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凤瑾面上便露出温柔的笑容,“母后言重了,朕从没这么说过,只是母后似乎忘记了,朕才是皇帝,都说后宫不得干政,除了皇后妃嫔,怕是太后太妃也包括在内吧?”
太后神色一僵,锐利的眼神掠过凤瑾含笑的面庞,冷笑道,“皇帝这是嫌哀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朕并非这个意思,朕只是不愿母后操劳,母后为朕操劳半生,若是还要母后余生仍在为朕操劳,那朕岂不是禽兽不如?朕只愿拿天下来安养母后,让母后安心舒心。”
凤瑾不愿跟太后起冲突,放低姿态,柔柔的笑道。
“你不听哀家的话,擅自把凤峥放走,叫哀家如何安心舒心?”
太后气咻咻的说道,凤瑾微微一笑,“母后,朕容不下凤峥,但一个名叫王铮李峥张峥的平头百姓,朕还是容得下的。”
“总之,这个孩子不能留,皇帝你告诉哀家把他送去哪里了,哀家立即派人去处理了他。”
凤瑾依然在笑,可眼里的光芒有些冷,“母后,他算是朕唯一的弟弟,他只是个孩子,当年旧事与他并无关系,惠妃和先帝都已经去世了,王全也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放过他吧。”
“惠妃的野种就是该死!那个野种本来就不能活下来,要不是王全那个阉人,装着投靠哀家,背地里却跟惠妃交好,偷偷的留下了那个野种,那个野种如何能活到现在?让他多活八年,已经是哀家仁慈心善了。”
凤瑾皱了皱眉,“母后,上一辈的恩怨,何必要延续到下一代?他什么都不懂,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就让他在乡下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吧,他的前八年已经过得够可怜的了,东躲西藏,整日战战兢兢的。”
今天一天,那个孩子都在她的寝宫里,她看着他吃东西,午休,玩耍。
就连午休的时候都时常惊醒,除了照顾他的绿衣和自己,一有旁人进来,就老往桌子底下,柜子里,床底下藏,可想而知过去那八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年惠妃和太后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那些大人之间的争斗,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一个孩子来承受这些?
凤瑾从没想过杀了他,之前不过是拿那些话来威胁王全交出虎符。
她早就打定主意送他出宫,送他离开京城,去过平静安稳,富足无忧的日子。
她不能让他当王爷,不能让世人知道先帝还有一个皇子,但她可以让他当一个富足的田舍翁。
“皇帝,你太心慈手软了!总之,这个孩子不能留!”
太后说着,大声叫素兰进来,“素兰,去告诉卫队长,立即去查今天出城的马车,看有没有一个八岁的男孩。”
素兰刚要离开,凤瑾冷冷道,“不许去!”
素兰为难的看向太后,太后怒了,厉声道,“皇帝,哀家是你的母后,你敢违逆哀家的意思?你难道不记得,是哀家把你推上皇帝的龙椅吗?若不是哀家,你当得了这个皇帝吗?”
凤瑾很想告诉她,被你推上龙椅的女儿,已经死了,她被困在后宫里整整六年,当了六年的傀儡,被裴琇控制了六年,眼睁睁看着她亲近的喜欢的人,一个个被裴琇弄死弄残弄疯却无能为力,善良柔软的她,只能远离那些男宠,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他们。
她被宫人一杯毒酒毒死的时候,后背上还有裴琇留下的鞭伤。
这些,你这个做母亲的可知道?
整整八年,你对她不闻不问,到底是为什么?你可有问过她,她是否真的想当皇帝?
也许,她只想做个快快乐乐的公主,及笄之年,选一个如意郎君,过和和美美的日子。
十岁的年纪,天真无忧,白纸一张,突然就当了皇太女,突然就被拱上了龙椅,紧接着,母亲出宫去寺庙里念佛,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宫里,落入裴琇那个野心勃勃的权臣的掌心,你可曾问过她心里有多慌张多害怕?
凤瑾有了身孕才知道,她可以自己受尽苦楚,可以去做之前不愿意做的事,只为了去帮肚子里的孩子铺平道路,让他能过得安稳一些,轻松一些。
她穷尽一切,只想保护她的皇儿,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皇儿。
她不敢想象,她也无法原谅,一个母亲,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把唯一的女儿,年仅十岁的女儿丢在宫里,不闻不问。
凤瑾也无法想象,在那些孤独冷清的日夜里,那个小女孩的心里有多恐惧。
所以,裴琇掌控她,甚至鞭打她,她都依恋着裴琇,只因她无人可以依靠了,才会拼了命的抓住裴琇给的一点点的温情,哪怕明知那一缕温情之后,跟着的是巨大的伤害和剧毒,她也甘之如饴。
那座看似奢华精美的宫殿,吞噬了无数人的性命,也一点点的磨去了原主对母亲的感情。
所以,她留给凤瑾的记忆里,很少有先帝和太后的记忆。
“皇帝,没有哀家,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你能当上自古以来唯一的女皇帝?这都是哀家的功劳!”
看着太后声色俱厉的脸,凤瑾突然觉得无奈又疲惫,也为原身感到悲哀,她忍了又忍,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敛了脸上的笑意,平静的说道,“无论母后说什么,朕都不会改变主意,母后想派人去查凤峥的下落,尽管去,只要不担心去的人有去无还,一切都随母后的心意。”
太后面色变了又变,“皇帝什么意思?”
“朕说了,朕派了人盯着他,朕派去的人都是出类拔萃的暗卫,武功高超,保护人的本事一流,杀人的本事更是一流。”
太后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她喷火的眼神死死盯着凤瑾,素兰站在边上,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调和一下气氛,可刚一开口,就被太后一个冷眼堵了回去。
太后直勾勾盯着凤瑾,冷冷道,“既然皇帝心意已决,哀家还能说什么?只要皇帝将来别后悔就成。”
凤瑾笑了笑,放软了语气,“多谢母后。”
太后眸光微微一闪,“这件事哀家退让了,由着皇帝胡闹,只盼另一件事皇帝能听哀家一句劝,不要再一意孤行。”
凤瑾心中突的一跳,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她拧了拧眉,淡淡道,“母后直说便是。”
“听说皇帝想册立一个暗卫为皇夫,可有此事?”
太后单刀直入,凤瑾长眉拧紧,“母后问这事做什么?”
太后射过来一个眼刀子,凉凉道,“皇帝回答哀家的问题,不要反过来问哀家,哀家再问你一次,是还是不是?”
凤瑾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是。”
凤瑾顿了顿,试图帮无名说话,“不过,他不是暗卫,他是二品龙威将军,战功赫赫,他……”
“哀家不同意!”
太后冷冷的打断凤瑾的话,凤瑾皱眉道,“母后为何不同意?”
“一,出身卑贱,二,前朝余孽。无论哪一条,都没有资格当皇夫!”
太后说着,看了眼凤瑾阴沉沉的脸色,“哀家知道皇帝喜欢他,这样吧,哀家退让一步,就允许你纳了他进后宫,做个男宠,但是以他的身份,什么名分都不能给,就当个完物一样养着吧。”
凤瑾的手心死死攥紧,好一会才松开,指甲已经掐破了掌心,火辣辣的疼,疼痛让凤瑾稍微冷静一点,她迅速思考着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以及见到太后之后,太后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念头渐渐浮了出来。
凤峥,虎符,无名,皇夫,如四颗珍珠,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一点点串了起来。
她忍下满腔愤怒,一字一顿,字字坚定的说道,“他不是完物,他是朕的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