的战斗力和维持美丽人形的姿态。
而楼云亭的身体越来越严重。
搂着令婵的肢体，已经从手变成了黑红交错的古怪肢体。
他很快就会变成怪物，到时候肯定第一个杀她！
令婵极速头脑风暴，大声道：“别打了！”
两个人无动于衷，神子投来歉意的一眼，“抱歉，他要基因崩溃了，我必须先杀了他……”
令婵只想要冷笑，“你们三个不是一伙的吗？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神子冕下，圣殿的教职人员都想你一样，说谎不眨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