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煦番外(下)

    南黎的帝王陵墓是早就修建好的,从外表上看颇有些简陋。

    齐明煦亲自点燃三根香祭拜南黎。

    梁光誉没有点香,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脆柿子,放到了南黎的陵墓前。

    齐明煦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你怎么带了个柿子过来?”

    梁光誉道:“先帝喜欢吃柿子,他会喜欢这个祭品的。”

    齐明煦扭头朝一旁的侍卫吩咐了几句话,片刻,侍卫提着一篮新鲜的刚摘下的柿子跑了回来。

    “正好我过来的时候,瞧见皇陵旁边有几棵野柿子树。”齐明煦将这些柿子一一摆到南陵的陵墓前,“他不是一直待在宫中吗,怎么会喜欢这种凡俗老百姓才喜欢吃的水果。”

    梁光誉说:“先帝不仅喜欢吃柿子,还喜欢柿子花。每到柿子花盛开的时候,他可以一个人在树底下坐一天。”

    齐明煦生出谈兴:“你能跟我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世人口中的南黎,不通文墨,耽于享乐,喜怒无常,优柔寡断……仿佛世间门所有的美好词汇都无法用在他身上。

    但只通过梁光誉转述的话语和转交的物品,齐明煦就知道,南黎绝非传闻中的那种人。

    只是,南黎具体是何种性情,齐明煦也不得而知。

    “怕是要让齐将军失望了。”梁光誉摇头,“事实上,我也不清楚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齐明煦诧异:“怎么会。”

    梁光誉笑了笑:“我眼中的先帝,和世人眼中的先帝是一样的。在他出手斩杀季玉山,割下季玉山头颅之前,包括我在内,没有人能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齐明煦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从他登基以后,你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吗。”

    梁光誉:“先帝身边伺候的人,基本都是季玉山和季太后安排的。”

    齐明煦这才明白过来。如果他和南黎有一样的处境,他也绝不可能在这些宫人侍卫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你应该也不知道他建摘星宫的目的吧。”齐明煦道,他原本还想打听一下有关摘星宫的事情。

    梁光誉却道:“这个,我应该是知道的。摘星宫是先帝为了纪念他的生母姚贵妃而建的,里面存放着姚贵妃的画像和生前的遗物。”

    齐明煦微微一愣。

    就在这时,李观棋突然快步走到齐明煦和梁光誉面前:“大哥,有一个脸上带有刀疤的瘸腿男人出现在皇陵外,说是想要祭拜先帝。他自称姚盛安。”

    齐明煦还没反应过来“姚盛安”是何人,梁光誉已经惊讶道:“他竟然还活着!?”

    从梁光誉口中知道姚盛安是何人后,齐明煦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片刻,李观棋扶着姚盛安走了进来,蒋定跟在旁边帮忙提东西。

    梁光誉的目光落在姚盛安身上,第一眼竟完全不敢认。

    这样一个行将就木、面容半毁还瘸腿的中年男人,真的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姚家小将军吗?

    最终,是姚盛安先开口与梁光誉打了声招呼。

    梁光誉怅惘:“真的是你啊……”

    姚盛安笑了笑,目光落到梁光誉他们身后的皇陵,目光忧伤而深远。

    那里葬着他的阿姐,还葬着他阿姐唯一的孩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等到季玉山去世之后再回京城和这个孩子相认。

    可他未曾与这孩子见上一面,更没有跟这孩子道过一声歉,这孩子就以如此决绝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齐明煦体贴道:“姚将军想去祭拜的话,尽管去祭拜。”

    “多谢齐将军。”

    姚盛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南黎的陵墓前站了很久,这才慢慢挪到了姚贵妃的陵墓前。

    也许人悲伤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姚盛安丢开拐杖,跪在姚贵妃的陵墓前,身体几乎呈现出一种蜷缩的姿态,将头深深埋在地上,

    只是远远看着,齐明煦等人就能从姚盛安身上感受到极致的悲怆与哀痛。

    齐明煦不忍再看,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蒋定身上:“老三,你手里提着的木箱是什么?”

    蒋定回神:“这是姚盛安姚大人的东西,我只是帮他拎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姚盛安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脸上没有泪痕,眼眶周围却早已红透。

    齐明煦温声问:“姚将军怎么不多待会儿?”

    姚盛安婉拒了齐明煦的好意:“我今日来此地,除了祭拜他们外,主要是为了求齐将军一事。”

    姚盛安所求的事情,与蒋定手里的木箱有关系。

    木箱里装着的东西,是姚盛安花费漫长光阴收集到的证据——凭借这些证据,足以为姚家洗刷污名,还姚老将军他们一个公道,还三万死去将士及他们的家人一个真相。

    这件事情对齐明煦来说有利无弊,所以齐明煦立刻应了下来:“我会立刻命人着手去办此事。”

    姚盛安向齐明煦行了一个大礼,脸上透出一种心愿已了的死寂之色:“多谢齐将军。”

    梁光誉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忍,问他在京中可有落脚之地。

    姚盛安低低咳了两声,笑道:“我听说了京中的事情后,就急急忙忙从北地赶了过来。今天才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寻落脚之地。”

    梁光誉道:“那你随我回府住一段时日吧,我请大夫为你调理身体。”

    齐明煦也道:“我会让宫中太医为姚将军诊治。”

    姚盛安先是谢过齐明煦,才对梁光誉道:“我已是命不久矣之人,只怕死在你的府邸,给你添了晦气。”

    梁光誉心中一酸,骂道:“你说什么丧气话,你还没看到姚家洗刷冤屈,甘心就这么撒手而去了?行了行了,你就跟我回府吧,再多说一句话,我直接帮你绑回去。”

    最终,姚盛安还是跟着梁光誉回了梁府,齐明煦也如他所说,派了太医去给姚盛安诊治。

    等太医回宫后,齐明煦特意叫来太医,询问姚盛安的身体情况。

    太医摇头:“姚将军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如今只是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齐明煦叹了一声,立刻派人着手整理证据,还姚家一个清白。

    在真相水落石出后不久,姚盛安含笑病逝。

    梁光誉将姚盛安葬进姚家祖坟,葬在他父兄身旁。

    不久以后,齐明煦拿出南黎写给他的那道禅位诏书,正式登基为帝,依旧定都洛城,国号则改为“雍”。

    登基大典之后,齐明煦颁布的第一道圣旨,是为南黎拟定谥号。

    朝臣拟定出来的谥号是“思”。

    道德纯一曰思,大省兆民曰思,外内思索曰思。

    “思”一般看作平谥,通常用在亡国之君身上,寄托一种伤悼的情怀。

    但齐明煦思索很久,力排众议,将南黎的谥号定为“宣”。

    圣善周闻曰宣,能布令德曰宣。

    这是一个很不错且很正面的谥号,一般是给予中兴之主。用在南黎身上,其实十分不合适。[注]

    李观棋询问原因时,齐明煦道:“这些天朕总在想,如果朕能早点与他相识,大烨是不是就能在我们的手里实现中兴之治。想得多了,就觉得比起思这个谥号,还是宣这个谥号更适合他。”

    “大哥很欣赏宣帝。”李观棋笑道。

    齐明煦遗憾:“可惜此生未能与宣帝相识,也未能与他把酒言欢。”

    蒋定倒是有一事想不明白:“大哥说宣帝是知你之人,那他为何还要自焚于摘星宫中?以你的性子,不仅不会伤及他的性命,还会让他后半生都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齐明煦下意识转过头,望向那依旧是一片废墟的摘星宫方向:“他应该是……太孤独了吧。”

    他不会伤南黎性命,但因南黎身份特殊,他也不可能让南黎到处乱跑。

    而南黎从生下来就被囚于宫中,囚于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没有自由,也没有牵挂。

    也许死亡对南黎来说,反倒意味着解脱。

    “大哥!大哥!你怎么还没醒啊,昨天晚上你到底背着我们偷偷喝了多少酒啊!”

    蒋定的大嗓门极具穿透性,将齐明煦从梦境中唤醒。

    他睁开眼睛,捂着宿醉后胀疼的头,茫然地盯着床帐,有些分不出现实与梦境。

    直到看见李观棋、蒋定、齐思三人走进屋里,齐明煦才恢复了清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观棋笑道:“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了。”

    齐明煦倒吸一口凉气:“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蒋定连连点头:“是啊,要不是老四说大哥你脉相平稳,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我都忍不住进宫去请太医了。”

    几人跟齐明煦闲聊了两句,就退出去让齐明煦好好梳洗。

    等到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下肚,齐明煦才从那场梦境的余韵中抽离出来。

    不知为何,看着几位兄弟,齐明煦突然想要立刻见到南流景:“我要进宫去见陛下。”

    “这个点进宫?”李观棋下意识扭头去看外面的天色,“这个点宫门快要落锁了吧。”

    齐明煦笑了笑:“无妨,大不了今晚就求一求陛下,请陛下允许我借宿宫中。”说罢,齐明煦丢下兄弟三人,大步向外走去。

    被齐明煦丢在身后的三人面面相觑,都猜不透齐明煦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

    另一边,齐明煦骑着马,凭着令牌,赶在宫门落锁之前顺利进入宫中。

    桂生听到消息过来迎接他时都惊了:“国公爷是有何急事吗?”

    齐明煦爽朗一笑:“我要是说自己没什么事情,就是单纯想进宫来找陛下喝酒,桂公公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冒冒失失的?”

    桂生哑然失笑:“没什么急事就好,陛下这会儿正在摘星宫练习绘画,老奴带国公爷过去。”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摘星宫。

    看着前方不远处这座灯火通明的华丽宫殿,齐明煦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之情。

    南流景刚画完一幅画,瞧见齐明煦来了,放下手里的画笔,走到一旁的水盆前净了净手,笑问齐明煦用晚膳没有。

    “就吃了一碗小米粥。”齐明煦实话实说,“这会儿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南流景道:“那齐大哥陪朕一起用晚膳吧。”

    两人吃完晚膳,走到院中凉亭坐下。

    桂生亲自送来一坛英雄泪:“国公爷不是要找陛下饮酒吗,这是北地新进贡的美酒,国公爷可以试一试味道。”

    放下美酒,桂生带着其他宫人退到了更远的地方,给两人留足了谈话空间门。

    南流景拎起酒坛,给齐明煦倒了杯酒:“齐大哥的心情整理好了吗?”

    齐明煦先是错愕,而后失笑:“已经好了。”

    “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朕可以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齐明煦说:“我做了一场梦。”

    “是噩梦?”

    “说不上是好梦还是噩梦。于我而言,姑且能算是好梦,但于这世间门绝大多数人而言,都算是一场噩梦。”

    南流景面露疑惑,但还是静静看着齐明煦,等着齐明煦往下说。

    谁知齐明煦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反而端起酒杯敬了南流景一杯酒:“陛下,来喝酒吧。”

    南流景与他碰杯,将杯中的英雄泪一饮而尽。

    齐明煦立刻给两人满上:“再来再来。”

    南流景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继续喝。

    酒过三巡,看着已经有些醉意、头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南流景,齐明煦微微一笑:“陛下,我是被时势造就的英雄。而你,是英雄在造就时势。”

    “我很庆幸能早早与你相识,也很庆幸能时常与你共饮美酒。”

    他想,那场漫长又奇异的梦境,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比起失去一个个重要之人,背负着内心的愧疚与亏欠,最终成为大雍的开国君王,他更希望继续当大烨的中兴名将,几个兄弟都安然活着,兄弟的家人也不曾被他牵连。

    梦里的他一直希望能够认识南黎,但现实的他,只希望南流景永远不要成为南黎。

    摘星宫也永远不要出现那一场熊熊烈火。

    他和南流景会成为最好的兄弟、生死相托的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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