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战时总统,罗伯斯庇尔的确有很大的权力,但是马拉认为这种权力并不是没有限制的。
对于正常政府部门的正常行动,作为总统,他怎么能够动用自己的总统卫队去阻碍这种正常的行动呢?
这是明显的违法行为!
因为马拉的这种控诉显得合情合理,国务委员会当中的其他成员也对罗伯斯庇尔不断扩大的权力有所担忧,担心他会走上独裁者的道路,所以在国务委员会当中,罗伯斯庇尔的行为被大家认为是不合适的。
马拉发起了动议,要求罗伯斯庇尔停止对公共安全部的行为干涉。
而国务委员会通过了这一决议。
此时此刻,罗伯斯庇尔要么动用总统的一票否决权否决这个提议,要么就接受这个提议。
而一旦他否决这个提议,就意味着罗伯斯庇尔再次和国务委员会站在了对立面上。
总统和国务委员会产生了对立,这对于法兰西共和国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反法同盟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战争,各个战线上的法军正在艰难战斗,罗伯斯庇尔考虑了很久,最终从大局出发,他做出了妥协和让步,愿意撤回总统卫队,不再干预公共安全部的行动。
但他同时要求公共安全部不能干涉法兰西科学院的正常工作。
“公共安全部的人每天都会从法兰西科学院带走很多工作人员,去询问一些革命之前和革命当时的问题,询问他们的家产来源,询问他们之前的工作是否对人民造成了伤害。
我承认这样的问题是有意义的,但是并不能每天都这样去做,这严重影响了法兰西科学院的正常工作,使得他们的研究几乎完全停滞,其中甚至有一些对于法兰西来说意义重大的工作!
马拉先生,你不让我干预你的正常行动,难道你就可以干预法兰西科学院的正常工作吗?更何况眼下外敌当前,我们的将士正在前线血战!
他们在前线血战,为我们争取来的这来之不易的属于巴黎的宁静,不该被用在这种事情上,您和您的公共安全部的成员们是不是应该为共和国做出一些贡献?哪怕是为前线运送一次物资?”
面对罗伯斯庇尔的质问,马拉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就是我的工作,也是我能为法兰西做出的贡献!总统先生,为了铲除王政余孽,我需要大家的配合,这是工作的一部分,您怎么能认为法兰西科学院的工作比铲除王政余孽更加重要呢?
难道说大家愿意看到王政余孽铲除的不彻底、导致他们卷土重来吗?前线的将士打击外敌,而我的使命就是铲除内奸!我们同样都在战场上,怎么能说我们的工作没有前线的重要?”
马拉的这一看法在国务委员会中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尤其是埃贝尔等人,他们本就态度激进,且对罗伯斯庇尔目前主要推动的温和政策感到不满,纷纷认为马拉的行动很有意义,铲除王政余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放在后面。
另一个有影响力的关键人物丹东则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于是国务委员会的意见倾向又一次倒向了马拉,而非罗伯斯庇尔。
罗伯斯庇尔倒也不是反对铲除王政余孽,只是他始终认为这种行动没必要扩大到整个法兰西科学界,这会严重影响法兰西的科学进步。
完全可以先对那些顽固的旧贵族、大地主展开行动嘛!
他尝试提出更加温和的行动方案,保全法兰西科学界的精华,让他们可以继续做研究,继续推动法兰西的科技进步。
但是这一主张受到了马拉的犀利批评,所以提案没有通过。
这一阶段,马拉在政府里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又开始得到了多数的支持。
而罗伯斯庇尔的行动则受到了限制。
他不是没有改变的能力,只是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使用自己作为战时总统的强制权力,去做出违背法律的事情,这终究不符合他心中的共和精神。
就在罗伯斯庇尔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是赵长安向他伸出了援手。
听闻了马拉准备爆破法兰西科学院的消息之后,赵长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机会已经来到了。
离开华联前来巴黎之前,赵学宁也曾嘱咐过他,尽可能多的和法兰西的科学家们做一些接触,可以的话,尽量把他们挖角带来华联任教,让他们为华联的科技进步建功立业。
赵长安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情,于是,在罗伯斯庇尔一筹莫展的时候,赵长安登门拜访,向罗伯斯庇尔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大总统一直以来都很仰慕懂得许多科学知识的人,我们国内的国立兰芳大学也成立很久了,有很多学系,但是苦于没有优秀的学者担任教授,所以进步很慢。
所以,大总统先生希望我可以在法兰西拜访一些优秀的学者,聘请他们前往兰芳大学任教,这是大总统先生的期待,也是我本人的期待,不知道总统先生能否支持呢?”
罗伯斯庇尔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赵长安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如果那些被公共安全部盯上、被抓去审问的科学院人士得到了兰芳大学的聘用证书,并且接受了聘用,那么,华联就有资格介入到这件事情当中。
罗伯斯庇尔就能借助华联的巨大影响力对马拉施压,让马拉重新考量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因为目前,赵学宁指示赵长安和法兰西共和国政府进行秘密经济合作条约的商定,试图给财政困难、孤立无援的法兰西共和国奶一口,帮助他们挺过第一波反法同盟,所以华联在巴黎政界的地位更高了。
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几个科学院的人影响到了经济合作条约的签订,这必然会引起诸多政府部门对公共安全部的集体不满,这必然会带给马拉巨大的压力。
届时,罗伯斯庇尔就能改变自己孤立无援的状态,让自己在国务委员会当中占据优势地位,以此反过来压制马拉。
他不信马拉会疯狂到无视华联的巨大影响力。
所以几乎是立刻的,罗伯斯庇尔就答应了赵长安的计划,他们紧急找寻了一些法兰西科学院的重要人士,比如拉格朗日、拉普拉斯等人,向他们说明了这件事情,劝他们接受这份聘用证书,接受兰芳学的聘请,然后,华联就能入局保护他们。
马拉不敢得罪华联。
这是罗伯斯庇尔的判断。
拉格朗日等人对此感到非常的高兴,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就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科学院的同僚们,相当一部分人对此很感兴趣,纷纷表示愿意接受这份聘用证书,前往华联兰芳大学任教。
其中不乏有著名的物理学家、化学家和数学家,乃至于一些没有进入科学院的哲学家、文学家,他们也因为涉及到这场针对学术界的大行动而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正在临近。
眼下,突然有了一个安全的港湾,他们迫不及待的就投入了进去。
于是赵长安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六十多名精英知识分子的意向书,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和赵长安签订了聘用合同,兰芳大学会用十分优厚的条件聘用他们成为兰芳大学各学系的教授、副教授。
聘用一期五年,五年之后可视情况续签或者解约,全都看这些精英知识分子们个人的意志。
且兰芳大学允许他们携带家人前往,兰芳大学会全部承担起他们的日常生活支出,确保他们的日常家庭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对于如此优厚的条件,这些精英知识分子们几乎不可能拒绝。
再加上罗伯斯庇尔在一边劝说,说什么出去躲几年,等情况稳定了再回来,会更安全。
于是这些人纷纷签署了聘用合同,正式成为兰芳大学的外聘学者。
签署完毕之后,他们就赶快离开,在罗伯斯庇尔总统卫队成员的保护下回家收拾行李、通知家人。
至于已经被公共安全部抓捕、审讯的拉瓦锡,则由拉瓦锡的夫人代替他签署了与兰芳大学的聘用合同,如此,拉瓦锡也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一名兰芳大学化学系的特聘教授。
如此,赵长安就有了十分合理合法的借口介入到这件事情当中了。
所以,就在马拉要掀起一阵波澜的时候,赵长安忽然登门拜访,希望从公共安全部的审讯室里带走拉瓦锡,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整个公共安全部都感到十分的意外。
赵长安,华联驻法国全权大使,大总统赵学宁的弟弟,军事将领,在巴黎社交圈子有很大的名声,巴黎高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的出现,还是为了拉瓦锡这个重要人物,这让马拉顿感不妙。
因为革命资历和功劳都十分显著,所以马拉在政府里的地位很高,就算对上罗伯斯庇尔,那也是经常横吹鼻子竖瞪眼,一点不尊重。
但是对赵长安,马拉还是非常客气的。
他邀请赵长安到他的办公室里商谈,给他泡了一杯来自中国的龙井茶。
“大使先生可是稀客,还是第一次来到公共安全部吧?很抱歉,工作太多,我这里太凌乱了。”
马拉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满桌的纸张和笔。
赵长安对此则不甚在意。
“无妨,部长先生职责在身,如此努力的工作,是巴黎人民的福气,也让我感到十分敬佩。”
他走到了马拉桌案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马拉。
“看来部长先生的工作非常繁忙,所以我也就不想过多的打扰部长先生,我这次过来,只是要向部长先生讨要一个人,只要这个人跟我走,那么我立刻就会离开,不会干扰部长先生接下来的工作。”
马拉的眉头挑了挑。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赵长安来者不善。
“请问,是哪位人士?”
“科学院的那位拉瓦锡先生,听说,他正在公共安全部接受审查。”
赵长安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部长先生能让我带走他。”
马拉的心顿时一沉。
怎么回事?
华联怎么干预起这件事情了?
这件事情和华联有什么关系?
是罗伯斯庇尔的盘外招?
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马拉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拉瓦锡。
马拉深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大使先生,且不说拉瓦锡先生因为罪名尚且不清楚正在审查当中,单单这件事情作为法兰西的内政,大使先生前来干预,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我记得大使先生曾说过,华联绝不会干预法兰西共和国的内政,这难道是一句空话吗?”
“不不不,这不是空话,天京对法兰西共和国的内政没有兴趣。”
赵长安笑道:“但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和华联有关的事情,所以我才不得不出面。”
马拉顿时感到很奇怪。
“拉瓦锡先生和华联有什么关系?他是法国人,接受法兰西共和国的审判,与华联有关吗?”
“他的确是法国人,但是他同时也是华联国立兰芳大学的特聘教授。”
赵长安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了马拉面前,笑道:“我们的大总统先生对法兰西的科学家非常仰慕,所以希望我来聘请一些著名科学家到华联讲学。
正好,拉瓦锡先生作为化学领域的著名专家,大总统先生对他仰慕已久,所以特意点名要邀请拉瓦锡先生去华联讲学。
而拉瓦锡先生也接受了聘请,所以严格来说,此时此刻,拉瓦锡先生已经是兰芳大学的教授了,出于这层关系,我不得不来向您咨询这件事情。”
马拉惊疑不定的接过了那份聘用证书,看了看,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这是……贵国大总统先生亲自邀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