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暄顿时想起来在那个时尚俱乐部群里看见的消息。
她们说王建材是“乌鸦变凤”,说他是赘婿当家。
言语轻慢,甚至不加掩饰,根本不在乎王建材本人会不会知道。
这种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兰亭暄抿了抿唇,轻声问:“……王总裁,真的是梅家的上门女婿?他还是跟自己的岳父一家人住在一起吗?”
王依依可不是跟着梅家姓的啊……
段潇薇像是明白她的潜台词,微笑着说:“王依依是女孩子,梅老总裁不是很在乎。如果是男孩,你倒是看看他会姓什么……”
“他们一家都住在华檀宫殿,那里的别墅小洋房特别大,房间也很多。两家人住在一起,也依然很宽敞。而且,梅老总裁的太太很早就去世了,他也就一个人而已。”
兰亭暄听到这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如果是王建材的岳父梅四海,那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所以那天,阮兴贵是去华檀宫殿拜访的老总裁梅四海?
还有八年前呢?
兰亭暄继续问:“八年前,是老总裁梅四海力排众议,提拔的阮兴贵,让他连升三级的吗?”
段潇薇似笑非笑:“确实聪明,一下子就联系起来了。是,如果我们没有猜错,阮兴贵在公司里真正的后台,是老总裁梅四海。”
“可梅老总裁到底八年前就退了……”
“退了又怎么样?这是私企,他依然拥有最多股份。”
“可他的股份不是转给他女儿了吗?”
“那是代持。你知道什么是代持吗?”段潇薇似乎对梅家的事很清楚。
兰亭暄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来了:“那梅老总裁是八年前引咎辞职的吗?”
“这你也知道?”段潇薇对兰亭暄几乎刮目相看了,“嗯,就是他。当时公司的经营出了一点状况,他要负全部责任,所以就从公司的管理层退出了。”
“至于董事会,那不是管理层,而且他的股份还是他的,虽然转给了他的独生女儿持有。”
兰亭暄明白了,轻声问:“所以他的影响力还在,整个董事会,还是没有人能够越过他。包括八年前首席执行总裁人选的选拔,也是他一锤定音,选择自己的女婿王建材做首席执行总裁,而不是段副总您,是这样吗?”
也难怪段潇薇这么厉害的人,也争不过王建材。
在兰亭暄看来,段潇薇比王建材的能力强多了。
王建材还真是靠他的赘婿身份,老丈人的股权。
段潇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沉默看了她一会儿,挥手说:“你走吧,好好工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阮兴贵那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要放在心上了。而且,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暂时放他一马。”
兰亭暄没有说话,朝段潇薇点点头,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她都没法专心工作。
她觉得,她离那个真相已经很近了。
王建材在她眼里是个草包,但是老总裁梅四海可不是。
兰亭暄虽然跟他没有什么交集,可在公司里却听过他的很多传说。
比如说,他早年在国外长大,也在海外接受了教育,名牌大学毕业,不过还是回到了祖国。
改革开放之后,他创办了梅里特风投,又从国外的大财团吸来了大笔资金,才让梅里特风投从一个皮包公司,发展到现在举足轻重的地位。
毋庸置疑,他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这个人,以一己之力,把梅里特风投带到现在这个位置,哪怕是八年前的“重大失误”,也没能动摇他在梅里特风投的影响力。
所以,梅四海,就是那只“狡猾的鼹鼠”吗?
梅四海,就是她生父沈安承在网上结识的网友吗?
梅四海,就是那个力排众议,让沈安承操盘离岸基金的人吗?
兰亭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却能感觉到心脏跳动得像是非洲大草原上狂奔的烈马。
梅四海,到底跟她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
……
兰亭暄今天下班很早。
她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都没心思做晚饭。
一个人在公寓的小阳台上呆呆地坐着,从黄昏日落坐到繁星漫天,才回到客厅里。
关上客厅的窗帘,兰亭暄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卫东言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才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放不方便视频。
卫东言马上就把视频邀请发过来了。
“有新的线索吗?”卫东言知道兰亭暄主动找他,就没有别的事。
兰亭暄点点头,脸色肃穆:“我从段潇薇那里知道,王建材的岳父梅四海,就是八年前的梅里特风投首席执行总裁。是他,力排众议,让阮兴贵连升三级,从高级金融分析师,一跃成为部门总监。”
“也是他,前几天给他女婿王建材施压,让他解除阮兴贵的行业禁令。”
“也是他,八年前,因为一项重要决策失误,从公司引咎辞职。而就在他全退之前,还顺手让他女婿王建材接了班,成为梅里特风投的首席执行总裁。”
兰亭暄一口气说完,脑海里浮现新年前夜那天白天,梅瑾欢跟一个老人来梅里特风投探班的事。
那时候,李可笑、董若和刘凤还在公司,她们三人跑前跑后的张罗,把梅瑾欢伺候得跟太后娘娘似的。
而那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老人,兰亭暄当时完全没想到,他就是梅里特风投真正的幕后老板。
卫东言坐直了身子:“……这个梅四海,也住在华檀宫殿别墅区?”
“嗯,王建材是上门女婿,华檀宫殿别墅区的小洋房,是梅家产业,他一直跟岳父住在一起。”
“所以,阮兴贵那天去华檀宫殿别墅区,并不是去见王建材,而是去见王建材的岳父梅四海……”卫东言喃喃说道,“这倒也有道理。”
兰亭暄:“怎么有道理?”
“我查过,阮兴贵去华檀宫殿别墅区的那一天,王建材根本就不在海市,他和妻子去了京城。”
兰亭暄激动起来:“阮兴贵说过,八年前的操盘手a,跟投资总监并不是同一个人。当时的投资部总监是王建材,如果操盘手a其实是梅四海,那确实跟投资总监不是一个人!”
“而且梅四海是当时的首席执行总裁,那个离岸基金由他亲自操盘,才有那么大的权限!”
“还有,也只有在首席执行总裁这个位置上,才能一人独断,任命一个没有金融背景的人做投资部总监!”
卫东言没有兰亭暄那么激动,但明显也听进去了,他说:“我们也调查过,八年前,你父亲在梅里特风投的那三个月里,王建材并不在海市。据说是出国进修了。而梅四海确实一直在公司里。”
“所以梅四海就是鼹鼠。”兰亭暄很笃定地说,“我爸爸是因为他进了梅里特风投,也是因为他,不仅背黑锅,还被自杀!”
她自始至终,都不相信父亲是自杀!
卫东言一只手摸上下颌,沉吟半晌,说:“目前来看,梅四海确实是最大嫌疑。不过,在查梅四海之前,不如继续查一下阮兴贵。”
兰亭暄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还要查阮兴贵?现在都知道鼹鼠是谁了,不应该直接查鼹鼠吗?”
卫东言看她一眼,垂下眼眸,说:“你不是要证明你父亲没有挪用公款到私人账号炒币吗?而阮兴贵的突然连升三级,你不觉得很蹊跷?会不会……跟你父亲的死亡,有一定关联?”
兰亭暄明白过来了,卫东言是在为给她父亲翻案做准备。
“卫总是认为,阮兴贵的升职,跟我父亲的死亡,有一定关系?”
“直觉,没有证据。所以要查一下。”
兰亭暄立刻说:“让我来试试,卫总先别出手。”
她把卫东言当成是大杀器,不能随便使用。
“不用,我们可以在网上联系他。”卫东言却不想让兰亭暄再跟阮兴贵有任何接触。
“网上?”
“嗯,我有个小号,加了他的微信号。放心,他没有办法追踪到我那个小号的ip地址。”
兰亭暄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再跟阮兴贵有交集。
可是为了找到证据,她还是可以再出手一次。
这一次,可以不用来软的,直接来硬的!
一想到可以再揍阮兴贵一次,兰亭暄跃跃欲试。
卫东言看出她的小心思,淡淡地说:“你别想了,阮兴贵已经被人套过麻袋揍过一次,所以现在他给自己请了个司机兼保镖,每天按时接他上下班。”
兰亭暄十分惊讶:“他已经被人套过麻袋了?!谁干的啊?!——他是得罪过多少人!”
卫东言笑而不语看着她。
兰亭暄突然明白过来,倒抽一口凉气:“……是卫总找人做的吗?”
卫东言伸出手,在兰亭暄面前握紧拳头,骨骼咔咔作响。
他平静地说:“……我还用找人?”
兰亭暄发自内心地笑了,朝卫东言拱了拱手:“卫总厉害!佩服佩服!”
卫东言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用跟我客气。他那种人渣,没被人打断腿已经是他运气好了。”
“那太可惜了。”兰亭暄很是遗憾,接着问道:“卫总,有没有把阮兴贵那些照片和视频都发给他妻子?”
卫东言悠闲地往后靠在沙发上:“发了,但是他妻子装作无事发生,我也没办法。”
“啊?怎么会这样……”兰亭暄越发不解,“阮兴贵这种人渣,不离婚难道还留着再过个年?”
“这我就不知道了。”卫东言其实不在意阮兴贵的妻子离不离婚。
他只是按照兰亭暄说的事情做了。
兰亭暄想不明白,不过也没多想。
毕竟那是阮兴贵和他妻子之间的事。
她已经提醒过阮兴贵的妻子,选择权在她手里,已经跟她无关。
兰亭暄也只疑惑了一秒钟,也就放开了。
她说:“等我在公司里再查一查阮兴贵当年升职的事,然后你再去套他的话。”
……
再去公司上班,兰亭暄往段潇薇的办公室去得更频繁了。
她本来就很聪明,又做事认真,现在又一副唯段潇薇马首是瞻的样子,就算段潇薇是铁石心肠,也被她打动了。
况且段潇薇本来就比较欣赏兰亭暄的工作能力,更别说她还有家世可以借用。
这天两人一起去吃高新技术园区的餐馆区吃午饭。
兰亭暄叫了一碗卤肉盖饭,段潇薇吃的是轻食餐。
“我减肥。”段潇薇笑着解释,“上年纪了,不控制嘴,体重会蹭蹭地长。”
她现在比她刚生完孩子那会儿,已经瘦多了。
但比生孩子之前还是胖了一些。
兰亭暄运动量大,也年轻,有着旺盛的新陈代谢能力,吃饭暂时不用节食。
两人在一个包间里吃午饭。
兰亭暄一边吃,一边向段潇薇汇报那个离岸基金的审计情况。
“段副总,那边的审计做得差不多了。不过那边的审计师对于账号的风险管控还有一些问题。本来这些问题应该由阮兴贵回答,但他现在不在公司了……”
“哦,这些问题我也可以回答。等回去了,你把问题发给我,我给你答复了发过去。”
“那太好了!”兰亭暄连声感谢,又说:“这一次的审计师好敬业,他们真是把这个离岸基金十几年的经营状况都查得清清楚楚。”
“国外正式的会计师事务所都这样。”段潇薇微微一笑,“因为他们是要担责任的。”
“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真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参与到其中来。”兰亭暄一副非常诚恳受教的样子,试探着问:“不过我看了八年前的那份审计报告,真没看出来,阮兴贵能挽回什么损失。”
因为阮兴贵口口声声说过,他能连升三级,是为公司挽回了巨大损失。
可从账面上,完全没有看出来。
段潇薇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段副总您别笑。我确实还是不太甘心,阮兴贵不仅道德败坏,而且还可能违法犯罪。为什么让他逍遥法外?”兰亭暄跟阮兴贵的梁子,段潇薇一清二楚。
因此她不觉得兰亭暄追着阮兴贵打的行为值得怀疑。
如果她是兰亭暄,她会比她更狠。
段潇薇吃完最后一口轻食餐,还是觉得有些饿。
她捧着一杯红茶,淡声说:“我还是那句话,他就算挽回了损失,也不是给公司挽回的损失。”
兰亭暄听得愣住了。
她心里翻滚着一个想法,却不敢继续问下去,只好做出疑惑的样子:“段副总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行了,回去吧。”
两人回到公司继续工作。
晚上下班后,兰亭暄又主动找卫东言,说了今天跟段潇薇的谈话。
她推测说:“段潇薇说,阮兴贵挽回的损失,不是公司的损失。那我能不能推断,他挽回的损失,是为某个人挽回的损失?”
卫东言瞬间明白过来:“……为某个人挽回的损失,那就可圈可点了。行了,我知道该怎么问阮兴贵了。”
……
这天早上,阮兴贵一大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司机兼保镖来接他上班。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他以为是司机兼保镖来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个陌生的微信账号。